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你在干吗啦？！”角雉不耐烦的招呼锦瑟，两个鼻孔忽大忽小，看那脸色，已经接近发飙了。

“我……我想帮帮那匹马啊……”锦瑟站在烈日之下，满头大汗，“你快过来看看，怎么会这样啊？”

他们悄悄跟着一个商队已经很久了，并不是不识得路，也不是这商队中潜伏了什么妖魔鬼怪……只是因为锦瑟看到那匹拉货物的老马，瘦骨嶙峋，步履阑珊，摇摇欲坠，十分的……可怜。

“你到底要怎么帮它啦？”角雉擦了把汗，“你可以用强力咒，回春咒，挣缚咒……快动手啊！不然别人会以为我们是想要偷东西的小贼嗳！”

“这几个咒我都想到过啊，强力咒只能持续二十四个时辰，两天之内它是可以变得很强壮，可是两天之后呢？回春咒……它是能变年轻啦，可是还是会老、会被欺负的啊……”锦瑟蹲在地上，用左手支着下颌，苦恼道，“怎么办？你看它，好可怜啊！”

马车恰好陷在一个土坑里，老马的双腿战栗着，拼命往前拉，终究力有不支，前蹄一软，跪了下来。身后马夫骂骂咧咧的，狠狠的抽着马鞭，唰唰的声响，斑驳的皮毛上，落下一道道血红的痕迹……

“喂！你干什么去啊？”角雉目瞪口呆的看着锦瑟奋勇跑向前，他自然见识过灵犀的厉害，生怕锦瑟一个冲动就要去动手。

“你……快来帮忙啊！”

锦瑟用力推着那货车，累得说不出话来。

角雉一头黑线：“你还是不是天界之人啊？”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念了个诀，老马一声欢腾，重又恢复了力气，轻松拉着车往前奔了去。

“这……这就走了啊？”锦瑟靠着路边的大树，揉揉鼻子，“角雉，谢谢你。”

“你早念个咒不就好了。”角雉恨不得拿手去敲锦瑟的脑袋，“你真的好笨啊！”

灵犀示威般亮了亮，角雉连忙退开数步。

锦瑟连忙摸摸灵犀，低声道：“我是不大聪明的啦……”

如果自己聪明的话，昨日在乡间遇到那位可怜的老奶奶，原本是好意……想要将青黄斑驳的青菜变得肥嫩一些，结果捏了个水诀，威力甚是巨大的将老人家的茅草屋给冲了；至于前日，遇到一位富家小姐在抛绣球，锦瑟听到一旁有人在耳语道那小姐如何看上了那穷书生，而家中那势利眼的父亲又如何不允，今番隔壁那恶霸地主公子又如何带了仆佣，据称非要抢到绣球不可……于是自己不过给绣球捏了诀嘛，直直的抛向了那书生——最后是被书生拾得了没错啦，可是……也把人家砸晕了，幸好那书生晕了也不放手，否则……结局不堪设想……

最最悲切的，却是做完这一切之后才想起来，还有天庭考核这一说。

自己的分数……应该不止是零吧，还有可能，是倒扣的……

锦瑟垂头丧气的跟着角雉，走进了路边的小客栈。

“锦瑟，我们得好好谈一谈。”角雉吃了一碗汤面后抹了抹嘴，“下凡都快两个月了，我俩始终没什么建树啊！”

锦瑟默默的点头，角雉其实是好人，他没好直接说“你拖了我的后腿”。

“要做到东陵上仙那样，我俩的资质是不可能了。可是至少也得擒住些妖魔鬼怪啊！”角雉沉痛道，“可是你，太没有远大的目光了。整日价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耽搁上两三日，我们时间不多啊！”

锦瑟低下头，有些羞愧道：“对不起。”

“没什么啦。”角雉故作老成的叹口气，“总而言之，我们还是要努力。”

向小二要了热水，锦瑟洗完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总是睡不着。索性又点了灯爬起来，翻看上仙留给自己的那本册子。

锦瑟无聊翻了一遍又一遍，连最后书页的空白都端详了好几眼，里边教自己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如何取得好成绩的秘诀啊……自己拿不到好成绩就算了，万一还连累了角雉，那可怎么办？

吱呀一声，窗外凉风将窗吹开了，月色皎皎，星夜淡淡。

小花仙认真考虑了半柱香的时间，做了一个意义重大的决定。

城里已经宵禁。可是高耸的城墙可难不倒我们的小花仙锦瑟。立在墙角边，捏了个穿透诀，哧溜一声，便出了城。抬头望望北斗七星，锦瑟将背上的包袱束得紧一些，真正孤身一人闯荡了，倒生出了几分豁出去的勇敢。

