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被揭穿的身份
天色将明时分,一辆银色的Bentley正快速行驶在通往罗马的高速公路上。
快要到罗马的时候,漫天的乌云已经散去,露出了蓝的没有一丝杂质的晴朗天空。朝阳初升,浅金色的光芒从天际倾洒下来,透过明亮的车窗落在了流夏的身上,映出了点点跳跃的光斑。
流夏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脑中还是乱糟糟一团。昨晚实在是发生太多事情了,超乎想像的刺激让她几乎难以招架。
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真的一点也没错。如果她没有打开那扇地狱之门,就不会发生之后的那些事情了。
阿方索上了车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开口说话,这种窒息般的沉闷倒是更让人惴惴不安。流夏飞快地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只见他的神色还是如往常般平静无澜,线条完美的侧面在浅金色的阳光下显现出了几分罕见的柔和感。
这让她有种奇特的恍惚,仿佛昨天的那一切都是不存在的,那个让她第一次感到战粟恐惧的强吻也只是幻觉,她真的只是做了一场莫明其妙的梦。
阿方索伯爵摇身一变成为了那个罪恶组织的决策人,然后还向她告白?——
简直比达利的作品还要荒诞。
在她的胡思乱想中,车子在她的公寓前稳稳停了下来。
“到了,流夏。”阿方索微微侧过脸,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神色,“晚上我再给你电话。”
流夏坐在那里没有动,在沉默了一会开口道,“阿方索先生,昨晚发生的一切我都会全部忘记,也绝不会向别人透露半点。请允许我辞去家庭教师这份工作,我想花更多的时间在学业上。”
她一口气说完了这些,郁结的胸口总算是舒服了一些。
阿方索不但并没有生气,反而还轻轻笑了起来,“不想做家庭教师这份工作吗?当然可以。”
流夏愣了愣,她没想到对方会答应的这么干脆。但她的心里同时又涌起了一种很不祥的预感——这并不是结束。
“你收拾一下东西,三天后搬到我那里去。”他接下来说的话对流夏来说无异是一阵晴天霹雳。
微凉的风透过车窗吹在她的身上,冷的好像冬天空气中始终散不去的寒意。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能快点冷静下来,因为这样才能给予他理智的回击,“对不起,我是不会搬的。因为我们只是普通的雇佣关系。我想以伯爵你的身份,也不会随便强迫一个女人同居吧。”
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的表情,微提嘴角,用一种并不符合他身份的调侃语气回答道,“以伯爵的身份是不会,不过……以另外的身份就难说了。”
“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不认为自己会这么容易妥协。”流夏直视着他的眼睛,“大不了你就杀了我好了。”
阿方索的嘴角拉出一道微妙的弧度,似乎带着几分嘲讽,那优美的五官在淡淡光线下晕染开暗色的阴影,令人无从看清他的真正表情。
“流夏,你会妥协的。”
看着他的Bentley消失在自己的面前,流夏的眼中闪过一点意味不明的神色。斑驳的光影追逐着滑过她深锁的眼角眉梢,又莫名的消失,仿佛预示着那未来的不可知。
她的预感没有错。
这不是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流夏这次的作品得到了静香和卡米拉的一致惊叹。打动了她们的并不是那几乎无可挑剔的构图和色彩,而是其中所蕴含的最真挚的情感。
艺术的语言,是全世界共通的。有时想想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不管说的是什么语言,不管接受的是什么文化,却能从那些不同的线条和构图中读懂相同的情感,以及一些更深入的,触动人心的东西。
这也是流夏自学习画画以来最为满意的作品。
但这一切似乎并不能减轻流夏心里的烦闷,只要想到和EE的老大扯在一起,她就觉得眼前的世界变得一片黑暗。
阿方索先生有着高贵的身份和地位,也有取之不尽的财产,为什么还要去趟那个浑水呢?好好的做他的伯爵不是很好吗?还有,他见过的美女更是难以计数,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为什么又偏偏看上她了呢?
难道只是一时的新奇?
唉……
在这样反复的情绪纠结中,流夏很快就迎来了下一次的家教课。此时,离阿方索规定的日子只有两天了。
尽管她已经打定主意绝对不会搬,但阿方索那天离开前所说的话却又让她不寒而栗。
的确,身为伯爵的他或许还能维系着那彬彬有礼的面具,但身为黑帮首领的他呢?
