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岛屿

荷兰

1944年10月2日——11月25日

跟美国空降师的所有部队一样,E连是作为一支轻步兵攻击部队接受训练的,重点是快速运动、大胆机动、轻武器射击。在诺曼底战役荷兰头10天的战斗中,一直都是这样使用它的。然而,从1944年10月初直至11月快结束时,该连却受命打阵地固定的堑壕战,让人觉得更像是一战而非二战。

E连作战的地区是一个5公里宽的“岛屿”,北临下莱茵河,南依瓦尔河。分别位于下莱茵河与瓦尔河上的两座城市安海姆与奈梅亨是101空降师最东端的防线;而分别位于下莱茵河与瓦尔河上的两座小镇奥菲犹斯登与多德瓦尔德是西端的界线。德国人占据着下莱茵河以北和奥菲犹斯登-多德瓦尔德一线以西地区的领土。

该岛是一个平坦的农业区域,处于海平面以下。7米高的防洪堤坝,顶部宽阔,足够双车道行驶。堤坝两侧坡面有些地方很是陡峭,但是更多的地方坡度平缓,因此堤坝的根基处宽达200甚至300英尺。无数的排水沟渠纵横交错。下莱茵河北面有一些小山,这对德国人的炮兵弹着观察尤为有利。他们似乎有使不完的弹药(德国人的工业心脏就在沿莱茵河向上约50公里处),足够他们对在野外发现的单兵打88炮。岛上的所有行动都在夜间;白天部队待在散兵坑、观察哨所、房屋以及谷仓里。与通常一样,西北欧的秋天天气恶劣:寒冷、潮湿、多雨,作为一战电影的背景倒是非常合适。

岛上部署了整团整团的英国炮兵,火力支援101师。这意味着岛上的战斗是炮兵对决,而步兵的主要作用是准备击退德国地面部队的进攻,并充当炮兵部队的前方观察员。巡逻部队每天夜间出击,进行侦察,保持对敌人的监控。然而大多数情况下,E连以及101师的其他连队只是坐守在那里,像他们的父辈在1918年那样。面对猛烈的炮火,战士们只能望而兴叹,束手无策,他们原本就觉得窝囊,这下又给他们的心头增加了几分沉重。

但是这当然不是1918年。在岛上,E连战士们首次看到喷气式飞机投入战斗。他们还看到世界上第一种中程弹道导弹V-2火箭拖着蒸汽尾巴,从头顶飞向伦敦。另外,和1914——1917年的西线战士一样,其战斗没有坦克支援,因为在岛上坦克是十分显眼的目标。

E连的给养更让人想到他们并不是在进行一场真正的1944年的战争,而是在上演一场一战影片。该连的给养是从英国人手里领取的,非常糟糕。戈登下士称,英国的十四合一“只能维持生命,不能鼓舞士气。”罐头牛肉和太腻的约克郡布丁尤其令人讨厌。同样令人生厌的还有牛尾汤,“油腻而且里面漂着骨头。”大多数人喜欢将十四合一里的所有东西扔进一个大锅,从乡村找来能够找到的各种蔬菜,然后加进去,炖成一锅杂烩汤。幸运的是,新鲜水果非常丰富,主要是苹果和梨。奶牛鼓胀的Rx房急等着人们去挤,这下终于得以释放,牛奶可是帮了大忙。不过没有咖啡喝,而战士们很快就喝厌了茶。

最糟糕的是英国香烟。罗德。贝恩下士将它们描绘成“一小撮烟叶加上大量难闻的草”。最好的东西要数每天的朗姆酒。其次是能够找到德国兵的给养。饼干硬得像混凝土,但是罐装肉和林堡干酪味道很好而且营养丰富。

与1914——1918年西线战场两侧的法国村庄一样,该岛上的平民均被疏散(荷兰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大的国家)。这下子就给了战士们无数大肆搜刮财物的机会,这些机会他们很快就抓住了。韦伯斯特写道,“老百姓有一种误解,认为只有德国和俄国兵才会撬门入室,翻箱倒柜,偷鸡摸狗,其实我认识的每一个美国兵也都养成了这么个习惯。”钟表,珠宝,大小家具,当然还有白酒——即使英国士兵搜掠一遍后剩下的一切——迅即便不见踪影。

岛屿上的情况跟一战僵持阶段的前线很是相像。E连在那里度过了将近2个月,每天都有战斗。他们共派遣巡逻队约100个,击败敌人多次进攻,耗用弹药数量令人难以想像,自己也有伤亡。但是最后换防时,E连交给接防部队的阵地却寸土未丢。

E连于10月2日登上岛屿,乘坐卡车驶过雄伟的奈梅亨大桥(大桥现在依然挺立在那儿),该桥于9月20日20点被第82空降师攻占。卡车载着战士们过了瓦尔河,约15公里后,来到泽滕村。途中他们看到数十门有伪装的英军大炮。

他们夜晚到达,接替英军第43师。第506团将接管的一段前沿防线曾由一个整师防御,长度超过6英里。2营的防线在右(东)翼,其中E连处于最右端。501伞降步兵团位于最右翼。E连只有130人,但必须承担近3公里的防线任务。

英军士兵在泽滕村迎接E连,并且护送先头分队来到其新的阵地。“这里的情况怎么样?”韦伯斯特问。

“这是一片血腥的‘死亡阵地’,兄弟。”对方回答道。韦伯斯特看到,105毫米口径和88毫米口径的炮弹刚刚留下的无数弹坑,他怀疑自己像是正在进行独家采访。经过3个小时的行进,巡逻队来到目的地,一片房屋偎依在一条巨大的堤坝旁边。堤坝的另一边是下莱茵河,下莱茵河和堤坝之间有一片大约1公里长的平坦潮湿的放牧地。牧地上散落着动物的尸体,烧毁的房屋,空空的机枪子弹带和弹药箱。这是一个无人地带。

为了守卫自己的前沿防线,温特斯安排2排和3排沿大堤南侧进行巡逻,1排待命。他没有足够的兵力来布防整个这段防线,因此他在那些他认为敌人最有可能进行渗透的地点安排了前哨。他通过无线电、有线电话以及接触巡逻队与前哨保持联系。他还派3人一组的巡逻队来到河岸,观察敌人动向,关充当炮兵的前方观察员。他的指挥所设在兰德韦克。

