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咒怨

1

洪力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小船居然带着他们行驶到了陆地上,而且居然一直来到了忧伤森林深处的那间小屋。

不知为什么,已进入这片森林猴子的情绪就异常的狂躁,不停地挣扎着想要离开,却又不知道该跑向何方。它吱吱地叫着跳来跳去,甚至挠伤了洪力的手。

他觉得很奇怪:这猴子好像对这里有一种惧怕,莫非以前来过这里?

“吱嘎——”,小屋的门开了,走出来的是忧伤森林的主人。

猴子一看到忧伤森林主人,立刻吓得不敢动了,悄悄地躲到了洪力身后。

忧伤森林主人哈哈笑着,心情好得不得了:“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两天都还没有过去,你就能自己从那幅图里走出来。不过,我关心的是,你确定已经找到了第四个烦恼?”

“是,我确定。”他坚定的说。

“好!快把它交给我吧!”忧伤森林主人亟不可待的向他伸出了手。

“等等!我费了这么多心血帮你找到它,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交给你。最起码,你应该让我搞清楚一些事情。”

忧伤森林主人一愣,继而大笑:“你说的对!其实就算你不提我也是打算要告诉你的,因为我不想做你的仇人。”

“《生死轮回图》里的那一批人,根本就不是你抓进去的,他们口中都有一个共同的主人。你既然拥有这幅图,一定和他们的主人认识。”

“原来你是想知道这个,”忧伤森林主人说着流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其实连我也没有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不过所有听说过他的巫师们都叫他”无影“。而且,从来都是他找人,没有人能找到他。”

“无影?那幅图也是他送给你的?”

忧伤森林主人点了点头:“不是送,是借。一年前,无影找到我,并且带来了这幅《生死轮回图》,让我找出这图中的第四个烦恼。他当时说过,其实这个游戏赌的就是运气两个字,但是有一个规则——我不能参加游戏,必须找人代替我。这一年来,我抓了好多人回来,可是他们最后都死在这幅图里了。我和他约定的期限很快就要到了,幸好在这个时候我找到了你!”

“那你们之间的交换条件是什么?”

忧伤森林主人隐藏在尖尖的黑帽子之下的脸似乎涌出了一阵悲哀:“没有交换条件。和你们一样,如果到了期限的日子,我派进去的人还是找不到第四个烦恼,我就得死!”

——当然,如果忧伤森林主人死了,忧伤森林里的宫殿喝奴隶们肯定就会被这个游戏的制定者,也就是无影占有。

想到这一点,洪力更觉得难以理解:“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和他玩这个游戏?”

“因为我和你一样迫不及待。我根本就不是无影的对手,但我又不想坐以待毙,还不如赌一赌运气。”

而此刻,聪明的洪力也完全明白了那第四个烦恼的作用:实际上它不过是一个幌子。

无影在《生死轮回图》中设置了第四个烦恼,然后引诱别人去玩这个游戏,可是他早已算计好了一切,第四个烦恼没那么容易找到,因为它一定是被经常更换的,赌的就是运气。

而进到图里去得那些人要么就是死在里面那些尔虞我诈的陷阱里,要么就是被无影杀死。

用这个办法杀人,不仅可以排除异己,而且可以霸占对方的一切,比如这片忧伤森林。不止如此,用这个办法杀人,总算是光明正大,一句“愿赌服输”就可以让人哑口无言,不用背上“强盗”的恶名。

输了的人会死,可是

“可是,赢了的人会怎么样?”洪力有些担心,“何况,我还杀死了他的人。”

“我也不知道以前有没有人赢过。但不管怎么说,你是我的大救星,你保住了我的忧伤森林!今天晚上我们一定要好好庆祝!”

