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第69——70章

第六十九章

十四阿哥瞪着我,我等他说话,他却在等我。

他跟我十分贴近,我的臂膀被他握得生疼,然而我心跳的厉害:“……四阿哥对十三阿哥怎么了?”

十四阿哥沉默了一会儿,莫名冒出一句话:“他是个无情之人,你和他在一处,将来迟早会伤心。”

我提醒十四阿哥:“他是你的亲哥哥。”

十四阿哥放开手,慢慢摇头:“从小到大,他有什么好的总是第一个想到十三阿哥,没有一次是想到我。他又何曾当我是他的亲弟弟?”

我否定道:“那不过是因为十三阿哥的额娘早逝,十三阿哥又打小在德妃娘娘宫中长大,他们亲近些也是自然。”

十四阿哥道:“十阿哥不也是打小没了额娘?可八阿哥待十阿哥再好也从不像四阿哥待十三阿哥那样。”

我不解:“你也说四阿哥待十三阿哥好,那刚才又说什么他让人心凉的话?”

十四阿哥哼了一声:“只有十三阿哥会心甘情愿受他的骗,如今十三阿哥一百样都没有了,他却当上了亲王,要不是十三阿哥一个人把什么都扛了,他哪有今日?”

我明白过来:“你说四阿哥利用十三阿哥是么?”

十四阿哥摆手不耐烦道:“细的我不用跟你说那么多,你也不必知道,只有一件事,我今儿从额娘那听说,皇阿玛已经下令给诸新封亲王开始准备册典,分配王府属人,尤其四阿哥,将在今年年内得到指婚,指婚人选已定,出自曾任湖广巡抚的年遐龄年家,指的不就是你么?十三阿哥我管不着,但我不能看着你做傻子!”

我心口怦怦直跳,平日我一直侍奉在康熙身边,并未见他当面有意思流露过一次,但既是德妃宫中透出的消息,必定不假,也就是说,在往后十个月不到的时间之内,我就会正式成为四阿哥的侧福晋了?

——十四阿哥偏在这节骨眼上跑来对我说一大通莫名其妙的话到底有何真意?

“你跟八阿哥说过‘观棋不语真君子’,但八阿哥说得对,你做不到!”暗影罩下,十四阿哥忽的攫住我,印落深吻。

我推开他,他愤怒不甘:“你说要我等你,就等来这样结果?”

“谁说……啊——”

我的疑问语气才发到一半,便被他推倒:“我一定要得到你!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他突然发作,我猝不及防,失了先机,处处落在下风,待要叫人,又怀疑他是否存心如此:他是四阿哥的亲弟弟,要是和我闹出什么乱子,这等事传将出去,还不知外面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之徒会捏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

气咻咻抵挡了一阵,我放弃反抗,清晰道:“随便你好了。”

他停下动作,瞪着我。

我直视他的眼睛:“身体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我心里只有四阿哥一个,这样你也不在乎么?”

他问我:“为什么?”

我撑起身,触到右手那枚铁指环,垂首缓缓拨弄了一会儿,白狼幻术中利箭贯穿“四阿哥”胸膛、血溅四方的那一幕恍若重现眼前……宁可因为在他身边苦闷,也不要因为没有他而苦闷,无论如何都不想和他分离,所谓爱情,也许就是这么简单的事罢?

“他需要我。”我抬起头,迎着十四阿哥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如果这是骗人的话,我愿意被他骗。”

一刹那间,诸般神色自十四阿哥的面上掠过,复杂非常,我根本不及分析,然后他整个人就冷了下来:“休想。”

他忽的站起身:“他休想!我绝对不会就这么把你交到他手上!”

他劈手拿过外袍穿上,转身出门,短短路程带翻了我房内一只梅凳外加泼倒半杯茶,我急忙整装追出去,才出门口,却见他停了脚步,站在栏杆前,定定眼往楼下看。

我跟着注目楼下,只见四阿哥亲手拿着一个狭长锦匣,正愕然仰面望着我们两个。

十四阿哥恨恨一跺脚,也不跟四阿哥打招呼,也不回头理我,径直咚咚咚下楼绕过四阿哥扬长而去。

毛会光想来是刚才下楼迎接四阿哥,此刻带了一帮园里的服侍人全体跪在道旁,一个个头也不敢抬。

四阿哥上得楼来,我跟着他走进房间,关上门,他扫一眼房内情景,并不作评价,只将长匣放在桌上靠边干净地方,打开给我看,里面是一柄崭新火枪.

“喜欢么?”他问。

我看看他:“我——”

他抬手掠过我的左侧鬓发,我知道头发松了,自己用手抿一抿:“你几时到的?”

“刚来。”他说。我便不追问下去。

“你瞧这把枪,我特地命人赶了十几日给你改的,份量轻了,攻击力不减,尤其适合女子使用,你收好,万一这次决斗用不上,将来也可防身……”

他只字不提十四阿哥,我只目不转睛瞧着他,他感觉到了,因将话中断,嘴角轻轻一扬:“我算过日子,已知你红鸾星动,适宜婚娶结褵的好日子是哪一天,你要不要听?”

我也笑了:“谁的好日子?你的,我的?”

“我们的。”

我一直念着要去看看十三阿哥,但又顾忌着四阿哥。四阿哥这个人虽然口上不说,我还是知道他也有在意的事情的,而当前云里雾里局势不明,我和锡保的决斗近在眼前,确实无法分心。

四阿哥送了改装的火枪给我已经有了好几天,可是自从十四阿哥那天随园一怒而去,我在宫中便不曾碰到过他,八阿哥倒是见过几次——有时候我难免会想十四阿哥究竟为什么放着四阿哥这样的亲哥哥不跟要去跟八阿哥?——没人教我枪法,我总不见得自己瞎练,就清朝这火器水平,哪里适合我这个CS高手,用惯了高端产品,再用低端产品肯定不顺手,不要还没决斗先自己走火就惨了,所以我也不急,只等着四阿哥给我指点“明路”罢了。

另一方面,太子复位后,康熙算是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心情格外好,居然还关心起我的文化水平,连着数日每天午睡后检查我的书法,我不喜欢临摹大家,他就让我抄那些唐诗宋词的文选,顺便还能学做诗。

才几天工夫啊,我把唐诗三百首都快抄完了,并且是竖着抄的,还没一个简体字,我对自己的敬仰真是滔滔不绝犹如黄河,敢情康熙对我的素质要求已经从侍卫上升到媳妇了?