流夏本来并不打算去家教课,但转念一想这样又好像太没交待,对玛格丽特来说也不公平,那么索性就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去说个清楚好了。
虽然有些可惜,但她实在不想为自己招惹更多的麻烦了。
下午放学之后,流夏先去了西班牙广场附近,想买个礼物给玛格丽特,作为最后的道别。在经过名牌云集的购物街时,她忽然有人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流夏!”
这个声音……她有些疑惑的转过头,看到Gucci专卖店亮闪闪的招牌下正站着一个金发蓝眼的高挑美女。
咦?这不是保罗队长的妻子安妮塔吗?
“流夏,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安妮塔朝着她款款走来,还亲热的拉住了她的手,“好久不见了,最近你怎么样?”
“我……挺好的。”流夏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似乎并不习惯和对方这么亲近。
“流夏,我知道你和托托分手了。现在的年轻人,分分合合不是很正常吗。这并不影响你我的关系。”安妮塔劈里啪啦的对着她说了一大通,“就算你不是托托的女朋友,我们也还是朋友,说真的我还挺喜欢你的。”
听她这么说,流夏反而觉得更加不自然了,只想赶紧找个理由闪人。毕竟对于只见过一面的人,她做不出那么亲热的态度,客套的礼貌才是她最习惯的表达方式。
安妮塔又像是随意提了一句,“唉,不过托托最近的表现的确有失水准,这也难怪他,才刚刚和你分手,自己的妹妹又成了植物人……”
“什么!安妮塔你刚才说什么?”听到这里,流夏大惊失色的打断了她的话。
“你不知道吗?不过也是,因为和EE有关,所以传媒都封锁了消息。”安妮塔摇着头叹息道。
“EE……?这和EE有关吗?”她的情绪陡然变得激动起来,双手不自觉的开始微颤。
“听说好像是。而且托托的妹妹还……”
“不好意思,安妮塔,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再聊。”流夏觉得自己连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恨不能立即长出翅膀,以最快的速度飞到托托家去。
原来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这个家伙,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
她的心里猛的一个激灵,难道上次他喝醉酒打电话给她的那一天,就是因为这件事……
不……上帝啊……她怎么会这么粗心……她怎么完全没有觉察到异样……
托托……
自从发生了艾玛那件事之后,每次她站在他的家门前,都会觉得那门铃,以及门后的人离自己仿佛有咫尺之遥,所以总是迟迟无法摁下去。但这次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猛按着门铃,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焦灼的心情稍微冷静一些。
她的运气似乎不错,很快就有人来开了门,而且——还是托托本人。
他的精神状况看起来似乎比以前更差了,原本俊秀的容貌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暗淡的灰色,嘴角边竟然出现了一道浅浅的细纹。
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他的眼中明显有亮光流转,但随即又消失在了眼底。
那道细纹让流夏顿时觉得心痛如绞,她急忙将目光移开,低声道,“可以请我进去坐一会儿吗?”
他愣了愣,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当然可以。”
“托托,玛丽娅她……”流夏一进房间就忍不住想问这件事,可是才说了几个字,喉咙就好像被什么堵住,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听到这个名字,托托的眼底顿时泛起了一层泪光,“你知道了?”
流夏点点头,露出了急切又悲伤的神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玛丽娅是怎么出事的?又怎么会和EE有关?”她在问完之后就立即后悔了,这些问题不是又一次刺痛了他的心吗?她不应该这么冲动的……
“对不起,托托,我……你可以不回答的……”
“没关系,我已经好多了。”托托摇了摇头,“我告诉过你,前几年玛丽娅就跟着她的男朋友安东尼去了那不勒斯发展。可我们都不知道,安东尼的哥哥丹特是EE组织里的高层,最近他被执行了家法。组织里派来的杀手为了斩草除根,连安东尼和玛丽娅都没有放过。安东尼当场死亡,可怜的玛丽娅头部中弹,虽然还有呼吸,但已经成为了植物人……我之前消失了几天,就是去那不勒斯处理这件事了。”
想起小时候和玛丽娅一起玩耍的时光,流夏也不禁悲从中来,可又怕托托触景生情,所以就一直忍耐着让泪水在眼圈里打着转,硬是没有让它们落下来。
“不过,上帝还是仁慈的。”他揉了揉泛红的眼睛,“你知道吗?原来玛丽娅就快要当妈妈了,她一直都没有告诉我,是想等孩子生下来给我一个惊喜。谁知道……”
托托的话还没说完,从里面的房间忽然传来了一阵孩子的哭声。他脸色顿变,一个箭步敏捷地冲进了那个房间。
流夏很吃惊,因为按日期来算,这绝对不是艾玛的孩子。那这个孩子是——她的心里一凛,难道是……
就在她胡乱猜测的时候,托托已经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熟练的从冰箱里拿出了奶瓶,放在电磁炉上热了热。
“看,这就是玛丽娅的孩子。很可爱吧?”托托边哄着孩子边对她说道。
“真的是玛丽娅的孩子……”流夏倒并没那么吃惊,“我刚才也想到过,但是她不是成植物人了吗?怎么还会……”
“玛丽娅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她的羊水已经破了,所以医生就立即给她做了剖腹产手术,及时将孩子取了出来。”托托刚将奶瓶塞到了孩子的嘴里,孩子就止了哭声,抱着奶瓶转着漂亮的大眼睛四处张望起来。
“她的眼睛真像玛丽娅,将来一定会是个迷人的姑娘。”流夏将脑袋凑了过去,温柔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想依稀寻找出一点孩子母亲的影子。
不知为什么,就是这么看着看着,她的整颗心都好像变得柔软起来,那些烦恼,伤感在这个孩子面前似乎都算不了什么了。
“给孩子起名了吗?”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起了,她叫Meraviglia。”
“Meraviglia?这么拗口的名字?这不是奇迹的意思吗?”
