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摧眉折腰事权贵,最是无情帝王家 第六章 后悔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的话让你不高兴?”绑匪轻松的问,显然对能让我不快感到非常高兴。

我翻个白眼,为他幼稚的行为感到无力:“饿都快饿死了,还能说什么。”

那人听后沉默下来,马车继续行驶,终于他叹道:“我喂你。”

他捡起刚才扔过来的东西,掰了一块胡乱往我嘴里塞。我强咽下去,好像是馒头,但硬度可以媲美砖头。好难吃,我边咽边感叹,第一次吃这么难吃的东西。

他似乎听到了我的轻叹,手上动作停了停,又继续往我嘴里瞎塞:“东西是难吃,可总比饿死强,你就凑合了吧!再尝尝这个。”随着他话声递来的是一块油腻的东西,好像是肉干之流,还没等完全塞进我嘴里,一股恶心反胃的感觉便涌上喉头。

我急忙用仅有的一点力气侧头,飞快的把那块肉干吐在旁边,可胃里却翻江倒海的闹腾,只能不住干呕。

“你没事吧?”他显然被我激烈的反应吓着了,半天才回过神的问。

“没事,只是有点晕车。”我强打精神应答,生怕他看出什么。

该来的没来,如今又恶心得厉害,前一阵还只是猜疑的事情,看来似乎就要成真了。我苦笑着想,我和胤禩毕竟年轻健康,哪经得住后宫娘娘如台风过境般的名贵补品集体攻击大法。这些绑匪还真懂挑时间投资,绑一个等于绑俩。

“晕车?”男子轻蔑的冷哼:“富贵人的玩意。”

“阿钟,不得无礼。”苍凉而威严的声音传来,车上另一个从我醒来就动都没动过的绑匪忽然开口,呵止了年轻绑匪的无礼。他炯炯的眸光射来,眼中一片晦涩,我的心跳莫名加快,仿佛秘密已被知晓。

“是,师傅。”被呵斥的绑匪恭敬的回答。

“你……”我刚张嘴,马车忽然颠簸起来,窗帘不住晃动,淡黄的月光在车厢里忽隐忽现,却已足够让我看清对面有着苍凉声音之人的脸。

我傻傻的望着他,竟然是街头遇见和巴尔说话的人,他为什么要绑架我?巴尔在这件事中起什么作用?是不是正因为他的帮助,我才会被神不知鬼不觉的绑了出来。

胸口闷闷地,猛然间发现自己有可能被相处多年的人背叛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即使早就认为巴尔可能有问题,即使已经做过最坏的打算,可还是不舒服。

“巴尔珠尔。”我冷冷的望着对面两人,吐出这四个字。

叫阿钟的年轻男子明显一呆,而另一边的中年人却闭目不语。

阿钟眼里神色不住变换,最后转开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心里一松,靠在车厢上,闭目道:“问问你师傅,他什么都知道。另外,谢谢你解开我心中的疑惑。”巴尔应该没有参与绑架的事。

“我……”他想分辨,中年人忽然阻止道:“阿钟,别丢人显眼。”

刚才年轻男子猛然听到我叫巴尔的名字的确有一瞬的错愕,但接下来脸上的表情却透着古怪,最后那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更是欲盖弥彰,摆明了希望我误会巴尔。

我蹙眉望向中年人:“你们到底想做什么?要带我去哪里?”

中年人神色淡然:“现在不妨告诉你,希望你听后好好合作,不要反抗,免得自讨苦吃。”

哪有肉票不反抗,还和绑匪好好合作的道理,我苦笑。

“我们要做的对你没坏处……”

我忍不住插嘴:“目前来说,对我的坏处很大,起码我的人身自由没了。”

中年人听后不由温柔笑道:“没有自由总比没命强,你说是吗?”