10月5日凌晨3点30分,温特斯派遣阿特·尤曼中士出去巡逻,命其在堤坝南侧一座风车附近的房屋里布岗。和尤曼一道行动的还有二等兵詹姆斯。阿利、乔·勒斯纽斯基、乔·利布高特和罗德·施特罗。建筑物位于一条南北向的大路边,大路向北通往河边的渡口,向南通往尼杰伯村。

巡逻队来到路边,尤曼叫勒斯纽斯基登上大堤顶部观察一下情况。勒斯纽斯基按照吩咐紧贴地面来到大坝顶部时,发现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一架德军机枪的轮廓,机枪架设在通往渡口的道路与大堤的交汇处。黑暗中,他只能分辨出在机枪的后面,一个德国兵正准备向大堤南侧根基处尤曼的巡逻队扔手雷。

与此同时,其他巡逻队员也听到了大堤北边德国兵的声音。断后的利布高特喊了声:“尤曼,是你吗?”

就在勒斯纽斯基发出警告的同时,那个德国兵扔出了手雷,其他德国兵也将手中的手雷扔下大堤。勒斯纽斯基被弹片击中颈部。阿利被炸倒在地,他的左肋、脸部、颈部和胳膊负伤32处。施特罗和利布高特受了一些轻伤;施特罗的电台也被炸飞了。

他们遭遇的是党卫军的一个整连。该党卫军连当晚早些时候乘渡船过了河,企图渗透到大堤南边,进行牵制性攻击,以掩护德第363师准备在拂晓向位于奥菲犹斯登的506团左翼发起的主攻。巡逻队并不知道另一个党卫军连已经越过大堤,渗透到美军防线的后面。尽管101师还蒙在鼓里,但是向506团的1营和2营发起的进攻决非是一次局部性的反攻;德军的目标是要扫除整个岛上的盟军。

遭遇了与第一个党卫军连的小规模战斗,E连巡逻队开始撤退。这里离温特斯的指挥所整整有一公里的路。“快,阿利,”施特罗不停地说道,“我们必须赶快撤离这里。”

“来了,来了。”一瘸一拐的阿利回答道。

凌晨4点20分,施特罗回到指挥所,报告了德军的渗透情况。

(1990年我集体采访了施特罗和温特斯,对话如下:

作者安布罗斯:罗德回来告诉你,“我们这里有德国兵渗透进来了。”那么接下来的故事呢?

温特斯:我来告诉你,他进来的时候刚打完仗。他气喘吁吁,只要看他一眼,你就知道这里站着的是一个刚从死神手里逃脱的家伙,毫无疑问。

施特罗:我好像没有那么狼狈吧。

温特斯:这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有人在后面拿枪打你嘛。

施特罗:他是在说我吓了一裤子尿。我才不会呢。)

温特斯立即组织一个巡逻队,由待命的1排派一个半班组成,另外还有营直的利奥。博伊尔中士,他带着无线电报话机。

塔尔伯特中士跑回谷仓,他的战士正在那里睡觉。“起床!全体起床!”他吼道,“德国佬已经打过来了!你们这些混蛋,给我从床上滚起来!”韦伯斯特与其他人醒过来,抓起步枪,冲了出去。

温特斯带领自己的15名巡逻队员沿大堤南侧迅速向前行进。当接近党卫军连的时候,他看到曳光弹正朝着南边飞去。这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意义;他明白那个方向没有任何东西,因此猜想德国兵一定是紧张、混乱。于是他决定让巡逻队停下,自己去侦察一番。

温特斯把巡逻队交给博伊尔中士负责,自己离开了巡逻队,爬到大堤的顶部。在大堤的另一侧(北侧),他看到有一条1米深的沟,与大堤平行。这条沟正好可以为他们接近公路提供一些掩护。他返回巡逻队,命令2名战士待在原地断后和右翼保护,然后带领其余队员爬过大堤,下到北侧的沟里。队员们顺着沟小心翼翼地向大路方向移动。

离大路还有200米的时候,温特斯再次让巡逻队停下,独自一人向前移动,侦察情况。靠大公路——大路高出田地1米左右——的时候,他能够听到另一侧传来的声音。他朝右边看去,看见大堤顶部机枪的旁边,几个德国兵的轮廓映在夜空。他们身着冬大衣,戴着显眼的德军钢盔。温特斯位于下面的灌溉沟里,离他们大概有25米。他想,这简直就像电影《西线无战事》中的镜头。

他匍匐回到巡逻队,介绍了情况后,发出命令。“我们必须匍匐到那里去,半点声响也不能发出,压低身体,动作要迅速,夜幕的掩护时间没有多长了。”

巡逻队来到离大堤上机枪约40米的位置。温特斯来到每个队员跟前,耳语着向每个步枪手和每个机枪手分配了打击的目标。温特斯低声告诉克里斯坦森架起30毫米口径机关枪集中攻击德军MG42机关枪。在克里斯坦森身后,中士穆克和一等兵亚历克斯。潘卡拉架起了60毫米迫击炮。

温特斯退了回来,用低沉、坚定和清晰的声音发出了命令,“预备,瞄准,开火!”12杆步枪同时开花,全部7名德军步枪手应声倒下。克里斯坦森的机关枪张开了大口;他使用的是曳光弹,看得出他射得太高了,不过就在他调低枪口的时候,穆克和潘卡拉向德军的机关枪打出了一发迫击炮弹。博伊尔中士“对这一发射向敌人的精确重炮震惊无比”。他后来告诉利普顿说,他认为这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射击。

巡逻队员开始遭到来自通往渡口大路对面的轻步枪的射击。温特斯将巡逻队员顺着灌溉沟回撤约200米,这个地方与另外一个与之垂直的沟相通,从大堤通向河边。撤出德军的视野后,温特斯使用博伊尔背着的报话机和韦尔什中尉通话。

“把1排的剩余人员全部派过来,”他命令道,“把直属连轻机枪组配属给E连。”

巡逻队员等候增援的时候,威廉·杜克曼中士站起身来,喊着叫队员们疏散开(因为回忆这一事件的戈登·卡森说,“队员们会迅速聚集在一起”)。躲在大路下的涵洞中的3个德国兵射出一枚枪榴弹。杜克曼一声叹息,一头栽倒在地。他是惟一被击中的队员;一大块钢片从他的肩胛骨处打进去,穿透心脏后出来,夺去了他的生命。其他队员举枪向涵洞里的德国兵开火,将其歼灭。

