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记忆的分裂 佛里吉亚献祭
这些燃烧着的灵魂在我眼前舞了多少天了?两天?三天?
这间女巫的房间里充斥了鬼魂的魅影,还有狰狞的魔鬼张着血盆大口,屋里点着一盏油灯,灯影晃动,鬼影在我周围晃来晃去,我周身感到阵阵炙热。他们召唤着我,让我和他们一起跳舞嬉闹,走出尘世,一起下到地狱里去,周围的墙也晃动着,昆虫说着话,歌声响起。
我神志不清,灵魂正经历着冥府的净化。
我在地上翻腾着,火苗熊熊燃烧,我捂住充血的眼睛,眼睛很涩,我很害怕,流下了眼泪。周围的鬼魂舞到了近前,他们伸出双臂,要拥抱我,我几乎要疯掉了。
“死神什么时候见我?”我大喊道。
她会见你的,一个影子轻声回答我。
我缩成一团,手抓着地,地下只有我吃剩的最后一顿饭的残渣,一堆有毒的豌豆和献祭用的肉,它们折腾着我的肚子,直到我把它们一股脑儿吐在这冰冷的地面上。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什么时候开始斋戒的?
周围这些舞动的魅影,地上这令人作呕的一滩,直让我感到一阵头晕眼花,几乎要昏过去,鬼魅们嘲笑着我。
“我必须要问一问命运女神。”我请求道。
如果命运女神不想见你呢?
传来一声很大的响声,门闩被拔开了,门猛地被推开,飘进来一阵呛鼻的烧木头的气味。
这两个年轻漂亮的人,他们是男孩还是女孩?他们穿着草绿色的丝绸和藏红色的亚麻,粉色的鞋,脚趾甲涂成金色,其中一个头发系了一条丝带。
他们看了我多久了?他们让我毛骨悚然。他们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们手里拿着一条细细的链子,像神一样触摸着我。他们是真实的,还是黎明来临之际的幻觉?如果他们并没有躯体,他们怎么会握着我的手?为什么他们身上散发着香水的香味,却有着男人的力量?
他们把我拽到外面寒冷的夜晚中,我尖叫着,外面鼓乐齐鸣,铙钹在击,手鼓在擂,弗里吉亚的笛子手们吹着芦笛。舞者们旋转着,木柴噼叭作响,火熊熊燃烧。着冠的西布莉随从们击着鼓;头插着羽毛的士兵手持矛和盾在进行搏击;黑暗中的舞者卡比里舞着、唱着、发出阵阵哀鸣;西布莉的“宠妃”兴奋燥动,他们觉得他们是女人,他们沉迷于乐声之中,有几个太兴奋了,甚至割下了他们的生殖器,扔到了火里,以示对西布莉的崇敬。
我一个人站在那里,双腿颤抖,他们强迫我跪下,大母神西布莉神坛周围是七头巨大的黑色圣牛。西布莉的神庙建于几个山洞前,山洞就是进入冥府的通道。七头孔武有力的牛,躯体剽悍健壮,厚厚的的黑皮闪着光,眉毛粗重,全身流淌着汗水,锋利如锋的牛角向前挺着—它们就是我要献给神的礼物。
“你为什么要到我们这儿来,旁非利亚人?为什么要给我们带来这么好的祭品?”
是谁在说话?我看不到人。旁非利亚人。我是生在金牛山,但我不是旁非利亚人。火把的光太弱,我看不见什么,我提起一口气,大喊道:“我死在特洛伊!”声音压过了鼓声、搏击声和狂舞托钵僧的喊声。
黑影中走出几位女祭司,是真正的女人,一脸严肃,似乎不为任何事所动。“迄今的七百年间,所有的旁非利亚人都是特洛伊幸存者的后裔。你们的民族就是这样形成的。”
我挣扎着站起来,七头牛盯着我。“但是一切都不一样了,”我大声说道,只感到一阵晕眩,“城镇已经改变,建筑已经消失,河流也已经改道。我死了,现在本应该到了天堂,可我却到了这里,这里。”记忆使我惊惧颤抖,眼前一片模糊。我抖动的双腿是落在地上吗?“我记得我的身体被从特洛伊拽到这儿,特洛伊也早埋葬于这座山的土壤之下。你们给了我这样的命运,你们让我到了伊达山。”
几位女祭司镇定地说,“我们没有给你这样的命运,我们不具备这样的力量。我们可能抚养过你,但你是西布莉的孩子。大母神赋予人生命,如果她感到你应该重生,就像阿提斯那样,你又怎么可以提出异议?”
