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情书疑云

齐海波的情书确实写得肉麻,莫兰现在知道为什么高竞看过信后会是那副表情了。她自己也几次忍不住要笑出来,她实在没想到当年自我感觉如此良好的海波姐会写这样的情书给郑恒松,幸亏没寄出去,否则真不知道这男人会得意成什么样,恐怕就连骨头都要飞上天了吧。

齐海波的情书如下:

我的阿松:

亲爱的阿松,可爱的阿松,漂亮的阿松,帅气的阿松,有男子气的阿松,单眼皮的阿松,爱吃醋的阿松,我最最宝贝的阿松,你现在在干吗?

在睡觉还是在工作?还是一边工作一边在打瞌睡?

你睡着的时候会想起我吗?还是工作的时候会想我更多点呢?你不肯回答?没关系,我自己来猜。我猜你是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我,只是你自己不肯承认,为什么呢,因为我也在时时刻刻想着你。我记得你说过,我们是有心灵感应的,不是吗。

我没有一分钟不在想你,想你说的每句话,想你的每个表情,想你的每个动作,想你的目光,想你睫毛下那随时浮现的笑意,想你的手指,想你的耳朵,想你的嘴,想你的脖子,想你的腿,还有那匹让我神魂颠倒的小马……我奇怪,为什么你的一颦一笑,你身上的每个器官,以及与你有关的每件小东西,都那么让我念念不忘呢,为什么呢?我想了很久才知道,那是因为我深深地爱着你,我已经把你的一切嵌入到我的身体,我就是那么爱你。我无法忘记你给我帶来的快乐和震颤,还记得你第一次在骑马场教我骑马的那个下午吗,我永远记得你的潇洒和矫健,还记得吗,那次我还差点从马上摔下来,是你赶来救我的,从那天起,你就是我的英雄,我真是爱你。

亲爱的阿松,可爱的阿松,你还在怪我吗?虽然事情过去已经快一个星期了,但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你一定在怪我,听你的口气,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真是个爱吃醋的小心肝,为什么要怀疑我对你的爱情,去计较一个不相干的人呢?

不要怪我了好吗。你在我眼里一直就是个宽宏大量的男人,所以别生气了好吗?只要你肯把那件事忘了,我发誓我会乖乖陪你度过整个周末,每分钟都守着你陪着你。而且,我发誓,我再也不见任何别的男人了。其实他们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你,无论在哪方面,你都比他们强,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最帅气,最有男人味,同时也是最让我心醉的一个。我最亲爱的阿松,饶了我吧。

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还可以让我舔你的脚趾,但千万不能不理我。每次你对我板下面孔,说你要去工作了,我的心就阵阵发痛,我好担心你会不要我了,你会不要我吗?你会吗?我真的好担心,有时候担心得晚上都睡不着,真想直接来到你的公寓,跟你来个鱼死网破,叫你永远都别想甩掉我。

我爱你,阿松。我爱你。

我昨天给你打电话了,你没接。我今天也给你打电话了,你还是没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放下你的架子接我的电话?你知道吗,今晚我还去找过你,但是你没在家里,我在你的屋子外面等了30分钟,才看见你一个人回来,可我打电话给你,你还是没接。我看到你拿起电话看了看来电显示,就把电话挂掉了。你真狠心。狠心的宝贝,你让我的心都碎了。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如果你知道我是那么爱你,你还会这样吗?我当时好想扑到你的怀里大哭一场,告诉你,我有多爱你,可是时间太晚,我只好走了。

最最亲爱的阿松,我想告诉你,你真的伤了我的心。其实我跟那个男人根本没任何特殊关系。我们只是去骑了一次马,他是社长的朋友,他说不会骑让我教他,我没想到那天你也会去那里,我承认我没看见你,后来我还跟他去了他的住处,但其实我们是清白的,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我爱的是你,想的也是你。不要再折磨我了,好吗?阿松。现在的你让我度日如年,如坐针毡,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的心好痛。

希望你收到这封信后,能尽快跟我见个面,或给我打个电话。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求你不要对我那么残忍,给我打个电话吧。我会每天晚上守在电话机前等你的电话。一直等到你打来为止。

我爱你,真的爱你。我可以为你做一切事,只要你叫我,我一分钟都不会耽搁马上就会来到你身边。我真想陪你过周末,想听听你叫我,亲爱的小波……

真希望你能快点收到这封信,你不会随手扔进垃圾筒吧,亲爱的?不,你一定要看完它,求你了。阿松。我保证我在这里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如果你没回信,我就会不断地写,直到你给我回复为止。想念你。爱你。吻你。