在等待1排的其他队员到来的同时,温特斯走出灌溉沟,来到两条防线之间的牧草地,独自一人思索着。他想到三个事实:敌人躲在坚固的公路护堤后,而自己的队员却在一个浅的沟渠中,没有安全的退路;敌人占据了有利位置,可以利用侧翼包抄将巡逻队员们逼至右边的空旷地带消灭;河岸的南边无遮无拦,德国人能够轻而易举地顺公路而下,直捣位于亥门的2营指挥部。在这种情况下,温特斯认为除了进攻别无选择。此时天已放亮。

回到巡逻队员身边,他发现增援已经赶到。此时他手头有差不多30个人。他将弗兰克·里斯中尉、托马斯·皮科克中尉和弗洛伊德·塔尔伯特中士召集到一起,命令道:“塔尔伯特,带领3班从右翼进攻。皮科克,带领1班从左翼进攻。我带领2班从中路进攻。里斯,将你们的机枪放在我们的各路纵队之间。我需要很好的火力掩护,直到我们到达公路。之后收起火力,赶上去,与我们会合。”他告诉塔尔伯特和皮科克,要他们的队员上好刺刀。

部下分头执行自己的命令去了,温特斯将2班队员召集到一起,说明自己的计划。二等兵胡布勒站在他的正对面。当温特斯发出“上刺刀!”的命令时,胡布勒咽了一大口口水。温特斯能够看见胡布勒的喉结在上下移动。他的肾上腺素在涌动。

“我的肾上腺素也在涌动。”温特斯回忆道。接到他的信号,机枪开始形成基础火力,所有三路纵队开始全速穿越离公路200米宽非常湿软的田地,他们尽量压低身体。

此时,对通往渡口的公路的另一边到底有多少德国兵,温特斯心里并没有多少把握,因为公路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德国兵并不知道美国人即将发起进攻;不可原谅的是,德军在第一轮进攻中损失了机枪手和步枪手之后,竟然没有在公路上或是在大堤顶部安排观察哨。

温特斯一马当先,第一个冲到公路边。他跃上公路。就在他的面前,不过几英尺开外,一个德国哨兵正低着头,躲闪着里斯的机枪的猛烈火力。在他的右边,温特斯用余光能够看到一大群黑压压的人,有100多个,挤作一团,伏在大堤与公路交汇处。他们也都低着头躲避机枪的扫射。他们全部身穿长长的冬大衣,背着背包。人人面向大堤,温特斯在他们的背后。他们就在15米开外。

温特斯突然转身,退回到公路的西侧,拨出手榴弹的引线,朝单个的哨兵扔过去。与此同时,那个哨兵也向他回扔了一颗手雷。温特斯扔出手榴弹的一刹那,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他忘记撕下为防止事故而缠在手榴弹柄上的一段胶带。

在手雷爆炸之前,温特斯向后跳到了公路上。哨兵蜷缩身子,双手捂着脑袋,等待温特斯的手榴弹爆炸。他只有3码开外。温特斯从腰上取下M-1将他击毙。

枪声惊动了整个党卫军连。党卫军部队开始起身,转而一起向温特斯逼近。温特斯翻身向右,向黑压压的人群开枪射击。

温特斯描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德国兵的动作在我看来简直慢得令人难以置信。他们从地上爬起的动作相当缓慢,他们转身看我的动作也是非常迟缓,他们开始举枪向我射击的动作也是相当相当缓慢。我射完了第一个弹匣(8发子弹),依然站立在公路的中间,装上了第二个弹匣,大大咧咧地向德国兵射完了第二个弹匣。”

德国人倒下了。有人开始用步枪瞄准温特斯,也有人开始从这里逃走。但是他们的所有行动都非常迟缓,都是他们那些长长的大衣惹的祸。他跳回到道路的西边,他向右边望去,看见塔尔伯特率领自己的手下猫着腰正往前跑着。他们离公路还有10米。温特斯自己的纵队,从中路进攻,正奋力穿过田地。左边的皮科克的一队离公路还有20米,被横穿田地的铁丝网拦住。

温特斯压上第三个弹匣,开始打冷枪,打一两枪就换个地方。当其他两支纵队抵达公路的时候,德国人便不要命地逃跑。

“狠狠地打!”温特斯高声喊道。

一阵猛打,德国兵四散逃跑。E连步枪手们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我干掉一个!”韦伯斯特听到胡布勒喊道。“娘的,我撂倒一个!”韦伯斯特说,“胡布勒可是大显神威,他将德军打得落花流水。”

一队德国兵被切断退路,躲在高高的草丛里。克里斯坦森发现了他们。“有人会说德语吗?”他喊道。韦伯斯特走出来。“出来!”他吼道,“快!举起手来!快!快!”11名德国兵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出来。他们声音沙哑,面无表情,声称是波兰人。克里斯坦森示意他们到后面去。

韦伯斯特回到公路,继续加入射击。一个德国兵转身向后开了一枪。“感觉有点类似于棒球棒之类的东西重重地击中我的右腿,”韦伯斯特回忆道,“将我击得转了一个圈,栽倒在地。”他能够想到要说的就是“他们打中我了!”,这句话甚至当时在他看来也只是一句“不够充分而又缺乏想像力的陈词滥调”。(跟所有的作家一样,他是想实事求是地描述当时发生的一切。)

韦伯斯特的伤算是干净。子弹穿透小腿,没有伤及骨头。一个百万美元的伤口。是我赚来的,他心里想。卫生员尤金。罗来到跟前时,韦伯斯特咧开大嘴,脸上露出笑容。罗包扎好伤口,叫韦伯斯特休息去。韦伯斯特将他的子弹带交给马丁——“马丁依然非常平静、满不在乎,是我见过的最冷静、最无畏的人”——又把手榴弹交给克里斯坦森。他保留着手枪和M-1,一瘸一拐到后面去了。

温特斯看见大约100码开外有更多的德国士兵,他们从南边蜂拥爬过大堤,这是先前没有发现的党卫军。他们与撤退的党卫军会合,向东边猛冲过去,想避开E连的火力。这样,目标就更大了。里斯中尉此时已带着机枪赶到;二等兵科布架起机枪开始向溃逃的德国兵进行远程射击。

