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前往疯人院 宗谱

他真的是一只困在迷宫里的老鼠,他们拿一块奶酪试验着他?塞维奇领着他穿过一间间的实验室,路旁摆着一桶桶的化学试剂,有丙酮和丁醇等。在一个小房间,他们抽了血;在另一间,他们拿一支取样用的刷子刮了刮他的口腔内壁。

取样的时候,有一个盘头发的护士说露了嘴,说她看见他洗澡的时候自言自语。

基恩感到震惊,但是什么也没说,他也不是十分惊讶。有人看着我们。他知道那个书号吗?基恩走出房间,平静地看看塞维奇,“有多少人看着我?”

听基恩这么直白地问,塞维奇感到有些不舒服,“所有人。我们都对你感兴趣。”

所有人。

实验室都在高层,根本不可能逃走。有什么关系?他们要取样就取好了。他以前也被关起来过,他现在就是一个满脑子怪念头的囚犯。他得耐心点儿。

到了33楼,他们让他上了一台跑步机,在他身上接上线,用几台机器测试着他的呼吸和心跳,等他浑身汗透,把他的汗也收集起来。一群医护人员围着他,塞维奇做着记录,问着一连串的问题。

“你感到困惑吗?”

怎么会不困惑?不仅是困惑,简直是一个没有尽头的噩梦。“你是说我又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吧?”

塞维奇听懂了吗?他加快了跑步机的速度,升高踏板,“你不知道你是谁?”

基恩不得不加快步伐,机器的运转声几乎震耳欲聋,“我当然知道我是谁!”

塞维奇很慎重,“我知道你忘了一些事情。你做了一些事情,但是忘了为什么做。”

“是的。”

“像博物馆那件事。”

“是的。”

塞维奇点点头,很高兴问出了一些东西。“所以你不是有意要去博物馆的?”

“我为什么想要去那儿?”

“你说呢?”

在34楼,他们要取他的尿样。他们给了他一个单间,房间只有一个半透明的玻璃,他们在外面讨论着,说希望能在他体内找到浓缩的神经传递素。他一边往杯子里撒尿,一边听他们说话。

神经传递素支配大脑内的情感和记忆。他们正试图把他的记忆引回到遥远的古代,但是遇到了一些麻烦。说到这儿,他们警觉起来,再没有透露任何信息。

他竖起耳朵想再听得详细些,但是没有时间了。他们中有一个人等得不耐烦了,让他快把尿样拿过来,他慢慢地拿给了他。

在三十五楼,他们护着他走过一段钢化玻璃走廊,透过玻璃能看到下面有几台机器。他终于看到了一件他认识的东西,很惊讶。

这个他认识,再熟悉不过了。

有几台机器和计算机相联着,正在进行DNA测试。两条DNA分子螺旋线交织在一起,像两条蛇,它们的毒牙啃啮着他的灵魂,每条蛇身上都有30亿片鳞片,分成四种颜色,即四种碱基腺嘌呤(A)、胞核嘧啶(C)、鸟嘌呤(G)和胸腺嘧啶(T),这其中就蕴含着他的生命之迷。

这就是他的工作。它在向他呼唤,触动他的内心。一群技术人员把基因芯片放入DNA扫描器中检验,不是电路芯片,是储存有基因信息的方形小玻璃片。

DNA分子由两条螺旋状的链条构成,就像一条拉链。通过碱基对结合在一起,A对应T,C对应G。一个DNA分子试样已经打开,每一单链被放在了一块芯片上,用荧光剂标识,这样基恩的DNA分子被打开后将被放入在某种溶液中,他的基因链将与试样链结合发光,从而显示在这一瞬间他的细胞中哪些基因是活跃的。

但是基恩的DNA不仅与对照试样相对比,也要与含有他们正寻找的基因的试样相对比。他们要找的是基克拉迪所拥有的基因,那个将破解真正的永生之迷的基因。

问题是芯片上是谁的基因?是一个与他类似的活着的人?还是已作古的人?也许是从古人的什么遗物中提取的。

他感到头很沉的,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他想起了博物馆和他引起的混乱,他拿的真是他自己的头?

“你们迫切要找的基因会使这一切都黯然失色,是吗?”

塞维奇似乎很高兴他明白了,“阿萨纳特保存了他的精髓,从一个躯体到另一个躯体,保存了上千年,靠了持久的魔力保存下来。但是你所具有的将会使他自动获得新生。我们要找到它,或者仅凭耐性,或者从你正在进行的实验取得成功,这样他的子嗣一出生就会得到这一大奖。

他什么意思?“如果这个过程已经延续了上千年,为什么现在要改变它呢?”