前些时候十七阿哥闹肚子,康熙嫌别人带他不好,就把他招到身边,平日照料,康熙如此精心,御医们当然也不敢怠慢,给十七阿哥正经治疗不过一两天,号称给他开方子调理身子的时日可就长了,十七阿哥又哪是能静得下来的小孩,但凡住在乾清宫,必定每天跑我房里闹事,今天打烂个镇纸,明天用毛笔蘸墨摔了一窗子的狼藉,还美其明曰“作画”,我看他干脆法号梦遗大师好了。

十七阿哥这小魔王是跟锡保一路的,还说不定天天赖我这是打什么脑筋呢,不过我也不是省油的灯,过年那段时日我在四阿哥府里博览了多少黄书啊,甚么世面不曾见过?即使十七阿哥在我面前裸奔我也不会倒抽口冷气,因此他尽管在我这捣乱,我只将房内每件器皿、书籍统统贴上小纸条,上书酣畅淋漓三个大字:别摸我!并附英文缩写“BMW”。

从此只要十七阿哥敢不遵守三字规则,我例必一斜眼,大喝一声:“不准动,我告诉你爸!”

然后十七阿哥就开始扭股糖般缠着我,注意力全放在一句话上:“告诉我吧——玉格格——”

我就这么混混十七阿哥,再被康熙混混,大家互相杀死时间,日子倒也过得挺快,碰巧这日我返璞归真写到“鹅鹅鹅,屈项向天歌”一句,自认为把三个“鹅”字写的极赞,捧着本子摇头晃脑欣赏了半天,痴心巴巴的盘算好康熙起身时辰,早早便到东暖阁门外候着,谁知刚到门口就迎面撞见太子带着锡保晃晃荡荡过来。

太子经常笑话我的字写得像蚯蚓,气得我想大书特书“SB”二字赠他以示敬意,此刻遇见他,我也来不及躲,只好行礼,礼毕,他才大刺刺说声“免了”,我直起身,先溜眼看了看他身后的锡保。

锡保气色颇佳,想来康复训练贯彻得不错,我一看见他就想起上次十三阿哥说要把他嘴巴切掉的事情,一走神,手上的纸被风吹起,飘到地上,我刚刚掉转头,早有小太监魏珠从里头出来替我捡了。

只我这一别过去功夫,锡保突然暴笑。

我莫名回身,连太子也盯着我笑。

我低头检查身上衣衫,整齐得很,并无破绽,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笑笑笑,你个大半秃瓢脑袋,我不笑你你还笑我?

心情才暴躁起来,太子忽的收了笑,朝门里恭敬叫了声“皇阿玛”,我神经一紧,绷着身一转回过给正从门里走出的康熙行礼:“皇上吉祥。”眼皮一撩,惊见四阿哥亦走在康熙身边稍后一点位置,情急中加了一句:“王爷吉祥。”

这次康熙大封诸皇子,正式册典定在十月,但上下宫人早就按各阿哥的新头衔称呼开了,本来拍马屁就是贵早不归迟麽,在我这方面,倒不是为了奉迎四阿哥,只是大家都叫他王爷了,我还叫他四阿哥,未免越众,混紫禁城这碗饭,还是随和些好,然而话一出口,我便暗呼糟糕。

“王爷”这个称呼本身没什么问题,但当着康熙的面这么叫可就犯了规矩,在皇上跟前,只有“万岁爷”可以带个爷字,其它莫说是雍亲王爷,就算是太子,也不能叫“太子爷”。

果然我话音一落,周围人都静了静,我偷偷瞄了眼康熙,他却似毫不在意:“你转过身去。”

“嗄?”我眨巴眨巴眼,“背、背对皇上?”

康熙点点头,我把目光求助的投向四阿哥,四阿哥是一张莫测高深的脸。

我只好背过身,接着康熙的笑声清晰传入我耳中,同时念出三个字:“勿`摸`吾`”

太子轻轻咳嗽着,锡保则改了蝙蝠君的超声波发音方式来继续他的暴笑。

我明白了七分,反手往背后一勾,没成功,正想叫魏珠帮忙,还是四阿哥一扬手给我把背后粘住纸条取了下来递到我手里,我定睛一看,纸条是我裁的空白格式,上面的三个大字却是十七阿哥手笔,敢情我就背着这个在乾清宫里大摇大摆走了一圈?

无怪锡保笑得那么开心,难不成他和十七阿哥也有一腿,是鬼畜攻+小白兔受型来的么?

反正也中标了,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只恨上午开小差溜回房间睡觉没有锁门,那时十七阿哥跑进我房里拉我玩儿,我正困得紧,叫他随便,也懒得看他,孰料被他钻了我和衣侧卧的空子,在我背后做了手脚!