现在我要去睡了,外面一片漆黑,不断有远处的灯火在我面前闪过,但我心里只有你。

好想依偎着你的胸膛睡去。

2002年5月20日深夜两点

你的海波

很明显,这封火辣辣的情书是在齐海波跟别的男人骑马幽会并被郑恒松撞见之后写的,从信上的内容看,两人曾经有过很深的交往,但当时正处于冷战期,郑恒松对她的态度极其冷淡,这似乎令齐海波非常痛苦。

莫兰反反复复把信看三遍,跟高竞一样,除了发现齐海波急不可待地想挽回两人的关系外,她并没有从中看出什么特别的东西来。莫兰认为那个跟齐海波骑马幽会的男子不太可能会是凶手,因为那实在太一目了然了,凶手除非不识字,否则绝对不会看了信后还把信留在齐海波的手里。但除此以外她实在看不出,这封信里还有什么疑点,她决定等第二天头脑清醒后,再看两遍,她相信一定有什么细节她还没注意到。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5年前乔纳救郑恒松的具体时间,因为莫兰觉得那件事对齐海波和郑恒松来说才是最终影响两人关系的重大事件,相比之下,骑马幽会事件只能算是开胃小菜,所以她认为这封信很可能是写在殴打事件之前。

她敲响了乔纳的房门,现在是晚上10点半。

“干吗?”乔纳打开门,莫兰发现她已经穿好了睡衣准备睡觉了。

“我想问你个问题。”莫兰一溜烟进入她的房间。

乔纳关上门,坐到床上,连连打着哈欠。

“快点说。我困得要死。”乔纳无精打采地说。

“5年前,你救他的时候,是几月几日你还记得吗?”莫兰问道。

“7月5号。”

“啊,你记得真清楚。”莫兰很惊讶。

“废话,那天是发工资的日子,我把钱全给他了,我当然记得很清楚。”乔纳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问这干吗?”

“真的是2002年7月?”

“噢,是啊,那又怎样?”

猜对了,情书的确写在殴打事件之前。

“他当时伤得真的很重?”

“对,我看就剩一口气了,我走的时候还抓住我的手不肯放,我以为他要留遗言呢。”乔纳闭起眼睛,仰头回想着,一脸瞌睡相,“原来他是问我要苹果,我只好把我吃剩的那小半个苹果给他吃了。”

“你不是说他下巴坏了吗,他怎么吃的?”莫兰奇道。

乔纳睁开眼睛瞪了她一眼,道:“我用汤勺刮成苹果泥喂他吃的。正好我包里有个汤勺。”

“你对他真好啊。”莫兰叹息了一声。

“我以为他快死了,想不到他命还挺硬。”乔纳打了一个哈欠,推推坐在她身边的莫兰,“你问完了没有?”

莫兰正在考虑要不要把齐海波的情书拿给她看,所以一时没有答话。想不到,乔纳倒自己先开口了。

“那情书里写了什么?”乔纳问道。

“你想看吗?”

乔纳的眼睛突然一亮,随后马上道:“快拿来!”

“好吧。”莫兰把口袋里的情书复印件递了过去。

乔纳没几分钟就把信看完了。

“什么感想?”莫兰问道。

乔纳粗声粗气地大笑起来。

“真他妈的虚情假意!”乔纳道。

没错,这也是莫兰的感觉。虽然,这封煽情的情书通篇都在写我爱你,我想你,我不能没有你,但给人的感觉就是假。

“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莫兰决定听听表姐的高见。

“看个开头我就要笑。什么可爱的阿松,亲爱的阿松,妈的,好好的男人,被他越叫越松……”乔纳一边指着信里的话,一边说,“再看这句,‘在睡觉还是在工作?还是一边工作一边在打瞌睡?’这人是编辑吗?这句话写得也实在太没水平了,我要是男人,我根本不懂她是什么意思?应该改成,你工作的时候没好好工作,在打瞌睡,睡觉的时候又没好好睡,在找我麻烦,这些我都了如指掌。还有这句,‘我发誓我会乖乖陪你过周末’,为什么只是过周末,情书不是应该说我发誓要陪你过一辈子吗?可见这女人写情书的时候很小心,生怕发错誓,以后做不到。总之,看完后,我觉得这女人只想跟他上床,其他什么都没想。完全是发情期作品啊。”

乔纳哈哈大笑着把情书扔给莫兰。

“我也没想到海波会写这样的情书。”莫兰嘟哝了一句,“所以人不能看表面。我以前觉得海波姐好像不是这么……”

“你想说什么?”