这时有一片落叶飘了下来毕竟现在快到寒冬了树叶早晚会落光的。忧伤森林主人接住了这篇落叶,刚才的好心情一下子又化为乌有,似乎又看到了自己的从前:

六十年前,五个英俊的年青人来到声名远扬的巴悲湖畔跟随大法师学习巫术,后来其中三个比较要好的男孩互相结为兄弟,老大乌格玛力、老二西矶、老三沙叶。

沙叶年纪最小,两个师兄常常叫他“小叶子”。虽然师兄们对他很好,可是因为他生性就很孤僻,不喜欢和人说话,总是躲着他们,所以两位师兄也很少来打扰他。

在大法师那里,每一个人都可以修习一门独一无二的巫术,只有沙叶,大法师说他心浮气躁,资质不纯,所以迟迟没有教他,他只能修习一些很普通的巫术。

日子久了,看着师兄弟们一个个都如愿以偿又有了高超的本领,沙叶的心里开始充满了嫉妒。终于在某一天的夜里,心怀不满的他独自离开了巴悲湖畔,离开了大法师喝师兄弟们,没有告别,没有留下一点可以让他们想起他的东西。

从那以后,他四处漂泊,过着颓废潦倒的生活,生怕有人把他认出来。

终于有一天,他在一个机缘巧合的情况下结识了一位隐居的老巫师。老巫师教给他一门失传已久的巫术——手叶刀。

那一阵子,他真的欣喜若狂过,认为上天终于开始眷顾他了。是啊,谁也想不到,资质最差的他竟然练成了手叶刀。

其实他以前之所以有那么强的嫉妒心,都是因为他小时候的生活太苦了。一个人如果经历的痛苦太多,心中就难免会充满愤怒。

又过去了很多年,也是在一个十分巧合的情况下,他加入了一个组织。这个组织里有很多一等一的巫师,他们的目的是要建立一个至高无上的巫术大王国,由王者统治,让巫师们可以光明正大地生活在世人的注视之下。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发现从前的两位结拜师兄乌格玛力喝西矶也在这个组织里。可是那么多年潦倒的生活已使他的相貌发生了很大改变,再加上那是他已改名换姓,所以他们根本没有认出他来。而他想起自己的不告而别,也觉得没有脸面再相认,所以也一直没有表露自己的身份。

当时这个组织打算成立自己的军队,可是军队还没有成立,新的担忧就来了——因为这个世上真正懂巫术的巫师很少很少,可军队却是一支庞大的力量,如果有一天军队要造反的话,局面将很难收拾。于是组织的几名最高首脑决定研制一种可以让人忘掉一切的药,这种药的名字叫忘情丹,借以用它来控制军队。

不知道为什么,沙叶的运气总是不好,也许是那些巫师嫌他没有显赫的出身,或者是瞧不起他的羞涩,所以从来不让他插手重要的工作。他在组织里是一个闲人,留着备用而已。

虽然组织里也有很多和他一样甚至比他资历更高的巫师也同样闲着,但是他决不能容忍自己这样的处境。一定要出人头地的决心无时无刻不在纠缠着他那颗越来越急躁的心。

突然有一天,组织里发出命令,要追杀三个叛逃的巫师。他们不仅仅叛变,而且还带走了一批忘情丹和制造这种药的药方。这一次,沙叶叶蓓派出去执行任务。

他暗暗告诉自己,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只要亲手抓住叛徒,组织就会记他一功,以后重用他的时候就多了。

那三个叛徒十分的狡猾和谨慎,不管他们去到哪里,都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在经过将近十个月的漫长追捕之后,他们终于遇上了那三个叛徒。

等待多时的机会终于来临,沙叶全身都被一种巨大的兴奋所左右,那种浑身肌肉不停战栗的感觉是他这辈子再没有过第二次的。

那时的他真的太冲动、太年轻、太无知、太好胜、也太嫉妒了。他只想一门心思取得成绩,却什么都不顾了。

那一天,他们追踪三个狼狈不堪的叛徒到了山谷里,他一刀就削掉了那个女人的脸,用的就是“手叶刀”。

也许真是天意弄人!直到那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逃走的这三个人中,有两个就是他以前结拜的师兄,而那个被削掉脸的主人,就是他一直暗恋的梭罗云!

在那一瞬间,他崩溃了!所罗云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死死地定格在他的眼前,天地间一直不停地响彻着所罗云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一直呆呆地站在那个地方,站了一天一夜,什么都没想,心里就像被掏空了一样。凌晨的时候下起了大雨,这才浇醒了他。

他一直将这次的捕杀行动看成是一个机会,一个扭转他命运的关键,可是他红着眼睛挥刀相向的“叛徒”却是他最爱的女人和最亲的兄弟!到底,是谁背叛了谁?