阿提斯是西布莉的儿子和爱人,被他母亲的母性欲望逼疯了,阉割了自己,死了,但他母亲凭借着她的永生的力量,使其复活,他现在守护着支撑神庙的柱子。
“我必须要知道我是谁,”我乞求着,“我一定要知道我的命运里有什么在等着我。”
“大母神就是生命,她的秘密就是生命的秘密。男人无法获知,只有女人知道。”
“就像七百年前阿萨纳特从巴比伦来这儿知道的。”
仅仅提到他的名字就让她们心惊了。我还从来没见过女祭司的眼中现出犹豫的神情。
趋她们还没回过神来,我继续追问。“宙斯答应依娥丝的请求,赋予她的爱人提托诺斯——特洛伊王子,普里阿摩斯王的兄弟——永生,难道这一切不是在这儿,在伊达山吗?”
她们沉默不语。四周叫喊声、鼓声响成一片,但我不能放弃。
“不是我家乡的伊达山,”我说,“不是克里特的伊达山,父亲宙斯的出生地,而是这里,大母神西布莉的伊达山。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人们已经知道在特洛伊荒凉的海岸边可以得到永生,你们就没想到有人会为此而来?”
女祭司们一起走到神坛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感到筋疲力尽,气喘吁吁地答道:“我的名字曾经是基克拉迪。”
她们庄严的脸色一变,这次是因为她们认出了我接着说:“我们知道你,基克拉迪。”
“那你们就该知道等待我的有什么,知道我怎样才能结束这一切。”
女祭司们不肯说。她们洗了洗手,捧起大麦。中间的一位年轻祭司,她穿着白色的袍子,系着金色的链子,站起身来,伸开洁白的双臂仰望着天空,乞求道,“请听我说,伟大的冥王!黑暗的保护者!请听他说,伟大的命运女神,生命的缔造者!这个男人想知道他的命运!”
等她说完,其他的女祭司抛出大麦,第一位女祭司抓起最近一头牛的尾巴,手持一把锋利的刀在下垂的牛腹上熟练地一划。
一缕鲜血直喷到神坛上,公牛咆哮嚎叫,四蹄乱蹬,头部乱摆,但是绳子控制住了它,它只能忍受。女祭司手上满是滚烫暗红的鲜血,她剜出了这头暴跳如雷的畜牲的内脏,一股臭味散发出来。她看了看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征兆指示我可以下到冥府中。
火把照亮了她的脸,其他几位祭司挥刀砍向牛的脖子,切断了牛腱,公牛再没了什么力量。她们剥下了牛皮,把肉剔掉,公牛血流如注。她们往剔干净的大腿骨上抹油,和一些碎肉放在火里烧;主要的牛身则在火上熏烤,不时地往脆皮上浇着亮晶晶的酒。
牛肉咝咝作响,油脂渗出,肉渐渐地被熏黑了,一罐罐的上等橄榄油不停地浇在咝咝作响的牛肉上,太诱人了,饥饿向我袭来,我跪在那里只感到焦燥不安。
等肉烤得差不多了,骨头差不多要烧成灰了,内脏也差不多能吃了,他们击鼓舞蹈,把肉切成小块,在还需要烤的肉上插上木棍又再烤了烤,最后把肉从火上彻下来。往碗里倒上酒,供在神坛前,我就要进入到这些神的领地,他们将决定我的命运。