塞维奇叹了一口气,思索着说:“难道生命要获得永生只得靠痛苦的努力?什么东西阻止它成为我们与生俱来的权利?”

基恩明白了回答道:“他的系统有缺陷。”

塞维奇不得不承认地说:“是的,是有缺陷,漏洞。每一次新生,不是全部记忆得以复苏,而是有选择性的复苏,所以阿萨纳特拿不准是否是全部的自我延续了下去,他一直在心里怀疑…他在溶解。”塞维奇拍了拍基恩的肩膀说:“你会改变这一切的。”

基恩心里有些惊讶,随着塞维奇进了一栋办公大楼,大厅的尽头有一扇黑黝黝的大门,门口站着一个人。是梅格伊拉?他已经被愚弄过了,在这么个地方什么都拿不准。

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子,大概只有两岁,金黄的头发很稀疏,几乎盖不住畸形的脑袋,嘴角流着口水,眼睛虽然很亮,但好像对周围的任何事物都没有反应。

梅格伊拉对这个小孩子没有一丝爱意,似乎觉得他的存在是对她的污辱。她把孩子塞到旁边的保姆手里,保姆抱怨着说:“他只想和他母亲呆一会儿。”

梅格伊拉不为所动地说:“谁知道它要什么?把它带走。”

她看见他了?就算看见了,难道她会在意?基恩一动不动地站着,她从他身边气呼呼地走过去。他看到这位充满了爱心的保姆爱抚了一下孩子,这从刚才那位走掉的红头发女人那里是得不到的。保姆费力地拿出了通行卡,在门锁上划了一下,没人过来帮忙。

门开了,基恩探头想看看里面有什么,但是塞维奇不想他知道的过多。他尽快地把他引到一边,“不是那边。”

“那边是什么?”

“没什么。”

“什么都没有,还需要通行证?”

“没什么要紧的。”

这也肯定不是实话。

他看了看大厅,大厅有几个出口,“往哪儿走?”

塞维奇领着他继续往前走,到了大厅的尽头,站在一间大办公室前,办公室的门紧锁着。门两边的玻璃都是不透明的,门上写着“尤金迪布克”。他竟然有一间办公室?

“如果你同意,我想我们可以在这儿做我们的事。”

也许在这儿他能找到一些答案,他拧了拧把手。真蠢!这肯定还要另一个密码。

他感到有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又一项测试?测试他回到他们中间了?

他试着放松一下来镇静自己,本能地输入他想到的第一组数字。

输入正确,门顺利地打开了。

“以我目前的状况,你很幸运我记得号码。”

塞维奇眼前一亮,现出满意的神情。“不是这样。从来没人告诉过你号码,它就存在于你的深层记忆中,和其他东西一样。即使你意识不到,你的记忆功能仍完好无损的存在。”

我们该怎样好好利用这一功能?

塞维奇递给他另一支杯子,“我想在上边的抽屉里你还能找到一本杂志,这不过是给你个提醒。别着急,我在这儿等你。”

基恩拧了拧把手,打开门。屋里梅格伊拉正在等他。

她坐在桌子旁翘着腿,明显很高兴基恩进来,他可不信任她。

桌上放着一本杂志,梅格伊拉懒懒地翻着,杂志上一个丰满的裸体女人扭着身子坐着,充满了挑逗。“我看到你今天一直在忙?”

梅格伊拉也一直在看他。基恩把门关上。“录像机底下能藏住什么?”

梅格伊拉看了看基恩手里的杯子,“噢,我别耽误你干那个。”

“我干什么都不会是因为你。”他把杯子放在她身旁的桌子上。

他放下杯子,看到电脑屏幕旁有一页纸,裱在框里,纸上满是蜘蛛网一样的字迹。这让他想起了什么。他拿起来端详着,哪怕给他机会背对着她也好。

“你总是对这幅画很着迷。”

是吗?那是一幅达尔文笔迹的样本,达尔文设想进化论时的笔记,他的笔体和他祖父伊拉斯谟的笔体极其相似。这是偶然?还是遗传?甚至达尔文自己也说不清楚。

“记得我什么时候给你的吗?”