他从来没有感到心中是如此的疲倦,就好像所有的体力都已耗得干干净净。他终于看清这就是他一直的梦想,浅薄的居然在一瞬间破碎。

伤心欲绝的他终于决定离开组织。

在那以后的日子里,为了逃避组织的追杀,他一直隐姓埋名。那时他终于体会到两位师兄喝梭罗云逃亡的辛酸苦楚。可是已经什么都晚了,他既伤害了师兄和梭罗云,也背叛了组织,这世上已经快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后来,他一手创立了这片忧伤森林,这时属于他自己的王国。在这里,他终于拥有了他所向往的权势,拥有他想要的一切。

可惜,忧伤森林里实在是太寂寞了。每当最安静的夜晚来临,他就会止不住地又想起春日的巴悲湖畔,晚霞落满天空。

“你在想什么?”

洪力的问话打断了他的回忆。他微微笑了一下,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冷酷、傲慢、深邃,像一支尖枪。

“没什么,我只是急着想看看你找到的第四个烦恼到底是什么。”他慢慢地朝洪力走过去,“我要先验货,如果你找到的确实就是第四个烦恼,我今天就让你把你的同伴们带走。”

猴子似乎听懂了忧伤森林主人的话,吱吱叫着又想逃走,洪力转过身一把抓住了他,将它送到沙叶的面前:“这就是《生死轮回图》中的第四个烦恼。”

沙叶盯着猴子,充满了吃惊的神色:“我为了惩罚你才把你放进去,没想到你竟然变成了第四个烦恼!”

这句话似乎隐隐地给了洪力某种启示,他赶紧把那只猴子举到鼻子前,冲着它叫:“胡子刘?”

那只猴子立刻冲他挤眉弄眼地又点头又作揖,像是高兴极了。

“胡子刘,真是你?”他的心突然有些怦怦跳,生怕那只猴子又没有反应了。

可那只猴子还是对着他又咧嘴又点头,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不知道又在动什么鬼心眼,不是胡子刘还能是谁?

他一把将猴子搂在怀里又亲又啃:“好你个老刘,吓死我了!”

也许是他用的力气太大,挤痛了猴子身上的那些伤口,猴子立刻又吱吱吱地叫起来。

他摸着猴子的头,想起在《生死轮回图》里的遭遇,心里很不是滋味:“老刘,受苦了,咱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快跟我进来吧。”沙叶转身催促他。

于是他抱着猴子老刘跟着沙叶进了木屋。沙叶将那幅《生死轮回图》平铺在桌子上,然后将猴子的两个前爪放在图中最里面的那个圆圈上,那是烦恼圈。

三秒钟的功夫还不到,伴随着一声尖叫,桌上的猴子又消失了。

“老刘!老刘!”洪力焦急的大喊。

“在那里。”沙叶指着那张图示意他看。

他仔细一看,发现那幅图果然起了变化:烦恼圈除了原有的三只动物公鸡、蛇、猪之外,现在又多了一只猴子,四只动物彼此追咬着尾巴,像一只滚动的车轮那样不停转动。

一只猴子的加入可以让这个圈子活动起来,原来这就是验证的办法。

公鸡代表贪婪,蛇代表嗔,而猪代表痴,那么猴就代表躁动。

躁动,这就是人类的第四个烦恼,最莫名其妙的那个烦恼。

“你要耳朵已经得到,现在你该履行承诺了。”他说。

“当然,我绝不会反悔,你知道吗,这片森林是我唯一的乐趣,如果连它也失去,我就没有生活的希望了。你帮我保住了它,你是我的恩人。”沙叶的心情好到了极点,“我现在就去把笼子里那些怪物们变回原形,然后送你们出去。”

可是沙叶并没有出去。因为他刚走到门口,就被一团红色的影子“咚”地给撞回来了。

“血鹦鹉,你要干什么!”沙叶的声音带着一丝恼怒。

“出事了!”血鹦鹉像是刚进行完一场搏斗,身上的羽毛凌乱不堪,它抖着翅膀来到沙叶跟前轻声说,“有人来找你,他说他叫无影!”

“无影?”沙叶和洪力互看了一眼,都愣住了。

没想到无影的消息这么快,谜底刚破,人就出现了。沙叶此时突然涌上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无影这次一定来者不善,忧伤森林也许保不住了。

“终于能见到这个无影了。”洪力忍不住喃喃自语。

没想到沙叶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不行!你们必须走!难道你想重新把你们几个的性命再留在这里!”

