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青果 苦肉计

宗人府是中国古代管理皇室宗族的谱牒、爵禄、赏罚、祭祀等项事务的机构。清代宗人府沿袭明制,设于顺治九年(1652)。长官改称宗令,由亲王或郡王内选充。宗令以下设左右宗正、左右宗人、府丞、堂主事等官职。宗人府所属有经历司、左司、右司、银库、黄档房、空房、左右翼宗学、八旗觉罗学等部门,分别职掌收发文件、管理宗室内部诸事、登记黄册、红册、圈禁罪犯及教育宗室子弟。

现任宗人府府尹是葛宝华,一个汉人。宗令在几年前一直是大阿哥所管,但自从他被囚后,康熙就一直没有指令哪个去担任宗令,一直由葛宝华来代理府务。宗人府衙很大,告近皇宫方便承接各样的旨意,府衙修得很是富丽堂皇,但却并不包括宗人府的大牢以及专门幽禁皇室的各串院门。院门外看得很不错,但院落里面就差劲多了。当然其间也有很多级别的待遇,大牢里的待遇不错,有床在凳,别院里也有很不错的象家里一样舒坦的地方。但可惜的是胤祥呆的地方不怎么样?

破门破窗,屋里面连个床或炕都没有,只有一堆干草,一些乱七八糟的破旧木头。唯一整状的便是一只已经烧得快没红的炭盆。这样冷的天气里,他身上却只盖着一席破棉被。头发不知多久没梳了,乱糟糟的都快滚了毡,那身棉衣算起来已经陪了他两个月了,却依然不曾换洗过。这样的他,乐殊从来不曾见到过。

不想惊动他,所以府尹带着侍卫们跟着乐殊进来时是悄声悄息的。这地方原本是不允许任何人来探望的,但是当乐殊坐轿来到这里后,葛宝华却是连个屁都不敢多放。

乐福晋虽然回来只有三天,但做的事却是相当不少。头一个倒霉的便是乾清宫那个不长眼的侍卫,居然敢拦她,第二天就是让扔到外城当护军去了,没把他踢出紫禁城算他便宜,但就这样直接从御前侍卫变成城门护军也实在是够丢脸的了。第二个倒霉的便是侧福晋嫣红,都不用她亲自动手的,她家一大串亲戚但凡是惹了事全部扔进了大牢。听说侧福晋在她面前磕头磕得脑袋都冒血了,这位乐福晋却是理也不理。

这种当口上哪个敢惹她,再说皇上早年就赐给她的金牌上写得很清楚:御赐通行。到哪儿都随她便。所以自打这位主子进了宗人府后,都不消她多说一句话,有眼色的就是带她来到了关十三爷的小院里。

也许屋里的情况实在是太糟了!乐福晋的脸色是极为不好看。原本在院子里照顾起居的这三个侍卫瞧见情形不对,扑通通的就是全跪了下来。为首的一个赶紧是给解释:“福晋吉祥,这可不是咱们的主意。十三爷恩高义重,咱们是绝不会这么没良心的。是、是皇上吩咐把他老人家关在这串最差的院子里来的。奴才们是……”不敢说依旨行事,依旨固然没错,但不顾她的面子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乐殊进来时本是悄悄的,不想惊动他,但让这几个一呼哟,哪有听不见的道理?更何况这屋子的门窗走风漏气的,想听不见都难。看看门锁,有人赶紧是给打开了,然后瞧她坐到原地不动,就是呼啦啦的全退出了院中。

轻步进了屋内,胤祥仍然是刚才那个姿势,背对着门口倦缩在棉被里睡大觉。干枯的杂草上乱七八糟的,一边屋角还立着马桶一只,屋子里的味道实在是糟糕极了。但乐殊却一点也不怕脏的解掉自己的披风,和他一起躺在了枯草之上,将这雪狐毛的厚暖披风是盖在了两个人的身上。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紧靠在胤祥的背后,静静的躺着。

这个死丫头还是这么会抓自己的痛脚!