我的汗毛不由自主的竖起,特别是看到中年人眼里一闪而逝的残忍时,我清楚的意识到他刚才的话并不只是威胁那么简单。

这是一个根本不在乎人命的男人。

看着我僵住的表情,中年人赞许的点头:“你很聪明,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危险。”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低头轻应,现在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肚里的孩子打算。

中年人非常满意我的回答,笑道:“很好,其实我们这次只是想请八福晋去准葛尔做客,并没有恶意。”

“准葛尔??”我疑惑的念着,感觉自己和这个名词根本扯不上关系。

“对,就是准葛尔,那是个很美的地方。”中年人眼中射出怀念的光,忽又沉声道:“不过那是过去的事了,你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吗?”说着不等我回答,又道:“十二年,整整十二年了。”他的眼睛红红的,像是被鲜血染过般。

我一个激灵,记起康熙亲征准葛尔,结果准葛尔部投降,首领葛尔丹自杀。转念我又想到巴尔正是葛尔丹的儿子,这么多年,我几乎把这件事遗忘了。

“你们等的人是巴尔,你们想让他回去,可他不愿意。”各种片段串联在一起,整件事变得明朗。

中年人从过去的回忆中苏醒,点头道:“不错,我们要接少主重回准葛尔,再塑当年族长时的辉煌。他必须愿意,因为他是族长的儿子,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就算他回去了又如何?”我冷笑,历史上葛尔丹死后,他的侄子承继了一切。

“回去能做很多事,起码让我们的人不再受策妄阿拉布坦的欺负。”一直在旁一语不发的年轻男子忽然语气激动的喊道:“难道几年平静的中原生活,少主的性子就被磨平了?难道当年誓血此仇的誓言就都忘记了?那我们以前死去的同伴……”

“阿钟,住口!”中年人厉声呵斥。

年轻男子猛的停下,低头喘着粗气,像是要把心里的不平全通过喘气声发泄出来。

“你……”我讶异的看着中年人,刚才他眼中射出的光似曾相识,脑中仿佛闪过什么,却把握不住,只能任它飞速流失:“我们以前见过吗?”我直接问出心中的疑问,又补充道:“我说的不是你和巴尔一起的时候,而是更早之前。”

中年人面无表情的回答:“没有。”语气明白表示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作纠缠。

“你们这样是行不通的,巴尔现在是一等侍卫,不可能一声不响的和你们走。”我换个话题和他们讲道理。身为肉票的自觉还是有的,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就把绑匪惹急了。

“如果是前几年自然不行,可现在不一样。”中年人话里透出一股渴望,但接着他又皱眉道:“但少主却犹豫不决,我能看出他也怀念家乡,可他就是不肯迈出那一步。”

“所以你们就绑架我,让他追踪而来。”我顺着他的思路边想边说,觉得自己绝对是无辜受累。知道了原因后,心里开始七上八下,感觉这些绑匪太高估我的重要性了,万一巴尔不来,那我这个肉票的价值就危险了。

中年人似乎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你放心,你比你自己想的更重要。为了把你弄出贝勒府,可费了我们不少心思,而这其中最大的阻力非少主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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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飞驰,中间在几个城镇逗留了很短的时间,主要是补充粮食和饮水。

虽然我也想逃跑或给救援的人留下信息,但一来他们防范严密;二来我“晕车”晕得厉害,稍微闻见荤腥,就一阵干呕,哪有美国时间想怎么逃跑。

想到自己及有可能要这样熬过漫长的岁月,我就欲哭无泪。怀孕果然是艰巨的任务,我现在最佩服的就是敢于生下我的母亲。

随着时间推移,我越来越急燥不安。中年绑匪看我的目光一天比一天亮,他似乎已经察觉到什么。如果再拖下去,等我肚子大起来,所谓的“晕车”势必成为一个笑话。如果他们知道我怀孕,会有什么反应?我来回琢磨,应该不会闹出什么吧?反正他们是拿我交换,多份筹码不是更好。

这日,马车赶路时,忽闻后面一串马嘶声传来,同时响起的还有车辆行驶的“吱吱”声。这条平坦小道偶尔也会碰到两个行人,可车后响起的声音却透着古怪,无论是马声还是车声都给人一种疯狂的感觉,似乎在完全没有节制的向前冲刺。

“让一让!让一让!马受惊啦!”突然,一个男子大呼小叫的声音传来。

中年人皱眉撩开车帘向后张望,打开的缝隙正好让我看见后面一辆堆着稻草的大车歪斜着向我们的车追近,车上带着草帽的男子明显控制不住发疯的马匹,只能任它前冲。如果我们这辆车不做避让的话,肯定要出车祸。

