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微凉 月月年年,文字如歌(1)

微凉月月年年,文字如歌

【微凉】2月2号。古怪的A型水瓶。无聊的蹲家人士。贩卖文字,编造爱情。偶尔翻开期刊,那个丢人现眼的家伙,可能是我。文章散见于《南风》、《花溪》、《新蕾STORY100》、《花火》、《萌》等杂志。

弗洛斯特说过,林中路分为两股,走上其中一条,把另一条留给下次,可是再没有下次了

因此,也许骨子里有浓重的悲观色彩,但仍然相信正在走的这一条路是无比精彩的。

黎明不要来文/微凉

One<<<

至今记得,那个女孩站在实验楼的顶层,张开双臂,朝着湛蓝的天空高喊一声,然后就像一只跃起的小鹿,飞纵而下。

我仰着脸,只看到天空中阳光惨白,晃得人睁不开眼。

忽然间,人群像是潮水,蜂拥而至。一个人影从我身后狠狠冲出来,跑得力道太大,撞得我摇摇晃晃,也一脚踢飞了脚边的包。

没等我反应过来,又有几个人从我身后冲出来。他们像是在追赶前面的那个人,使劲喊他的名字。我的包像是绿荫地上的足球,被一只接一只的脚连环踢。

只有一个人从我身边跑过去,又折回来,弯着腰把脏兮兮的包捡回来交还在我的手里。

"没事吧,小姑娘?"他问我。

我摇摇头,刚想说"你们再怎么着急也得看着点啊"之类的话,他已经一溜烟跑远了。

我站在原地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包上的土,然后大踏步地朝着女生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一切,与我无关。

那天,是我入校的第一天。九月的天空澄净明媚,比我的心情好看多了。

学校是在离市区很远的一个偏远小镇。灰头土脸的矮破房子里,平地拔起一片高楼,听说是个华裔办起来的贵族学校,声名远扬。

每一次送我,爸爸都要在高速上开近一个小时的车才能拐入岔口来到这个小镇。

我问他,"为什么非要我转学?"

他说,"你的独立性太差,必须要在集体生活中好好锻炼一下。"说完就打开后车厢,提出一个很大的旅行包。那里面,全是我喜欢的零食和漫画书。

他说,"想爸爸的时候就打电话,别吝啬那几块钱!还有衣服,脏了就攒着,月末拿回来让阿姨洗,别总是动凉水"

我知道,他其实比我更舍不得分开。锻炼只是一个借口,逃避才是真相。

我接过包说,"别送了爸,我自己进去。"

他依依不舍地抓着大门的铁栏杆望着我。

我回头,"你可以和她结婚,但是,永远也别指望我会叫她一声'妈'。我的妈妈只有一个,谁也别想代替她,你也一样!"

我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忍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还是在最后的时刻说出来了。我看见他的嘴动了动,但最终还是紧紧地抿住。

我知道我必须转过身,开始新的生活。

Two<<<

学校是封闭式的,一个月回去一次。在学校的期间,我依旧保持了旷课的习惯。

我不爱和别人说话,同一个宿舍的也不爱。她们背着我说我很古怪,性格孤僻。其实我不是这样子的,我只是不喜欢和人相处时那个最初的阶段——充满虚假、做作、小心翼翼的一个阶段。我不喜欢堆着笑去刻意讨好谁,任何人都不愿意。

我每天挎着书包走在校园里,孤孤单单的,头发被风吹在脸上,从校园后面那个废弃的花园走出来,总是会把搂在一起的情侣吓一跳。

再后来,我就常常跑去图书馆呆着。因为,那时秋天已经来了。校园的石凳上变得很凉,坐久了会肚子疼。而图书馆全天都开空调,我坐在空调下面,枕着围巾,每一觉都睡得很安稳。

直到有一天,安小培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天下小雨,天阴冷阴冷的,我缩着脖子坐在窗户边,往玻璃上哈气,然后伸着一根指头在上面画画。

忽然,一阵冷风从我身边擦过去,然后是很大声的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我侧过头,觉得来的两个男生中有一个挺面熟。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旁边的男生突然大声地说,"安小培,怎么,你连小女孩都不放过啊"

图书馆很安静,像是平静的湖水表面。他的声音像一颗石子丢进来,众人的目光像是激荡开的涟漪,一层一层的投射过来。

注视中,那个叫"安小培"的男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专心致志地从书包里往外取东西。刚才大声说话的男生也开始翻书包。又急又无序,最后干脆抓起书包的底,哗啦哗啦地往外倒。

电话、美工刀、硬币、清凉油、水杯、墨镜、漫画书、mp3就是没有一样和学习沾边的东西。

真夸张!我暗暗地想,像这样的学生怎么还没被开除啊。

他发现我盯着他们,猛地站起来,对着我吼,"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

安小培立刻拽他的胳膊,"干什么你,别捣乱了,坐下!"压低的声音听起来很温和,但却有一种很坚决的力量。

那个男生悻悻地坐下了,可是眼睛还死死地瞪着我。

我小声嘟囔,"你这模样也叫帅哥啊,那天底下的帅哥都死绝了"

他的身体立刻像摸了电门,"刷"地一下前倾过来,横过半张桌子,张牙舞爪地对着我,"喂——死丫头,你不想活了吗,唧唧歪歪说什么呢?"

我站起来,抓过面前的水杯,一杯水泼在他脸上。

"你火气太大了,需要别人帮你去去火!"我说。

后来,再提起这件事,安小培每一次都对我竖起拇指,"辛蓝,你那天真是太牛了!"