“不记得。”

“你的记忆还不稳定,真遗憾。你会想起来的。你跟我说过,从基因学的角度讲,从伊拉斯谟的笔体上能看出他的运动协调能力。他把这一能力传给了他的孙子。你还说,谁又知道伊拉斯谟的笔体不像他祖父的?你不相信这是基因记忆。”她笑着说:“你真有趣。”

她为什么笑得这么空洞?笑声中不还透着一股恶意的嫉妒。

他放下纸说,“你当妈妈的本事可是惊人。”

“与你何干?”

“你为什么恨你的儿子?”

“我不恨他。”

“你也不爱他。”

“我不想费神。他只不过是一堆没用的肉。你会对你的试验这么感兴趣吗?有什么意义?他没有一点用处。”

基恩忍住不和她争吵,她真的很残酷。但是为什么?他继续问道:“他更像他父亲?”

她站起身,故作羞态地说:“天哪,我们可真笨!不管他什么样,”她说:“都是给他父亲的一份大礼。”

她的手指在桌子上划来划去,“那些声音对你有影响吗?”

问着了!“我没有听到声音,”他镇定自若地撒着谎说:“我有记忆。”

“那就是整个实验的关键。到时候,你的隐藏的人格就会显现,你就会又感到完整。你就不再单纯是各个零散部分的总和。”

“你不是吗?”

这话说到她痛处了。她内心的忌妒一下子暴发了出来。她抓起桌子上的画朝墙上摔去,玻璃框摔了个粉碎。

“他不允许!发生了这么多事儿,你惹了这么大麻烦,我们的父亲大人还是选你做下一个阿萨纳特,我白花了那么多功夫研究深奥的CREB关联假说”

CREB?基恩不停地动着脑筋,CREB1基因在染色体2上。是做什么用的?记忆,它的某一功能与记忆有关。他得赶快想起来。“我确定了你的生物钟,可还是你得到了这一殊荣,你会永生。”

她眼睛里满含着泪,万分沮丧,好像整个人都被掏空了,所剩无几。

“我的辛苦没有带来一丝回报,我只盼望他能选我。

到底是因为什么?男人身上有什么精髓?基恩没有上前去安慰她,连想都没有想。她伸手拿了一块纸巾,擦了擦眼泪。

“你可以获得永生。你干了那些事,本该去坐牢的。你把一切都搞砸了,可他还是选了你。”

“塞维奇并没有肯定。”

她嘲讽地回答道:“这儿不归塞维奇管。他总是白日做梦,甚至连做梦也做不好。只是一个废物。”

她甩了甩红色的头发,看了看地上的碎玻璃,眼神黯淡,抓过来废纸篓,开始清理自己弄出来的垃圾。

“你会成为下一位阿萨纳特,已经决定了。我到这儿来是向国王致敬,宣誓效忠的。”

基恩满心狐疑,感到无形当中好像有一只手温柔地伸过来,但却要把他击倒。他看着她收起碎玻璃,知道她的动机,和往常一样,绝不会这么单纯。

他被打败过,曾经受制于人,有一道记忆的伤疤,甚至实验也不能将它抹去。阿萨纳特狡诈的计划使他感到恶心。够了,他已经受够这些把戏了。“你想怎么样?”

她带着怒气把玻璃碎片倒进废纸篓,烦燥得不行,一心想发泄。她故意割破了自己的手指,鲜红的血一滴滴地落在白色的废纸上。

她靠近他,轻轻地举起手指,“你吻吻它好吗?”

基恩没动,她笑了,她喜欢这样。她更靠近了一些,把血抹在他嘴唇上,他忍不住想把血舔掉。

她在他耳边耳语着说:“你觉得我在想什么?”

基恩没有回答。

她在他的白衬衫上抹了抹流血的手指。

“噢,我亲爱的兄弟,我们有着同样的记忆,是同一灵魂的两个碎片,你当然知道我在想什么。”

她的脸红了,一直红到脖颈,眼睛放光。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他的大腿,最后停在大腿叉处,捏了捏,感到他有了反应,心里很高兴。

“来吧,让我帮帮你。他们要采样,这儿只有我们两个,我和你是一样的,就当这是最高明的手淫了。”

他感到呼吸急促的和她一样。这一切都太熟悉了,是多么令人恐惧的往事,他曾经落入过陷阱,不能再发生了,不可以。

“你真令人厌恶。”但是他无法脱身。

“我有充分的证据,你在说谎。”她笑着,在他耳边喘息着说。“我最亲爱的兄弟,来享受享受吧!我要摧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