等她们填饱了肚子,这些女祭司们一起站起身来,手持火把照着路,嘴角还有油腻,但是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她们命我站起来跟着她们,走过我斋戒净身的院子,来到一个黑暗潮湿的山洞前,山洞深藏于荒凉的伊达山之中,这是人间通往冥府的大门,是前往命运女神居所的通道,等待着我的不知是怎样的恐怖,我甚至从这里就已经听到了来自地下宫殿的奇怪声音。
“是时候了,”她们齐声说道,“是时候让基克拉迪进入冥府了。”
我走进山洞,走进伊达黑暗湿冷的子宫,不时闻到地府阴森的气息。山洞蜿蜒向地下延伸,直入地底,在蠕虫生活的土层之下,在树根之下,岩石之下,一片荒凉,无一丝阳光,直将人推入绝望的深渊。
这里空气炎热粘稠,弥漫着烟雾,鬼魂们或耳语或哭嚎充满了怨毒。我到了忘川,这条悲哀的河流的边上,对岸就是冥府黯淡的大门。
我站在岸边,冰冷的河水拍打着我的脚,周围一片荒凉,令人胆战心惊,黑暗中出现一艘渡船,老迈消瘦的渡神卡伦撑着他小船来了。
我手里紧紧攥着欧布鲁斯硬币,等他伸出他枯瘦的手,我把钱付给他。他什么也没说,也不帮我上船,我摇晃着上了船,一屁股坐下,他稳了稳脚跟,挺直腰板,撑起两支浆,划起船来。
我们行驶在忘川之中,四周迷雾重重一片寂静,我疲惫不堪,身体渐渐瘫软,呼吸渐弱,我闭上了双眼再也支撑不住。
尖叫声把我惊醒,我被扔到了河的对岸,已经在冥府的地界了,四周围是无数的冥府士兵,他们愤怒地喊着,身着地狱铁匠所铸的盔甲。我跳起来,躲过他们刺过来的闪亮的铜矛。
黑暗中有一个声音响起,“你不认识他们了吗,基克拉迪?你不认识这些和你共赴沙场的人了吗?”
这儿没有奥德赛,没有阿其琉斯,也没有神勇的亚甲斯。他们也不是远征特洛伊的希腊众国王,也不是歌声所颂扬的众位英雄。他们籍籍无名,他们的女儿被偷走,他们的妻子遭俘获,他们是希腊愤怒的子民,是像我一样的人,是曾经血战沙场的战士。
我赶快把脸闪到一边,往后退了几步,免得他们把我的魂摄去,不料他们退得更快。他们飞快地退回到他们的洞穴中,呜咽着。
“他们看到你身上有比冥府的阴影还要阴暗的东西。“
黑暗中响起鬼魂们的阵阵尖叫声,终于我看到了端坐在冥府大门里的死神,她手里拿着闪亮的杯子,里面盛着水,她正在占卜。
她头上披着斗篷,身后是一个巨大的坑,是从地上径直挖下来了,我猜不出它有多深,供奉在西布莉神坛上的公牛已经在我之前被扔到了冥府,它们的喉咙被割断了,鲜血填满了深坑。有一些鬼魂徘徊在坑边,痛饮着鲜血以获取力量。
“曾经的暴力渴望着新暴力的暴发。”死神开口说道。“最后决定命运的时刻来临之时,魔鬼就会来索命。任何战争,任何力量,任何祈祷都不能阻止你复仇,复仇已经控制了你。”
我不安地沿着冰冷泥泞的河岸朝前蹭,“控制了我?”
“基克拉迪,你和大母神西布莉已经签署了复仇协议,你是为了正义,她是因为愤恨。”
她为什么不露出脸来,这个冥府里的干瘪驼背老太婆?我问道:“什么协议?”
