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金果 亲情记

人这辈子总是活得糊里糊涂的,就算是再精明的人也总有些帐是算不清的。有时候做的明明是好事,但结局却那样的不尽人意。

如韩遥影同胤禛,亦如自己和胤礼。

明尚说得对:想当初韩遥影待胤禛和自己待胤礼是一样的,五六岁大的娃儿正是最可爱的时候,童言稚语初接人世时的种种迷惘,给予了天生母性的女人太多的保护欲和怜惜之情。在加在这么一个复杂难为的背景之下,相濡以墨相知相守是必然的路线。

但这种纯洁的感情又能维持多久呢?韩遥影和胤禛之间的事情自己没有参与过,不了解。但就胤礼这件事上,乐殊实在是想不通他是在什么时候‘爱’上自己的。

爱是自己的,尤其是情人之间的爱更是如此。但在自己记性之中,他一直是以弟弟的身份出现的,两个人的感情也一直是姐弟般的情谊。从他小小的时候便已经开始,日渐浓烈和依恋,但怎么会发展到今天的呢?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开始的时候我真的把姐姐当成我的亲姐姐,信任你依赖你,对于你的感情有时候甚至超过了我的额娘。额娘给不了我的知识和信念,你给得了我。我喜欢你,依恋你,也替你担心。几个哥哥和你的这场情债或真或假总是让我担心,就算是在你嫁给了十三哥后我还是一直替你忧心。我一直是把你当成姐姐的。”

“但、为什么会变了呢?”他的感觉一如自己,是姐弟没错的啊?为什么会变了呢?想不明白。

胤礼是苦苦的自嘲一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十二岁那年,宫里开始派给我两个通房丫头,十五哥和十六哥都那样过了。”说到那样的时候,这个三十九岁的男人了仍然是脸上赦赦的,看得乐殊是这个好笑兼心疼。“可我没有。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见了她们没有那种感觉。开始时我以为是姐姐你的思想在影响着我,不是心爱的女子便不能误了人家的一生,虽然我是阿哥,但我更是一个男人,我不能做那样自私的事情。”放纵自己一时的情欲却害了别人的一生。

“你做得很好啊!可为什么你娶了福晋,却依然不进人家的房呢?”诸多皇子阿哥除却老八外,只有他的女人最少。三十九岁高龄的阿哥,噢,如今人家是果郡王、享亲王待遇的权臣了,家里却只有两个福晋。实在是自爱到家了!而且“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多年一个孩子都没有,外面传你传得有多难听?”吃饱了撑得没事干的人都在说十七爷是不是某方面有问题。

这种传言胤礼自然听过,但是:“姐姐不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教过我吗?非礼勿听,听了小人的话一辈子都当不成君子。”因为是她说的话,所以记在了心里。然后结局却是……“我没有办法接近她们。”虽然话题是私密了些,但是看今天这情形,不说清楚是不行的了。“嫡福晋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我实在不喜欢她。不和她亲近,开始的时候我是可以理解的,我不喜欢她自然不想和她在一起。可后来,五哥又介绍了这个侧福晋给我。妍然很好,四嫂那样的好,我挑不出她一点点的毛病来,可我还是不行。”完全没有兴致!如果只是没有那方面想法的话,还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自己居然连想都不想她,就是不是有点问题了?而且最要命的是:“有一次她为了讨好我,穿了一件和姐姐你那件红梅戏春图差不多的衣服躲在屋里想逗我,可那天我喝多了些,没有看清楚,恍惚间看了那件衣服竟然以为是姐姐你。想都没想的过去就是抱住了她。可结果却是……”一败涂地。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你觉得你爱上我了,是不是?”