我把纸条对折放进怀里,方见李德全牵着十七阿哥从屋里走出来,这小子半掩在后面,一张嘴咧得牙肉都露了出来,分明看了我笑话儿,我也斜他一眼,他忘了这里不比我的居处,还当作我要例行使上早乙女流熊猫地狱拥抱来追扑他,“啪”的甩了李德全的手,往道旁猛然一蹿——

“小千!”四阿哥声才响起,锡保已跟上十七阿哥,而我凭借站位的优势,后发先至,一把揽住十七阿哥,堪堪抱着他从梯台边翻身下去站定。

这半面梯台实有些高度,又无砌上台阶,乾清宫里一般没谁乱跑乱跳,不过大人就算一脚踏空也不至有事,但十七阿哥这样十一、二岁的半大不小的孩子若是摔得不巧,万一磕了牙破了相可就糟糕。

我自打跟十三阿哥一同坠落青螺山危崖那回,前不久又经历了白狼的幻术,渐渐就发觉日常生活中我的身体灵活性、协调性比以前提高了很多,如果要算长宽高的话,十七阿哥的体积绝对不算小了,我抱着他还能点足拔高、旋身平衡,稳稳落地,并且十分轻盈,假若换作从前,这几个动作做下来,我不盆骨骨折就希奇了。

锡保落后我半步,停住脚,惊讶望着我们。

我本来半屈膝放十七阿哥下地,刚想直起腰,十七阿哥忽的抬双手勾住我脖颈,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一人能听见的声音低低道:“小莹子,别走。”

我陡然一怔,去年十八阿哥生了那场病,我每每整夜陪在他床前,而他常做恶梦,醒来则必有同样动作,说同样话,可我直至他死了以后才意识到他的依赖对当时的我有多么重要。

要是十八阿哥现在还活着该有多好?

想想也开心。

再想又伤心。

恍然和失神,一瞬间就过去,我不动声色的扳开十七阿哥双手,带笑道:“太淘气了,你瞧李谙达,脸都被你吓绿了。”

十七阿哥扭过头,笑嘻嘻道:“锡保哥,你也怕我摔着么?”

锡保伸手揉揉他头顶心,拖他手带过康熙那边,我跟着转过视线,不期然碰上太子对我打量的眼神……错觉吧?光天化日,哪来的阴沉感?

我趋步到靠近四阿哥的位置,有人拾了我之前抢接十七阿哥时掉落在地的字帖给康熙看,康熙深知我来意,命人赏了我一方绿砚,一围香珠,我欢喜领了,先把香珠戴在腕上,绿砚就交小魏帮我收着。

康熙又说要去御花园散散,让我同行。

我答应着跟上,才出乾清宫,只听康熙且行且问太子:“锡保的伤势痊愈了么?”

太子陪笑道:“好的差不多了,他也想早日回宫当差,我就带着他来了。”

康熙“唔”了一声,又问:“上次你跟朕说,他和玉格格之间的事还有分解,如今定下来不曾?”

我一听话题转到了我头上,立即支棱起耳朵,伸长了耳朵,多听多善,不料太子下一句就换了满语,唧唧复咕咕,叫人好不泄气。

而四阿哥虽然走在旁边,脸上表情却似对此事浑不在意,真不愧是天字第一号假正经大王。

我瞟了锡保一眼,他落在后面,边走边牵着十七阿哥低头说话。

康熙说是随便散散,身后也洋洋洒洒跟了一长串的人,队伍最后还有两个抬着崭新金漆马桶的太监。

其实皇上走在御花园里万一内急,哪里用得到他们的马桶?庭院精轩多了去了,再者说,要是皇帝不内急,阿哥内急了,就这一个马桶,还能大家轮流用?根本经不起推敲,无非形式主义罢了,瀑布汗N遍啊N遍……

不过走在这样的队伍里我也习惯了,在心里默唱天王刘德华为台湾和平牌马桶所作的《马桶歌》歌词一遍:“我的家有个马桶马桶里有个窟窿窟窿的上面总有个笑容笑人间无奈好多每个家都有马桶每个人都要去用用完了以后逍遥又轻松保证你快乐无穷每一个马桶都是英雄只要一个按钮他会冲去你所有烦忧你有多少苦痛你有多少失落他会帮你全部都带走每一个马桶都是朋友可以真心相守一辈子你都不能没有~~”,不一会儿也就出了坤宁门,过绛雪轩,正式进入御花园范围。

康熙兴致好得很,漫步了几近半个御花园,最后还登了个小山,诸人才随同在千秋亭歇下。

这时节已临开春,当着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我也不陪座,扶栏眺望园中,可以望见当初入宫选秀时住过的延辉阁一角,有一条蜿蜒玉带,便是金水香河。

我对着河流方向发了一回呆,忽听四阿哥叫我,我收了心神回头一看,锡保正在康熙跟前说话,但他刚才说了些什么,我一丝也无留意,几个人眼睛都望着我,十七阿哥坐在高凳上,手里抓着一枚啃了一半的大鲜果,歪头问我:“玉格格说——好么?”

什么好不好?

我呈半呆滞状瞅了四阿哥一眼,四阿哥以指捏捏额首,还未开口,锡保先向我复述了一遍大概:“玉格格所说的决斗,我应战。不过为了保证公平性,我身为被挑战者,应当可以选择决斗的方式。适才皇上已同意我的看法,不知玉格格意下如何?”

我怎么也没想到太子口中的“分解”原来是这么一说,倒也亏他们想得出来,决斗的方式由锡保选?这摆明害我吖?要是他跟我比赛举重跳高扔铅球五千米长跑,我不是死蟹一只?

哼,好阴险!

我当然不能答应了——不过康熙已经准了,我要怎么力挽狂澜?

此时此刻,只能、只能……关门,放四四!

我吧唧吧唧瞅了四阿哥半天,他倒好,半天不说话,最后端起茶,抿一口,别转脸,笑了。

这人……死相……

太子清清嗓子:“玉格格无话可说,那就是同意了。锡保,你接着说。”

于是锡保不紧不慢说出一番话来。

我目瞪口呆,去掉那些文绉绉的修饰词,用简洁的语言描述一下:他定下的决斗方式居然就是此时此刻此地,我们双方各自划一个圈,决斗时不允许走出圈外,互相用各自临写的字帖投掷,谁被对方投出的字帖碰到的次数多谁就输。

"#¥%—*,想得出这种办法的人,一般都是白痴吧?

