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王雄成 热血穿行的少年(2)

下午上课的时候刘碑经一直心不在焉,他不时地用眼睛去瞄张翔和杜旭两个人,他们的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这让刘碑经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就像是一个被拐卖的女孩看着人贩子秘密商议要把自己卖到哪里一样。

晚上肯定是不能请他们吃饭的。刘碑经在心里默默地想,那200块钱要用来下次月考完请客,他不能再一次倒数第一了。

刘碑经看了看手表,还剩最后一节自习课。他想提前开溜了。刚好张翔和杜旭都去上厕所了。刘碑经提着书包偷偷摸摸的往外走,一眼便看到班主任老罗。他连忙侧过身子,将书包靠墙压在屁股后面。好在老罗没有注意他径直走过去了。刘碑经舒了口气,几个大步冲到楼下。

终于逃脱了。刘碑经走在过道上心里这样想着笑了起来。

"刘碑经,你丫干吗去?"背后响起杜旭的声音。

刘碑经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没有回头。接着就听到后面脚步声跑近,他们三个人都在。张翔拍了拍刘碑经的肩膀,说道:"我们正找你呢,想着你晚上要回家过生日,所以我们决定集体逃课提前给你过生日去,够哥们吧。"

厘厘补充道:"我们正准备去订个蛋糕呢。"

"我我有点事,没办法跟你们一起过生日了。"刘碑经弯着腰,一脸的痛苦。

"不是吧,你这完全没有把我们当朋友呢。"杜旭有点不高兴。

刘碑经扭头去看厘厘,也是一脸的沉闷。他皱了皱眉,将手从口袋里掏出来,大拇指上满是鲜血,整个手臂都颤抖着。

"我不小心把手弄伤了,得赶紧回去上药。"刘碑经痛苦的说。

"怎么这么不小心?"厘厘握着刘碑经的手看了看,说道,"赶紧上校医务室吧。"

"不了,我回去就行了。"刘碑经看着大家奇怪的眼神补充了一句,"我妈是医生,我家里有药了。真是不好意思,下次再请你们吃饭吧。"

"得,那你快点回家吧。"张翔摆手道,"别弄得伤口发炎。"

杜旭和厘厘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刘碑经苦笑了一下道:"那就明天见。"然后快速的往校门口走。拇指上的疼痛钻进心中让刘碑经整个人都麻木了。上了公交车,刘碑经才把手从口袋里掏出来,他是用钢笔把自己的拇指刺破的,刘碑经突然觉得自己的举止太疯狂了。

早早的回家,路过小区菜市场的时候刚好碰到母亲赵秀枝出来,挑着两筐菜。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最后一节课大扫除,搞完了就回来了。"

"摊子上还有一包白菜,你去扛回来吧。"赵秀枝大声地说道。

刘碑经点了点头,刚走几步又回过身来,说道:"我扛不了,搞大扫除的时候把手给弄伤了。"说完把手展示给赵秀枝看。

"你一点都不让我省心。"赵秀枝无奈道,"那你赶紧回家去吧。"

刘碑经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母亲淡漠的反应刘碑经已经习以为常。当一个人活得自己都找不着北的时候也就顾及不到别人了。

这个晚上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三口之家围在一起看着一部小彩色电视机。赵秀枝不时地和丈夫老刘谈论着一些菜市场的所见所闻,大多是诸如"谁家的媳妇怀孕了还要买菜做饭"、"谁这么有钱买菜还讲价真小气"之类的。刘碑经在这种话语里总来闻到一些蔬菜发霉的味道,他很不喜欢。

电视里正在播放着一个谈话节目。大体的内容是一个大学毕业生因为找不到可以解决北京户口的工作而选择了自杀。主持人和心理专家侃侃而谈,从大学生心理素质谈到北京户籍制度,最后还连线了相关的部门负责人,好不热闹。

刘碑经看着看着就笑出了声,骂了一句:"真是脑子进水了。"

赵秀枝从刘碑经手里拿遥控器换了一个台。

"怎么换台了,我觉得挺好玩的啊。"刘碑经嘻笑道。

赵秀枝装作没听见。老刘却面露难色,好一会才缓过神来问:"你不喜欢北京吗?"

"不喜欢。"刘碑经摇头道,"北京有什么好的,都是高楼大厦,都是有钱人。我不喜欢这里。"

老刘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赵秀枝瞪了刘碑经一眼。刘碑经不说话,看着电视画面愣了神。

"你真的不喜欢北京么?"老刘的眼角有泪光闪动,颤声道,"我为了留在北京可是失去了双腿的。"刘碑经吃惊地回过头来,看着父亲一脸的细小皱纹,他有着与自己年龄不相符的样貌。赵秀枝看丈夫说不出话来,解释道:"当年你爸从老家到北京闯荡,一心想留在北京。可是以你爸的学历没有办法在北京找国企落户。当时只有拿钱去买一个北京户口的指标。为了挣钱,你爸主动提出做厂子里待遇最高也是最危险的活,可是有一次不小心,机器故障将你爸的双腿给切断了。厂里赔了一大笔钱,这样才买了个北京户口,还有就是买了这个旧房子。那个时候你还在妈的肚子里呢。"