“是啊,我们还是走吧。”血鹦鹉也在一旁劝他。

“可是”

他接下来的话被一阵刺耳的笑声打断了,这笑声像针尖一样让人难受:“在我的眼皮底下,也有人能逃走吗?”

是无影来了。

如果不是血鹦鹉及时带着他们离开,以后发生的事真的很难预料。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血鹦鹉在担心着忧伤森林,而洪力在担心隔壁屋子里的那些同伴——他们这一段日子心灵和肉体上所受的创伤实在太多了,一个个身心疲惫、伤痕累累,现在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个觉了。

人虽然是救回来了,可是因为无影的突然出现,忧伤森林主人没有来得及将他们变回原来的样子,所以他们仍然拖着毛茸茸的大尾巴,脚爪尖利,半人半兽。

纸里是包不住火的,他们总要吃饭、上厕所,偶尔也要到屋子外面去透透气,万一被和尚们撞见了这群半人半兽的怪物,不知道还肯不肯收留他们!可是师傅交给他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又不能就这样下山去。

而且,胡子刘也还在那幅图里没来及放出来,不知道他这次会不会跟着图一块儿被无影带走?

想到这些,洪力也开始担心忧伤森林主人的生死,因为只有他才能破得了那六个人身上的咒,也只有他知道怎样才能把胡子刘从《生死轮回图》中放出来。

万一忧伤森林主人真的死了,那想到那个结果,他突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这时,隔壁屋子里有人发出了梦呓般的轻号,像是在哭一样。

“我明天必须要回一趟忧伤森林!”血鹦鹉突然站起来,“因为,我心里一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和你一起去!”

“你还是留下来照顾那些人吧,你不在,他们会捅出大乱子。”

他想想也有道理,于是叮嘱道:“如果忧伤森林主儿还活着,你一定提醒他别忘了我那六个同伴,他的承诺还没有完全兑现。如果再过一段时间他们身上的咒还没有解,就会真的变成一只只动物!”

“万一,”血鹦鹉打量他,目光闪动,“连我也回不来了呢?”

他一怔,不由得笑笑:“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听他这么说,血鹦鹉的心情似乎也放松了不少:“哦?你真这样以为?”

“你是大神身体里的血,有大神的在天之灵保佑,你的性命当然不会像我们那样脆弱。”

“是啊,但愿大神保佑,让我能平安回来。”血鹦鹉叹了口气,自顾自走到角落里睡下。

而血鹦鹉那声叹息中隐隐的无奈和悲哀,洪力并没有听出来。

他此刻在想着,明天一大早,再去一趟桃花林。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去了。

2

几天实在是一个很不好的天气。

真个飞云上都被浓浓的大雾包围着,而桃花谷里的雾气更浓,什么都看不见。

可他还是发现了一件怪事:桃花林里的那些桃花居然全部凋谢,只留下了光秃秃的树枝在清晨的寒雾中瑟瑟发抖。以往每次他一进谷就会出现的那张桃花脸也没有再出现。

这时起了一阵风,风吹散了他面前缭绕不去的浓雾,也吹起了一地的桃花瓣,他们在风中飞舞着、打着转,欢快地飘向别处去了。

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如果想等到桃树开花,只有到明年春天了。

他突然意识到:桃花突然凋谢,也就是说绑在树下的那十五条冤魂也一起灰飞烟灭了,锁魂术失去了效力,难道说老和尚也出事了?

两天没来,桃花谷就发生了变故。

他突然记起上次临走的时候,桃花脸惊惧万分的对他说感到五十年前那个凶手的气息就在不远处,难道真是这样?凶手重现,也就是说血鹦鹉的预言是真的?

他猛一转身,只看见雾气忽地开了又合。雾里会不会有鬼?

他一惊,转身向小木屋跑去。

小木屋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不知道那个小孩在不在房里。

他推开小屋的门,屋里一片狼藉:小小的木床倒在地上,摔得破碎;金丝小被上全是凌乱的脚印,被扔在墙角;小桌、小椅、茶壶、茶杯全都变成了碎片。这里像是刚经过一场打斗。

桃花不在屋里。

“桃花!桃花!”他冲出门外。

门前门后都没有脚印,地上一片泥泞,像是昨晚刚下过大雨,所有的足迹肯定都被冲刷干净了。

桃花去哪里了呢?