好歹我也是幼稚园毕业十几年的人了好哇?

不用说,太子之前在路上跟康熙唧唧咕咕的肯定说过这事,四阿哥也一准听到了,所以他笑呢,是笑我要跟傻瓜决斗吧?

我活活被锡保摆了一道,很是不爽,撇撇嘴,憋出一个问题:“输了怎样?赢了又待怎样?”

锡保道:“很简单。我赢了,唯愿一睹流光飞舞。但若是玉格格胜了,我便任凭玉格格处置。”

这个条件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记起他说过当日我在太子丰泽园误演一曲,而他只听得半段,总想从头再听一遍——难道他对此事竟是认真的不成?

好,万一我输了,我就跳流光飞舞给他看,履行时间……毛估估就定在一百年以后好了。

这么有利的条件,不答应干麽啦?

我一口接道:“行!就这么办!不过我的字帖还在——”

话到一半,我的眼睛又直了,数名小苏拉从山下扛了两个箱子来放在一旁,打开一看,一箱浅浅的一层,是我最近写的字帖装订本,也不知怎样就从我房里取了出来,我明明有锁过门的……简直侵犯人权……另外一箱,内容足足多出我的三倍,封面都是陌生的字迹,定然是锡保的了。

看这架势,至少在我们出乾清宫之时,就已有人为这场史上第一傻瓜决斗做好铺垫了,我眼角瞄一记太子,他正心情极好的拉拉身前十七阿哥的小辫子,而十七阿哥撑着凳子,两眼放光,只管盯住我跟锡保。

四阿哥那边还在同康熙低谈着什么,显然无意做我的啦啦队,这样的决斗对他而言,权当一场无关紧要的背景伴乐。

小苏拉用我的字帖在亭前空地处围了一个不大的圈,又在对面相距三步的地方拿锡保的字帖同样围了一个圈。

三步……他们当这是盖舞池,给人跳贴面舞么?

工程完毕,第二个圈比第一个圈高出两、三层。

锡保示意我先选场地,我毫不犹豫地选了第二个圈,道理很简单,比方他手上有十支箭,我手上有三十支箭,即使我的准头比他差,怎么样胜算也比他大吧?

我们分别站入圈内,除了太子和十七阿哥他们,一众侍卫、太监、宫女,能转的纷纷把目光转过来。

不要看锡保平日脾性古怪不爱搭理人,据我观察,至今未婚而又眉清目秀的他在宫女们中的人气指数还是很高的。

至于我么,好像跟太监们相处得还不错?也算是有些观众缘吧。

今天天气不错,风景不错,只是没想到这样的傻瓜决斗会轮到我头上,这***什么世界,崩溃。

考虑到要是两个人同时动手,会比较像哥斯拉大战金刚,我不得不问锡保:“谁先来?”

锡保目视我,漫不在乎的一笑:“玉格格先请。”

他身上就是这种漫不在乎的地方最动人,何况是这么合理的请求,我当然找不出理由否决。

俗话说得好,先动手,有肉吃。

不过,我要的可是完胜!

锡保小丸子同学,你挑什么办法不好挑这个?

YOU,输定了!

我拾起锡保的两本字帖,在手里掂了掂,眯缝着眼,左瞄右瞄了半天,哦嗨哟小步一挫,作势抛出,手出到一半,却又生生刹住。

锡保眼皮也没多抬一下,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处,一阵风吹起他衣角,清清朗朗。

这家伙,果然有一把小刷子,我出手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出我会停手,亏我还想诈他一下,摸摸他轻功身法的底子,现在看来是落空了。

以不变应万变是么?

好滴,好滴,我奉陪。不就是玩丢飞机米?

我弯腰从地上捡了两叠字帖,堆抱在怀里,然后站到圈圈的最边上,拿一本,丢一本,一本一本都掷在锡保站的圈内。

一个圈子的直径统共才两步半左右,任凭锡保闪得灵巧,一本书也不曾沾衣,但不一会儿,脚下前后左右就都积满了我抛出去的字贴,留给他转动的余地只有半足,令他不得不半踮起脚来。

我再从地上拾起一叠书,笑嘻嘻照准锡保肩头笃出一本,锡保一让,躲是躲过,然而脚下一晃,差点踩到之前我布下的字帖。

——决斗规则是谁被对方投出的字帖碰到的次数多谁就输。

按规则,锡保脚边那些字帖都是“我投出的”,就算他避得过我手中余下的这几十本还未扔出的字帖,也不免左一脚右一脚踩个够本,还怕不够数么?

再加上锡保能用来回击的字帖数量本就远远少于我的,如此一来,我无论怎样也立于不败之地了。

围观诸人早有那伶俐的看出个中诀窍,一时交头接耳者有之,窃窃私语者有之。

十七阿哥跳下座位,走近前来,不服气道:“玉格格耍赖!”

我斜斜眼睛看他:“规则可不是我订的,说我耍赖,也说明白我是违反了哪条规矩?”

十七阿哥吧嗒吧嗒小嘴,愣没翻出话来。

锡保接口道:“玉格格赢了。”

“且慢。”我得理不饶人,“我也不占你便宜,等我把字帖全部投完,不分你的我的,你仍拿同样数量的字帖来投我,投的中不中,中多少,细算输赢也不迟。”

锡保苦笑一声:“玉格格赢了。别的不说,只瞧玉格格今日下午扑救十七阿哥那一手,就算继续比下去,除非我学了你的法子依葫芦画瓢,不然绝无把握扳回这一局。”

我得意点头,看着锡保先跨出他的圈子,我才出我的:“你也知道一局定胜负。你说的,输了任我处置!”