“阿钟,去帮一下,别让他撞过来。”中年人低声吩咐,这也的确是现在最好的办法,这条道本就不宽,就算有心避让,恐怕也躲不开。

阿钟一挑帘从还在行使的马车上跳下,动作举重若轻,要是在现代肯定是做特技演员的料。我没有危机感的胡思乱想,向外张望的中年人忽然脸色一变道:“不好。”说着,一只胳臂抓住我的肩膀使劲把我向车外拽去。

“阿吉,快躲!”中年大声提醒驾车的绑匪,而我则像抓小鸡般被他抓出马车。

一阵天旋地转后,我居然平稳落地,真是世界奇迹!我本能的拍胸,突然恶心感又涌了上来。我急忙推开抓着我的中年人,转头开始干呕。

“怦”的一声,接着是马的悲鸣,然后淅沥哗啦的各种声音响成一片。

我在呕吐的间隙抽空瞄了眼原来车子所在的地方,我刚才乘坐的马车此时已经严重变形侧倒,而行凶的马车更因本就不坚固而支离破碎,车上堆的稻草满天乱飞。

还好刚才跑的快,我庆幸的想。

也许现在是逃跑的好机会,我刚动念,中年人就像会读心术般转头紧盯着我,眼里警告意味十足。凭我的两条短腿想跑赢会武功的绑匪看来没什么希望。

“对不住,真是对不住。”阿钟虽然没能制住马,但却救了车上的男子一命,而现在这个男子正边掸尘土边向我们靠近,嘴里一个劲的道歉。

因为逃跑失败,我比他还涕丧,爱搭不理的抬头向这个经过刚才一闹草帽都不知飞到哪去的男人扫去。

是个穿着粗布衣服的中等身材的男子,我刚有了这个念头,却因为看到他的容貌,而彻底傻住。

他怎么会在这里?我心里一动,转身向后跑去。

“你……”身后响起中年人诧异的低呼,显然没想到我会做这么不明智的举动,但他只喊出一个字就戛然而止,半途改为闷哼。

“师傅!!”两个年轻男子的惊叫声随风飘来,我却只是向前拼命的跑,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

忽然一阵头晕,我几乎站立不住。这些日子吃得太少,又一路颠簸,身体似乎已经到了极限。兵器的交击声临近,我的脚却像灌了铅,每迈一步都是艰苦的考验。

“福晋,快走!”身后焦急的催促声,只能让我无奈的苦笑。要是走的动,我能不走吗?又不是不想活了。

一个踉跄的回身,映入眼帘的是两个人在和三个绑匪纠缠,我苦笑的看着那两人,未免也太自负了!就算是攻其不备,就算是自持武功高强,可竟不多带几个人,难道真嫌命长吗?

胤禛、年羹尧,我到底该怪你们,还是应该谢你们?

刚才道歉的布衣男子是年羹尧,他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穿平民衣服去赶一辆装稻草的马车。当他边道歉边向我们靠近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他要偷袭绑匪,而我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转移绑匪的注意力。所以我转身就跑,引来绑匪诧异的目光,好让年羹尧偷袭成功。

结果还算不错,年羹尧重伤了中年人,这一点从中年人衣服上越来越扩散的艳红就可以看出。可即使如此,中年人还是硬撑了下来,而且三个绑匪招招拼命,胤禛和年羹尧一点便宜也讨不到。

正当我一阵头晕时,受伤的中年人突然目露凶光的向我扑来。他眼里满是对此时景遇的不甘,甚至还有疯狂,恍惚中仿佛把我带入了另一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时间飞速后退,中年人血红的眼睛就是导引,带着我回到多年前那个繁星满天的夜晚,当时一把利剑刺入我的身体,握剑的手青筋一跳一跳,持剑人虽然蒙面,但眼睛却红得诡异。

“是你……”我忘了躲闪,多年前刺客的身影和眼前的中年人重叠,竟然毫厘不差。

带不走你,就杀了你。他血红的眼中清楚的刻着这句话,他为什么要下如此狠手,难道是因为当年那次刺杀使他的同伴死去。

“快躲!!”平地一声雷般的大喊在耳边炸开,我本能的后退,却也自知徒劳。中年人的剑快若闪电,即使没有分神的我也难躲开,更何况现在。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快,根本不容我多想,剑刺到的同时,一条身影挡在了我面前。

