第二章

雨下了一夜,到天明时分才慢慢小了。

叶重重躺在床上,床顶帐幔上的浅紫色流苏轻轻摇摆,一摇一摆间就荡走了韶光和华年。

“小姐,你现在起吗?”一旁的碧落已坐在小凳上绣了半个时辰的花,她直起身子走过去推开窗子,阳光顿时温柔地泻进房内,一切都变得明亮鲜艳了起来。

“啊,今个儿天气真好!小姐你看,兰姐姐她们在花园里放风筝呢!我们也出去玩玩吧!”

叶重重没有答话,但碧落已经习惯于把她的沉默

当做许可,径自拉她起来,为她更衣梳洗。

一边梳头碧落一边道:“对了小姐,昨儿听阿洛姐姐说,非凡公子来庄里是为了小姐你的,是不是真的?听说他想娶小姐?那太好了!小姐若是嫁给非凡公子那样的夫婿,真算得上是佳偶天成了!我昨天瞧见非凡公子时想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有这般的人才,才配得上我们家的小姐呢,没想到真给我猜中了,好开心!小姐,你也开心的,是吗?”

“你也认为我和他很配?”叶重重的唇角有丝嘲笑。

碧落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当然啊!他人长得美,武功又高,家境又好得不得了,小姐嫁过去啊,肯定不会受苦的。”

“难道嫁一个夫婿只要人美、有才、钱多就可以了吗?”

碧落睁大了眼睛,“当然啊,不然还要什么?做人不能太贪心的!”

叶重重望着她纯净天真的脸,心中一酸——是啊,做人怎么可以那么贪心?除了人美有才钱多,你还奢求什么?她蓦然站起,径自往门外走去。

碧落拿着梳子怔了怔,不由叫道:“小姐,你去哪?小姐,等等我嘛——”连忙跟了出去。

一路上,叶重重不紧不慢地在前面走着,从背后看过去,纤细的身形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小姐今年比去年更见清瘦了啊……”碧落暗暗地想,心底一阵难过。其实她并不是真的愚钝到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是有关于小姐的任何心事,都是不敢提及的疮疤、不能明撩的伤痕。山庄上下都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她曾经的故事,然后都很有默契地不说。不管怎么样,一个女子如果到了二十六岁仍不肯出嫁,已经足够说明了她的悲哀和凄凉。

只是,依旧很不明白,为什么像小姐那么优秀完美的人儿,也会被伤了心、负了情呢?

“你在发什么呆?”叶重重对碧落的拖拖拉拉轻皱了一下眉。

碧落一惊,连忙跑过去追到她身边,“小姐,你放不放风筝?今天风多好啊,正是放风筝的好时候呢!再过几天就没这么气爽的日子啦,田嫂说会有暴风雨,天气会变冷呢。”

叶重重望了花园里嬉笑着的女孩子们一眼,有点心动,便道:“好啊。”

“那我去拿风筝!”碧落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娇小的身子在花丛中看去就像只轻盈的蝴蝶。叶重重看着她的背影,隐隐露出艳羡的神色——真是年轻啊,那么灵巧和充满活力!曾经她自己在这花园中穿梭,也如碧落一样的活泼,不知忧愁。只是韶光,真的会默化一个人的性格,怎么挡也挡不住。

在她默默出神时,碧落拿着一只风筝跑回来了,边跑边叫道:“小姐,你看——”素白轻纱制作的蝴蝶风筝在她手上低低地飞,在四周的五颜六色中绽出别样的风华。

然而叶重重见到那只风筝,却是浑身一颤。

她一把抓住碧落的手,惊道:“你哪找出的这只风筝?”

“一直放在阁楼上啊,上次给小姐找书时瞧见,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心想这么好看的风筝脏了怪可惜的,就给弄干净了。果然,今天就能派上用场了!瞧,多好看哪!”碧落推开她的手,在园中小跑了起来,那风筝借助风力越飞越高,比真正的白蝴蝶更夺目,

叶重重的眼睛沉静了下来,仿佛在很久以前,她也在花园里放着这只风筝。那天的风很大,风筝的线绷得很紧,然后终于承受不住断开了,她慌慌忙忙地追上去,追过花园,追过小径,最后蝴蝶风筝在快到山庄大门处停住了,落到了一个人的脚边。

所有的人都惊诧地转过头来,包括她一身隆装的父亲,包括庄内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护卫,包括一顶华丽轿子旁的四个轿夫……但是那只风筝却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到刚从轿子里走出来的那个人的足边。

缎面上绣有银色锦花的一双白靴,干净得不染一丝泥尘,再往上看,那双脚的主人有着同样明洁的容貌和白衣。

她就那样被那白衣少年的风仪所慑住,呆呆地忘记了自己本来的目的。

少年的眼睛漆黑,掠过一丝笑意,他伸出纤长的手指把脚边的风筝捡了起来,然后走到她面前,递给她,道:“这可算是我得到的最特别和美丽的迎接方式了,你的风筝很漂亮。”