锡保答道:“不错。”

我转转眼珠子,怎么惩罚锡保小丸子哩?叫他现在抱着柱子跳钢管舞如何?

第七十章

我正在犹豫,锡保忽然开口:“未知玉格格预备怎样处罚在下?”

听他口气中带有笑意,我幡然抬眸,先看他,再看太子。这两人一脸奸相。

O~~~ISEE~~~

所谓傻瓜决斗,他们根本就是故意的!

锡保明知正经以火枪决斗他不敢赢我我却敢赢他,才想出这么一个以退为进的法子,而且特地选在康熙御前,只当小孩子过家家一般,他又处处让我先手,便是输了也不损体面,反是我这赢了的人难堪:

要怎么罚才分寸刚刚好?

虽说锡保当众冒犯过我,今日我业已当众拿字帖砸了他一通,而他服输的姿态也放的够低。

有眼睛的都能看到他现在可是太子跟前炙手可热的红人儿……开玩笑,太子哦哦哦……就算打狗不看主人,也得看主人的爹地是谁吧?

一个锡保倒下去,千千万万个莹莹站起来,可能么?

把锡保罚重了,非但太子面上不好看,连带最近极护太子的康熙也不会给我好果子吃,损人不利己没什么,因小失大的话我就划不来了。

可是“轻轻的罚”,当着大卫妒夫四四老爷,这个尺度得怎么把握?

人言可畏,搞不好三人成虎,给我整出点绯闻来,隔手四阿哥再给我上堂性教育课,教教我什么是“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我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最可恶的是我若当场不罚,留到以后再说,宫里这些人哪个不是精得出油外加碎嘴巴?大家各自发挥想象力,版本只怕更加不堪。

难题,绝对难题。

阴险,超级阴险!

太子果然不是好鸟,锡保更不是好蘑菇!这个蘑菇劫闹大鸟……

我左思右想,总归一个“难”字,真正恨不得一脚把锡保踢进内务府做个小白脸太监受,苦于怒在心头口难开。

好锡保,不过这么轻描淡写一问,立马形势大逆转,又害我成了众矢之的,上上下下都来了精神,要瞧我究竟如何反应,连康熙和四阿哥也停了说话。

T***,我好郁闷。

心烦意乱之下,我勉强维持着一脸假笑,劈手夺过四阿哥的半杯余茶,牛饮而尽。

四阿哥坐在椅上,微微仰后看着我。

放下杯子,怀里忽然掉落一张纸条,我低头,眼前一亮,把纸条捞起,仔细研究上面十七阿哥的真迹——三个大字“勿`摸`吾`”。

接着我扭转头,冲着锡保眦牙露出一个有点傻、而且凄美中带有一点柔情的微笑:“这样好了,锡保兄,就罚你在身上贴着这张十七阿哥的墨宝,随便走动一天罢?”

锡保叭的张大嘴。

我才不跟锡保打商量,径直走到十七阿哥跟前,把纸条背面递到十七阿哥嘴边。

就像在我房里做过很多次的那样,十七阿哥伸出小舌头一舔,把纸条背面涂着的用来粘贴的一层米弄湿了,无奈回手一贴贴在锡保身上。

众人一起沉默,然后暧昧暗笑,而太子的脸则变成了绿色。

原来十七阿哥个子矮,正好把“勿`摸`吾`”三个字贴在锡保小腹,狭长方形纸条垂下来,不偏不倚盖住锡保裤裆处,要是锡保走起路来,势必好看得紧。

我只看了一眼,脸部就抽筋了,别转头去,却撞上康熙和四阿哥同时把目光移向我。

……阿里巴巴救救我,此时此刻,我不能笑啊,真的不是俺叫十七阿哥贴在这种位置的,现在我要是笑了,回头四阿哥一定打死我,摒住,摒住哟。

“不行,”十七阿哥刚刚反应过来,跑到我身前问我,“一会儿万一锡保哥要、要那个怎么办?”

也亏他如此关心锡保的解手问题,我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半天才忍笑道:“你贴的,你问我?”

十七阿哥很不爽的噘起嘴巴,我于心不忍,补充道:“撕了也行,不过撕下来一次需多贴一天,可以么?”

四阿哥实在看不下去,遂支手扶额,遮住了上半部脸,只看到他的嘴角在抽动。

康熙忽的对我招招手,我会意趋过去,他搭着我手从椅上站起,李德全扯长鸭嗓:“起驾——”

贴着如此华丽丽的标签,锡保这一天是别想走出亭子下山了。

太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然而以我对四阿哥的了解,只怕他很快就要来给我上课了,呜呜呜,泪奔……

天才十七阿哥做了这桩好事体,太子又不断对我以眼杀人,连累我这个“教唆犯”也不好意思再呆在宫里,当晚就胡乱寻了个缘由回转随园避风头,反正我现在是侍卫不像侍卫,格格不像格格,王妃不像王妃,就一标准的三不管,俗称二百五,何况今日刚刚动了太子跟前的红人儿锡保,康熙都还没拿我怎么着,更没谁来纠我小辫子了。

自从前几日十四阿哥到随园来过一次后,四阿哥就不晓得用了什么法子绕过太子,把毛会光一干人统统弄下岗了,新换了一批服侍人,从嬷嬷到小苏哈全是他原府里训出来的,不仅行事说话个顶个的安分,容貌也都庄重,平时不叫唤不见人,想叫人了,才抬个手指头,马上就答应来,端的省心省力。

我临时安排回随园,算得突击,但园子里的人一切迎接章法井然,丝毫不见慌乱。

半个时辰不到,我便饱饱的吃了两碗酒酿小圆子,惬惬意意地靠在小楼的睡榻上假寐,只等那边热水放好,便可过去洗浴。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没有十七阿哥来捣乱的世界真是清静,我一开始不过眯着眼睛歇歇,渐渐就迷糊了,还做了个梦,梦见十三阿哥在家安胎,看见他一面挺着大肚子在院里走来走去还一面埋怨肚子发沉,逗得我咯咯直笑,拿手去摸他肚子,一摸摸到支蘑菇,把我给吓醒了,头一弹,撞到床顶板,却是真疼。

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里间床上,我正奇怪是怎么梦游的,眼角一瞥,一抹熟悉的衣色跃入眼帘,赶忙腾腾腾抬起脖子,自下而上看到四阿哥的脸。!#¥%—*,据魏珠可靠消息,四阿哥今晚明明在某蒙古亲王府有应酬的好哇?哪里会出现在这里?梦中梦吧这是?