逃过一劫的德军抵达一个树林,那里有另一条通向河边。温特斯看到他们向左迂回,开始顺着公路向河边进发。

温特斯用报话机请求炮兵支援。英军炮火开始向溃逃的德军部队发起猛轰。温特斯想直接赶往河边,在河边将德军切断。但是35名队员要想对付150来个逃命的德军,谈何容易。他再次要通2营指挥部的电话请求支援。指挥部答应从F连抽调一个排支援。

等待增援的同时,温特斯清点了人数,进行重新组合。有1人牺牲(杜克曼),4人受伤。11名德军投降。利布高特胳膊受轻伤,仍然能够行走。温特斯命令他将俘虏押往营部指挥所,然后请尼福斯医生治疗。

接着他回忆道,利布高特是一名优秀的战士,有“虐待俘虏”的名声。他听到利布高特接到他的命令时回答道:“噢,瞧吧!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这里有11名俘虏,”温特斯说道,“我要11名俘虏一个不漏地带回营部。”利布高特开始大发脾气。温特斯将M-1挂在腰间,关掉保险,指着利布高特说道,“利布高特,卸掉所有弹药,清空步枪子弹。”利布高特骂骂咧咧,嘟嘟哝哝,但还是依命行事。

“听着,”温特斯说,“你可以在你的步枪中上一发子弹。如果你打死一个俘虏,那么剩下的会围攻你。”温特斯注意到一个德国军官来回走动,显然是感到紧张,对利布高特刚才接到任务时所表现出来的过度兴奋感到担忧。很明显这个军官懂英语;听了温特斯的命令后,才放松下来。

利布高特将全部11名俘虏送回了营指挥所。温特斯当天后来与尼克松核实此事的时候,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德国兵先前过河的渡口,位于温特斯所在的公路的一端,因此德军现在必须再回到这里。温特斯希望赶在德军前占领渡口。F连的支援排赶到了,补充了更多的弹药,温特斯重新分配了弹药,然后下达了命令。他将60人左右的队伍分成两拨,一拨由自己亲自指挥,建立一个火力点,另一拨向前进100米,停下来在那里建立一个火力点。第一拨沿公路前进,跳过第二拨100米,停下来再建立起火力点。他要用这种交互式前进的方法打到600米外的河边。

离河边还有大约200米左右时,温特斯的部队抵达几栋厂房。德军炮兵开始轰击。党卫军部队拼命想要夺得渡口,组成了一支75人的队伍,从美军的右后侧发起进攻。温特斯意识到自己过于冒进了。应该撤退以图改日再攻。于是部队又采取交互跃进返回大堤。

就在最后一批队员翻越大堤的当口,德军集中炮火对准公路与大堤交叉口狂炸起来。他们的炮火精准无比。空降队员们左右散开,但还是躲闪不及,伤亡惨重。

温特斯一把抓过报话机,请营部派来医生和救护车。尼福斯医生接的电话,他问有多少伤员。

“有两个棒球队。”温特斯答道。

尼福斯对体育一窍不通。他让温特斯解释清楚一些。

“你***扔下电话,这样我可以得到更多的炮兵支援,”温特斯吼道,“不然的话我们会有三个棒球队的伤员。”

就在这时,博伊尔“听到一阵迫击炮弹飞过来的声音。你可以判断出非常近。”博伊尔的动作不够快捷,因为他已经精疲力竭,这主要是因为在诺曼底战役留下的伤口尚未痊愈。“我一头扑到大堤上,一个弹片正好从身后击中我的左侧,穿进左腿,从大腿一直钻到膝盖,就是这样。非常可怕的穿击,但并无疼痛。”就在他失去知觉之前,温特斯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会得到照顾的。

瓜奈若和克里斯坦森将其裤腿剪掉,在恐怖的伤口(博伊尔的左大腿的大部分肉都被炸掉)上撒上磺胺药粉,给他注射了吗啡后让担架员将他抬往后方。

韦伯斯特孤身一人,试图穿越一片空旷地带,抵达救护站。他沿着奶牛走的路爬着,姿势比他训练时的还要低,一路从泥泞和牛粪中爬过。他的裤子被铁丝网扯破。爬到远处,他冒险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想冲过最后100米来到安全地带。一个德国观察哨发现了他,惊叫声引来了一通88炮炮弹。三声爆炸,一左一右,还有一发打在后面,让韦伯斯特感到“魂飞魄散,猛然惊醒”。他赶在88炮还没有完成调试之前,拼命逃离了这个地方。

一些F连的人将他扶到公路交叉口。两名医生开着吉普车,从大堤回来将他接了上去,将他放在了引擎盖上,并“让我放松。他们说我们要快点,因为在后方担架上的伤员博伊尔中士伤势严重,需要紧急救护。”

加到一起,E连和F连的两上排在这次炮火轰炸中共有18人受伤,没有人死亡。

温特斯建起了牢固的工事来掩护公路与大堤的交汇处。尼克松上尉过来了。“情况怎么样?”他问道。自从战斗开始以来,温特斯这是第一次有空坐下来。“让我喝口水。”他说。伸手去够尼克松的手壶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他累得不行了。

克里斯坦森也是精疲力竭。直到细算以后他才明白为什么。他知道他总共打完了57个M-1弹匣的子弹,共456发。那天夜里为了不在哨位上打瞌睡,为了在极度紧张之后恢复平静,克里斯坦森共撒了36泡尿。

E连的一个排35名队员击溃了德军两个连大约300人。美方伤亡(包括F连)为1死22伤。德军50人被击毙,11人被俘虏,约100人受伤。

之后,温特斯意识到他和自己的队员们“非常非常幸运”。在一份分析报告中,他说成功的主要原因是德军糟糕的指挥。德军竟让一个班坐在田野里等待增援的到来。德军窝在一起,形成大片密集人群,这在温特斯看来简直不可原谅。德军让两挺机枪给牵制住了,从而让E连的三个纵队成功穿越了200英尺的田野发起刺刀冲锋。当温特斯从公路开枪射击的时候他们反应太过迟缓。当射击开始之后他们未能形成一个有组织的火力点。