“因为阿萨纳特对你犯下的罪行,因为他无礼索要她赋予他的神,牛神,暴风雨神阿达德的永生。她体内有阿达德的种子,她把种子也种在了你的体内,种子只能在愤怒的温床上长大,不肯有半分钟的平息,是自古以来最为猛烈的暴风雨。”
鬼魂中响起一声吼叫。坑旁的鬼魂尖叫着,哭嚎着,攥紧了拳头捶打着前胸。
而我则被吓得呆若木鸡。
“基克拉迪,你已经被扔到了时间马车上,时间老人亲自赶车。你将获得的每一次生命都像是一个岛屿,就像那些环绕着伟大的克里特的岛屿;你就像游弋于时间海洋内的一根线,线连着针,每缝一针,你就会到达一个岛屿,继续缝下去,直到织完你的命运之线。”
永远不会停止?这是多么疯狂的事情。也许是我疯了。我恳求道:“凡人的血落在地上,他还能唱响什么歌?任何人都不能,而为什么我经历了折磨之后又回来了?我应该已经死了!”
“死亡是一项技能,你会觉得它难以琢磨。”死神洗了洗手,好像就要不理睬我了。
“死亡觉得我……讨厌?”
她站起来,她的脚很小,脸仍然罩着,走向黑暗,她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耳边,“你敢拒绝你的宿命吗?”
她要把我扔在这儿?我随后追去高喊道:“我拒绝!”
“可你已经踏上去了,你怎么拒绝?”她警告着我。我追赶着她,陷入一团迷雾,撞进了一张大网。
成千上万条粗粗的卷曲的红色线纠缠在一起,布满各个方向,网下聚集着无数的生命,每一根红线揭示着下面的每一个生命。我像是一位神,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这些渺小的生命。
但是线不是静止的,它们在动,在伸展,有的打了结,两条线交叉的地方,下面的生命也纠缠在一起。线碰到我的身体,有如利刃切割着我,把我拖到一个冥府之外的一个坑边,坑内一根巨大的泥杵直插入地上,这就是“存在”纺锤,它掌握着所有生命的运转与轮回。
七个巨大的铜圈围绕着纺锤慢慢旋转,每一个圈上都有一位海妖在唱圣歌,顶层的宝座上坐着三位命运女神,“存在”的女儿们,甚至宙斯都对她们心怀畏惧。她们纺着生命之线,操控命运,克洛索掌管过去,拉赫西斯编织现在,阿特洛泊斯等时候到了将绳索剪断。
“看看你自己的生命线,基克拉迪。”
一条血淋淋的生命线从我的腹部伸出,我想控制住它,但却受了它的控制,它拽着我让我看命运的旋转。血从我的手指间渗出,滴答落下,我的脚下慢慢出现一滩血泊,血泊中我看到了我的过去,我心碎了。
莫伊拉,我的妻子,我的爱。
她就是我的宿命,神就是这样安排编织了我的宿命。我跪倒在地,倒在血泊中,为我凄惨的命运哭泣。
血泊中她又活了。我和她站在克里特荒凉的峭壁边上,看着伊多梅纽斯国王庄严地护送他叔叔凯特里斯的尸体回克诺索斯,回来举行葬礼,葬礼盛大,如同尊贵的迈诺斯所举行的葬礼,在葬礼上,梅内莱厄斯与他的祖父永别了。
我和她站在一起,感受着她的体温,分享她的喜悦,看着一辆辆战车争相驶过,一柄柄长矛、铁枪在空中挥舞。人群中她和众人一起发出阵阵惊呼,跑过宫殿的石门廊和阳台,躲在红通通的柱子后面,向迷宫里探望,看我和牛群奔跑,跃过它们黑色的锋利的角,躲过牛蹄的重重踩踏,巨大的木门挡住我们的去路,这已经不是竞技而是厮杀。
夜晚来临,火葬用的柴堆已经点燃,火光下我凝视着她的脸,知道我再也不会见到另一张更美的脸。再不会找到另一颗更为真诚的心,因为她,我这个可怜虫才活着,才存在着。
我伸出手,可触到的却只有血。
死神拉动绳索继续拖着我向前,血泊中我见到了阿萨纳特,他在等着我,我在记忆的血泊中迤逦向前,多少年过去了,但是我的仇恨丝毫未减,我的愤怒暴躁没有丝毫的平息,仇恨的火焰世世代代在我胸中熊熊燃烧。
我倒在死神的脚下,精疲力尽,万念俱灰。“她对你那么重要,基克拉迪?”死神问道。
“她是我的誓约。”
“那你回过头去看看你的生命,看看血泊,看看你的誓约。”
我照她的话回头看我刚刚趟过来的血泊。
“如果她对你如此重要,为什么她仅仅是这一片恨海里的一朵花而已。”
“你不明白。”
“去找阿萨纳特吧。如果你注定要愤怒,如果愤怒能带给你平静,继续愤怒吧。但你要明白,你是因为你自己而愤怒,而不是因为我。”
我听到了她的话,但却难以相信她真的这样说了。我勉强抬起头,仰望死神的脸,却看到了莫伊拉在为我哭泣。
“我最亲爱的基克拉迪,难道我仅仅是你的心痛吗?”