“我以前觉得她没那么腻味。我不知道。因为我自己从来没写给别人情书过,我也没收到过这样的情书。”

“嘿,外面像淑女,里面是******的女人多的是,我们的犯罪档案里就有一箩筐。所以她会写这种烂东西,我一点都不奇怪。”乔纳说到这儿又笑起来,“不知道那家伙看到这女人的信会怎么想。”

“我想,他会很开心的,只是她为什么没把信寄出去呢?”莫兰为此很困惑。

“那还不简单,她自己写完了也觉得不好意思。哈哈。”乔纳大笑,“我以前有个同学跟她男朋友分手后,也写过一份叫人流鼻血的情书,那时候她还拿给我看呢,叫我说说意见,我说你有想寄就寄,不过要准备好,以后一辈子被人抓小辫子。”

“后来呢?她没寄?”

“她重新写了一份寄的。”乔纳左右摇晃脑袋,“所以说明这人写信的时候很冲动,冲动完冷静下来后,就发现这封信不怎么样了?”

“那你的意思是说,齐海波很可能后来又重新写了一封给他?”

“哇,为什么不呢?前面那封等于呕吐,把想说的都吐出来,后面那封就矫情一点,说说风,说说月,再说说今天会不会下雨,然后就可以从地上湿,谈到湿漉漉的话题了。我那同学后来就是这样的,我还记得她那封信的最后一句是,啊,我冷,然后是一个日期,那是她定的约会日期。”乔纳说到这儿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那对方有什么反应?”莫兰问。

“妈的,都说我冷了,还能怎么样?当然是杀回马枪喽。”

“你说的对,她肯定后来又给他重新写过一封信。这封信之后,他们又好了两个月,直到他被人打,他们的关系才彻底结束。”莫兰边思考边说。

“所以说,有点文化的男人就这副臭德性,喜欢来虚的。”

“那你现在对郑恒松究竟是什么感觉?”莫兰一边把信折好,一边问道。

“不讨厌。”乔纳干脆地说。

“那就是说……”

“妈的,别瞎猜,我是不可能跟他混在一起的,我当一次寡妇还不够?”这个话题让乔纳又打了哈欠。

“别乱说,你怎么能肯定这次一定是他先死呢?”

“难道让我先死?”乔纳瞪了她一眼。

“嗨,我在说什么呀,什么死不死的。”莫兰把信放回自己的口袋,“我只想对你说,别错失良机,郑恒松找了你5年呢。你怎么也得跟他约会5次后再作决定。再说,看齐海波的信就知道,郑公子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你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快走,我要睡了。”乔纳没好气地朝她翻白眼。

“好,我不说了,松嫂。反正结婚后别忘了照应我们家高竞就行了。”莫兰一边笑,一边走到门边,她听到乔纳在身后说:

“那就快来拍马屁,明天先买三个酱鸽来孝敬我!”

莫兰心里暗笑,所谓口是心非,大概指得就是这种情形吧。真不知道这个郑恒松给她下了什么******。

高竞很不想跟郑冰单独见面,但想到郑恒松的案子的关键细节,他考虑再三后还是打电话把她约了出来。郑冰接到他的电话非常高兴,一口就答应来跟他见面。但是高竞没想到,她今天来赴约不仅打扮得很漂亮,而且还给他买了礼物。

“打开看看。”郑冰喜滋滋地把一个小盒子放在他面前。

“是什么?”他禁不住皱了皱眉头,看样子那里面应该是食物,闻起来有股烤香。

“打开看看嘛。”郑冰催促道。

他无奈只能打开盒子,那里面赫然放着一个热气腾腾刚出炉不久的蛋塔。

“这是我来的时候在路上买的,”郑冰微笑着说。“快趁热吃了吧。”他没想到,郑冰一边说着话,一边居然把蛋塔拿起来塞到他的嘴边。

高竞对她的过度热情很是吃不消,但是对方是同事,还是特地买了吃的来给他的,他也不好意思一口拒绝,只好说:“等等再说吧。”

他接过蛋塔放回了盒子。

“我今天找你来,是想向你了解一下郑恒松跟齐海波的关系。”他严肃地说,试图把两人的对话尽早引人正题,却听到她在那里跺脚:

“高竞,我给你的蛋塔有毒是不是?!”