相反,E连几乎每一件事都处理得当。温特斯称之为“整个战争中E连所有行动中最精彩的一仗,甚至比D日更要出色,因为这次战斗展示了E连在步兵战术的每一个阶段都胜人一筹:侦察,防御,火力掩护下的进攻,撤退,最重要的是高超的步枪、机枪和迫击炮的射击技艺。”

值得说的还有很多。例如,E连的战士们身强体健是一个必备条件。他们释放的能量比打完一场15局重量级拳王赛的拳击手还要多,他们释放的能量要比连续打完三场橄榄球比赛的运动员还要多。E连的通讯系统也值得一提,无线电信息、信使和手势信号都得到有效运用。交互式前进与撤退展示了他们在托科阿进行的训练内容,而且严格按照教科书的方式完成。伤病员的疏散与撤离同样完成得从容而高资效。与英军炮兵之间的协同合作也相当出色。

温特斯的表现同样相当出色。他做出了一个又一个英明决定,有时是出于本能,有时是经过深思熟虑。最英明的决定就是认为进攻是其惟一的选择。他展示的不仅是智慧还有领导才能。“跟我来”是他的准则。他亲自打死的德军以及他所冒的险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多。

但是尽管506团的E连非常杰出,陆军中也没有别的轻步兵连能够比得上它,但是对战场上的恐怖杀手--现代炮兵,它却无能为力。E连必须越过大堤才能返回营地。它不能呆在空旷地带遭受轰击。但是要穿越大堤,E连会将自己暴露给已经瞄准好的德国炮兵。在经历几分钟的恐怖轰炸之后,E连的伤亡就超过了白天早些时候与德军步枪手们交战时的伤亡。

“炮兵是可怕的东西。”韦伯斯特说道,“上帝啊,我恨它。”

101空降师公共关系办公室广泛宣传了这次行动,用典型的战时套话说道:“温特斯的命令不得不是而且确实是打刺刀冲锋战。由于这一勇敢的命令,党卫军的两个连遭到惨重打击,找不到任何机会发动原定在此时发动的进攻,被迫撤退。”

就德军363师当天拂晓在奥菲犹斯登向506团的左翼发起的主要进攻而言,大堤上发生的小规模行动恐怕是至关重要的。如果德军党卫军的两个连毫无阻碍地占领了大堤南侧的话,那么他们将会在辛克上校将注意力集中在奥菲犹斯登的时候,袭击团指挥所。

辛克很是满意。他签署了将军令,嘉奖E连1排在战斗中的勇敢精神。在描述了刺刀冲锋战之后,他写道:“通过这次对数量上占优势的敌军发起勇敢进攻和灵活运用战术,该排给敌人造成惨重伤亡,并且挫败了敌人从后翼攻击营指挥所的企图。”

刺刀冲锋战几天之后,辛克上校来看望温特斯。“让你带一个营你觉得怎么样?”他问道,暗示他正在考虑让温特斯接任2营副营长。(奥里弗。霍顿少校在10月5日的奥菲犹斯登战斗中牺牲了。)

温特斯今年26岁,任上尉和连长才三个月,他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报告长官,我知道在战场上我能率领一个营。作战我并不担心,我担心的是行政管理,我从未有过行政管理的经验。”

“不用担心,”辛克安慰他道,“这一块我会担持的。”10月9日,他任命温特斯为2营副营长。

接替温特斯任E连连长的人并不称职。他来自另外一个营。二等兵拉尔夫。斯塔福德这样挖苦道:“他真的搞得一团糟。他不但不知道怎么做,而且也不想学着去做。他卧床睡觉,从不巡查,坐享其成。”不久他就被撤换。

其他来接替的军官也不合格。克里斯坦森说起其中一个,“犹豫不决是他的中间名。……打仗的时候他的头脑完全没有方向,而且死脑筋。倒是我们排里的这些军士们取而代之,把活儿给干了;他倒是从来不抱怨,因为他知道在压力下他指挥起来力不从心。”

关于在奴南战斗中的一个排长的情况,韦伯斯特写道:“激战中我从未见到他的人影。他从未上过前线。他未能履行自己的责任;排里的老战士从来没有原谅过他。因为作为士兵,如果在关键时刻失职已经很是糟糕,但是作为一名指挥,应该身先士卒,如果失职则是不可原谅的。”

马拉其讲述道:“在战斗中,瓜奈若严厉批评了一位逃避危险的军官,告诉他应该率领全排战士……人们后来在一个医护站看见了这位军官,手被子弹击穿,被怀疑是其自己所为。”

军官是新的,新战士又没有达到原来托科阿营地训练标准,加上不断受到敌人炮火的轰击,以及夜间侦察的危险,所有这些都让E连付出了代价。这些情况使得局势恶化。

根据保罗。富塞尔的观点,一个战斗员要经历两个理性化认知阶段——一是危险不可能发生在我的身上,二是如果我不加小心,危险就可能发生在我的身上——另外还要经历一个“精确判断阶段:事情将发生在我身上,只有我不在场(前线)才能避免事情的发生。”有些人永远得不出这样的判断;而另外一些人,他们会立刻想到。前线步枪连的成员一旦产生这样的判断,那么他就几乎不可能再待在前线,尽心尽责。他的动机必须是内在的。战友情谊是迄今最强有力的动因——从积极意义来看,就是不希望自己的伙伴倒下;从消极的层面来看,就是在自己最热爱和最尊敬的人面前不能表现成一个懦夫。纪律做不到这一点,因为纪律依赖于惩罚,而军队所能给一个战士的惩罚莫过于派他上前线了。

原因之一就是格伦。格雷所称的散兵坑里的“专制现在时”。“过去”和更重要的“将来”都不存在。他解释说,“在前线的散兵坑里比在安全的家里有更多思考的时间,有更多的孤独,时间并不是用时钟和日历来测量的,而是用另外的方式。”对于冒着枪林弹雨已经达到极限的士兵来说,哪怕是最恐怖的部队监牢看上去也是诱人的。重要的是要活过下一分钟。