他一下想到了那条密道——最后一次从湖中小岛出来的时候,桃花就在密道里等他。这孩子既然已经发现了密道,会不会自己去湖中小岛找老和尚呢?于是他又马不停蹄的奔到湖边,钻进密道,直奔岛中央。

令他想不到的是,沉冤湖底也发生了变化——老和尚居然受了重伤!“我的担心终于变成了事实!”老和尚一见他来,立刻激动不已,捂着胸咳个不停,挣扎着要从床上翻身下来。

“出什么事了?”他扶老和尚坐起来,“你怎么受的伤?”

老和尚闭上眼,止不住一声长叹,满脸的悲戚与无奈:“真是没想到,我果然做了那个五十年后证实血鹦鹉预言的人!“”你是说什么?“洪力心中一动,”桃花真的是邪婴?“

老和尚点点头:”昨天我去找桃花,发现桃花不在,看屋内的情况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我来到桃花林中,却以外的发现桃花脸被人杀了!它当时还剩下最后一口气,挣扎着对我说,它偷听到桃花在屋里和另外一个人的对话,才知道原来桃花就是真正的邪婴!脸说他们一直在屋里争吵,最后那个人强行带走了桃花,而且还杀了它灭口。“”那个人到底是谁?“

“脸说它听到屋里的人就要出来,立刻急着隐去,结果那个人就是在这个时候下的手,所以它也没有看见对方的样子。”老和尚无奈地不住摇头,眼眶已经湿润,“它死了两次,两次都不知道杀死自己的是谁。而这次,它再也没有机会投胎转世了!我正在为桃花脸伤痛,没留神被对方偷袭打伤了。”

洪力一下子想到了关于邪婴的那个预言:十月十五,月圆之夜,邪婴出现人间,血灾将会重新降临。现在前面的三句都已实现,接下来就该轮到最后一句了。也就是说,天眼寺很快又要重演五十年前的血案。

既然知道邪婴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谁又有这么大的胆子和能耐敢来带走他呢?又有谁还知道这个桃花谷的所在呢?

会不会是五十年前那个凶手呢?桃花脸不是曾经感到过“他”的气息在桃林附近出现吗?也只有他的重现,才能够让血灾重新降临。

血鹦鹉是大神留给这世间的怨恨,它回到人间是为了报仇,可它连着两次带来的预言为什么都是关于天眼寺的?会不会连那个凶手也是他们炮制出来的一个杀人工具?

那尊厉笑的金身大佛真的是凶手吗?

洪力此刻像是感到心里收到了猛烈的击撞,一阵阵眩晕,眼前似有无数的迷雾缭绕,挥之不去,顷刻间就让他失去了判断。

他很想抛开这一切与他无关的事情,可是与生俱来的责任感又让他不能撒手不管,因为他答应过桃花脸,不会忘了那日在林中对它做出的承诺。

老和尚又开始咳起来,脸上青筋暴跳,似乎伤得很重。

“大师,你比要不要紧?”

“我,我不要紧。”老和尚紧紧地拉着他的手,像是抓住一个未了的心愿,“慧清身上的恶疾又复发了,他知道这次可能就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时间,他怕我担心,所以悄悄地回到天眼寺去了。我希望你替我带句话给他:我始终觉得欠他的太多,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会用我的所有来补偿他!”

当洪力见到慧清的时候,他正躺在单独被隔离出来的一间厢房里。

看样子,慧清活不了多久了,他身上已经大面积的腐烂,屋子里到处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慌的恶臭。

慧清小时候就是因为这种病而被抛弃,这些年来都是因为老和尚的悉心治疗才得以控制,没想到这次又突然复发,而且来势汹汹,连医术精湛的方丈也束手无策。

慧清已经向方丈坦白了一切,当然这也是老和尚的意思。从井中女鬼到桃花谷、到邪婴、到老和尚出家前的恩怨情仇,全部都说的清清楚楚。虽然方丈除了一声叹息之外在没有说什么,可是慧清却一下子觉得他生命之中所有的包袱全部都卸了下来,这是他唯一的一次感受到无比的轻松。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一件事——安安静静的等死。他知道,也许就在这几天之内,他就要与这个世界告别了。