我双手颤抖,浑身都在颤抖,我想握住她的脚亲吻,但是却什么也握不到。
“我是一个影子,”她说道,“我是思想。我是触摸你的女人,你失去了我的触摸就像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一样。为什么仇恨那么重要?我是春天香甜的空气,是花间的露水,是林间飞翔的小鸟,是静谧的清晨,我每天都和你在一起。所以,当你不再愤怒,我的爱人,不再伤心,你要想起这一切,要为我欢呼。”
他们载着我行驶在冥河上,渡过这一片恨海,她不见了,我又一次失去了她。
这是最彻骨的伤痛。
我大口喘着气,咽下泪水,几近疯狂。死神很快就会见我吗?
启明星已将晨曦带来,已经照亮尼俄伯的泪水—伊达山间淙淙流淌的泉水了吗?太阳已又再升起,照亮这蜿蜒的佛里吉亚群山了吗?也或许太阳尚未升起,仍然依附在大山的怀抱中?
这些燃烧着的灵魂在我眼前舞了多少天了?两天?三天?
我不知道,也猜不出。
下午3点08分
每个人都可以选择。
诺斯拿手帕捂住鼻子,尸体的腐臭味使他恶心,想找个空气稍微干净点的地方。他感到胸口烦闷,一根根肋骨挤压着他,他就要崩溃了。
莫伊拉。
现场处理小组的一位工作人员走进公寓的里屋,手里拎着一只银色的箱子,箱子里装着一些较重的设备。他在那些发了霉被扔掉的避孕套里翻来翻去,用一把小镊子夹着虱子和蛆虫,想和诺斯说说话,但是诺斯在别的地方。呆在哪儿都行,只要不是这里。
他听到马提内正在里屋和罗伯特艾什交谈,这三个受害者大概死了八到十天了。
他们还在收集着证据,诺斯受不了了。他要离开。
他推开处理小组的工作人员朝门口走去,到了门口却被马提内拦住了,马提内一脸疑云,既关切又带着怀疑。“基恩想从你那儿得到什么?”
诺斯说他不知道。
“大家想知道答案。”
“是你想知道。”
“你他妈的说对了,我是想知道。”
诺斯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能感觉到每个人都在审视着他,看穿他的表面,直看到他的内心灵魂里去。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他回过身看着他们。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是公寓的电话,一部很普通的黑色电话。
艾什马上提醒诺斯还没有取电话上的指纹。诺斯掏出手帕,屋里静下来,他拿起听筒,放到耳边。
开始他什么也没听到。过了一会儿,有了声响,好像是衣服的沙沙声。
诺斯不想张口说话,他一张口打电话的人就肯定会知道出事了。可是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他不得不说话了。
“是哪位?”诺斯沉稳地问。
“你好,诺斯探长。”
周围的人一脸期待地望着他,诺斯尽可能坦然地面对着他们。他静静地吸了一口气,感到后脖颈发热,头发扎皮肤。他尽量平静地回答:“你好,基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