格雷认为,这就是为什么战士拼命收藏纪念品的原因。在布雷库特庄园,马拉其冲向一个正遭到机枪扫射的一块田地,去捡一把他认为是被打死的德国兵留下的鲁格尔手枪。在荷兰,10月5日,韦伯斯特拖着瘸腿返回后方的时候,在德军88炮火的射击中,他在一块空地上发现了“一件德国迷彩披风,这是一个理想的纪念品。”他停下来,“将其捡起”。格雷解释了这种现象:“主要来讲,纪念品似乎能给战士的未来以某种保证,它们象征超越了残酷现实的一种承诺,即他或许能够活下来。”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除了生存,几乎不可能想到其他任何事情,这也正好解释了与拼命搜寻纪念品相反的一种现象——对待自己财物的随意态度,对金钱的冷漠态度。“在极端危险的战役中,”格雷写道,“战士比平民更清楚,一切外在的东西都是可以替代的,而生命不能。”

不能替代的东西是战友的尊重,但是对一个新入伍的战士来说,新来乍到,谈不上战友情谊,因此也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坚守岗位。格雷讲述了一个逃兵的故事,1944年11月,他在法国的一个树林中发现了他。小伙子来自宾州山区,习惯于野营,在林中已待了几个星期,打算一直待到战争结束。“我所认识的、和我一道训练的人要么战死,要么调走了,”逃兵解释道,“我孤独……炮弹似乎总是越来越近,我受不了。”他祈求格雷放他一马。格雷拒绝了,说必须将他上交,但是承诺他不会受到惩罚。这个战士说他心里明白;他痛苦地预言,“他们”肯定会再将他送回前线——格雷将他带去之后,他果真被送到了前线。

在前线,不仅内务卫生与礼仪礼节的纪律失效,就连命令也可以置之不理,因为在有死亡危险的地方没有监督。“老兵们从痛苦的经历中学会了独立,学会了自己做出决定。”韦伯斯特在受伤后不久给父母的信中写道:“一次,我们的中尉命令我们的班长带领8名弟兄端掉正在对一小队滑翔机开火的几门防空火炮。就凭我们拿着步枪的9个人跟空地两用的88炮和40毫米口径的高炮干仗!中士口中称是,(原文中此处文字被删除)凭着自己的判断,他救了我们的命,在这种情况下若是一个新手将会鲁莽行事的。还是这名中尉后来命令两名侦察兵进入德军阵地,但是他们更了解形势,也(原文中此处文字被删除)。”

老兵们尽力帮助新来的兵,不过,他们也尽量不去问他们姓甚名谁,因为他们认为新兵很快就会牺牲。并不是这些老兵对新兵没有同情心。“我们的新兵,”韦伯斯特给他的父母写道,“他们刚满18岁,征兵入伍,但是太过年轻气盛,把他们送上战场似乎是一种犯罪。我们伞兵部队挑选的是军队中最优秀的人,但是对一个从未离开过家或学校的年轻人来说,来这里本身就是一种悲惨的命运。”

1944年6月6日以前,E连没有一个参加过战斗,但是到10月的时候,6月5日晚从英格兰起飞的在荷兰仍然活着的所有成员,都经历了两次战斗跳伞和两次战役。很多人受过伤;一些伤员从医院不辞而别来到荷兰。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热爱打仗,而是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他们不回E连参加战争,他们将会被和陌生人一道送上战场,而在欧洲战场上,步枪手的惟一出路就是阵亡,或是掉胳膊断腿的重伤。如果说他们一定得打仗的话,那他们倒是铁了心要与自己的战友并肩作战。

新兵们很少能够达到这个层次的认同感。另外,军队在加速训练为战场提供人员,新兵的素质已经达不到原来托科阿营地集训出来的水平。在威格海尔,韦伯斯特看到一名叫马科斯的新兵“哼哼唧唧地紧抓他的右手”。

“救命!救命!来人救命啊!”

“怎么啦?还有哪儿受伤了吗?”

“没有,没有。好疼啊!”

“为什么不站起来跑?”

“他不想这么做。他惊恐不已,只是想躺下呻吟。……说起惊恐很有意思。有些小伙子脚被炸掉了,还是凭着自己的毅力拖着瘸腿来到医护站,而有些,像马科斯这样的,看到流血就吓傻了,拒绝自助。有人说惊恐主要是生理反应,但在我看来它与人的精神态度关系很大。马科斯没有进攻意识,不坚强,没有经过很好的训练。”

在经常不断的压力、紧张和极易遭到攻击的情况之下,军官和士兵精神崩溃并不出人意料。出人意料的倒是有这么多的人竟然没有垮掉。

接替温特斯的连长走后,“麋鹿”弗雷德。海利格中尉接管了E连。海利格毕业于美国候补军官学校,在诺曼底(在此被提升为中尉)和荷兰曾经担任直属连的迫击炮排长。早在美国时他就是E连的成员,从一开始温特斯就非常喜欢他。

海利格是一名优秀的军官。他夜间巡哨,本人亲自巡逻侦察。他注重让战士们发挥最大的潜能。跟散兵坑里的队员一样,他从来没有放松过,弦总是绷得紧紧的。他的连队兵力太过分散,无法阻止德军侦察人员渗透进来,他的脑子里常常会想到,很可能会再发生像10月5日那样规模的突破的危险。他顽强地承担起责任,承担起压力,恪尽职守。

“英国人是谋划大师,”下士沃尔特。戈登说,“我不一定需要他们帮助我从侧翼进攻某个目标,但是我肯定会让他们做好计划,因为他们非常擅长计划。”

他指的是发生在10月22日——23日午夜的“营救”行动。一周以前,被德军俘获的英军第1空降师的奥。多比上校(外号“安海姆的疯子上校”)从德军医院逃脱,游过莱茵河,与辛克上校取得了联系。多比称,有125名英军,大约10名荷兰抵抗战士正遭到德军的搜索,还有5名美国飞行员躲藏在下莱茵河北岸的荷兰地下组织处。他想救回他们,需要帮助。辛克同意合作。因为穿越地点要经过E连的阵地,辛克点名让海利格率领营救侦察队。按照戈登的话说,“我们提供人员,而英军提供想法,我想还有创可贴。按照英国人的标准,可真是公平的交易。”

多比通过电话联系上另一边的荷兰地下组织(不知何故德国人从未将这些电话线切断)。他定下行动在10月22日——23日夜进行。美军第81防空-反坦克营将使用博福斯式高射炮向莱茵河上空发射曳光弹,照亮营救地点,到时荷兰人会将人员带到该地等候营救。为了麻痹德军,消除其怀疑,行动前一连几个夜晚,81营都在午夜发射曳光弹。