金铁交鸣声传来,然后替我挡剑的人一把抱住我向道旁的树林逃去。

耳边风声呼呼,四周景物向后飞退,胤禛抱着我奔跑的速度惊人,不一会儿身后的打斗声就被抛远。直到他的速度渐渐缓慢凝滞,才停了下来。

“你……”我看着脸色苍白的他,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感觉眼前的一切都似是梦,又似电影情节。

“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时间太仓促,我连马都未及预备,你快些趁亮工拖住他们的时候逃跑吧!”他冷静的下达命令,伸手推我,示意我快快离开。

“我走了,那你们呢?”我强自镇定的问。

胤禛露出抹讽刺的笑容:“都到这个地步还想着别人,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怪不得皇阿玛要放弃你,我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你,还不快走。”说到最后几字时,他几乎是在怒吼。

我皱眉望向有些失常的胤禛,与此同时鼻间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我上前一步扶住已经摇摇欲坠的他,淡然道:“用这种方法赶我走的你,更让我讨厌。”手扶上他后背时,粘腻湿滑的感觉袭来。我的心一颤,却不敢抽回手去看到底摸到什么,只是稍挪了一下,扶着他道:“我们走吧!”

“走,你以为我们在出外踏青吗?”他继续讽刺的笑。

我只是平静的道:“你有工夫气我,还不如省着多走几步路。”说完咬牙扶着明显已经不支的他道:“你知不知道这附近哪有人烟?”

他无奈的看了我一眼,伸手向前指:“往前走一天,有个村子。”

我根据他指的方向走着,越往前走他的身体越沉重,压的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算事情紧急,可你也应该多带几个人来吧!现在好了,拜你的自负所赐,咱俩才会这么狼狈。”我边走边抱怨,感觉如果不说点什么,心里会更加不安。

“你以为你被绑架很荣耀吗?”胤禛的声音若有若无,连靠在他身边的我也要用心才能听清楚。可只是这一句,却让我的心更加沉重。这里是古代、是清朝,是注重女人名节胜于一切的地方。如果胤禛大张旗鼓的追击绑匪自然简单的多,可那样就算我被救回,也许之后那些蜚短流长比绑匪本身更可怕,更有杀伤力。

我们继续向前走,感觉时间在我和他身边停止了,风声、鸟叫声、树叶的沙沙声全都模糊不清,可能还在身后追踪的绑匪也变得无关紧要,围绕我们的只有恒久的寂静,直到被他打破。

“我要是死了,对你不是更好?”他在我耳边轻喘着问。

我脚下一僵,步子几乎迈不出去。

对呀!如果这时候未来的雍正死了,那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历史会改变,胤禩、胤禟、胤礻我、胤禵以及许多人的命运都会不同。

我斜瞅着他,感觉扶他的手渐渐失去力气,他也察觉了我的异常,但面上却没什么变化,只是唇边讽刺的笑更多了三分冷意,仿佛早就料到我会如此,浓黑到没有一丝光的眸中甚至浮上抹期待。

那并不是期待我扶着他逃命,而是期待我毫不留情的抛弃他以验证他生活中的某些哲理……

我的手无力的下垂,感觉心也在跌入地狱,他眼中的讽刺像刀子般插入我心里,我本能的逃避他的眼睛,目光停留在他左肩衣服的褶皱处,那些褶皱里夹杂着杂草,应该是刚才年羹尧赶车时,他躲在车上的草堆里留下的。

暮的,我从着魔般想着“抛弃他”的旋涡中清醒,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他是皇帝的儿子,未来的皇帝,从小锦衣玉食,出门前呼后拥,何曾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为了救我,他躲在草堆里,甚至替我挡了一剑,可我却在想如何抛下他,如何让他死去……

我咬牙继续扶着他向前,以连自己都惊讶的平静语气道:“你当我假仁假义好了,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你以后会后悔的。”他的声音飘散在我耳边,我苦笑着想,还用等以后吗?我现在已经在后悔了呀!

也许……人在一生里总会做几件明知道会后悔,却仍旧要做的事吧!

