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古老的魔力,古老的秘密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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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充分想象一下当我踏出橡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督伊德教祭司已经等着我扣响门环。我用静静的嗓音说道:“‘开门。我是神。’“我早就完成了作为一个凡人的死亡。

我饥饿难耐,我的脸也肯定不再拥有人类的骨架了。毫无疑问,我的眼球突出,牙齿外露,身上的白色长袍就像是挂在骷髅上一般。

当我走出那棵树的时候,督伊德教祭司都充满敬畏地站立着。很明显我的神威已经在他们身上体现出来了。

“可是我不仅能看见他们的脸庞,还能看见他们的心。我从梅尔身上看到了一种释然——树里面的神还没有虚弱到连我都无法造就。我在他脸上看见了一种对他所相信的东西的确认。

“我还发现了我们这类人所拥有的伟大视觉——我们能看见人们埋藏在热乎乎的血肉融合体深处的伟大灵魂。

“我的饥渴让我极度痛苦。我用尽全力说道:‘带我到圣坛去。山姆海因节就要开始了。’“督伊德教祭司发出令人心颤的尖叫。

他们在树林里咆哮着。接着,从远方的圣墓那里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那是等待着那咆哮声的人们。

“我们迅速地朝空地走去。越来越多穿白色长袍的人走出来迎接我们。香味扑鼻的鲜花从各个方向飞来打中我的身体。盛开的花儿被我踩在脚下,充满敬意的赞美诗在我耳边回响。

“我不需要告诉你们整个世界在我新的视野中是什么样子,不需要告诉你们在黑暗的薄纱下面的每一种色调和每一个平面,也不需要告诉你们那些赞美诗和颂歌是如何地烦扰着我的耳朵。

“那个叫马略的人,已经融人这个新生的家伙体内了。

“当我踏上石头圣坛的台阶的时候,空地上传来刺耳的小号声。我四下里一望,看见上千人聚集在那里——那是一片由充满期待的脸和巨大的柳条人形组成的海洋。在那些人形里,注定要成为猎物的人们还在挣扎喊叫着。

“圣坛前面放着一口盛着水的银色大锅。

当牧师吟唱的时候,一群被绑着胳膊的囚犯被带到这口锅前。

“在环绕着我的合唱声中,牧师把鲜花放在我的头发、肩膀和双脚上。

“‘美丽的人,强大的人,树林和土地的神,现在请喝下供奉给你的鲜血,让你衰弱的四肢充满活力。这样,土地就能获得新生;这样,你就能原谅我们砍下收获的谷物;这样,你就能为我们播下的种子而祝福。’“我面前是被选出成为我猎物的人。他们是三个健壮的男人,跟别人一样也被绑着。

可不同的是,他们周身都很干净,并且也穿着白色的袍子,肩上和头发里也撒着鲜花。他们都是英俊、无辜、充满敬畏的年轻人,正等待着聆听神的意旨。

“小号声震耳欲聋,吼叫声永不停歇。这时,我说道:“‘敬献开始!’当第一个年轻人被送上来的时候,当我准备平生第一次从用人命做成的真正的圣杯中饮血的时候,当我将那猎物温暖的肉体握在手中准备张嘴的时候,我看见了那高耸的柳条巨人身下燃烧的火焰,我看见了头两个犯人的头被强按进了银锅的水中。

“死在火中,死在水里,死在饥饿的神的尖牙之下。

“伴随着久久的喜悦,赞美诗依然在继续着:‘如蜡制的月亮那般皎洁的神,森林和土地的神,饥饿的你完全就是死亡的化身。猎物的鲜血让你变得强壮而美丽,然后圣母就会把你带到她的身边。’“我不知道这样持续了多长时间。那柳条巨人的光芒,那猎物的尖叫,还有那将被饮血的人的长龙似乎永远没有尽头。我开怀畅饮,不仅仅喝了那三个男人的血,还从别的很多人身上啜饮。在我喝完之后,他们就被丢到大锅里去,或是被强行扔到那闪光的巨人的体内。牧师们用硕大的、血迹斑斑的剑砍下死人的头,把它们在圣坛的一边堆成金字塔的形状,而他们的身体则被焚烧。