刘碑经张大着嘴巴,他这才知道自己成为北京人全是因为父亲。而父亲一直向往的北京人身份并没有给他带来幸福,而相反的是沮丧,自卑,封闭。

"你的名字叫刘碑经,就是想着留在北京的意思。"赵秀枝继续说道。

刘碑经突然有点哭笑不得,他觉得这一切太滑稽了。虽然很不合逻辑也很不道德,但刘碑经的脑海里还是闪过一个想法,他觉得父亲当年是故意失去一双腿的,这样他才可以拿到他想要的钱。

"也许我们留在老家会过得更好一些。"刘碑经悻悻地说。

老刘并没有反驳,也许十几年在床上躺着已经让他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你要是再争点气就好了。"赵秀枝并不赞同刘碑经的观点,说道,"在哪都一样,活得好不好全看你自己。我问你,你们月考成绩是不是出来了,你班主任今天给我打电话了,说是让我明天去你们学校一趟。你肯定又是没考好吧。"

刘碑经的头一下子就懵了,机械地点了点头,道:"这次是没考好。而且,很不好。"

"什么?"赵秀枝激动起来,说道,"我每天辛辛苦苦赚钱供你读书,你考得很不好还这么理直气壮。你怎么这么不长进呢。"

"你也可以不供我读书啊。"刘碑经反驳道,"我不喜欢读书,我讨厌学校,讨厌同学,讨厌所有一切。"

赵秀枝伸手想去打刘碑经一巴掌却被他闪开了。

"我成年了,你不能打我。"刘碑经从椅子上站起来,后退了几步。

赵秀枝气得手直发抖,也站起来。只听到老刘突然恍然大悟地说道:"别打他了,他今天过生日。"

刘碑经上课的时候心烦气躁,他不停的望向窗外,看他的母亲是不是从班主任老罗的办公室里出来了。历史老师瞪着刘碑经的时候教室里鸦雀无声,刘碑经回过神来正好对上老师的眼睛。

"你真是我见过最笨的学生,历史考了十六分,你是不是少根筋啊!"历史老师嘲笑道。

刘碑经没有回话,脸色难看极了。

"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关注窗外你就站到教室外去听课。"

张翔朝着刘碑经笑了笑,刘碑经扁了扁嘴,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过了一会刘碑经就看到母亲赵秀枝站到了窗外。刘碑经回过头认真地看着黑板听讲,赵秀枝就自己靠到一边去了。

下课老师走后,赵秀枝才走到教室门口朝刘碑经招了招手。刘碑经回头看了看,好像没有人注意他,于是迅速的跑了出去。

"你们班主任把你的情况都说了。"赵秀枝有些心灰意冷地说,"你真得太不长进了。"

刘碑经看着母亲的眼角有泪光闪动,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听说有大学生自愿给你们当家教,我已经给你报了名了。"赵秀枝伸手抚摸着刘碑经的头,说道,"希望能有点作用吧。"

"我不想要家教。"刘碑经闷闷不乐地说道,"我自己能行的。"

赵秀枝摇头道:"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你跟你爸一样倔,太倔了是没有好下场的。你看我们现在留在北京过得哪像个样子。"

刘碑经感觉到有人朝自己走近,回过头去看到张翔和杜旭两个人,连忙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赵秀枝还想再说什么,刘碑经拉了她一下,说道:"你早点回去吧,我要回教室吃饭去了。"赵秀枝点了点头便径直离开,脸上毫无表情。

张翔走到刘碑经面前推了推他的肩膀,问道:"你妈?"

"嗯。"

"她刚才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好像有股烂菜叶子的味道。"张翔作势捂了捂鼻子。"你妈不是在菜市场上班吧。"

"你妈才在菜市场上班呢。"刘碑经气愤地说道,"那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你什么鼻子啊真是。"

杜旭连忙解围,说道:"刘碑经算了,跟他瞎起什么劲啊!"

"你什么意思啊!"张翔笑骂道,"我可是一北京守法公民,不像某些人"

杜旭趁刘碑经不注意朝张翔使了个眼色,同时做出嘘声的动作。他的手从刘碑经的肩膀上环过去,拉到自己身边。

"你干吗?"

"我跟你说个事情。"杜旭用舌头在嘴里抵了抵脸皮。

"说吧。"刘碑经笑道,"你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娘娘腔了。"

"我问你一件事,你可要跟我说实话。"杜旭顿了顿说道,"你是不是在追厘厘?"

刘碑经愣了一愣,随即笑道:"没有的事,你别听张翔他丫瞎说。我跟厘厘那可是正常的男女关系。"

杜旭突然一拍刘碑经的胸口,说道:"得,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豁出去了,我也不算抢兄弟的女朋友。最近我有一个特伟大的计划,我要追厘厘。"

刘碑经的耳朵里似乎突然嗡了一声,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在追厘厘。"

刘碑经苦涩的笑了笑,他觉得自己被算计了,可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张翔走上前来拉了拉刘碑经,说道:"这下就剩下我们两个单身了,得努力啊!"

"呵呵,那是自然的。"刘碑经又恢复了那种无所谓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