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你心里的那座空城】
内心涌起一股温暖的潮水,我像是被眼前的景象蛊惑,梦呓般地开口:“澈野,如果你在的话,一定会帮我对不对?”
一定会嘴里骂着“笨蛋”,然后带我回到FLY号列车。
“你刚才说什么?”男生的脸色瞬间变了,身体也如石想一般定住。他凝视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好吧,我马上就带你去站台!”
“你不捉萤火虫了?”我愣愣地看着他,为什么他突然反应这么激烈?
“没心情了!”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可是声音却泄露了他的情绪,他似乎很不高兴。
为了我刚才的话吗?
可是我刚刚并没有说错话吧?
往前走的时候,我发现男生带我走的并不是我原来走的那条路。
“为什么不带我原路返回?”
“因为我天亮之前要完成工作。”他头也不还会的回答。
“可是你不能先带我回站台那里吗?”
男生不回答,带着我拐了个弯,然后停下脚步等我走到和他并肩的位置,指着前方对我说:“前面。”
嗯?他是说王前面走就能够到达站台吗?
“但是”我不解,“按原路回去要方便很多吧。而且前面没有灯,很黑耶!”
男生挑了挑眉:“真笨,就是因为黑,所以才要去点亮那些灯,那就是我的工作啊。”
他举了举手里的玻璃瓶:“你忘了吗?这是我的工作啊。如果我能点亮这个城市所有不会亮的路灯,那么其他像你一样路过却不幸迷了路的人,就不会那么害怕了啊。”
听完他的话,我开始重新审视这个男生。
他虽然不太有礼貌,还容易惹人生气,却很善良。
这么想着的时候,身边的男生已经走到了离我们最近的那盏路灯下面,打开玻璃罐放出了一直萤火虫。
萤火虫仿佛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慢慢地飞高、飞高,然后——
路灯亮了。
刚才路上高亮的一盏盏路灯,也是被他用这样的反式点亮的吗?每个晚上,他都一个人在这个空荡荡的没有星光的城市里,重复着这样的事情吗?
他真的没有觉得疲倦或者孤单的时候吗?
我不相信。
在我猜想的时候,男生已经点亮了第二盏、第三盏……路灯。
橘黄色的光柔和明亮地倾洒下来,让人心里不禁温暖了许多。
“喂!你还在发什么呆啊?”
汗……
我抽了抽嘴角,十分无语。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他就催促了。我赶紧跟了上去。
“这么一边点灯一边走,什么时候我才能到站台呢?”
“你很赶时间吗?”
“是有那么一点。”
“这样啊,那你来帮我一起电灯把,:说着,男生不知道又从哪里变出了一直玻璃罐,然后把萤火虫分了一半到里面,再递到我面前。”喏,只要站在路灯下面,放出一直萤火虫让它飞上去就好了。”
“听起来很简单嘛。”
“本来就很简单啊。”
拜托,能不能不要用那种打趣的眼神看我!
“要是赶时间的话,就马上开始做事把。”
没当有一盏灯亮起,就会有一只萤火虫消失不见。橘黄的路灯温暖地洒下,仿佛能映进眼瞳深处。
这一片灯光,也许是这个城市唯一的温暖吧?
而马路另一边那个正仰头看着萤火虫向上飞起的男生,他应该就是唯一一个为这座城市制造温暖的人吧?
他用他的寂寞,照亮了很多像我这样的路人的方向吧?可是
“你”我闷闷地开口。
“嗯?”男生回过头的同时,又一盏路灯亮了。
“你真的没有想过离开吗?”
男生的手指在玻璃罐上轻轻抚摸着,似乎若有所思:“你很希望我离开吗?”
不我只是觉得,他一直这样一个人穿行在沉默又黑暗的城市里很孤独;只是觉得,他需要一个朋友和他并肩而行,像萤火虫变成路灯驱走黑暗一样,驱走他心中一直执着的隐藏着的孤独。
也许他心中也是这样渴望的吧。
所以,他才会提出让我帮忙一起捉萤火虫这样的要求。
所以,他才会不按原路返回而选择了远一点的路程。
所以,他才会让我帮忙一起点路灯
对了,他好像还在等我的回答。
“我”我迟疑了一下,回避说,“这是你的工作啊。”
“这样吗?”他看起来似乎有些失望,但很快用微笑掩饰过去了,“我没有想过要离开。”
他看着我的眼睛,虽然灿烂的笑着,但看起来心事重重。昏黄的灯光缓缓洒下,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看向我的后方,目光悠远。
气氛一时陷入沉默。
“这里其实很少有人经过吧?”