“郑冰,我们现在在谈公事。”

“想问我话可以,一定要把我买的蛋塔吃了再说。”郑冰笑着说,“我现在可是在休假。”

“休假?因为郑恒松?”高竞马上问道。

“是啊,我哥涉案在局里影响不小,我们那边的局长叫我先休假一个星期避避嫌。”郑冰叹了口气,眼睛却一会儿看那个蛋塔,一会儿看看他。

高竞无奈,只好把蛋塔拿起来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味道真不错,又热又香,边上还酥酥脆脆的,只可惜不是莫兰拿来的,他想,要是她在对面,我现在就可以吃三个。为了节省时间,他把蛋塔丢在嘴里,两三口就吞了下去。

“很好吃,谢谢。”他低着头喝了口水,平淡地说。

“好,你问吧。”郑冰往椅背上一靠,眼睛笑成一条长长的沟渠,高竞觉得现在这样看起来,她跟她哥郑恒松还真的挺像的。

“我刚刚说了,我想了解郑恒松和齐海波之间的关系。”

“他们很多年前就认识了,大概是6年前吧。”郑冰想了想才说,“我认识齐海波,还跟她吃过几次饭,她是个自我感觉很好的女人,人又漂亮又有自信,的确很有魅力。最开始是齐海波来找我哥跟问一个案子,他们就是这么认识的。”

“是什么案子?”

“我不太清楚。她好像是在调查一个过去的什么案子,想请我哥帮帮忙。”

“郑恒松不是一直在反黑组吗?怎么会跟案子扯上边?是涉黑案吗?”高竞对此很感兴趣,于是忍不住瞪大眼睛注视她,这时候,他发现郑冰正用奇怪的表情看着自己。我的脸上有什么问题吗?他琢磨。

“这事,我不清楚,我哥很少跟我谈他的私生活。我只知道,齐海波经常住在他那里。我一开始还以为他们会结婚呢,因为我哥连结婚的房子都装修好了,可想不到,齐海波居然瞒着我哥跟别的男人有来往,后来被我哥发现了,他们的事就吹了。齐海波后来还追着赶着要跟我哥和好,我哥不理她,她就深更半夜扑到我哥那里求饶。结果呢,他们只好了两个月就又吹了,我哥被人打,她竟然自己逃走了不算,还跟别的男人去唱歌了,这也太过分了。出事后,她又回来求,这次我哥连门都不让她进,她为这事都自杀过呢。”

“她自杀过?”

“对啊,她发消息给我哥,说我哥不去见她,她就跳海,我哥没理她,她又说要开煤气,我哥还是没理她,她大概是没办法了,就跑到我哥的住处,当着我的面跪下来求他,抱着他的腿不肯放。我哥气得差点开枪打死她,幸亏有我和另一个他的兄弟在,才没出事。我哥是难得发火的人,要不是真的伤透了心,不会对她拔枪的。”

“她当着你的面跪下?后来呢?”

“我哥浇了她一头冷水,把她拎起来推了出去。三个月后,她就结婚了。”

郑冰一边说,一边迅速掏出纸巾替他擦掉了嘴边的油酥屑。

高竞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烧,他真恨自己刚刚吃得太猛了,居然连脸上挂着碎屑都没注意到。可他愤恨地想,就算是这样,你也没必要代劳吧,你完全可以提醒我让我自己来,你这样不顾场合和男女之间的分寸先斩后奏算什么,而且动作还那么快,根本都来不及挡回去,干完之后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还神态自若朝我笑,真是吃不消的霸王作风,跟你哥一模一样。高竞想,要不是为了那个电话号码,我才不会叫你出来呢。幸好现在莫兰不在,要不然,我回去又要被冤枉了。

“郑恒松除了齐海波,还有别的女朋友吗?”高竞别过头,避开她的目光问道。

“以前也有几个,但自从跟齐海波好了以后就都不来往了。我哥不是那种脚踏两条船的人,所以她有这样的下场,我觉得也是报应。”郑冰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恶毒的快意,这倒把高竞吓了一跳。

“松哥是不是有很多仇家?”他问。

“当然,他在反黑组干了那么多年,以前又当过卧底,仇家当然很多。不过,跟着他的兄弟也不少。”

“5年前他被人打的那个案子后来查出是谁干的吗?”

“没查出来。”郑冰蹙眉摇了摇头,似乎很为这事烦恼。

“怎么会没查出来?”高竞很诧异。

“一开始以为是黑帮寻仇,后来抓了很多人来问,发现都不是,那时候我猜测这事跟齐海波有关,我怀疑那是她的某个男人出于妒忌干的,我还怀疑过是她后来的丈夫,但后来反复查了一年,也没查出名堂来,结果这事就这样一年年搁置了下来,直到现在也没查出究竟是谁干的。”她一边说着话,一边盯着他的嘴唇看,那目光让高竞心惊肉跳,他真怕她会突然发神经跳过来亲他,所以他决定速战速决,尽快切入正题。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找你来吗?”高竞严肃地看着郑冰的脸。