我伸手掐掐四阿哥的腮帮子,手感还不错,四阿哥用半边变形了的脸说话:“泥根麽挈我?”

鸟语花香。

晕头转向。

我慢慢松手,拖过一旁被子捂住小脸,讨厌哩……这人怎么会随时出现在我的床上……

“先前梦到什么了?笑得开心——”四阿哥懒懒拉着我的头发问我,我动了动,才察觉不知几时身上已被换了寝衣,而寝衣里面,是光光的……

我一把束紧领口,半爬起身白瞪着四阿哥,他若无其事的扫了我一眼:“呵,对了,刚才我抱你洗浴过,舒服么?”

我狐疑,但侧脸贴住肩头嗅嗅,的确余有浴汤的香氛,难道我睡了很久?

过分,怎么会被抱过都不知道,看来最近是被十七阿哥小混蛋折磨的不轻,精神太过疲劳,平日我根本不会睡得这么沉——也许正因为来的是四阿哥,我才没有防备?

“不是,”我面朝下一头倒回枕上,“我醉了。”

四阿哥轻笑:“两碗酒酿小圆子而已,就醉了?”

我也不看他,只管闷着声:“晚上我忘了吃药,怎么办?”

四阿哥好一会儿没声音,半响方道:“你忘了?今晚不用吃药。”

“啊?”我一惊一咋,忽的想起来当初替我诊断妇科病的高福儿媳妇是有提及这药方在每月行经过后的头三日忌服,而今天正好是我这月红潮行尽的头一日。

不`会`吧```

我抖动……四阿哥居然连这个也知道?

简直比妇联主任还厉害……

恐惧了,我……

四阿哥可不管我想什么,既见我脑袋瓜子清醒过来,就毫不客气地欺近我,贴耳呢喃:“医书有云,恰恰可以停药的这三日是女子受孕佳期。我不能再等,我要你生一个我们的孩子,我要封这个孩子为我的世子,而你的地位,可以永远得到保障。”

我倒,女人生理周期后是受孕的最佳时间——这明明是绝对不可能怀孕的安全期啊!怪不得我在宫里听八卦经常听到有些得到丈夫专宠的女人反而不育。

真滴不行鸟,四阿哥到底有没有上过皇家生物课的?

我直愣眼睛对着四阿哥,四阿哥跟我对视了片刻,他的脸就低下来,我一侧首避开,他堪堪停住,与我只差一线:“怎么了?”

我慢吞吞道:“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压`我`哩`”

四阿哥略微撑起身:“你想怎样?”

我用手指抚过他手掌:“换一换……我要在上面……”

四阿哥很高兴:“好。”

他动得几动,我急忙阻止:“不是这样啦。”

于是他由着我掰开他的手,将背一倚床头,也不说话,只饶有趣味的看着我。

我半跪坐在床上,搓搓小爪,捋捋头发,思忖了半响,始终觉得棘手:今晚他打着要我生世子的旗号跑过来,在主观意识上对于我向他实施反奸大计是不利的,但我胜在吃饱睡足比较有体力,送上门来的便宜也不能不捡吧?

不过上回巡边在他营里我有了一次反奸失败的阴影,看样子光绑住他的手也不成。

可恨随园这么多医书,我还没捞到空去好好调点十香软筋散带在身边,真是药到用时方恨无,

敌军弹药充足,我军城墙未砌,要不是惊梦一下,还差点被长驱而入直捣黄龙,如果打持久战,总体来说形势不容乐观,咋办?咋办?

四阿哥伸手挠挠我脖子与下巴交界的软处,催我上他的身。

我哼哼唧唧的不肯,他就叹道:“服侍我的女人,就数你最耍花枪,蘑菇的要命。”

我一听,来了火儿。

拿我跟谁比呢?

不敢明骂,我就在心里怒骂:你才蘑菇呢!你个大蘑菇!就会采小姑娘!今天我就替玉莹行道,把你个蘑菇给采喽!

要不是他现在还没反应,我保不准就来个葵花点穴手,把他的宝贝棒棒给抽几个大耳刮子,看他还得意个小鸟噢!

我正激动着,他的手却不老实,越过我衣领往里探。

我一把按住他的手,被他顺势拖近身前,我嘟嘟嘴:“不要。我不想。”

他显然不肯再等,刷的一下就把我的寝衣撕开,我抓过一个枕头堵在他和我之间,他继续调戏我:“到了现在,你的身子还怕被我看么?喏,大不了这样,我也给你看?”

见到四阿哥不脱衣服先脱裤子,我三点水汗,男人的那个如果戴朵小花装饰一下,可能会好看点吧?还有,清代的男人为什么没有穿内裤的习惯?

四阿哥自觉自愿自豪的裸奔这么一场,不禁让我想起某国产古装片里一段BH的对白:

——小妞,来~~~给大爷笑笑~~~~~~~~

……

——不笑?好,大爷给你笑一个~~~~~~~~~~

四四老爷还真是挺大爷的,只是我这小妞实在当的冤枉。

我把衣服死命朝肩头上拽拽,四阿哥伸手一拉,又拉下来,我恨恨将怀里枕头朝他头上一扔,趁他眼睛一闭的功夫跳到他身上压住,并且按紧他的手:“别动!”