“嗯,你是第三个也许是第二个。很久很久才有人来,那些人的面孔我早已记不得了。”
“也许在我之后,没有人再经过也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我忍不住担忧起来。这样的话,他岂不是要一个人一直寂寞的生活下去?
“嗯,也许。”他走到下一站路灯下面,打开玻璃罐放出一只萤火虫。
路灯,又亮了一盏。
看着他的背影,我仿佛已经看到了他漫长的以后。
天黑,天亮。路灯,萤火虫,他。
“你不是赶时间吗?”男生忽然转过头看着我,“动作这么慢,会来不及的。”
“嗯。”
走过一盏盏路灯,男生放出一只只萤火虫,然后一团一团的灯光在黑暗的夜里亮起。
他沉默的重复着单一的动作,我的心却慢慢的平静下来,好像时间也跟着静默。
转弯,前进。
越来越多的路灯被点亮,虽然萤火虫的光亮弱小,但那些一闪一闪的光芒,在暗夜里带给人别样的温暖。
甚至有那么一刹那,我产生过模糊的念头,希望就这样一直走下去,陪着这个男生,把所有路灯点亮。
但路,总会有尽头。当眼前的灯光越来越密集的时候,我一抬头,发现前面不远处就是Fly号列车停靠的公共站。
我仿佛已经能看到司机大叔又在吃着某一种水果的模样。
“是你要找的地方吧?”男生转头看了我一眼,停下脚步。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嗯。”
“快过去吧。”说着,他向我伸出了左手。
“好。”我心神领会的把手里的玻璃罐递到他的手上,“给你,萤火虫。”
他把两只罐子里剩下的萤火虫放到一起,轻轻的敲了敲玻璃说:“这下,又热闹了呢。”
可是他的微笑,却显得更淡了。那落寞的神情,不经意间就疼了我身上的某一处神经。
这一刻我很想问他,要不要和我一起走?不过这样问很唐突吧?
‘把它们送给你的话,’男生温柔的注视着玻璃罐里的小生物,轻声开口:“你会要吗??”
过了一会,他才转过视线来看我,表情认真。
把萤火虫送给我?
可使用萤火虫点亮每一张路灯,不是他的工作吗?如果送给了我,他要用什么去点亮路灯呢?
如果没有萤火虫,也没有路灯,他会更孤单吧?我犹豫着。
“呵……”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笑出声音来呢,那么无奈又那么悲伤。
他那样笑着,然后用力地打开了罐子。所有的萤火虫一下子找到出口,纷纷飞了出来。
“你……”我有些震惊,这是好不容易才抓到的啊!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怅然:“即使我捉到再多的萤火虫,也只能用来点亮路灯而已,却永远都不会有她珍惜的那一只。”
她?
我更加震惊了。他说的她是谁?是在我之前曾经来过这里的人吗?
即使寂寞即使孤单即使想过要离开最终也还是留下来的他,整晚整晚地捕捉萤火虫,然后点亮一盏又一盏的路灯,其实是在等那个人再次出现吗?
原来他是在等待啊!
从玻璃罐里飞出来的萤火虫,慢慢地分散开,越飞越高。
最终变成了夜色里的星光,映亮了男生眼角的泪滴。
“你……”
他微笑:“我还会继续捉很多很多的萤火虫,点亮整个城市的路灯。”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上车?”我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为什么?”他看着我。
这样的问题我该怎么回答?
想说“因为我可以成为陪伴你的朋友”,可是如果找到了许翼,就不能再陪他了吧?那样的话我还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呢?
我只能尴尬的回答:“我……只是说说而已。”
他又笑了,说:“这真是一个好答案。好吧,我跟你走。说着,他率先迈开步伐向前走去。”
这……
还真是个奇怪的男孩,做出的决定也总是让人意外。
就在我们走到Fly号列车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我疑惑地问。刚刚差点撞到他的后背呢。
他转身凑过来轻声说:“车上的大叔好像有点凶,所以你先上。”
“其实大叔人很好,不用害怕。”我轻笑,原来除了我以外,还有人会被大叔严肃的样子吓到啊。
我体谅地先上了车。
找到靠窗的位置坐好,放眼一看,车上还是空空的。咦?那个男生怎么没有跟上来?