“你想打听我哥的事。”她仍然看着他的嘴唇和下巴。

他下意识地用手掌盖住嘴,同时低下头,以避开她那令人难堪的目光。

“郑冰,我今天上午重新向电话局要了一份白丽莎临死前三天的电话通话记录。”他静静地说。

如他所料,这句话一出口终于将郑冰的目光从他的嘴唇上移开了。

她脸色阴沉地注视着他的眼睛,眉头打起了结,样子十分凶悍。

“你向电话局重新要了一份白丽莎的电话记录?”她机械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是的。”高竞盯着她的眼睛,“你给我的电话记录单子被撕成了两半,你说是从抽屉里拿出来时不小心撕开了。”

“你不相信我?”郑冰的口气中充满了戒备……

“我也想相信你,”高竞扫了她一眼,为自己终于能把她从一个花痴变成一个正常人感到高兴,“我把我新拿到的这份电话记录跟你的那份作了对比。”他故意停了一停,想看看她的反应,但是她没说话,只是神情紧张地看着他……

“我发现少了一个电话号码。”高竞说,“我查过这个电话,那是几年前你哥哥郑恒松的手机号码。”高竞盯着她看,这次她终于避开了他的目光,于是他终于把手从自己的脸上拿了下来,“郑冰,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她默不作声地望向窗外。过了一会儿,她低声说:

“我小看你了,高竞。我没想到你会查。”

“郑冰,你不了解我工作的方式,我只相信我自己找到的证物。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约你茶室见面了吧,你犯了很严重的错误,趁我现在还没张扬出去,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高竞很高兴看见郑冰又恢复了女刑警的正常表情,“白丽莎为什么要给郑恒松打电话?你为什么要瞒掉这个电话?难道你认为白丽莎的死跟松哥有关系?他们是什么关系?”

“高竞……”她沉闷的呼唤了他一声,他发现她满脸羞愧,声音里还帶着恳求“我知道作为一个警察,这么做很不应该,但是请你相信我,正是因为我知道我哥跟白丽莎毫无关系,所以才会撕掉这个电话号码。”

“说清楚点。”

“我哥跟白丽莎完全没关系,我查过他了,他根本不认识白丽莎,白丽莎的确给他打过电话,她约他出来见面,说要跟谈一件重要的事,但后来第二天她就死了,他们没见上面,所以他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我相信我哥不会撒谎。”郑冰说到最后那句时,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好像在给一份文件加盖一个官方认定的图章。

“那你为什么要向我隐瞒那个号码?!”高竞问。

“我不希望你发现后向上面报告,你知道在机关工作,人际关系非常复杂。我哥那么年轻就坐在这个位置,很多人都盯着他,想尽办法要抓他的错,我不想让这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成为那些人对付我哥的工具。”她抬起头,望着他,“高竞,我知道我这么做违背了一个警务人员的基本操守,你要怎么做我都没意见,但请你相信我,我哥真的跟白丽莎没关系,他是清白的。”

高竞严峻地看着她的脸,沉默片刻后,问:“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没有了。”她连忙说,现在她已经失去了刚才的锐气。

“既然如此,也请你相信我,郑冰,我会把事情查清楚的,如果松哥真的是清白的,我绝对不会让他受冤。”高竞冷静地说。

“谢谢你。”她温柔地注视着他说。

按理说,谈话应该到此结束了,但是高竞忽然产生了想跟她把事情彻底谈清楚的念头,于是他踌躇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问道:“郑冰,你真的是要结婚了吗?”

她的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惊慌,随即又被一种莫名的兴奋所代替,但她没有立即回答,只是一动不动僵直着身体坐在那儿看着他,。

“你真的有未婚夫了吗?”他不得不再问了一遍。

“没有。”她答道。

“这么说,你上次是在骗我?”他想,果然让莫兰猜对了,女人到底比较了解女人。

她没说话。

“为什么?”他掩饰着不好意思,狠下心肠问道,“是因为……你喜欢我吗?”他希望她会骂自己是在自作多情,但她的嘴角却浮起一个浅浅的微笑,忽然站起身来。

“我该走了。”她说。

“等一等。”他也跟着站起身,心里实在不愿意碰到这样的情形,但是既然已经开了口,他不愿意半途而废,他想把事情说清楚。

“我要走了,我不想再看你那张照片。”她别过头去,冷冷地说。

“这次是另一张。”

“你是故意在气我吗?高竞?”她低下头,声音里帶着某种像要哭的情绪。

这句话顿时让他心软了下来。

“对不起。”他说,“郑冰,请你……”

她忽然回过头来,眼睛直视着他。

“没错,我是喜欢你,高竞。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贱?我也不喜欢现在的我。”她的声音有些发抖,眼睛湿润了,“我也是有自尊心的人,高竞。”

现在我成了伤害她自尊心的恶人了,高竞恨恨地想,如果你真的有自尊心就应该把它收收好,不要随便丢在地上,让人踩到了,又怨别人。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他尽量想使自己的口吻显得和气一些。

“那是我自己的时间,我喜欢放在哪里就放在哪里,你没权利过问。”郑冰的眼泪没有掉下来,这让他松了口气。他希望她在他面前永远保持正常强悍的女警察形象,哭哭啼啼的温柔模样只会让他感到心烦。

他避开她的目光,只听到她在那里说,“我知道你跟你的女朋友已经认识十几年了,但是爱情不是用时间长短来衡量的。”

她在说些什么?