偶尔有蝉鸣，亦有彩云从遮蔽了弯月，凉风几缕绕在鬓边。官道上静悄悄的，只有长长的影子拖在身后，天地间这般空旷，仿佛便只有自己一人。这是下凡两个多月来，锦瑟第一次觉得有些恍惚，像是重回意微殿。只因意微殿也是如此寂静，常常只有自己一个人。

“上仙，我都在凡间过了两个月啦……你在天界才过了两个时辰吧？”锦瑟自觉已经走了许久，盘膝坐下来，仰头喃喃道，“可是我好想你啊……”

这样望上去，星星又细又密，仿佛一盘被打散的芝麻。虽说不及那日自己在为止峰瞧见的那样，一颗颗亮亮圆圆仿佛龙眼，倒也别有数分廖远意境。

锦瑟索性躺下来，双手垫在脑后，正待闭目休息。忽的臂上灵犀一热，接着嗤的一声，长剑倏然已经跃起，蓝紫的光芒在黯黑的空间中滢滢亮亮。锦瑟修仙百年，反应已然十分迅速，灵犀在手，最简单的结界护身，往后跃开了数步。

“是谁？”

原本自己躺着的地上，有道人影慢慢的从透明气流中开始显形……

“你又是谁？”那人身形尚未显露，语气已然不善。

“何方妖孽？”锦瑟握紧了灵犀，学着戏文里的话，试图让自己听起来胆气十足。

“我原本好好的在这里汲取月魄，又不知是何方妖孽前来扰人……”话音未落，那人指尖一点，便射出一道银色光芒。

锦瑟将将闪开，耳廓有淡淡而过的灼热，心知那人适才那一指威力颇大，一心要伤自己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恼怒：“你这人也忒不讲道理了，怎得上手如此强横。”

锦瑟性子极良善，便是此刻，不过布下了土障，指尖捏了小小一团火焰，不曾放出，只是眉宇间已然全是怒意。

那人见锦瑟并不急着还击，倒也负了手，收回那道光亮：“算你聪明，不与我打。”

锦瑟未曾放松警惕，又退开数步，强忍住怒意道，“不打便不打。”顿了顿，终究还是有点孩子脾气，“我可不是打不过你！”

“等等。”那人伸手在空气中随意一抓，又拿着手在鼻尖下嗅了嗅，“你是花仙？”

“怎么？”锦瑟不置可否。

“你既是花仙，我便向你打听件事儿。”那人亦收了之前挑衅的语气，慢道，“你可知这附近有个古塘？”

“古塘？”锦瑟一愣。

“听闻两百年前，天界的东陵上仙曾在这附近中了魔界诸人的手段，便是落在这古塘里。”

锦瑟微微张大嘴，有些茫然的四顾，不由问道：“你为何要寻那古塘？”

弯月边的云翳被风拂散，陡然落出清辉万丈。

借着光亮，锦瑟瞧着那人的脸，一时间有些怔怔。

却是个年轻男子。修长身段，黑发垂散，唇薄如纸，竟是一张美得叫人无法挪移开眼睛的脸，只一双勾魂桃花眼微微闪烁这光亮：“在下濬颜，听闻当年东陵上仙坠在这池中，周近万物皆沾上仙气，修行比起常人快了数倍。更有一朵九子莲鲤鱼跃龙门，上了天庭为仙。不知小兄弟知道否？”

“我……我不知道。”锦瑟吞了口口水，“可是……我和你一道去找找吧？我也想沾沾仙气。”

濬颜遂难掩失望之色，却也点点头：“也好。”

“昨晚与角雉分开，走在路上，只觉空旷的大道好像在天庭的样子。躺下歇息一会儿，却认识了一位新朋友，x颜……”东陵上仙看到这里，顿了顿，那x字写得甚是潦草，想来，是那字体太复杂，以至于锦瑟还不大会写。

想象着锦瑟咬着笔杆冥思苦想的样子，子澈忍不住摇头一笑，目光往下看去。

“我决定和x颜一道去寻那古塘，虽然时光过去了两百年，可上仙是从那里将我带上天庭的，我也想去看看，那时候的朋友们不知道还在不在呢……”

合上薄册，子澈负手，立在空旷的意微殿前。

闲云幽幽，卷散适宜。而呼吸俯仰间，人间便是一日过去。

却不知锦瑟与那新朋友，寻到了那古塘没有。东陵上仙手中依然攥着那薄薄卷册，却又想起了什么，翻开至前页，用指尖细细的摩下一行字。

此刻在人间，却已是深夜。

锦瑟将笔搁下，看着那一行刚刚记下的日记渐渐干去，又往前翻了几页。擦了擦眼睛，咦？以前有这一条吗？

“为朋者，过谦怀诈,过默藏奸，须慎之……”

锦瑟默念了一遍，有些羞愧。

自己对于濬颜……似乎真的知之甚少呢！还是须谨慎些，方才不辜负上仙亲书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