可是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和尚。所以他一见到洪力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洪施主,慧清死了以后,希望你帮慧清照顾师傅。”看到洪力点了头,他才止不住笑了。这是他平生第一次露出这样温暖的笑容。因为他知道,洪力绝对是一个可以信赖的好人。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窗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发现自己原来并不惧怕死亡。

因为他从来没有做过一件违背良心的事情,虽然在佛祖面前他确实是有愧的。这些年来,他和师傅守护者桃花谷,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保护——保护桃花,是为了不负故人所托,好让他平安长大;守住梭罗云的亡魂,是为了让她了却心愿见到故人最后一面;保护五十年前枉死的那十五条冤魂,是为了查出当年的凶手,让他们安心的投往来生。

所以,死亡并不是上天对他的惩罚,而只是召唤他去往新生的信号。

新生,多么令人神往啊。就让自己在佛祖面前诚心忏悔,安心地度过这最后的几天吧。

小清真是弄不明白,好不容易才和师兄们重逢,为什么他们一个个对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都闭口不提,好像大家合起来要隐瞒她什么似的。

师兄们不想和她说话,也不愿回答她的问题,总是找各种借口想打发她出去。

而且师兄们这次回来以后都很奇怪,奇怪的不得了!他们的下半身全都清一色用厚厚的大垫子裹了个密不透风,估计连犀牛的角都扎不进去。

那些大垫子都是寺里的僧人们以前用来铺床的,不仅很厚,而且又长又旧,臃肿地拖在地上。她就是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心血来潮要学这种古怪的装扮,提着个大垫子上厕所多不方便!

她一番穷追猛打,师兄们始终支支吾吾,有的干脆含含糊糊地告诉她是因为有病,怕传染,所以采用垫子裹上。

有病?怕传染?这样的字眼引起了她的警惕。师兄们一个个瘦的吓人,确实像是有病的样子。

她突然想到师兄们会不会在这段失踪的时间内去了什么不干净的地方,染了一身的花柳病回来?

可是,得那种病没听说过脸上会长毛啊。为什么她发现师兄们的发际部位长出了很多粗硬的毛。师兄们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很奇怪,咿里哇啦的,从没见过他们像这么说话,像野人似的。

而且,她发现回来的人中少了一个,可是谁也不知道那个人去哪儿了。

正想着这个问题,她就看见大师兄洪力过来了,她立刻像只小兔子似的蹦了过去,扯住洪力的胳膊不依不饶地问“老大,你快告诉我,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有,屋里那几个人怎么了,看起来怪怪的,裹成那样装神弄鬼?还有,你这两天都去哪儿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走了?还有,还有,胡子刘为什么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小清,别这么大惊小怪“”不是啊老大,不信你进去看看,他们一个个好像总想在地上爬!“

他知道小清再这样纠缠下去屋里的事肯定要露馅,于是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小清喋喋不休的盘问:”好了,师兄们这两天要在屋里养病,你最好别进那间屋子,一切由我来照料。如果你不经我的允许随便进入那间屋子,我就不带你下山,懂吗?男人们的事,交给我来办好了。“

洪力的话更让小清坚定了”花柳病“的猜测。她突然觉得很恶心:一屋子的人都得了这种病,过两天他们的身上是不是也要一起开始溃烂?

真是越想越可怕!她一哆嗦,转身逃走了。

洪力这才推开门进屋。”老大,你有没有见到胡子刘?“有一个人问他。

“见到了,也许你们谁都想不到,他就是《生死轮回图》中的第四个烦恼》。”想到猴子哀求的眼神和向着他下跪的样子,洪力又觉得心痛难忍。

其他的人听了洪力的话都发出了吃惊的声音,谁也没想到胡子刘居然就是关系他们生命的最后答案。

“老大,胡子刘还会回来吗?”“老刘现在在哪里?”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凑过来问。

“你们都不用担心,”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外响起,并不是很响亮,却足以惊动屋子里的每一个人,“他现在还在《生死轮回图》里,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只要想办法解开他身上的咒就可以了。”

是血鹦鹉回来了。血鹦鹉还带回另一个让洪力感到震惊的消息。

"什么?忧伤森林主人死了?”