乐殊问的很直接,胤礼回答得更直接,点头默认。既然确立了心中所爱,那么就更加无法和她们在一起了。虽然对不起,但是也无可奈何。

看他一脸的愁样,乐殊却是突然笑了出来,不等胤礼情绪反弹便是将他搂进了怀里,笑道:“十七,如果姐姐不是容貌一直未变,今天变成象你四嫂那样的枯颜髅貌,你怕就不会有这样的反应了。”

“不是的,就算姐姐变得再老,我还是一样爱你!”胤礼是很坚决的说道。可乐殊却是点点他的唇,笑着摇头:“是的,你依然会爱姐姐,但是爱的是姐姐,而不是恋人。”

“可四哥不是也那样一直爱着那个女人的吗?那个女人最后都变成男人了,他还是爱她爱得要死。”有前车之鉴,怎能说自己不是爱?

居然扯上老四了!这种事也能做榜样的吗?

“你和他是不一样的。你的性子纯厚,可你四哥从小性格就偏激,我和那个女人的性格也不一样,她的性子和你四哥一样偏激执狂,不相信情爱,认为只有利用和权势可以保护自己。所以在那个女人第一次走后,你四哥的脑袋里灌输了那个女人的信念,女人对于你四哥来讲不是被怜爱一生的对象,而是他固权结朋的手段。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你从未体验过情爱的感觉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诱惑,甚至于很多男人把它当成一种发泄情绪的途径。但你不同,你听了姐姐的话,从小立志当一个君子。你今时今日处理起朝政来手腕虽然高强,但在你的情感世界里你仍然是纯洁无暇的好孩子。”一如自己当初碰到他时的那样,纯洁得可爱。

亲亲的在他额头印下一吻后,乐殊是搂着他继续叹道:“你所处的这个环境不适合你性情的正常发挥,你的身份限制了你身边女人的性情,虽然不想说得太直接但无奈的是事实就是如此:虽然你的容貌才华品行都很出色,但大部分女子看上的却是你的身份。你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对她们的接近感到反感。不是哪一个男人都能和你四哥那样的福气,可以碰到象兰慧那样的好女人的。你没有遇到,但你是个正常的男人,需要有感情的方向,所以你找来找去找不到,咱们从小的感情又那么的好,想当然的你便把我当成了你喜欢的对象。”

“我不觉得我是把你当寄托,我真的很爱你,我从来没有象担心你那样担心过那个女人,包括我的额娘。”这还不能证明自己确实是爱她的吗?

这个顽固的臭小子!哪里脑筋都好,偏偏这里不开窍。

乐殊是狠戳了他额头一记,轻骂道:“你既然爱你,那么为什么从来不见你吃个醋?你娶侧福晋那年是康熙五十六岁,到现在都多少年了?既然早知道你爱我,为什么这么多年间从来不见你吃一回醋?不错,那些年我和胤祥是隐居了,但地址没告诉过你吗?你如果真是单纯的爱我,为什么一回也没来看过我?回到京城来后,除了那回你亲了我一次后,你还有什么表示?看看你九哥,再看看你十二哥,你觉得你和他们一样吗?”

一番话说得胤礼是张口结舌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想说什么,想辩解什么,却仔细想想她说的却是都有理得很。九哥十二哥还有十哥十四哥看向她的眼里都是满满的情意,瞅着十三哥则都是不屑和嫉妒,连那么厚道的十二哥都整过十三哥,可自己却一点点这个念头都没有想过。难道自己真的是不爱她吗?

那:“难道我喜欢男人?”不会吧?

居然难为他能想到那方面去,乐殊笑得差点从软榻上滑下去,扭扭胤礼的耳朵是笑道:“胡想什么呢?如果你喜欢男人的话,身边那么多俊秀的小太监怎么没见你动过什么心思?少瞎想了,你只是自己困住了自己罢了。”最简单的牢笼却困得最深。看着他无助的眼神,乐殊心里是说不出的感慨,伸手过去摸摸他的发鬓,那里居然已经有几根白发了:“别那么拼命。看你十三哥不就是个例子,人活一世,为国为民自然是大丈夫所为,但是不要太苦了自己。妍然的年纪不小了,你这样冷落着她,好吗?看看你四哥,再看看你四嫂,你希望有一天,你们也落到她们那样的境地里去吗?”