我只是笑笑,说,"没什么,小意思"

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

比起以前的我,泼杯水在别人脸上,又算什么呢。

那天晚上,我和安小培还有那个坏脾气的男生一起被叫到了教导处。

教导处的老师是个40多岁的妇女,大概是要为学生竖立起艰苦朴素的形象,终年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服,还戴着藏蓝色的套袖。永远不变的发髻给人一种严肃、刻板的感觉。学生在背后都叫她"灭绝师太"。

"灭绝师太"一边翻着档案,一边用眼睛在我们三人的脸上扫来扫去。然后清清嗓子,说,"辛蓝、安小培、江北北?"

她摘下眼镜,叹口气,"怎么又是你江北北?一个星期打架3次、宿舍里抽烟7次、课堂上顶撞老师11次你是真的不想继续上学了是吗?"

"是的。"没等我从老师的数落里反应过来,他已经脆生生地回答,"那你就开除我吧,我真的不想继续念了!"

"北北"安小培用手肘捅他。

"你们谁也别劝我了!"他忽然激动起来,手指紧紧抠着办公桌的边角,大声地说"开除我吧、开除我吧老师,求求你开除我吧!"

我惊呆了。

这是什么状况?

因为总是旷课也总是被抓,所以无论在哪个学校,我进出教导处的心情可以用"安之若素"来形容,见惯了一些学生对着老师声泪俱下,但无一例外是违反校纪后恳求哀求甚至祈求老师网开一面,不要开除不要告诉家长什么的。像今天这样的情形,还真是让人跌破眼镜。

我像是看戏一样看着安小培一把拽过江北北,而江北北痛哭流涕地趴在他的肩膀上,一旁的"灭绝师太"则不停地用手抹额头上的汗屋内的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窗外的天空黑幕似的罩下来。

等我实在困得受不了,打哈欠打得嘴角肌肉都有些僵硬时,"灭绝师太"终于无力地挥挥手,疲惫地说,"好了,都先回去吧,至于江北北,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好上课。这件事我会和校长商量后再来决定。现在,都回去睡觉吧。"

如蒙大赦,我第一个冲出去。

走廊里的应声灯被一盏一盏的踩亮。可旋即,又在身后一盏一盏地熄灭。

忽然有人说话,很温和地,从黑暗里传出来——"那个你叫辛蓝是吗?"

我回头,安小培和江北北,在距离我不远处站着看我。

"是的。"我说,"怎么了?"我在心里小心提防,该不会要为刚才的事情找我报仇吧还没等我想完,安小培忽然说了一句足以让我下巴脱臼的话。

他说,"我们去喝酒吧。"

"呃?"

"我知道学校后面有个施工地,从那里可以翻出去"他的神情看起来很自然。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们两个。

走廊里一片静谧。应声灯在头顶无声无息地熄灭。

我们隐匿在黑暗里,看不见彼此的眼睛。

可是,我能感觉到他正在注视着我。

Three<<<

我们是从学校正在施工的地方翻出去的。那里有片被推倒了一半的残垣。我们必须要在10点半熄灯前逃走,否则等查房的老师发现我们不在,一定会满校园地找我们。

干了一天活的民工们已经窝进帐篷准备休息。橘色的光从里面透过来,看起来暖暖的。我一边往手心里哈气,一边小心地避开还留守在工地的民工。

安小培扭过头小声地问我,"冷吗?"

我点点头,说,"是啊,我都快要冻僵了。"

安小培笑起来,"别那么夸张,害得我本来不冷也觉得风嗖嗖地吹啦!"他用手紧了紧衣领。

旁边的江北北倒是格外安静,从教导室出来就一言不发。这会正对着一面围墙发呆。

我嘲笑他,"这会才面壁思过有点晚了吧"

他也没理我,只是大踏步地从我身边越过去。

安小培安慰我,"别介意了,他只是心情不好"

我气呼呼地反击,"我心情还不好呢。"

正说着,江北北又折了回来。站在墙边开始解扣子。安小培纳闷地问,"你干什么?不冷啊?"

我的脸微微有点烧,以为他是听见我刚才和安小培的对话,怕我着凉,要脱掉外套给我呢。我故意别过脸不去看他,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脚下的石子。

忽然听见江北北粗着嗓子说,"你!别磨蹭了!快点!"我一回头,发现那件"怕我着凉"的衣服赫然铺在墙头。

他对安小培说,"估计是学校知道总有学生从这翻,故意在上面弄上了玻璃。要是没看见的人,还不得把手扎破?"他一脚踹在墙上,骂道,"真够损的!"

安小培笑,"还是你细心要是我肯定发现不了。"说完回头问我,"是不是辛蓝?"

我说,"我怎么知道"心里窝了一肚子的气。如果放在别人身上,我肯定会说"是呀,好细心好体贴啊",可是,一看到江北北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我就想扁他。

他这个人,脾气坏,嘴巴臭,对女生动不动就张牙舞爪,看见老师又痛哭流涕。没出息!一看就是没担当没责任感的超级大坏蛋!

安小培在我身后直笑,"你怎么对他有那么大的成见啊,他以前得罪过你吗?"

我回头说,"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嘛?"

"不需要吗?"

"需要吗?"

"不需要吗?"

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我讨厌一个人,其实,有时候还真的是有理由的。只是,也许这个理由看起来和我毫无关系,甚至,在别人眼里,我根本是无理取闹蛮不讲理。但我真的会因为这个和我一点也没有关系的小小的突发事件,一直坚持下去,讨厌,或者喜欢,某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