声音朗朗的,吐字清晰而明快。

她垂下头,感觉自己的脸一片滚烫,愣了半晌突然一把抓过风筝转身跑了,跑得比来时更急更快,一颗心怦怦直跳,好像要跳出胸膛一样……

多么记忆鲜明的一幕,闭起眼来,仿佛还能看见那双白缎锦花的靴子,和少年于净到不染一丝俗尘的眼睛。那双眼睛从此后便萦绕进了她的生命,纠缠得很深很深,深到所有的回忆都成了一种负累和痛苦。

叶重重咬着唇,眼睛里升起了蒙蒙一层雾气——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这只风筝竟然还在!

风筝再次轻飞,昔日拾风筝的那个人却又去了何方?

“小姐,好不好看?哎呀——”碧落的尖叫声把她的思绪扯回到现实中来,抬眸看去,只见碧落正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她身边田嫂一脸的尴尬失色。

“对不起非凡公子,小丫头毛手毛脚的,没撞到你吧?”尴尬与失色只是为了碧落身后的那个男子。

然后叶重重就听到温润如水的声音响起:“没关系,只是不知道这位小妹妹受伤没有。”来人欠一欠身,扶起碧落,“你觉得怎么样?”

“我,我,我……”我了好几声,碧落呀了一声连忙跑回小姐身边,脸上飞红一片。

多么类似的一场相遇——像她十六岁的那年。

叶重重有些恍惚地盯着那个男子,她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神志一下子清明了起来。

天!

世上竟会有如此美丽的一个男子!

就在昨天她还暗笑碧落不会用词,小姑娘家懂什么美丑,而此刻,见到这个人后她才知道原来男人也可以用“美”字来形容。

男人怎么可以比女人更美丽?那种美丽,风流得近乎妖异!

田嫂走了过来,柔声道:“小姐,非凡公子求见。”

叶重重看着他,他同时也在看叶重重。叶重重忽然觉得他的眼睛剔透得似乎洞穿了她所有的心事。一种浅浅的害怕与不满在心底蔓延了开来——她讨厌被人看透。

“非凡,见过叶大小姐。”男子微微一笑,行了一礼,举止间的优雅几乎扼住了在场所有女孩儿们的呼吸。

除了叶重重。

最初的惊艳过后,一切又归复平淡。她本是一湖死水,再难起涟漪。如今为这天下罕见的绝色荡开了几丝涟漪,已经很不容易,他还想怎样?想用他的美貌惑尽天下人?

叶重重轻点下头,神情难掩的冷淡。

“小姐,去那边凉亭坐着吧,我为你们煮壶好茶来。”田嫂熟练地引导气氛,指挥侍女们拥着小姐移驾三丈外的“依昔亭”。

八色糕点一字排开,新产的武夷岩茶在小炭炉上滋滋待沸,叶重重的目光一直盯着紫砂壶,过了很久才抬起来看了非凡公子一眼,对方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她的脸上,坚定,却不显唐突。

叶重重挑了挑眉,开门见山,“为什么想娶我?”

微笑在非凡公子的眼中柔柔地溢开,和着那样完美的容颜,很难不令人心动。“我对大小姐仰慕已久,肯盼垂顾。”

“仰慕已久?”叶重重冷笑了起来,“对我说仰慕我的人如过河之卿,理由不外是仰慕我的容颜、我的武功、我的家世……你呢,你仰慕我什么?如果你也是那些理由的话,我为什么要格外地垂青于你?”

非凡公子的脸色不变,并未因她的奚落而不快,声音依旧温和,“我仰慕大小姐的执着、坚贞,还有对故园的一种深情。”

叶重重的冷笑顿止,她的睫毛不住轻颤,对方的答案令她意外又感动——执着?坚贞?对故园的深情?

她凝视着非凡公子,缓缓道:“我不知道原来这也可以成为娶妻的理由。”

“那大小姐现在知道了。”

叶重重皱眉,才刚交锋就已略逊对方一筹,眼前这个男子温文的笑颜下掩藏着怎样的智慧和坚定不移的原则?她忽然感到莫名的害怕。

“你真的想娶我?”叶重重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我从你的眼睛里看不到真诚?”

非凡公子笑了一笑,勾动的唇线更柔和,“那是因为大小姐并未以真诚之心看我。你在怀疑我的动机不单纯,是吗?”