当确定身后没有绑匪步步进逼时,我停下帮他简单的包扎伤口,路还很长,如果他的伤不做处理,根本坚持不到村子。

包伤口的布是从他袍子上割下的,我小心翼翼,近乎笨拙的替他包扎。等完成时,才发现他漆黑的眸子正灼灼的盯着我,那一向清冷的眼神此时却滚烫的吓人,像一个高烧到神智不清的病人。

我尴尬的连向后退:“快走吧!如果被那些人追上,就麻烦了。”

摆脱了最初的尴尬,我继续扶着他向前,可直到天黑,也没有找到他说的村子。

“以我们现在的脚程恐怕要再走一天才行,今天只好露宿野外了。”他靠在树上喘息,似乎随时都会摔到。我也比他好不了多少,过度透支体力的我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夜晚的森林神秘莫测,月光描画出树叶的影子,密布在湿润的土地上。

我在树旁靠坐,紧抱着身体抵御夜间林中的寒意,眼盯着不远出跳动的火焰。

“靠过来点,林子里的后半夜很冷。”胤禛拨弄着燃起的火堆,冷冷的说。

我贪婪的望着温暖的火,却不敢靠近,因为火边有他,现在的胤禛让我想逃避,于是转移话题:“你说,那些人会不会追来?”

“不用担心,那个中年人被亮工伤得不轻,恐怕现在正觅地疗伤。”

“那……年大人不会有事吧?”眼前闪过年羹尧光明与阴影并存的眼,这次没有把他和初恋混淆,因为我已经再也拼凑不出那个人的样貌。

时间果然是忘记一切的良药,无论多深的伤口,在时间面前都显得苍白。

胤禛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的望着我。一群萤火虫闪着迷幻的光飞来,仿佛被胤禛吸引住了,拼命在他身边绕着圈子。它们身上若有若无的幽光在他四周不停闪烁交错,像是夜晚都市的霓虹灯,让人目眩。

看着这样的他,我却忽然想笑并且真的笑了出来:“也许再过二十……不,十年你就会发现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多么可笑,然后就会忘记关于我的一切。”

他依旧冰冷,不为所动:“除非我死……就算我死也不会忘。”

“每个人都这么认为,以前的我也一样。”和他的交流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困难,在现代时的我也如他般认为自己的爱永不会变。但当爱情结束时,我根本没有想象中的痛不欲生。

“我不是每个人。”

肚子开始叫唤,可现在根本没吃的,我只好隐忍:“其实你只是在追梦,如果这个梦实现了,恐怕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吧?如果当初你娶了我,而我今天又被绑架,你还会来救我吗?”我阻止要接话的他,继续道:“也许你会,因为那是你的责任,可如果抛弃责任的话,你还会来吗?来救你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抛下你一直看重的那些事,你会吗?”

“你以为很了解我?”胤禛的眼凝固了,他狠狠地盯着我,仿佛要把我冻毙在里面:“你以为老八就不同吗?如果是他来,就不是因为责任?”

“我相信他绝对是因为爱而来,梦和爱是不同的。”我的声音渐渐低沉,眼中的火焰化成了模糊的一片红,目眩感越来越严重。

“既然你今天没有放开我,那么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手,即使是地狱,我也要与你同坠。”最后听到的是他近乎绝望的誓言,我害怕的抓住了什么,谁来救救我,也救救他。手指间的东西像冰般刺手,身子却似乎被火焰团团包裹般的热,火中有冰,两者融合,慢慢把温度调到正常。舒适的让人只想睡去,再也不愿醒来。

朦胧中强烈的震动把我唤醒,面前是放大的胤禛的脸,他抱着我躲到离熄灭的火堆几十步远的大树后。我完全不明白他的意图,刚想挣扎,突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然后一个儒雅中透着焦急的声音响起。

“火堆还是热的,他们应该没走远,快找!”

“是。”

是胤禩和巴尔珠尔的声音,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来救我了,我兴奋的想扑出去大喊。突然胤禛用手紧紧捂住我的嘴,另一只手则把我牢牢固定在他怀里。

我惊恐的望向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

“别出声,你若不想我死在这里,就不要出声。”他在我耳边竭力平和的说着,但汗湿的手和不均匀的呼吸还是显示出他糟糕的状况。

你要是想活下来,就应该让我出声,你的伤必须马上救治。我用眼睛无声的和他交流,却只换来他讥讽的笑。

脚步声远去,胤禩他们找错了方向,我的心越发焦急,难道真要失之交臂。

“没想到八弟的动作这么快,他竟连一天的时间都不给我,看来我出京时引开你那个侍卫是白费了。”胤禛放开我,云淡风轻的道。如果他不是喘得那么厉害,也许我能体会到话中隐含的更多东西。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咱们快追,一定追的上。”我拉着他向胤禩离开的方向走。