悔则悔矣,却悔则晚矣。虽然胤禛没有明说,但是这几年自己看得出来他是有意要和兰慧多亲近亲近,联系感情的,但可惜的是兰慧已经太累太累了。

送走了十七后,乐殊累的也是躺在软榻上都不想动了,虽然床榻离自己很近,但却动也不想动一下。只是讷讷的看着多宝阁上的那只巫鼎,满腹的话想说但却说不出来。胤祥虽然在那里,但里面却也藏着更多的人,有些话即使能讲给老八老九甚至老康听,但却无法让弘暾书艳他们听到的。

这样的时节……

“额娘,回床上睡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弘晈是出现在了屋里。看乐殊回过神来后,便是扶着她躺到了床上,盖好被角后却是舍不得离去。

他的异常反应落在乐殊眼里,心下不由得是一突,尤其这孩子眼中的那浓浓的不舍更是触动了乐殊的心弦。刚想说什么,弘晈却是突然投入了乐殊的怀里,虽然不曾出声,但热烫的眼泪却是浸湿了乐殊的衣襟。母子连心,乐殊的心是又惊又惧,刚想说什么,却让弘晈捂住了嘴,哽咽道:“不要说,什么也不说。我只想这样想着您!”

不知道抱了多久,只知道烛台上的红烛烧去了一大半,鲜朱色的蜡花流了满桌,重重叠叠的象是一堆糊涂得再不复当初颜色的情债。慢慢的弘晈是止住了悲意,从乐殊怀里起来,端坐于床榻前,望着窗外隐隐的月光是发呆了好久。然后一个断然是开口了:“额娘,我喜欢上一个女孩子。”

“嗯?”突如其来的告白弄得乐殊是一怔:“谁家的女孩?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弘晈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同年龄的皇室子弟早已经成婚,可他却仍然孤身一人。一方面是乐殊本着现代想法,认为早婚不是好事,从来不催他也不管他。另外一方面是这个孩子外表活泼但内心却极细致,对事对物对人都极其挑剔,想来他也是还没有碰到可心的女子吧。

“是中书卓林泰之女,西林觉罗氏梅雅。”

那个小姑娘啊!乐殊有点印象,很漂亮的一个孩子,家教人品都不错,而且看得出来她很喜欢弘晈。只是:“为什么现在说?”尤其在刚才还哭了一场后说这事?

乐殊的眼里可不揉一丁点沙子,尤其对方还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亲孩儿。弘晈试图想装出个笑脸来打场面,可是沉重的心情却是让他实在勉强不起自己的面皮。一股悲意不由得又是从肺腑而生,泪水是又涌涌的冒出来了。

从小到大,他都不曾这样哭过。今天连续哭了两回,哭得乐殊是这个心焦。刚想安慰他说什么,却再度让他捂住了嘴。强忍下心中的悲意后,弘晈是怔怔的看向了那个巫鼎。一个机灵让乐殊突然明白了,又想说话却是让弘晈抢了先机。

“阿玛过世三个月后,皇叔下旨册封了我和弘晓。按理来说,我年长、怡亲王的封号应该是由我来继承。可没想到的是旨意却说让弘晓继承怡亲王爵,对于我则另封了多罗宁郡王。”那个旨意一宣布时,全城的人都弄不明白。按理讲他们都是乐殊这个嫡福晋所出,实在是应该由大哥来继承王爵的,但为什么换了一个个呢?

“开始的时候,我真的想不明白。但是在上个月我却是突然明白了。”说到此处,弘晈帅气的面容上突然隐过了一丝的怨意,扭头是瞪向了乐殊,起伏不荡的胸膛证明了他的努气,但乐殊也一点也没有失望的情形,只是泪意斑斑的咬着下唇,激动却也无助的看着自己的这个最聪明的儿子。

“额娘,我不要走,我不要一个人走。我更不允许你一个人留下来!皇玛法和阿玛他们对那个时空根本不了解,你不帮他们的话,他们怎么生存?我不要您把最后一枚天珠给我,我不要这样的结局。弘晓是很小,是很需要您。但请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我会象您一样爱护他守护他,不让他受一点点的委屈。额娘,您放心的走吧。家里有我一日就绝不允许别人伤弘晓一丝一毫。”

“弘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