行动的当晚,海利格和韦尔什中尉、爱德华。沙姆斯中尉,以及由海利格挑选的17名战士从大堤顺着工程梯下到河边,头一天夜晚已经将英军折叠帆布艇藏在此处。跟往常一样,夜色黑暗,蒙蒙细雨更增加了黑暗。颤抖着的队员们将小船缓缓移到河中。午夜时分,博福斯式高射炮向正北方向发射了数枚曳光弹。荷兰地下组织从河北岸用手电筒画出了代表胜利的V字形。E连开始尽可能悄悄地将小船划向对面。

队员们过河的时候,心里怦怦直跳,但是没有发生事故。他们跃出小艇,向前移动。戈登将机枪放在左侧;然后架起机枪,准备防御进攻。弗朗西斯。梅利特下士将机枪放在右侧。二等兵斯塔福德此时正在帮助队伍与荷兰地下组织取得联系,海利格紧随其后。

斯塔福德悄悄地向前移动。没有枪声,没有照明。这是敌人的地盘,美国人毫不熟悉,而且一片漆黑。“绝对的寂静几乎让我窒息。”斯塔福德回忆道。

斯塔福德小心翼翼地又向前移动了一步。一只大鸟从离他脸不到一英尺的地方飞了起来。“我肯定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斯塔福德回忆说,“我轻轻拔开我的M-1的保险,正准备射击,这时海利格中尉平静地说了声'别着急。'”他们继续向前,很快就见到了英国部队。斯塔福德看见的第一个英兵“拥抱了我,并且把他的红色贝雷帽送给了我,我保存至今。”一个英军准将上前一步,握住海利格的手,夸他是他所见到的长相最好的美国军官。

海利格提议让英军列队上船,叮嘱他们保持安静。但是他们就是憋不住。二等兵莱斯特。哈西记得有一个英军说,“我从没想到见到美国佬我这么高兴。”在河边负责船只的韦尔什中尉听到英国佬们不停地喊着“美国佬,上帝保佑你们,”他被激怒了,告诉他们如果再不闭嘴,大家就统统会丧命。

英军上船了;海利格用交互战术撤回了自己的队员;不一会儿,大家准备好起程。戈登最后一个回到船边,他坐在押后的小艇上,穿越了河流。“有些兴奋,也有些急迫。”他说,他肯定德国人随时都会将他们所有人击沉。但是他们始终未被发现。到凌晨1点30分的时候,全体人员安全抵达河的南岸,越过无人地带来到大堤后面的美军阵地。

第二天,辛克上校签署命令,嘉奖此次行动中的英勇行为。他声称“营救部队所表现出来的勇敢和沉着是这次营救成功的主要因素。这次行动组织严密,实施完美,敌人根本不知道受困人员被撤离。

“这支掩护部队的所有成员勇于进攻,勇敢无畏,服从命令,忠于职守,特此予以表彰。他们的名单如下。”

其中包括戈登的名字。我对他说,对于这次危险的行动他主动请缨并且如此出色地完成,他应该感到骄傲,他回答说他成功的惟一原因是海利格选择了他。“这不是一次志愿行动。我的意思不是说我不会主动请战,我只是想说我并没有主动请战。”

10月28日,101师的责任区扩大。506团调防到河岸东面,正对安海姆。E连的防线位于德里尔村附近,这样使得E连处于盟军向德国发动进攻的最东端。E连是来接替一支英军部队的。

E连进入新的阵地之后,军士长利普顿和副营长温特斯与英军指挥官交谈起来。英军指挥官说他们能够看见德军四处调兵,并且沿铁路向东在挖战壕。(E连现在位于德里尔村,处于506团的右翼;在这个位置其防线正好形成一个锐角,有一个排面向南,另一个排面向东,还有一个排待命。)

“那么,既然你发现了他们,为什么不开火?”温特斯问道。

“因为我们开火,他们会还击。”

温特斯和利普顿将信将疑地彼此看了看。E连可总是尽力压着德军的头打,一旦抵达前线便采取积极防守战术。

在德里尔村就是这样做的,他们保持积极的侦察巡逻,炮兵也继续猛力轰击。德军依然凭借占据河北高地的优势,因此白天行动是不可能的。前线的两个排待在散兵坑里。雨几乎下个不停。没有人身上真正干过。胡须没法刮,没有澡洗,没有休息。真是痛苦的生存。

在后方,在指挥所以及更后的地方,条件有所改善。炮兵轰击仍是问题,但能够吃到热饭,还有其他一些补偿。队员们通过收音机收听一个德国宣传播音员“安海姆的安妮”的节目。在播放美国歌曲的间歇,她邀请队员们过河投降,享受舒适生活,直到战争结束。补给人员可以将《美国佬》和《星条旗》等杂志带给队员。101师的新闻日报《袋鼠纪事报》恢复出版。德国人散发一些小册子《为什么为犹太人打仗?》,506团的战俘审讯队也用喇叭向德国军队发出投降邀请。

双方宣传的惟一效果,就是引来一阵大笑。

温特斯干厌了。当副营长“不带劲儿,很不带劲儿。在军队我的最大的乐趣,我所做的最满意的事是当连长。当下级军官很辛苦,要从两方面考虑,考虑自己的战士,也要考虑索贝尔上尉。但是作为连长,却可以施展自己的那点儿才能。我亲自上前线,在现场亲自做出许多关乎我们连队前途利益的决定,并完成每项任务。”

但是作为副营长,“我是个管理者,不用做出任何指挥决定或者类似的东西,只是向连长、向营情报参谋提些建议。”

我说,有些人认为得到这样的机遇是一种解脱。

“我没有这种感觉。”温特斯回答道。

哈里·韦尔什中尉带领的2排的防线面朝东。他的指挥所设在一个谷仓,离铁路大约50米左右,德军在铁路上设有岗哨。他的排兵力下降到了两打。即使他派一半的人担任警戒,那也意味着12个人要负责1,500米的防线任务。间隔200多米设一个岗哨,德军侦察员就很容易在天黑以后渗透进来。他们经常这么做,目的并不是要发动进攻,而是要弄清美国人并没有增加兵力,因为他们也和盟军一样,已经接受了眼下这种静态的局面,他们自己的防线也很脆弱。

有了10月5日的经历,温特斯对前线漏洞百出的情形非常担忧。一名参加10月22日——23日营救任务的战士将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渗透进德军防线描绘为“神奇壮举”,他听到后没好气地说:“德军不也是这么'神奇'地对我们的嘛。他们渗透进来两个连,我们却一枪未发,直到人家登上大堤。既然如此,那这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温特斯对自己的新工作也感到苦闷。他渴望行动,对德军的渗透激愤不已。10月31日下午,他打电话给海利格,建议当天夜晚他们两人亲自查哨。海利格同意了。晚上21点,温特斯抵达E连指挥所。海利格电话通知韦尔什说他和温特斯正前往见他。

“我和‘麋鹿’顺着通往韦尔什的指挥所的道路走过去,”温特斯讲述道,“我们并肩走着,因为道路只有大约6英尺宽,稍微高出地面。道路的两边是落差大约在3英尺左右的灌溉沟。”

黑暗中传来一声命令:“站住!”