“郑冰!”他刚想说话,就被她打断了。

“我知道她是个富家千金,从大学毕业后就没上过几天班,现在28岁了还靠父母养活,而且生活品质很高,从来都是穿名牌服饰,也许我的话你觉得不中听,但是高竞,我认为她并不适合你,你是个靠工资生活的上班族,你觉得你的收入能满足她的要求吗,也许你可以满足一时,但是满足得了一辈子吗?”

高竞觉得,与其是听她说这些废话,还不如听下属念法医报告,“被害人血清、两颊、口唇、粘膜、尸斑、肌肉及内脏呈樱红色,上呼吸道及鼻孔有细泡沫、肺充血……”

“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他冷冷地回应。

“我知道她还结过一次婚,还堕过胎……”

这句话让他大惊失色,莫兰的秘密,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会知道?谁告诉她的?

“这事你知道吗?她跟你说过吗?我觉得她根本配不上你,她经历那么复杂,生活要求又那么高,她跟齐海波其实是差不多的人,我知道她曾经有很多男朋友,而你……”

“郑冰!”他实在已经忍无可忍,这个女人凭什么对我女朋友说三道四,她是谁?他强压住胸中的怒气,对她说,“你说的这件事,我知道。的确,不是她本人告诉我的,但是我从来没问过她,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不在乎。郑冰,我警告你,如果再让我听到你说我女朋友的坏话,我就把你隐瞒电话号码的事报告上去!”

他的口气很严厉,这让他们对视了几秒钟。

“我知道你爱她,但是她爱你吗?”她咽了一口唾沫,仍不死心地说,“如果她爱你,就不会逼你跟你妹妹绝交。”

“高洁找过你?”他皱着眉头差点倒退一步,难道莫兰的秘密,是高洁告诉她的?但高洁又怎么会知道呢?他心慌意乱地琢磨着。

“是的,她找过我。她很爱你,高竞,你应该多跟她沟通,现在她很痛苦,不管怎么样,你都不应跟她绝交,她是你唯一的妹妹!”

该死的臭丫头!一定是她说的!他现在可以肯定了。

“郑冰,我是我家的事,你不要管得太宽了!”他不耐烦地说。

“我是为你好。”她望着他,声音又软了下来,“我知道你对我现在还没什么感觉,我也不指望你马上跟我有什么发展,我现在只希望你不要太瞧不起我。好吗?”

这些话让他硬生生地把原来已经到嘴边的那番狠话又咽了回去。

“再见。”他结束了谈话,并且别过头去尽量不去接触她深情的目光,他听到她说了声再见,以为她就走了,谁料到她忽然伸直身子把嘴凑过来在他脸上“啵”地亲了一下,等他被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时,她已经退出了两步远。

“再见。”她笑着说,随后转身离去。

他目送着她的背景,气得说不出话来。

居然又被偷袭了,真是防不胜防,照这样的趋势,下次见面她就要把他按倒在地了。爱情怎么能让一个自称有自尊心的女人变得如此大胆妄为呢?他以前可从来没遇到过这么主动的女子,真想上去揍她。她疯了吗?是不是吃定我不好意思推开她?

高竞现在很后悔,刚刚因为一时心软没把话说绝,同时又恨高洁多事,真没想到她会自己跑去找郑冰,她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跟郑冰这个外人说莫兰的事?而且,还是说莫兰的秘密?

但是,他不想给高洁打电话,自从她提起房子的事后,他就再也不想跟她说话了。他现在只想尽快从老房子搬出去,他心里隐隐觉得只要离开了那里,就等于把过去的痛苦岁月抛在了脑后,同时也卸下了肩上的重担。多少年来,他盼望的不就是这样的生活吗?没有负担,没有过去,无忧无虑地跟莫兰生活在一起,不就是这些吗……

没有房子有什么关系?