“是。我回去的时候,整个忧伤森林都被烧成了一片平地,到处浓烟滚滚,烧焦的树根还在不停地发出爆裂的声音。而忧伤森林主人就被锁在他曾经用来关押你们的大铁笼子里,血流了一身,不过我看不出他是怎么死的。”

“你快带我去!”洪力说着站起身。

“没用的。就算你看出他怎么死的又能怎么样,我们都知道凶手就是无影。而且,我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找到那片森林了。”为什么?“”只有忧伤森林主人在的时候,我才能找得到忧伤森林,因为他给了那片森林生命,而且我会听到它们的召唤。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血鹦鹉的声音里透露出了一丝落寞,像是也在为沙叶的命运惋惜,”无影根本就是狼子野心,无论玩游戏的人是输是赢,他都会杀掉对方,然后霸占对方的一切。“”这么说,忧伤森林主人统治的那个隐蔽王国也被无影抢走了?“

“应该是。可惜,我从来不知道他的王国到底在哪里,只听他说过在那里他囤积了大量的珠宝,还有大批的奴隶。不过,我在他身上发现了这个,这是他死后紧紧握在手里的。”血鹦鹉说着伸平翅膀将一样闪闪发亮的东西送到他面前。

珠矶银刀!洪力立刻眼前一亮。

他当然认得这把刀,因为他的师父有一把形状大小完全一样的珠矶金刀,上面那个“矶”字就代表他的师父西矶。

小的时候他常常看到师父拿出那把金刀独自把玩,然后很小心地把它收好放在盒子里,之后就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说话,现在他终于明白师父是在怀念另外一把银刀。

原来忧伤森林主人就是当年和他们在巴悲湖畔结拜的小师弟——沙叶。

他缓缓地将银刀拉出刀鞘,刀锋的寒光一闪,清晰地映出了刀身上的一行小字:兄弟如手足,宝刀赠英雄。

这就是西矶当年送给小师弟的情谊,也许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谁做了英雄,谁断了手足?这一场兄弟之情,一个英雄之梦,付出了多少代价,亏欠了多少情谊?

当年四个亲密无间的伙伴,对人生都怀抱着无比的憧憬,可最后竟然一个个是这样走完一生的。你们心中都埋下了多少痛苦?

如果有一天你的心碎了,仇恨是不是还那么难以忘怀?

“别顾着同情别人了,”血鹦鹉看出了他的心思,在一旁提醒道,“现在,你那个同伴还在《生死轮回图》里。而且,其他的五个人,不不会打算就这样带着他们走吧?”

是啊,沙叶死了,没人能解得了那几个人身上的咒,要不了几天,他们就会一个接一个地变成四脚爬行的长毛动物。而洪力这时更加感到束手无策。

看着他窘迫的样子,血鹦鹉止不住轻笑了一声:“其实也并不是只有忧伤森林主人才能救他们。只不过现在时候未到,我不能这么早告诉你。”

“真的有办法?”这个突然降临的希望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相信我。”血鹦鹉的回答很肯定。

他打量着这只有着人一样思想的奇怪的鸟,忍不住走过去摸了摸那神秘而炫目的鲜红色羽毛,感叹着说:“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怎么能相信世上真会有这样的事,你真的是大神身体里的鲜血吗?”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瞒你了。”血鹦鹉伸开巨大的翅膀,做出一种飞翔的姿势,似乎对天空充满无限的向往和深情,“仁慈的大神又怎么会用自己的血向世间寻仇呢?”

他一愣:“那个传说是假的?”

“那只是一群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大神摩诃法利的传说,故意加了我进去,为的是让他们的目的能够更加有效地达到。”

“目的?什么目的?”

关于大神摩诃法利的传说来源于一个靠近西藏的边远部族。

这个部族人迹稀少,行踪诡秘,几乎没有人听过他们的名字。

但他们管自己的部族叫“汲箭”。听说以前他们是一个富有的大族,后来因为侵吞了一批宝藏而树立了很多仇家,不断地遭到追杀。最后他们的势力越来越弱,从一个大族很快沦为人丁稀少的小族,所以不得不隐藏踪迹,悄悄地生活。