四阿哥一双坏眼朝我身上到处乱扫:“今儿怎么这样调皮?想我了是么?”

我奸笑几声:“少废话,今儿换我做大爷!”

四阿哥瞪瞪眼,差点成了斗鸡眼:“你?大爷?”

“哎~对的,”我认真点头,“反正今晚我要一直在上面,好不?”

四阿哥想了想,倒也不反对:“好。依你。不过有一条,不能只管你舒服了,我还没舒服,”

“嗯哪!”

我眯眯笑应,然后啪的从枕头夹层里抽出一本小册子,得意洋洋捧在手里当着他的面翻开,默诵首页上我三毛抄四来的口诀心法——好攻者则心中有棍,好受者则心中有洞。棍洞皆备于心,则宜攻宜受矣。非棍,非洞,心也~~~~~~~~

四阿哥没有透视眼,当然不晓得我在看什么,但他一瞧见小册子的封面就抖了抖,一字一句道:“閨`房`秘`術`?”

嘿,岂止閨房秘術,我这本还是BL版的好哇?虽然才写了三句话,不过不要太经典哦!

不就是骑乘受么?我偏要来个骑乘攻,哼哼,谁说让男人躺在下面叫不是攻德无量哩。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工具,唉我为什么不早点在房里种盆黄瓜啦?

四阿哥咳嗽一声:“你打算就这么坐到天亮?”

我不爽道:“人家第一次做大爷,王爷你也该耐心一点。”

“不是。”他说,“我想告诉你,你要是不懂,我可以教你。”

我低下脸,用手推推他胸膛:“不准吵!从现在开始,我跟你说什么,你只可以说是,别的字一个也不准说!”

他没听清:“只可以说哪个字?”

我使出最柔媚声音教他:“要说,是~”

他还在问:“哪个字?”

“是~或者说,是,大爷~也成。”

他眨眨眼,忽然就笑了。

我方恍然大悟,他听不清是装的!根本就是诓我说给他听呢!

我捶他:“耍我?”

他却收了笑,吐出一个字:“是。”

我怔然看着他,他明明被我压在下面,答应的语气也很温柔,但他的眼神热烈得像熔岩一般。

在他的注视下,我的脸一下就发起烫来。

我知道我脸红了,可是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骑乘攻跟骑乘受虽然形式差不多,但本质是不一样滴!不一样滴!

他的手本来扶在我腰际,此刻我一松神,手温就迅速往下走。

我皱眉拦他,双方才一别住劲,突然听见楼下传来纷沓杂音,不止一个人声夹缠在一起,最清晰的是随园新来的总管嬷嬷金嬷嬷的声音:“十三阿哥请止步,玉格格真的还在宫中不曾回来——”

“走开!”一个熟悉的喝声,紧接着就是蹬蹬蹬的上楼声,即使如此慌乱情境下,我仍然辨得出十三阿哥的脚步,的确是他来了没错!

四阿哥的人都在外头打麻将么?十三阿哥到了楼下才闹起来?大半夜的叫我跳楼我不要冻死了?

不!这是我家,该跳楼的是四阿哥才对嘛!

我好容易反应过来,嘴一张,还没说话,四阿哥忽的抬手捂住我嘴,猛然一个翻身按倒我,另一只手挑开我下半截寝衣,几乎没遭遇什么阻碍,就攻城拔寨。

我心头一阵狂跳,重重呼出一口气,喷到他的手心,又弹回来。

房里的烛火跳了一跳,黯了。

不知是姿势没摆正还是心理问题,四阿哥动一动,我就疼一疼,他侵入愈烈,就在我实实忍不住的时候,门开了。

一切杂音退潮般的消失下去,只有门一开,一关,似有一个人的脚步停了一停,然后走近。

隔开睡房前后间的只有刚搬来时那面十三阿哥送来庆我乔迁之喜的红木雕花嵌缂丝绢绘美人大屏风,屏风不透光,站在外面,看不到这里的床,但那人要是绕过来了怎么办?

会被看到!

怎么办?

无论如何,不想让十三阿哥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我紧紧抠住四阿哥的手,他觉察到我的拒绝,反而挺进更深。

四阿哥疯了么?他究竟想干什么?

狂热的恐慌感几乎要摧毁我,但就在同时,有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激情占据了我的身体,是羞愤,也是冲动,刺激的高峰压倒性的降临,一个短暂的停顿之后,抽噎着,震颤着,我被淹没了。

屏风外有灯点起,微光渗漏,我渐渐看清近在咫尺的四阿哥的脸,他低头凝视着我,目光中神色微妙。

这一时刻,就像小猫用爪子在心里轻挠,让我分不清是爱是恨,我只知道完了,屏风外的人一定听见我们的声音,既然无从面对,我愿意做个瞎子聋子。

而四阿哥脱离了我,他披衣下地,站在床边,却又不移步子。

我一动也不想动。

有点儿冷。

有点儿寂静。

唯余胸膛里一颗心在砰砰跳动。

“阿五。”四阿哥将手一摆,低声叫出一个人的名字。

屏外闪进一条瘦削身影,头也不抬,直接伏地而跪。

我拉被遮住身子,诧异抬身看向来人,认出其正是金嬷嬷的使女阿五。

四阿哥用满语问了阿五几句话,阿五均以手语作答。

我看出端倪,更觉惊骇,金嬷嬷的腰骨不太灵便,平日走路多是阿五随旁托着她一把劲,阿五容貌平淡,兼低眉顺目,有她没她我从不觉得什么,亦未曾同她说过话,直至今日方知她原来是名哑女,她既能听话明义,可见不是先天顽疾,但为何这样有缺陷的人会被四阿哥派来给我使唤?更甚者,细审她跟四阿哥的交流过程,一应举止仿佛比金嬷嬷还要来得从容大方些?