一点关系都没有。

跟郑冰见过面后,高竞忽然特别想念莫兰,想到她离婚后偷偷跑到法国流产的伤心往事被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如此毫不留情地揭穿,他就感到满怀歉疚,好像自己也在不知不觉加入了伤害她的队伍,所以一离开茶室,他马上就打了个电话给她。

“嘿,小羊。”电话一通,他就亲亲热热地叫她,因为莫兰属羊。

“亲爱的。”莫兰在电话那头答应上了,听上去心情很不错

“你在干吗?”

“我爸在做菜,我当他的小工,哈,你不知道我爸认真起来有多挑剔,我妈已经逃到她同学家去搓麻将了,现在就剩我一个被他折磨。”她好像在笑,“你在干吗?是在睡觉还是在工作?还是一边工作一边打瞌睡?”

他一听就知道那后两句摘自齐海波的死亡情书。

“信你看过啦?”他想到那封信上的语句就忍不住要笑,“有什么想法吗?”

“乔纳觉得这可能只是第一稿,她可能写了第二稿给郑恒松。”

“你呢,你有什么感觉?”

“我现在还没看出来,只是有几个小地方觉得有点问题。”莫兰停了一下,“我现在还说不上来,晚上你来的时候我再跟慢慢说。”

因为今天既没有挺身站出来大骂那个说废话的女人,又莫名其妙地被偷袭了两次,他感到特别对不起她,所以趁她没有说话的当儿,他就讨好地问她:“我晚上买蛋塔来给你吃好吗?”

“蛋塔?好啊!不过我要吃现烤的葡式蛋塔,两边最好还要有点焦,我不要吃广式的,广式的蛋塔都是冷的,而且中间也没有奶油小波浪,高竞,你会买吗?可不要买错了。”莫兰有些不信任地问道。

“我中午吃过一个热的,很好吃,大概就是你说的那种葡式的,我晚上去买。”他兴致勃勃地说完,马上就后悔了,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说漏嘴呢。

果然,莫兰立刻问:“是谁那么好心请你吃蛋塔?”

“就是个同事。”

“同事?难道是郑冰姐姐?”

“干吗叫她姐姐?”

“以后凡是我看不惯的女人,我都叫姐姐。”莫兰道,“别打岔,快点招。是谁请你吃蛋塔?你有没有把蛋塔的碎屑吃到嘴边让人家帮你擦?”

女侦探就是精明。他心里叹了口气。

“我中午有事找她,她就请我吃了个蛋塔。”他老实地承认了她的其中一条猜想,“不过,我吃得很干净,她根本没机会为我服务,她什么都没做。”

“真的?”她有些不相信。

“嗯,当然。”他在电话这边,自己重重点了点头,好像正用橡皮擦去难堪的情节。

“好吧,不说这事了。”她马上就不追究了,让他松了一口气,只听她继续说,“高竞,我觉得你应该把情书拿给郑恒松本人看,问问他是什么感觉。”

“我考虑一下。我要问他的事太多了,得想想该先从哪里问起,他现在涉案的程度比我们想象得要深。你不知道,白丽莎临死前给他打过电话。”高竞说。

“啊?真的?这么说他跟白丽莎的死有关系?”她很惊讶。

“我想白丽莎不会无缘无故给一个平时并没什么交往的人打电话。我等会儿就要去找郑恒松,这两天局里叫他休息了。”高竞说起公事来,口吻就不知不觉变得冷静起来。

“他被隔离了?”

“大概是让他避嫌吧。他有没有给乔纳打过电话?”

“应该没有。现在他这种状况,可能他也没办法泡妞了吧。”莫兰笑道。

“他这么做是对的。在这种敏感时刻给乔纳打电话,只会增加她的负担。她也算是他的证人。”高竞说。

“嗨。”莫兰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我表姐真倒霉,本来还以为她会很顺利呢。对了,”她忽然转变了话题,“高竞,晚上来我家吃饭吧。今天我爸做了酱牛肉、花椒鸡、红烧肘子和八宝鸭,都好吃得不得了。你不来太可惜了。”

高竞听到这几个菜名就开始咽口水了

“正好,我找了一间房子就在你们小区对面,我们吃完饭,你陪我去看房子吧。也给我点意见。”他马上说。

“真的打算搬出来?”莫兰问。

“我已经决定了。”