“不管我的身体转向何处,我都能看见那汗津津的脸上带着的喜悦,都能听见那圣歌和尖叫。可是,终于,那种疯狂渐渐消失了。

巨人们变成了微微燃烧着的火堆,于是人们在上面加上更多的沥青和引火物。

“审判的时刻到来了。人们站在我的面前,陈述他们报复他人的罪状,而我则需要运用我新的视野去审视他们的灵魂。我晕晕乎乎,跌跌撞撞。我喝了太多的鲜血,可是我感到自己的体内充满了力量,甚至可以一跃而起飞过空地,直到密林的深处。我还可以张开无形的翅膀,或者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但我还是顺应了梅尔所谓的‘命运’。

我判定这个是公平的,那个是不合理的;这个人是无辜的,而那个人应该受死。

“我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因为我的身体不再能够凭借疲劳而衡量出时间的长短。

可是,它最后总算是结束了。我知道,采取行动的时刻到来了。

“我必须按照老神的吩咐,设法逃离橡树的监禁。而我的时间已经非常有限了。在黎明之前,我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至于我将来在埃及要做些什么,我还没有最后决定。可是我知道,如果我让那些督伊德教祭司再次把我困在圣树里的话,那么在下一轮满月出现之前,我就会一直挨饿,我的夜晚也将会充满饥渴和折磨。这就是旧神口中的‘神之梦’。在那梦里,我已经了解了关于树木、草地和静默的圣母的秘密。

“可是这些秘密不是属于我的。

“督伊德教祭司环绕着我,我们又开始向圣树前进了。赞美诗渐渐变成了祷告文,要求我留在橡树里,让整个森林圣洁,并成为它的保护神。它还要求我通过橡树和那些不时来寻求保护的祭司们和蔼地对话。

“在我们到达橡树之前,我停下了脚步。

墓地中间,一大堆木柴正在熊熊燃烧,将可怕的光投射在那雕刻出的脸庞和成堆的人骨上。边上的祭司站在一旁等待着我。一种强大的恐惧感遍布全身。

“我开始飞快地说话。带着一种权威性的口吻,我告诉他们,我希望他们全部都离开墓地,而我应该在黎明的时候把自己和老神一起关在橡树里。但是,我发现,我的这番话不起作用。他们冷冷地看着我,彼此对视一下。他们的眼神浅浅的,就好像一块块的玻璃。

“‘梅尔!’我说道。‘照我的吩咐去做。

让这些牧师离开墓地。’“突然,在毫无预示的情况下,有一半的牧师向圣树冲去,而另一半则抓住我的胳膊。

“我大声喊着,让梅尔不要带领他们围攻圣树。我想要挣脱,可是有十二个牧师紧紧地抓住我的胳膊和双腿。

“如果我知道自己的力量到底能有多大,我就能轻易地摆脱他们。可是那时我并不清楚。那盛宴还让我头晕脑涨,我还在为将要发生的事情而恐惧不已。我挣扎着,奋力要抽出我的手臂,甚至对抓住我的人拳打脚踢。

这时,那个裸体的、黑漆漆的旧神,从树里走了出来,跳进了火堆。

“他在我眼前只是瞬间一晃,接着就不见了。他没有举起胳膊作战,只是闭着眼睛,对我和周围的一切看都不看。我想起了他向我讲述痛苦的时刻,于是我开始痛哭。

“当他们将他焚烧的时候,我剧烈地颤抖着。可是从那火光之中,我听见了他的声音。

‘照我的话去做,马略。你是我们的希望。’他的意思是:现在就离开这里。

“我让自己在那些抓住我的人眼里显得安静而弱小。我不停地抽泣着,好像就只是这所有魔法悲伤的殉难者,好像就只是一个必须要为刚跳进火堆的父亲而哀悼的可怜的神。我感到他们的手渐渐松开了。就在他们盯着火柴堆的那一刻,我瞅准时机,爆发出我全身的力量,摆脱了他们,拼命向树林跑去。