为什么来的是她,不是十三阿哥?

呵!我陡然记起就在上次十四阿哥闯入又彻底换了随园的服侍人之时,我在小楼的睡房已经从二楼最东边搬到了居中一间,由于结构房型一致,我糊涂醒来,居然完全忘了此事。

四阿哥当然知道我睡房的变动,十三阿哥可不知道,就算他冲上楼来,也是进了原来东面那一间,而我不在,正合上金嬷嬷言及我住在宫中的说辞,他也绝无可能再一间一间搜房过来……我没想到这个关键所在,不代表四阿哥没想到,也就是说,他刚才对我所为,是故意的?!

不错,之前阿五进房间来,我就觉得房门的关合幅度轻巧得奇怪,她一定是趁乱溜进来报信,抑或“守门”……

阿五到底是什么人?

十三阿哥因何而来,现在又在哪里?

种种疑问,四阿哥一定知道答案,然而经历了如此大的情绪起伏,我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开始和他说话?

我始终不习惯所谓的主子奴才,阿五跪着,我便觉着自己在床上不好,但之前寝衣被四阿哥撕坏了,我不高兴央他帮我拿新的来,只好裹着被子踢踢踏踏下地。

还未站稳,四阿哥瞅了我一眼,忽然转身在床沿坐下,顺手把我揽坐在他膝上。

我扭扭腰,坐得稳一点,靠在四阿哥胸前,一时也不想说话,也不抬脸看他,唯用眼角留意阿五举动,她约摸十三、四岁年纪,生相单薄,平日很不起眼,但此刻低着头跪在这里,亦是纹丝不动,连烛光投到她身,落下来的影子也不见一点点摇晃,简直没有存在感似的。

我的视线慢慢移到阿五背后那面红木雕花嵌缂丝绢绘美人大屏风上,当初我迁进随园,收了不少礼物,包括魏珠这样的小太监都私下送了我好几样做工精致的机巧玩艺儿,这次四阿哥帮我换了随园的下人,搬了睡房,将家具陈设也替换殆尽,一打眼几乎就是个小型四阿哥府,全是他偏好一派的风格印记,但十三阿哥送我的这面屏风仍是原样搬来,不曾改动。

隔壁的东边起了一些声响,有门开关的声音,有脚步声,我听着脚步声一点点朝中间过来,忍不住侧首看出屏风外,今夜月明,门上清楚的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身影先是侧对着门,然后许是发现房里烛光,便转了过来。

一个黑乎乎的轮廓而已,根本看不清面目,可我知道是他。

有其他人的身影跟了过来,他在门外问:“玉格格还是像从前那么着,不回来,也要你们给她在小楼留盏晚灯么?”

别人应了“是”。

我摒住呼吸,良久良久,只闻十三阿哥低叹一声,掉头而去。

他的脚步下了楼梯,外面闹了一阵,听出是金嬷嬷安排人送他出了园子。

我也不知现在是几更,也没见四阿哥动作言语,阿五抬了一下头,就垂手站起退了出去。

房门被带上以后,四阿哥把我抱放到床上,我仰面看着他,他掖掖我被角,轻轻的说:“下个月皇阿玛往塞外行围,你可要随驾么?”

我想了想:“可能吧。”

四阿哥没说话,我又问:“不过除了太子,还未确知哪几位阿哥也要去?”

四阿哥道:“还有三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十阿哥和十三阿哥。”

我一听这两年和八阿哥形影不离的九阿哥、十四阿哥都没有,只去了个十阿哥,也就不难明白四阿哥为何不能和十三阿哥一起。

四阿哥挑起我的头发,在指间拨弄:“这半年你该好好将养身子,塞外行围能够侍驾固然好,不过我今日去了永和宫,额娘有些头痛,不宜走动吹风,很想有可心的人在身边说说话儿,你不妨在永和宫里住些时日。”

他用的是商量的口气,我却知道没的商量,甚至问我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想好了答案。

早在年节里,我也看出康熙有让我多跟德妃亲近的意思,如今复议,也不算奇怪,只是我在德妃面前又算哪门子可人儿了?再者说,若指婚是真的,我十月就要嫁进四阿哥府里,那么德妃就是我的婆婆,难道还有直接从婆婆那里出门的规矩?

不能吧?

住些时日跟拜见请安完全是两个概念,不让我随驾行围,四阿哥找个借口跟康熙说说就行了,偏要把我安排进永和宫做什么?要说防人,十四阿哥进永和宫只怕比进随园还方便呢。

听起来是四阿哥的安排,但我怀疑这到底是他的意思还是康熙的?

莫名的,我就直觉此事会跟十三阿哥今晚突然来找我有关,不过情形实在尴尬,无法多问,只好闷声不响。

不去塞外也好,省得我想起十八阿哥又是心酸。

不过十三阿哥的事可以不问,有一个人不能不提。

我一骨碌坐起身,望住四阿哥:“阿五把我们的……声音,都听了去了,怎么办?”

四阿哥淡淡道:“不用担心,她听不见。”

我不信,四阿哥解释道:“她十岁那年生了场重病,从此聋哑,她很有毅力,学会了唇语,但只限满语。”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没听见四阿哥发话,阿五就自己退下去,想来这种简单的吩咐,四阿哥只需动动嘴巴或一个手势,她看一眼就领会了。

遇到十三阿哥不请自来的状况,随园里机灵的丫头不是没有,金嬷嬷怎可能差遣听不到也不能说话的阿五进房报信?

——除非是出自四阿哥安排。

由于什么原因,四阿哥料到十三阿哥会来,他也算准十三阿哥一下找不到我,所以他对我那样,同时却又安排了阿五进房“吓”我。

这算什么?试探我?

乍然想通此节,我暴怒,这还了得?

真正岂有此理!

我拍床跳起,大闺女我要发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