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乾坤定

子澈原本只是替锦瑟化去体内禁咒,此刻却忽觉锦瑟体内那魔咒如同生根藤蔓,紧紧绵附着自己的灵力,甚至顺着印堂侵入体内。倏然便明白了,这是上古魔咒中,早已失传的一种——绵藤咒。中此禁咒者,再充沛的灵力,短时间内只能被缚,无法挣脱。这禁咒并不是针对锦瑟下的,却是知道自己定会去解开,对自己下的。

子澈轻一皱眉,此刻顾及的倒不是自己,却只怕这禁咒对锦瑟会有诸般恶处,手下便是一缓。

待到身后剑气极为猛烈的袭至,却只觉得熟悉:颍川剑——不是那人,又是何人有这般霸道的剑气?

只是此刻,对方若以为自己会束手待毙,却也太小看自己了。

子澈并未慌神,垂眸敛神,灵力汇聚在锦瑟左臂,催起灵犀剑。

细长剑身灵巧至极的钻入落夜布下的结界中,蓝紫光芒一闪,却将那落夜替换回来,去接颍川那一剑。

子澈对于攻防的拿捏极为精准。灵犀替换下落夜之后,灵力虽不及落夜,却胜在轻盈灵动,被子澈催起后,布下的结界甚是小巧绵密,加之倏然缩小,只辖住了两人。如此一来,虽是勉强,却也相当于两剑一道,接下了颍川一击。

颍川弹开,灵犀的结界几乎碎裂,而落夜纵横天魔两处千年,此刻却被宿敌击得颤颤巍巍,登时便是戾气大作,若非子澈强压着,只怕此刻便已化作剑阵反击。

而这一混乱的时刻,魔君濬颜却并未疾攻,反倒暂时收了颍川,瞧着结界内光影模糊的两人,淡淡一挥手。

刹那间,黑鸦散尽,果下亦带着众人散去。

晨曦已露,朝霞万丈。

濬颜负手立着,淡道:“东陵,我们可有万年未见了。”

“万年亦不过弹指一瞬,其中历尽的生死,你却依然未悟。”子澈目光投向逆着光影的魔君,波澜不惊道,“甫一出来,便要重蹈覆辙么?”

濬颜冷冷一笑:“东海那一次,机缘巧合,才被你封印。此刻我魂魄归位,你那禁咒,又能奈我何?”

子澈静静凝视濬颜,万年前东海一战,确是有着种种机缘。恶战之后,将他封印在龙脊岛上,而其三魂七魄亦分散投入轮回道,万年间历经诸种生死。只是元神不灭,亦迟早有一日融汇一体——届时龙神归位,是势难逆转的。

而锦瑟所遇见的书生,恰是濬颜三魂之一的“命魂”历劫所化。换言之,这万年间,无数“濬颜”在这世间遍览悲欢,只是未曾想,他依然是他,毫无改变。

“此刻我不与你动手。”濬颜微抬下颌,甚是傲然一笑,“你须知,刚才那一剑,不过试探。假若你连那一剑都躲不开,留你做敌手,却无甚意义了。”

子澈抬手,收了落夜,淡淡道:“你既破封印而出,仙魔一战,只怕难免……”

“仙魔与我何干。”濬颜只盯着子澈,轻笑道,“你知我是为何而来。”

云霄之上,一道黑影正向下急冲而来。

濬颜眼梢轻轻一抬,却笑叹:“当年那只鸟儿居然也这般大了。东陵,这万年禁咒,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锦瑟不知他二人在说些什么,却只知道自己体内一股炎气,炙烤得难受至极,亦不知上仙究竟躲过那一剑没有,烦躁至极。灵犀感应到主人的心境,略微冒进了些,唰的一声,直窜向远处濬颜。

濬颜身姿未动,颍川轻而易举接下这一剑,剑身挡在魔尊身前,岿然如山。

子澈体觉出锦瑟急躁之意,低头道,“莫要乱用灵力。”

锦瑟额上全是汗水,紧紧闭着双目,身体不时微微抽搐,似是忍耐着极为剧烈的痛楚。而濬颜掌心握着那块润泽小玉,不自觉的轻抚着,望着子澈怀中纤瘦身影,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却是一怔。

“今日我不拦你。你这小童,倒是娇贵得很。”濬颜面无表情道,“下次再见,便没这么便宜了。”

他正欲离开,子澈怀中的锦瑟,身子却是一阵剧烈颤动。

“等等——”

声音是锦瑟所发,子澈眉眼未动,落夜却如一道极光,斜插向濬颜身前,欲将他拦住。

颍川跃出,两相交击,金戈之声直上九天。

“怎么?”濬颜侧身回望,“你若不顾忌锦瑟,我自然也奉陪。”

却是锦瑟从子澈怀中,勉力支起身子,望向濬颜:“你且……等等。”

濬颜停下脚步,一双桃花目隐去粲然光芒,古井无澜般望向锦瑟。

“你骗了我。”锦瑟说完大咳,眼神却犹自倔强。

濬颜目光中一闪而逝的柔色,却只淡然一笑:“从未。”

从未……从未么?

这样干脆的回答却叫小花仙一怔,再回过神,濬颜便已经消失了。

桀骜探头过来,仔细的打量锦瑟,目光中有些不屑,也有些关心。锦瑟吓得闭上眼睛,而边却听上仙道:“我们先离开。”

如同二百年前一样,小花仙锦瑟,紧紧阖着双眼,跟着东陵上仙,又一次离开了这里。

醒来之时,身上的禁咒却已经解开了,锦瑟揉揉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窗边持卷读书的身影……是上仙么?

是做梦吗?

梦里有一只要炖了自己做补品的妖怪;也有偷袭上仙、自己却傻傻将他当做好朋友的蛇精书生;还有那些可怖的黑鸦中忽然出现的……上仙。

正当锦瑟拼命揉着脸颊以示存在感的时候,东陵上仙已然俯身,摸摸小花仙的脑袋,微笑道:“醒了?”

“上仙?”呆呆的看着子澈,锦瑟茫然道,“这是哪里?”

“影浮山,我在凡间的道场所在。”子澈耐心解释,“现在没事了。”

窗外竹影婆娑,落在白纸糊成的窗格上,簌簌的微响。

锦瑟想到了最重要的问题:“他……伤到你了么?”

“自然没有。为何一直说自己要死了?”子澈探探锦瑟脉息,确认无事之后,便在床边坐下——这孩子,睡梦之中,一直在喊:“你莫害上仙,反正我也快死了,你要杀便杀我吧……”

锦瑟小脸唰的变白了。

“那禁咒已经解开了,你好好的在这里,莫要再胡思乱想了。”

“不是的。”锦瑟顽强道,已然盈盈欲泣,“我真的快死了。”

东陵上仙微扬眉梢。

“我这几日,身上一直莫名其妙的会流血……血流光了,不就死了么?”锦瑟此刻又小心翼翼的往身下看了一眼,果然,又是浅浅一滩印记。

此言一出,东陵上仙俊秀的脸上微微露出异样神情,只是手中动作却快于寻思的一瞬,已然扣住锦瑟手腕,以灵力探去。

六蕴始开,乾坤已分。

夜间浅浅凉凉一点烛光,衬得锦瑟脸部轮廓分外的柔和——那是一种,少女才有的纤美。

子澈唇边忽然绽开一抹微笑,温柔得难以言喻,却只浅浅的唤她一声:“傻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