“就在我全速奔跑的开始,我第一次明白了自己的力量有多大。我在瞬间之内就跑了好几百码,双脚几乎都离开了地面。

“可突然传来了叫喊声:‘神飞起来了!’一瞬间,空地上的人群一遍又一遍地尖叫着,好像是上千个凡人被丢进了树里。

“我突然想,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我是一个体内盛满人血的神,我为了逃脱成千凯尔特野蛮人,奔跑着穿过这该死的凯尔特树林!“我甚至没有停下来脱掉我的白色袍子,而是一边奔跑一边将它扯掉。接着,我一跃而起,跳上头顶上的树枝,在橡树的顶端跑得更快了。

“短短几分钟之内,我就已经把追赶我的人甩得远远的,连他们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可是我还是不断地奔跑着,从这根枝桠跳到另一根枝桠,直到除了清晨的太阳之外,再也没有什么让我害怕的东西。

“随后,我明白了在你们游历之初加百列就明白了的东西。那就是,我可以很容易地在地上挖个洞,保护自己不受到阳光的侵害。

“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体内的饥渴躁动感让我大为吃惊。我简直无法想象旧神是如何熬过那仪式上的饥饿期的。我的脑子里萦绕着的都是人血的念头。

“可是督伊德教祭司还在追赶着我。我一定要十分小心地前进才行。

“我迅速穿过森林的整个晚上都在挨饿,一口血都没有喝。清晨时分,我在树林里看见一拨窃贼,我从他们身上终于得到了作恶者的鲜血,还有一套不错的衣服。

“在黎明即将到来之前,我得到了不少东西。我对自身的力量有了相当多的了解,并且还要继续了解下去。我要到埃及去。这不是为了神或是什么敬拜者,而是为了弄清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现在你可以看见,在一千七百年前,我们就已经在探求,并拒绝接受我们所得到的解释。我们由于魔法和力量本身而热爱它们。

“在我新生活开始后的第三个晚上,我来到了位于马西利亚的旧宅,发现我的图书室、写字台和书籍都还原封不动的在那里。我忠实的奴仆看见我喜出望外。我曾经对这里的历史进行过记载,我曾经在这张床上躺过,这些都意味着什么呢?“我知道我再也不是罗马人马略了。但是我可以从他身上得到我需要的东西。我打发我深爱的奴仆回了家,并且给我的父亲写信,告诉他埃及的高温和干燥让我生了很严重的病,因此我必须离开它度过我的余生。

我把写剩下的历史交给罗马那些将会阅读它,出版它的人,接着就在口袋里放上金子,向亚历山大进发。我随身带着旧的旅行文件,还有两个驽钝的仆人,他们绝对不会问我为什么只在夜晚赶路。

“在高卢那盛大的山姆海因节的一个月里,我游荡在亚历山大那漆黑弯曲的街道上,用我静静的声音寻找着旧神。

“我变得疯狂,可是我知道这种疯狂定会过去。我一定要找到旧神,而你是知道原因的。这不仅仅是出于大灾难再次降临的威胁,也不仅仅是出于太阳神一直试图找到白天沉睡在黑暗中的我,或是带着它那毁灭性的火焰在漆黑的夜晚对我进行拜访。

“我一定要找到旧神,更是因为我无法忍受独自混在人群之中。我的心充满了恐惧。

虽然我只屠杀了一个罪犯——那个作恶者,我的良心就已经完全在自欺欺人了。我,马略,曾经那样了解并热爱自己生活的一个人,现在已经成为无情的死亡的象征。这一点让我不堪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