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这是和丘八有关的故事,为了完整地经历它们,丘八花掉整整四年的时间。而叙述它,只耗去我短短的半年光阴——生活就是这个样子,除了偶尔的光彩,大部分时候都陷入庸常,而世俗的庸常让我们无话可说。

故事发生的时候,丘八正在一所大学无所事事,这所大学和很多的大学一样平常。如果不是有几个前辈的金字招牌悬挂,足以让很多人遗忘。很多人报考到这里,只是因为它在东南沿海城市的缘故,环境和气候,让它在招生的竞争中占尽天时地利;至于“人和”,仿佛是沿海城市里稀薄的人情味——你说它有它就有,说没有也便没有。于是这所学校总不缺乏生源,分数如同芝麻开花,一年比一年高。中文系的录取分数也配合着牛气冲天,直逼重点院校。

丘八高中时对“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意境情有独钟,所以高考志愿清一色全是靠海城市,这城市也因为靠海而得到丘八垂青。丘八如愿了,却也因此失望——这里一点都看不出有沿海的样子,倒像一个内陆的城市。如果不是每年夏季的台风来袭,简直要让人忘记大海了。我怀疑台风来袭,也只是为了提醒这里生活的人们,你们是幸运的一群人,有机会在沿海的大都市占据一席之地。

这是一个繁华而俗气的沿海城市,整个城市窝在群山环抱之间。即使所谓的大海近在咫尺,这边还是嗅不到海的气息。这个沿海城市,像是一个硕大的盆,把一群自足自乐的人盛起来,如同上帝的玩我一般。不过这“盆地”也盆得不够彻底,里面不合时宜地堆着几座或者知名或者无名的山丘——让城市看起来像是一个养鱼池,而假山足够让善于知足的鱼儿当作乐园。如果上帝不介意,或许会让人们把它当作是他的杰作。

昌平山就是上帝的杰作之一,大学的建筑环绕它而建,也因此确立了作为山的中心地位。山顶经过几十年的经营,已经变成了一个绿树成荫的公园。在夏天的晚上上山,在虫鸣鸟叫之间,人们很容易感觉一种异样的生机勃发。这里丛林茂密,碎石铺就的小道弯弯曲曲的,有曲径通幽的意味,让这所以文科见长的学校越发地意味深长;而且条条大路通山顶,仿佛在昭示兼容并包的办学理念——只要找到自己的路,就可以达到自己的山顶。

山的这一边是中文系的宿舍楼,美其名曰“齐修楼”,切合了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古老训条;而另一边音乐系的宿舍,丘八读了四年大学也不知道他们的宿舍楼有什么高雅的名字。在中文系看来,音乐系宿舍是一个暧昧的所在——美丽是制造堕落的内在驱动力,这里的姑娘个个貌美如花,因此这地方也接近声色犬马,每天都不乏“登徒子”之流睁着狼一般的眼珠子寻觅猎物。丘八他们深受儒家“含蓄”的传统的濡染,对猎艳的事讳莫如深,关于美女和她的归属,只活在我们平庸的想象之中。

齐修楼门口有条洁白的水泥路,也是环山的,像是古代官老爷的腰带,斜斜地把山拉成两段。沿着路往左,路下边是研究生的宿舍楼,转个弯可以看见一个网球场,网球场下是地理系的教学楼;顺山势往下,到了接近校门的地方,可以看见全校最高的建筑,那就是中文系教学楼,听说以前常有脑子不清楚的同学从上面往下跳,落到地上像是被汽车压扁的青蛙;楼前是塑胶田径场,田径场边上,一条大路直通车辆如织的马路,交接处便是校门。

“学生街”是消费型大学的附属品,或许,有大学的地方必有学生街一点都不夸张。因此,这个场所无可避免地沦为俗套。最与众不同的还是山,但不管有没有山,这里都是一个平庸的地方。可是,再平庸的地方也会有不平庸的故事——有人会说,所谓的不平庸只不过是另一种的庸常。我同意。但是,或许每一种庸常都可能与众不同。

我说这一切的目的,只是想要告诉别人我的理想——我希望我写的故事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