其实在她刚才入门前院子外头的对话时,自己就已经听到了。她来了,她终于还是来看自己了。心情又是激动又是酸楚的,可是当她在门外无言的惩罚那三个护卫时,心里却又是一阵的懊恼,来不及培养起对她讨厌的情绪时,这个臭丫头居然睡到了这么肮脏的地方。她真是会抓自己的痛脚,明知道自己是断舍不得她睡在这里的,这样做比说一万句解释的话都来得有效,先开始忍了大半天,希望这酸臭恶心的味道都把她熏跑。这样的地方任何一个女人都受不了的,更何况是已经习惯养尊处优的她。却没料到,这个丫头却是能忍得很,一直忍到自己都火山爆发时,她仍然是悄意意的躺在那边枕着一块破木头睡大觉。

三年不见,她却丝毫求见老态,事实上她今天的模样与八年前她刚入皇宫时居然一模一样,丝毫的不见老也不见任何的改变。仍然是那样的漂亮细致,胤祥最爱贪看她睡觉时的表情,过于?白的脸颊只有在睡觉时才会泛出那丝丝的粉意来,潋滟的红唇水滴滴得勾人犯罪。

坐身直起来后端看着熟睡的她,几次情不自禁的想过去吻去她的红唇,搂住那日思夜想的娇躯,不然只是摸摸她的脸颊也是好的。但是,自己不能。胤祥很清楚自己在她跟前没有太多的自制力,自己总是情不自禁的会跟着她的情绪翻舞。平常的任何小事顺着她都没有关心,但这件事上自己绝不退让。尤其在她居然拿那种事来欺骗自己后,绝不能原谅她!

恨意永远抵不过时间,就算胤祥恨其了乐殊的欺骗,却抵不过心中对她的爱意和呵疼。尤其在她居然一睡就睡了两个时辰,天色近暮时仍然不见她醒来后,就实在是忍不住了。抽掉她身上的雪狐披风,想冻醒这个小家伙,却意外的发现了她衣角上别着的一只满是字迹的锦帕,心里就是一阵的哆嗦。

她发现了!

她到底还是发现了。只是,这个丫头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会在看了那样的内容后,仍然可以若无其事的来到这里,睡在自己身边呢?

满脑子的事情想不明白,一腔恨意加之爱怜天人交战,无所胜出时,屋外却是传来了回话声:“十三爷,福晋,小的来给添炭了。”

乐殊是仍然躺在那边睡觉不说话,胤祥无奈的只好是让人进来。门一开,呼啦啦的进来了两个丫头,六个侍卫。六个侍卫端进来了三个大炭盆,还换走了旧马桶,换来了一只瓷制带盖的新马桶。两个丫头胤祥认识是淑媛和翠缕。一人带了一大包的东西来,她们一进屋来后,乐殊便是醒了站到了一侧,这两个丫头弄来了扫帚工具,一会儿就是把屋子里和枯草和烂木头全扔了出去,打扫得干干净净后,在地上铺了两块黑熊皮的皮褥,一对漂亮的红枕,当然还有一只厚实实的锦被。服侍完毕,还放下了两只食盒,然后哗啦啦的在点起灯后就都是退走了。最让人理解不了的是,退走之前居然派人落了锁。不只这个屋的锁,连院门的锁也全落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很没好气的问话,乐殊却是根本不回答。坐在熊皮毯上后,打开了两个食盒,热呼呼的饭菜很是勾人的馋意,而一大壶二十年陈酿的女儿红则是完全挑战胤祥的意志力。

想用美食就来勾引我?没门。美食固然是不可以啦,但是美酒呢?乐殊很清楚胤祥的酒瘾到底有多大,而今天自己带来的这种则完完全全是他的最爱。他是绝不可能一天无酒的,可这回却有两个月没沾到酒腥,就不信他能坚持住。

挑衅的目光毫不避晦的让胤祥看到,气得他咬着牙想上来咬人,却又牙到嘴边紧紧地咬住了。强劲的意志力敌不过某个妖精的挑逗,她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妖术,居然把酒放到一只小碗里,伸出丁香小舌来一边舔一边浅尝。既可爱又狐媚,最受不了的是那碗口飘出来的酒香,简直是要人命!