“对,奇迹。”托托直视着她的眼睛,蓝色的眼眸里闪动着淡淡的光辉,“流夏,这个世界是有奇迹的。枯死的树木能抽出新的枝叶,失去生命力的母亲能产下新的生命,那就是上帝的奇迹,是爱才能创造的奇迹。所以这个孩子,就是奇迹。”
流夏忽然感到有一股炽热的液体直冲眼底,让她几乎无从招架。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急忙转移了话题,“那现在,就是你一个人照顾孩子吗?你的父母呢?”
“父母他们因为玛丽娅的事深受打击,根本就没有精力照顾孩子。所以我就把孩子带到了身边。另外还请了一个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士,这样我工作的时候她能替我看着孩子。”
“托托,你一个单身男人还要照顾孩子,真是很辛苦……”流夏的眼中流露着遮掩不住的心疼。
“是很辛苦,可这是我妹妹唯一的孩子。这个孩子,是我的责任。”托托凝视着孩子的眼波是那么温柔,就像是初春时节万里无云的天空。
听到最后那句话,流夏的心里一震,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他曾经说过的几句话。
“是,这个孩子……对我很重要……我不能不管他……”
“这个孩子,是我的责任……”
上帝啊,一切都弄错了!原来那天他所说的孩子就是玛丽娅的孩子!
不是艾玛,不是艾玛!
那么,她所认为的那些他对艾玛孩子的挣扎,矛盾,统统都只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她动了动嘴唇,声音里带着一丝微颤,“托托,那天你喝了酒叫我来,是不是……”
铃铃铃——忽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问话。托托朝她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走到前面接起了电话。
“喂?我是托托。哦,是吗?他们明天就可以过来上班吗?那太好了,当然是越快越好!”
放下电话时,托托似乎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微蹙的眉尖还是泄露了他暗藏的担忧。
“怎么了?你请人过来上班?是为了更好的照顾宝宝吗?”流夏的注意力也被这个电话转移了。
“不是为了照顾宝宝,而是为了保护宝宝。”托托轻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EE的杀手都是心狠手辣,我怕他们会再次对宝宝不利,所以特地请了几个保镖来保护她。希望她能平平安安活下去。”
流夏的眼角猛的收缩了一下,她握住了自己颤抖的手,才发现双手已经冰冷的几乎僵硬了。不知是不是情绪太过激动的关系,她的牙疼似乎更加厉害了。
EE……阿方索……罗密欧……
难道——他们连这个宝宝也不肯放过吗?
托托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刚才想问什么?是那天我喝醉酒叫你来的事吗?”他的神色蓦的黯淡下来,“你不是没有来吗?”
不……我来过了!这句话几乎已经到了流夏的唇边,但她还是按捺住了自己激动的心情,将想要说的话先搁置一边。因为,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等做完了那件事,她再向他解释也不迟。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托托,我想我该走了。”
托托的脸上飞快掠过一丝失落,“你是要回到他那里去吗?”
流夏沉默了几秒,平心静气地答了他一句,“我只是去那里上课。”说着,她又留恋地望了一眼孩子,“上帝必会怜悯这个孩子,Meraviglia一定会平平安安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