海利格是个冷静、随和的人,是个不轻易紧张兴奋的指挥官。因此当温特斯感觉他深吸了一口气的时候,温特斯紧张了。他猜想海利格是忘了口令。

海利格开口想说“麋鹿”,但是刚说了一半,就听到“砰!砰!砰!”——从10码开外的地方射来三发M-1子弹。

海利格哼一声倒在路上。温特斯纵身跳入公路左侧的沟里。他担心撞上了德军侦察队,因为射击速度之快可能会是德军的冲锋枪。这时,他听到有人跑开。

温特斯爬回路上,抱起海利格,将他拖到路边。他的右肩中弹,伤口相当干净,他的左小腿也中一弹,伤势严重——他的小腿看上去好像已经炸掉。温特斯开始为他包扎左腿。

几分钟之后,温特斯听到有脚步声向这边跑来。他正要抓枪,听到韦尔什高声喊道:“是麋鹿吗?是迪克吗?”

韦尔什和两名队员帮忙将海利格伤口包扎好。他们给他注射了吗啡,将他抬回了营指挥所。此时,他已经失血很多,注射了很多针的吗啡,脸色腊白,因此温特斯怀疑他能否挺得过来。

他挺住了。一周以后,他回到英国的一家医院。在那里他被提升为上尉,并且因为在营救行动中的出色表现被授予英军十字奖章。但是对海利格来说,战争到此结束了。

击中海利格的士兵当时很紧张,害怕,不知如何是好。这次事故毁了他。他是老兵,不是新手。温特斯决定不惩罚他。不久之后,他被调出E连。

11月7日,海利格从医院的病床上写信给温特斯。“亲爱的迪克:我现在躺在这里,清闲无忧。我要感谢你那天晚上在我中弹后对我的照顾。被打中的确是太蠢了。

“我来到这儿的时候光着身子,像一只松鸡。什么东西都没有穿。我知道你保存着我的银翼徽章和手枪,但是我急切盼望的是我铺盖上的衣服,还有野战包里的胶卷……

“天哪!迪克,他们在我的伤口上涂的敷料,闻起来就像床上的猫粪。真是无法摆脱这种臭味。

“不过时间不会长的,不过我的右臂还是很虚弱。代向大家问好。”

接替海利格担任E连连长的是小诺曼·S·戴克中尉。他来自师部。高挑的个儿,长得很帅,受过良好的教育,讲话一副军人腔调。给人的印象很好。

在营部当副营长,温特斯每天都能接触到尼克松,尼克松现在担任营的作训参谋。他俩之间的差异不可谓不大。温特斯成长在一个中产阶级家庭;尼克松的父亲却极为富有。温特斯10多岁的时候还没离开过宾州,而尼克松已经在欧洲的许多不同地方住过。温特斯毕业于一个小的学院,而尼克松毕业于耶鲁。温特斯从不饮酒,而尼克松嗜酒如命。但两人却是最要好的朋友,因为他们的共同点是对本职工作的奉献精神以及在工作中表现出来的非凡能力。为本书接受采访的每一位E连战士都说,温特斯是他曾见过的最优秀的战斗指挥官,而尼克松是他在战争中所知道的最睿智的参谋军官。

“尼克松早晨总是赖床。”温特斯说。11月的一天,温特斯想早点开始工作。尼克松和平常一样,根本叫不醒。温特斯走到他的床前,他还在睡袋中,温特斯抓住他的双脚,掀到他的肩膀上。

“还不起床?”

“走开,不要碰我。”

温特斯发现大水壶是半满的。于是扳住尼克松的双脚靠肩,又抓起水壶,开始将里面的东西往尼克松脸上倒下。尼克松睁开眼睛,吓傻了。“不要!不要!”他求饶道。但是已经晚了,水壶里的东西已经倒下来了。此时温特斯才明白,尼克松并未将酒后吐的东西吐到外面,而是吐在了水壶里。

尼克松吼叫着,大骂着,继而开始大笑起来。这两位军官决定到奈梅亨去调查一下,听说那里的军官可以洗热水澡。

整个战役仍然拖着。每天阴雨不断,而逐渐寒冷的天气更增添了痛苦。终于,11月下旬,加拿大部队开始接替101师。E连的换防发生在11月24日夜,当时E连撤出了前线。早晨,队员们登上卡车,返回法国休整,接受新兵补充,再洗一个淋浴,这些士兵已经69天没有洗过淋浴了。

E连于9月17日出征,共有官兵154人。从荷兰撤出时官兵为98人。中尉布鲁尔、康普顿、海利格、查尔斯·哈德森及45名士兵受伤。阵亡的E连官兵有小威廉·杜克曼、詹姆斯·坎贝尔、弗农·门兹、威廉·米勒、詹姆斯·米勒、罗伯特·范·克林肯。在诺曼底,E连已有65人伤亡,因此到11月底,伤亡人数共为120(其中有些两次战役均负了伤),没有一名被俘。

卡车沿着“地狱公路”行驶,荷兰人列队在公路两旁欢呼自己的解放者。车队经过奈梅亨,于登,威格海尔,艾恩德霍芬的时候,所到之处都听到荷兰人喊“9月17日”。

E连的战士们并不觉得自己是征服的英雄。军士长利普顿总结道:“在广播中‘安海姆的安妮’说过,‘你们可以欣赏我们的音乐,但是却不能在我们的街道上行走。’她说得对。我们并没有真正进入安海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