我超车窗外搜索,发现他还是站在车厢外。我着急的问:“你怎么不上来?”
路等下他的身影那么模糊,仿佛随时会像萤火虫一样消失在暗夜里,我的心突然不安的跳起来。
“因为,跟你走……”他走近,手指轻轻敲着怀里的玻璃罐,笑容如白雾,“只是说说而已。”
话的尾音无限地延长,渗漏处尖锐的忧伤,仿佛连黑夜都被撕裂出长长的伤口。
我的心莫名其妙地疼痛起来,他白雾般的笑容在我的视线里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近乎虚无……
“说说而已吗?”我重复着他如叹息般的话语,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嗯,祝你旅途愉快。”他的目光如流水一般倾泻在我的脸庞上,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深沉情感。
这一刻的分离,竟让我揪心地失去了言语。
列车慢慢开动,男生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我,即使他整个身影在我的视线里慢慢消失,我依然能感觉到他清澈的暗藏着深沉情感的目光。
我的心突然变得空洞起来。
“笨丫头。”
大叔吃着樱桃,嘴巴依然闲不住。
“嗯?”我轻轻地回应,心被一种莫名的疼痛感占据。
“Fly号列车一旦开动,在到达下一站之前是不会停的,而且只能向前,不能后退。”
“大叔?”我愣住。
“我提醒你了哦!真是笨丫头!”
“这句话你之前好像说过。”干吗提醒我两遍,难道是在暗示什么?可是我实在猜不出。
大叔无奈地瞪眼:“笨丫头就是笨丫头!”
“这句话也说过了。”我漠视内心异样的感觉,笑了笑。
大叔终于气得不再说话。
我感觉心情有些沉重,于是避开了大叔的视线,爬上二楼看窗外的风景。刚才抓萤火虫的男生已经不见了,空荡荡的站台只剩浓重的夜色。
为什么我的心莫名地难过呢?
可是,即使再难过,我也得继续向前。在没有找到许翼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够阻挡我前进的脚步。
而且我相信,不管是等待还是寻找,我们最终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再抬头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又绕回到了钟楼下面,很多人都在侧耳倾听着滴答滴答的钟声,神情肃穆。
而在我的右前方,是一个男生的背影。
浓密的黑发,白色的T恤,深蓝的牛仔裤,身材修长挺拔。他的双手插在裤袋里,正仰着头。
好熟悉的背影啊!
我像是一直在水里闭气的人,终于能浮出水面,呼吸新鲜空气,那么那么地感动。
对,是感动。
因为这样的感动,每一步我都走得小心翼翼。
怕不小心会惊扰到他。
一步、两步、三步……
每靠近一点,我就更紧张一分,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响起。
许翼、许翼、许翼……
是我思念已久的人的名字。
视线里那个人的背影,已经近在咫尺。
缓慢伸出的手因为害怕与期待轻轻地战栗着,每靠近一点就要停顿一下,接着我要花费更大的勇气去靠近。
叶希雅,你不是很早就期待这一刻了吗?
你一定行的!
我为自己加油,命令自己深呼吸,向前伸手。
时间静止的那一刻,我终于触碰到他的肩。
男生的背僵硬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回过头来。
“许……”
我紧张到了极点,这耗尽我思念的寻找之旅,终于要结束了吗?
他会拥抱住我吗?还是先叫我的名字呢?
慢慢地,他的脸一点一点完整的呈现在我的视线里。
“怎么是你?”
我不由得惊呼,转过来的那张脸,并不是我要找的人。
而是那个刚认识不久,请我喝饮料的男生。
滑到嘴边的那声“许翼”被硬生生的吞回喉咙,干硬地叫人疼痛。
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
男生微笑着没有做声,像是在等我开口。他的眼神是在问:找到了吗?
我摇头,拼命摇头。
无比失落的我,再也没有一丝力气说话。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温柔地说:“不要难过,不要丧气。”
怎么能不难过呢?我找了他那么久,我有那么多话想跟她说,可是他……到底在哪里啊?
耳边传来他的一声叹息,像是无奈,也像是……失落。
空气中流动着似曾相识的气息。
心脏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漾起异样的忧伤。
许翼离开去帮我买棉花糖的背影慢慢地在眼前浮现……
“希雅,其实我真的很想代替原澈野成为你的空气。”
“对不起……”
“呵呵,希雅,你不必为难。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什么?”