他们退到荒芜的塞外过着艰苦而穷困的生活,经常忍受疾病和饥饿的折磨,还有野兽和恶劣的生存环境相逼迫,生命有如蝼蚁一样可悲。

但这并没有磨灭他们骨子里那种不安分的本性,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复仇,经过周密的思量,一个旷日持久的复仇计划诞生了。

在当时,汲箭族的几个强敌几乎都盛行对大神摩诃法利的崇拜,流传着关于他的传说,甚至将他视为保护之神。

于是他们就利用了大神的传说,杜撰了一个结尾,加进了一只血鹦鹉,说他是大神临死前留给这个世间的怨恨,还到处散布说血鹦鹉每隔三百年会回人间复仇,目的就是让人们相信这只鹦鹉的存在。这只血鹦鹉就是汲箭族用来复仇的一个工具。

传说未必人人都信,但是如果传说有一天突然变成了真的,人们到死都会深信不疑。

而他们弄出这只鹦鹉,实际上只是为了借他的口说出死亡预言,利用人们迷信的心理,制造恐怖气氛,搅得人心惶惶,这样复仇者就可以趁虚而入了。

它的背后当然还有一个主人控制,这个主人就是那个复仇者。

当时在汲箭族快要灭亡的时候,族里的最后一个大长老算出了部族的气数已尽,生怕以后没有人替他们报仇,于是跟一个神秘人谈妥了交换条件——将族里一本至高无上的巫术秘笈以及所有的财宝全部都给他,但他要为汲箭族完成复仇的任务。

那本秘笈是和当年那批为他们找来杀身之祸的珠宝一起被抢来的。秘笈里记载了一个鲜为人知的巫术,无论谁练会了这种巫术,都将成为一个祸害。

据说那个巫术可以控制死人的元神出窍,将他们寄生到另一个空间,让他们以肉体的形式存活。也就是说,它可以复制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当然,这只是关于那个巫术的简单描述,实际上,真正的情况要复杂的多。

只要一有新的行动,这个复仇者就会派一只小鸟给血鹦鹉带来口信,那只鸟都是一传达完口信就自动暴毙,这样,秘密就永远也不会泄露出去。

而血鹦鹉本身也一样地受到巫术控制,身不由己。它只是间接地接受指令,却从来没有看到幕后的那个复仇者是什么样子。它只知道,大家都称呼他“无影。”

其实,汲箭族的仇早就报了,只是贪得无厌的无影还在继续利用它。

“可是,月亮中的人影和邪婴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一出现那个人影就跟着出现?还有那个小孩,无影怎么会在五十年前就知道他是邪婴?”见血鹦鹉说了一半就不说了,洪力着急地把憋了一肚子的疑问一股脑儿全都掏了出来。

一提到月亮中的那个人影,连血鹦鹉那长满羽毛的脸上都现出了一脸的疑惑:“其实那个人影也是我在五十年前预言天眼寺血灾的时候才开始出现的,我根本对它一无所知。我毕竟只是一只被伪装出来的鸟,如果月亮中那个人影真是一个天机,那我是没有办法参透的。

天机?这个词老和尚也用到过。难道月中的人影真是一个天机?”会不会跟无影有关?“他还是不甘心。

血鹦鹉摇了摇头:”无影也叫我留意那个人影。我想,恐怕这世上没有一个人知道月中人影的来历了。“

“我想知道,无影为什么要拿天眼寺开刀,和尚庙又没有什么可以贪图的。还有,为什么五十年前遗留下的方丈手册上会清清楚楚地记下关于你的那个传说?如果你是假的,出家人又怎么会相信?”

“那本方丈手册是假冒的,当天眼寺变成一片血海之后,我就依照吩咐把那本手册叼来了,目的就是让所有的人相信我的预言。而至于其他的问题,我无法回到你,别忘了,我只是一只受巫术控制的鸟。”

血鹦鹉一反常态的诚实态度让洪力觉得更奇怪了:“既然你是无影的心腹,为什么今天突然要把一切都告诉我,难道你不认为这时背叛吗?”

这句话似乎问到了血鹦鹉的痛处,它呆愣了半天,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独自走到墙角坐下,不再理他了。

这天夜里,天气也一反常态,明明是初冬,却燥热的要命。

一个诡异的影子悄悄地挨着所有房间的门口一一窥探,然后蹑手蹑脚地踏过院子里的月光,又悄无声息地隐没在黑暗中。

谁也没有发觉他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