叶重重蓦地站了起来,一旁的碧落吃了一惊,暗自想着这下糟了,非凡公子这回铁定是得罪小姐啦。谁知叶重重在站起来后却又硬生生的把情绪压抑了下去,转身道:“我累了,要回房去,你们帮我送送非凡公子。”

“请等一等。”非凡公子也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我有份礼物要送给大小姐,刚才言语若是有得罪之处,也请看在礼物的分上原谅我。我对小姐绝无不敬之意。”

“你已经送过我礼物了。”

“不,那是聘礼,这份是见面礼,不同的。”

非凡公子拍了拍手,一个家丁拿着一只鸟架走了过来,架子上一只非常漂亮的鹦鹉正在梳翎。

叶重重看着那只鹦鹉,有点意外——这份见面礼竟是活物!

“它会说话,闲时可解解闷。非凡告辞了。”又是那么恬淡地笑了一笑,转身离去,举手投足间的风仪无不完美到了极点,即使是再挑剔的人,也找不出一丝缺憾来。

叶重重目送着他的浅蓝长袍飘逸在风中,拐过一个弯后消失不见。那只鹦鹉恰好在此时突然说了一句话:“红园引离辞,重重天涯暮。”

红园引离辞,重重天涯暮!

叶重重猛地回头,她盯着那只鹦鹉,心中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它怎么会说这两句话?它怎么知道这两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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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地暗下去,黄昏时分,天边却无晚霞,是该出发了。

叶重重望着鹦鹉,心绪难宁。

非凡公子的见面礼,竟是如此的别出心裁,且一针见血地刺中她的痛处,究竟是何居心?

她已不再年轻,容色虽未衰,但也早失了光华。即使她是天下第一庄笑客山庄的大小姐,身份赫赫那又如何?以他的条件人才有得是更好的姑娘去配,为何非要娶她?

事情不会如此简单,他对她的过去似乎了解颇多,否则,他所送的鹦鹉也不会说出这句“红园引离辞,重重天涯暮”来。

那是一个秘密,一个关于她和……萧离之间的秘密。

若非那个秘密,也许她的一生都会完全不同,尽管她在初见萧离时,就已无可避免地倾心……

那次她应武林盟主风向晚的妻子水连衣之邀在天涯别庄小住,她所住的地方叫红园,风向晚和水连衣为了表示对她的优待和信任,特申令下属非得她的邀请,任何人都不得进去打搅。

然后有一天夜里发生了一些事,一个人刺杀风向晚未遂逃人了红园,那个人竟然就是萧离!就如同谁都不会想到有人竟然敢刺杀风向晚一样,也没有人想得到那个刺客竟然会是尊贵不凡的随园世子萧离,更没有人想到笑客山庄的大小姐叶重重会包庇那个刺客。

没有人敢进红园搜查,她留萧离待了一夜,在第二天黄昏时亲自送他离开。

仿佛那只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在她心中,甚至不觉得有任何对不起风向晚的地方。然而,就因为那件事,从此她和萧离之间似乎有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两人都保留着这个秘密不对任何人提及,彼此心照不宣。

若非那一次纵容和相救,她后来还能不能那么地靠近萧离?叶重重在十年后再思考这个问题,却依旧无法肯定答案。

萧离的心一直飘忽如风,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进入他的眼帘,即使聪慧矜贵秀丽如她——然而她一直被默许留在他的身边,享受着其他女子无法得到的礼遇和宠爱。

红园引离辞,重重天涯暮。

非凡公子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小姐,你今天出去吗?”这次却是轮到碧落催她。

叶重重自恍惚中清醒过来,抬头看去,那只鹦鹉居然睡着了。她在心里暗叹一声,终于决定放弃,事实也是,那只鹦鹉除了那句话外,再没说其他。

“嗯。”她轻点一下头,从碧落手里接过了白孤披风。

“小姐,你还是把伞带上吧,这天看来也不太对劲呢,也许晚上会下雨。”

“不用了,如果下雨时我还没回来,你来接我。”叶重重披好披风推门走了出去。

天色越发昏沉,依旧是那条越行越窄的道路,与昨天不同的是,今日路上还有几个行人,只是大多行色匆匆。原来这个世界能享受悠闲的也毕竟是少数人,试问又有几家女儿可以如她这般任性,想不嫁就不嫁,一直拖到二十六岁还虚掷韶华呢?

又或者,如果她不是这个出身,这般心高,是否也就和平常的姑娘们一样,早早地顺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了,相夫教子,平平凡凡地度过一生?

一对老年夫妻从她身边经过,男人扶着女人的手,神情间无法描述的体贴。叶重重默默地看着,眼角忽然有点湿润。

风很大,看样子晚上真的会下雨。

叶重重终于走到边缘赌坊,掀帘走了进去。赌仿里依旧喧嚣,但是却不见他的影子。

她怔了一下,就见赌场的伙计挤过来道:“那家伙醉得一塌糊涂,正在后面的柴房里呼呼大睡呢,小姐你来得好,这是他今天欠下的酒钱加赌本。”

叶重重看见账册上酒钱栏里写的是“五十七两八钱”,不由轻皱了下眉,“他今天喝了那么多?”