他一把甩开我的手,力量大到几乎让我跌倒。在我不能置信的目光下,他淡然道:“你走吧!我累了。”

“我……”在他平静的目光下,我六神无主,似乎这个晚上有太多东西是我不能理解的。胤禩突然的出现,胤禛奇怪的话。

“快走吧!这次就放过你,不过再也没有下回了。”说这话时,他一向冷冰冰的脸上竟然现出似水般的温柔。

“你等我,我叫他们来救你。”我咬牙转头,对胤禩的渴望,还有胤禛需要医治的伤都是催促我向前的动力。我努力忘记胤禛的古怪,急追胤禩。

我的奔跑像是飞行,全身都轻飘飘,我边跑边用尽力气呼喊,心里祈祷着他们不要走远。

熟悉的白色映入眼帘,然后是他苍白的脸和眼角不容错辨的倦意。

胤禩,终于见到他了,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下一刻我已被拥入熟悉的怀抱,他紧紧的抱着我,像是要把我嵌入身体里一样。和他接触的刹那,我看到了——掩埋在他内心深处漆黑的恐惧。

“我没事,真的。”我徒劳的向他保证,目光停留在他越发瘦削的肩头,那里的负担太重了。

他什么都不说的抱着我,熟悉的怀抱、让人安心的气息,有家的味道。在他温柔的怀抱中,我几乎睡去,眼前闪过漆黑冰冷的双眸,我一震的惊醒。

“胤禩,我们必须……”我抬头对上他同样漆黑却温柔醉人的的眸,耳边突然又响起胤禛冰冷的话:“你若不想我死在这里,就不要出声。”

不想听,我什么都不想听,我紧紧抱住他,颤声道:“胤禩,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好不好?”

胤禩清澈的眼中透出大海的感觉,波澜起伏最后归于平静,他微笑着轻拍我道:“好,你说什么都好。”隐约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和胤禩同来的陌生侍卫与巴尔珠尔立定在不远处,脚尖直指我来时的方向。

“你以后会后悔的。”胤禛的声音似乎能让人感到南极的风雪,悄悄爬上心头。

“瑶儿,有了你,我这一生再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胤禩轻柔的抚摩着我的头,我这才发现自己于不知不觉中竟然重复了那句话,他浅笑着:“即使失去机会也没关系,我应该感谢他救了你。”

他知道我和谁在一起,他刚才真的想去……

“我不是圣人,也没你想象的那么高洁,也许我会让你失望。”他叹息着搂紧我:“我接到九弟的信就赶来了,可惜还是慢了他一步,今晚我才碰上那些绑架你的人。”

他碰上巴尔的同乡?这样昼夜兼程的赶来,甚至只比从京城追来的胤禛晚了半天,他是怎么做到的?我颤抖的扶上他清瘦的身体,心似乎在下雨,越积越多,沉甸甸的压住胸口。

这就是我爱的男人。

“胤禩,我爱你。”我低喊,完全不在意身边还有两个电灯泡,让他们听吧!做我们爱的见证,连这片树林在内。

胤禩从见面就一直苍白的容颜浮上两抹红晕,眼中闪过璀璨的光,搂我的手更加用力。

“轻点,傻瓜,别伤到孩子。”我在他耳畔低语。

他听后眼发直的盯着我的肚子,结巴道:“孩子,我没听错吧?你说……孩子?”

“其实你走时,我就发现……只是不太确定,现在我想应该……”我笑着轻声解释。

“天!那么早已经……你居然不告诉我,让我等到今天。”他似乎也忘记了旁边还有跟班的事实,用头抵着我的额头喃喃:“瑶儿,我要当阿玛,你要当额娘了,我们有孩子了。”

我微笑的望着一脸陶醉的胤禩,眼角瞥见林中若隐若现的身影。是年羹尧,果然他也在附近。我和他目光一对,便看向我来时的那条路。他竟然明白了我的意思,转身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我的这些举动似乎没有引起身边人的注意,胤禩一把横抱起我,傻笑道:“瑶儿,我们回家!”

他眼中除了我,再也看不到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