“永远不要对我说对不起。”
“……”
“我去给你买棉花糖。”
……
许翼!
他骗我?!他明明说只要我一直牵着他的手,他就不会离开的!可是……为什么当我转过头时,看到的却是他如白雾一般慢慢消失的身影?
他明明答应过我不会离开,为什么还是一点点地消失了?:
说话不算数的人,为什么还好意思笑得这么坦然?'
他难道不知道这是离别吗?
笨蛋!许翼是个大笨蛋!超级大笨蛋!
好不容易收起的泪水在这一刻再度决堤,几乎要把我淹没。
“许翼!我不要你走,我不许你在!不许——”
可是没用,没用啊……
不管我如何声嘶力竭地呼唤,他还是随周围的景物一同消失不见了。
像海市蜃楼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我只能在逐渐散去的模糊景物里嚎啕大哭。
那个时候的许翼,内心一定非常失落非常难过吧?很多时候,澈野的影子遮挡住了我的眼睛我的心,让我忽略了它的存在,忽略了他对我的好。
直到失去以后,我才看清楚很多原本存在却被我有意无意忽略的事实。可是,我似乎明白得太晚了!
许翼,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如果你能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一定要把这份迟到的心意告诉你,让你明白我真正的心意。
“我该怎么做,你才不会这么难过呢……”身边男生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挺苦恼,突然他像想到了什么,语气欢快起来,“对了,都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糖会好过一些,可以从嘴里一直甜到心里。刚好对面有家糖果店,我去给你买棉花糖怎么样?”
男生说完,迈开步子,经过我的身侧向街对面走去。
“哒、哒、哒……”
什么声音?
“哒、哒、哒。”
是钟楼的声音。
一直都在响,只是这一刻提别清晰。
我怔怔地抬头,视线缓缓上移。'
“哒——哒——哒——”缓慢而清晰的脚步声,同时在耳边响起。
目光仍然在向上爬行。
“哒、哒、哒。”秒针的声音和脚步声同时响起,交错。
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慌。
像是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我竟然在刹那间清晰地看见了钟面。
秒针,正缓缓爬过6,然后,爬过7……
4点44分35秒。
有什么东西,像烟花一样在我脑海里炸开,很多画面在脑海里不断涌现……
“……他死了吗?”!
“……好多的血……”;
“像死了……”
“不过,有一个传说。”
“传说?”
“嗯。这是这个城市里惟一的钟表哦。传说,如果有人看懂了上面的时间,这座城市就会消失不见,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
瞳孔骤然扩大,恐惧席卷了我的全身。
“不要!”
我摇头,猛烈地摇头!
不要不要不要!
脑海中那些摇晃着的失焦的镜头,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最终,记忆中许翼穿越马路的身影和眼前这个男生的身影重叠……
他会不会也……
不!绝对不可以!
我拼尽全身的力气向前奔跑,用力地拉住了男生的手!
死死地抓住,任何力量都不能分开!
突然被我拉住,男生停了下来,转身惊讶地看着我:“怎么啦?”
我浑身颤抖着,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拉住他的手,不再让他向前跨出哪怕是一小步。
“你的眼睛怎么了?红红的。”他的话刚说完,我的眼泪就汹涌而至,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沿着面颊滚滚而下。
“不能再往前走了!不能啊!”
每一个字,都要用尽全力才能吐出来。
他伸手想帮我拭泪,可是在快要接近我的面颊时犹豫地顿住。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开口:“我不去了……不要哭好吗?”
“嗯!不许去。”我点着头,声音哽咽。泪水依然止不住地流出来。
“我答应你。”他静静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平静下来。
可是我却没办法冷静,只差一点地按摩,也许真的只差那么一点点,我就永远地失去他了……
生病和死亡是不是也可以代替呢?
如果可以……
那是不是我代替原澈野去了另一个世界,我爱的人就能够得到她想要的完整幸福?
心中企盼的回应是不是用不屑的爱的表达就可以换回呢?
如果可以……
那么在把这本日记交还之前,请允许我最后任性地说一次——
希雅,我爱你!
许翼大傻瓜,如果你敢离开我去另一个世界,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我也绝对不会允许同样的事情在我眼前重演!
*
所以——
“许翼,我不离开你,你也不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