“是,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发了疯似的喝酒,还拉着身边的人陪他一块喝,这不,后面柴房里可醉倒了三个。”

受刺激?叶重重的心“格噔”了一下——难道是因为她?难道他知道了非凡公子向她求亲的事?

刚那么一想,又自行否决了。不,不可能,这件事还没传出山庄,而秀人坊又是个江湖消息如此闭塞的地方,再加上他现在这副事事漠不关心的样子,怎么会知道?

其实种种理由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绝对不会因为她而失态。

一个伙计从后门进来道:“好了好了,那家伙醒了!”刚说完,“他”就摇摇晃晃地出现在门后,一脸宿醉未醒的模样,经过门槛时还“砰”的摔了一跤。周围的伙计哈哈大笑,他却跟没事人似的爬起来继续跌跌撞撞地走。

叶重重上前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或是因为醉了并不清醒的缘故,推她推得很大力,全不给面子。然后那些伙计看见了,继续哈哈大笑。

叶重重的目光中羞愤之色一闪而过,仍被担忧占了上风,跟着他走出赌坊。

就那么一刻功夫,外面的天已黑透,路边各家的灯光有明有暗,照的道路也一段阴一段亮。

拐个弯,远远可见那间破旧的茅屋,街上站着几个打扮得浓妆艳抹的女子,叶重重知道,她们是秀人坊里的******,而且大多容色平庸或芳华已逝,因此也最便宜。

对这些******们,她并不轻视,但也从来不会多留意。

谁知道他走过那些******身边时,忽然一把搂住其中穿的最艳的那个,醉醺醺地道:“是不是一个晚上十两银子啊?”

那******眼睛一亮,喜道:“十两银子?成交!”

“好,那跟我走吧!”他竟一把抱起那个******往茅屋走去。

叶重重的脸刷地变白。

依旧是踢开门进去的,门板摇摇晃晃,看样子又要掉下来了。那女子吃吃地笑:“喂,你不关门的吗?”

“那道门,关与不关,有什么两样?”他的口齿更加不清。

“可是外面有个姑娘在看呢!”女子说着从他怀里跳下来想来关门,却被他抓住抱了回去,“管她,爱看就看个够好了!来吧……”

立刻传来那女子的尖叫声和娇笑声,房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撞到了,发出很响的滚动声。叶重重看着那扇半掩的门,忽然觉得视线一片模糊。

风很冷,脸上有凉凉的东西一直流到唇角,伸出舌头一舔,淡而无味。抬起头,淅淅沥沥的水珠逐渐地连绵起来,原来真的下雨了。

居然是雨,不是泪。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流不出眼泪,只是视线还是模糊不清,只看得见那扇门在风中吱吱呀呀地被吹开,又合上,合上了,又吹开,周而复始。

当雨水慢慢地濡湿长发,并在白狐毛上凝聚成水珠沿着缝隙流进脖子里时,门正式地被打开,那个女子边扣扣子边袅袅地走了出来,走到她面前时伸出了手,“他说让我管你要钱。”

叶重重不知是什么心情,她只是木然地从怀中取出锭银子,那女子连忙抓过用牙齿咬了咬,眼睛晶晶发亮,“谢啦!”说着一边娇笑着一边扭着腰肢走了。

叶重重静静地站在雨中,好一会儿,屋里传出一阵鼾声,她的唇角动了几下,又复平静。转身,慢慢地离开。

刚走出秀人坊,就看见碧落撑着伞站在一辆马车外仰首张望,见到她顿时跑了过来,惊叫道:“天啊!小姐,你怎么淋成这个样子了!都怪我不好,早知道我该进去接你的,可是你知道,这个地方太复杂了,我都不太敢进去……幸好我明智,叫王叔赶了车子过来。小姐你快上车,把湿衣服换了吧……”

叶重重上车,换衣,沉默地不发一言。碧落见小姐脸色有异,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么一句怯生生的话突然招出了叶重重的眼泪,刚才在凄冷寒雨中都一直没掉的眼泪,却在温暖如春的车厢里催发了出来。

碧落吓了一跳,连忙掏手帕,“小姐,你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哭了?”

她只是流泪,什么都不说。

马车到了笑客山庄,碧落慌忙跳下车叫道:“田嫂!田嫂!小姐她——”

田嫂闻声迎了出来,“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小姐她怎么了?”

“小姐她——”碧落刚说了一半,叶重重也从车中走了出来,她一把按住碧落的肩膀,然后转过头对田嫂,一字字地说道:“告诉爹爹,非凡公子的婚事,我答应了。”

“啊?”田嫂又惊又喜,顿时给怔在了那里。碧落张大了嘴巴看看她又看看小姐,更是惊诧到了极点。

叶重重深吸口气,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我说——非凡公子的婚事,我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