头一个,胤祥有想破门而出,远远逃开这个妖女的愿望。但眼神刚瞟到门口却猛然发现自己上当了。如果自己真的一脚蹿开这个根本关不住自己的破门后,岂不是中了这小丫头和皇阿玛的诡计。不行,自己绝对不出去!但不出去归不出去,酒菜还是照样要享用的。想开之后,便是坐了过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了,就是不理乐殊,不和她说一句话。

以为自己回来吃东西会气着她,却不曾想这个妖女根本不生气,笑呵呵的全让他吃,自己却是一口没沾。看着光秃秃的碟碗后,胤祥才突然发现居然没她的份!今天这晚膳的饭量刚够自己,却根本没准备她的份,为什么?又想演苦肉计吗?象上次装流产一样,骗自己的同情?

一想起那事来,胤祥就是恨得牙痒痒。看到她流产,自己当时有多么的心痛,可没成想这却完完全全的是个骗局。亏得自己一时心中不忍,想问那个产婆流掉的婴胎埋在了哪里,却意外的发现了李太医和她的串供。乐殊根本没有怀孕,当然更不会有流产一事。那些所谓的鲜血是事先准备好的血袋,自己在那种情况下绝不会翻她的身的,而事前事后的人却都是她安排好的内应,成功的骗掉了所有关爱她的男人,包括自己。

这招她耍得实在是太狠了!

而后来的则更狠,她居然和皇阿玛一起大玩仙人跳,一走便是三年,凭自己翻遍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却是根本找不到她。三年了,她走了忍心不回来,还带走了自己唯一的女儿旋舞,这么狠心的婆娘以为今天和自己共度几夜的患难便可以偿还一切了吗?不能,绝对不能。自己是不会原谅她的,绝对不原谅。

当晚胤祥和乐殊一起睡在了那两块几乎一模一样的黑熊皮毯之上。一块自然是早些时候胤祥翻出皮货来让淑媛丫头做的,另外一块则是嫣红仿了那块做的,用来挑拨两个人的关系。如今两块并在一处,抵了一块好大好大的皮炕。厚厚的好大的棉被盖住了两个人,却不是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而是一左一右的两个。乐殊也没去紧贴他勾引他,只是很平顺的睡在自己的位置上,任凭着自己身上今天特别浸泡过的花香阵阵的散发过去勾引某人的神经系统。

这一夜,乐殊诚然因为条件太差没有睡好,但胤祥也因为某人的彻夜勾引而焦虑不安,脾气是更加的暴燥。但不管他怎样暴燥,怎样不理人,乐殊就是不急也不恼,但也坚持着不吃任何一口饭,不喝任何一滴水。这种情况可不是好玩的,尤其在坚持了两天一夜后,乐殊完全没了力气再去支撑任何的笑意,软歪歪的躺在榻上,任凭胤祥快瞪死她,也就是不走。再行支撑了一个晚上,等到第二天清晨时,两天未进水米的胃是开始造反,疼得乐殊满脑门子冒冷汗,却是坚决把自己埋在被窝里不让胤祥看到。

可胤祥不是傻子,两天两夜不进水米会有怎样的反应?他很是清楚,在看她老半天还没从被窝里出个声后,就觉得不对了。掀开被子一看,这家伙居然已经疼得脸色惨白无有人色,却依然咬着下唇不出任何的声音。那么娇美的唇瓣被她咬得鲜血淋淋的,胤祥看了又是气又是恨更多的则是心疼。从她身体蜷缩的角度可以看出来,她的胃在造反了。这个死丫头,总是惹自己心疼。

叫唤了半天来人,却没有半个响应,没办法之下,胤祥只好是抱起乐殊一脚蹿开了早就破败不堪的木门,再蹿开大门,抱着乐殊冲出了宗人府。外面居然有碧莲早准备好的马车,再加之一路出来无人拦阻的模样,胤祥在把乐殊放到车后,顿感自己又被这个丫头的苦肉计给骗了。刚想下车,赌气回去那个破院子继续自己的幽禁生活时,却觉得颈后是一记冷风而来,然后后颈一痛,眼前一黑便是不醒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