“那好,我陪你去。我们顺便看看还要帮你添些什么。如果你真的搬出来,要买的东西可多了,对了,我送你条新毯子吧。”莫兰温柔地说。

“好啊。”他握着电话,心里像打翻了一个暖水瓶,暖意从心一直泼洒到脚趾头,他深深感到,莫兰真好。

“那我不跟你说了,我爸又在叫我了,今天为了做那个八宝鸭,我都快被他使唤死了,记住,晚上一定要说好吃,不然他明天还要做。听到没有?”莫兰叮嘱了一番终于挂了电话。

高竞站在街上,久久回味着这个电话给他帶来的美好感觉。

酱牛肉、花椒鸡,空气中似乎还飘来一阵八宝鸭的香味,他觉得那就是他一直以来想要的家的滋味。

他决心要守住这份得来不易的幸福感觉,于是拿出手机,删掉了郑冰的号码。他对想象中的郑冰说,如果我再见你,我就不姓高。

高竞赶到郑恒松家时,心里小小地吃了一惊,他没想到,郑恒松的住处就在齐海波租住地的斜对面,两处住房虽然不在同一条路上,但实际上只差一个路口,几乎就等于是面对面。高竞猜想,那是齐海波故意搬到郑恒松对面的,这就跟他现在想住在莫兰对面一样,为的就是想跟所爱的人靠得近一些。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这又增加了郑恒松的嫌疑,因为这样一来,他杀人后就更容易神不知鬼不觉地迅速逃离现场了。

郑恒松很悠闲地坐在书房里品酒,见高竞进来,他很客气地为高竞倒了杯白葡萄酒。

“尝尝,味道很清。”郑恒松笑着说。

高竞发现郑恒松今天穿得特别休闲,白汗衫,白长裤,还赤脚穿着双拖鞋。他的洁净打扮跟他那间布置简约的书房看上去极其登对,就像是专为配合这个房间穿的工作服。

高竞工作时从不喝酒,于是他只是看了一眼那杯酒,说:

“谢谢,我开车来的。”

“好吧,请坐,今天又想问我什么?”郑恒松把白葡萄酒放在桌上。

高竞在他书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你认识白丽莎吗?”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这问题郑冰已经问过我了。我不认识这个女人,但好像她在临死的前一天给我打过电话。”郑恒松说。

“她找你什么事?”

“她说有很重要的事跟我说,想跟我见个面,我同意了。”郑恒松扫了他一眼,随后悠然自得地把椅子的正面转向窗子,把目光投向窗外。

“既然你不认识她,为什么要跟她见面?”高竞问道。

“因为她问我,你想知道5年前是谁把你打得遍体鳞伤的吗?”郑恒松把椅子又转了回来,注视着他,“既然她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那件事到现在都还是个谜。”

说到最后那句话时,郑恒松皱了皱眉头。

“她跟你约的是几点钟?”

“是第二天的下午六点半。”

六点半?高竞觉得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来说,这个时间定得有些尴尬,因为这是晚饭时间,难道白丽莎是想请郑恒松吃饭?还是倒过来,想敲郑恒松的竹杠?

“她有没有说为什么定这个时间?”

“她说她只有这个时间才有空。”郑恒松道。

她只有这个时间才有空?为什么?高竞琢磨,会不会是那天她的老公施永安正好有饭局,所以作为妻子的她可以抽身?如果她是故意要避着她老公,那又是为什么呢?难道施永安跟5年前郑恒松的那件事有关?看上去,他可真不像是会派打手去袭击对方的那种人。而且,如果是他,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你们约在什么地方见面?”高竞问。

“在aa商场底楼的星巴克。”

“你认识施永安吗?”

听到这个名字,郑恒松笑了笑。

“我不认识。郑冰问过我同样的问题,她说那是海波的公公。”

“也就是说你本人不认识施永安?”

郑恒松摇了摇头。

“那么,白丽莎打电话给你时,她的情绪怎么样?”

“情绪有些激动。”郑恒松回想着,笑了起来,“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打错了,她好像在哭,后来她叫了我两遍,郑恒松先生,郑先生,我才知道,她的确是找我。”

“你能否回忆一下她的原话?”高竞觉得当时白丽莎的反应非常重要,她很可能在电话里透露出许多信息。

“我只记得她在哭,说话结结巴巴的,有点做作。她一直说,太糟糕了,太糟糕了,她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可怕的误会,接着,她要求我一个人来,否则她就只好回去了。这就是她说的全部。”郑恒松仰头看着屋顶的一角,答道。

“可怕的误会?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高竞觉得“误会”两个字用在这里十分耐人寻味。

“我不知道,我正想听听她的解释,谁知道第二天她失约了。”

“你应该对她很好奇吧,难道她失约后,你没有去查她的电话?”高竞认为按照常理,郑恒松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这条线索,但是这样一来,就又说明他撒谎了。因为如果他查到对方机主的名字,那他就应该知道白丽莎是谁,因为要查到白丽莎的档案对郑恒松来说实在是非常简单。

但郑恒松的回答令却他吃了一惊。

“我没查。”郑恒松微微一笑。

“为什么?”高竞觉得郑恒松的行为很反常。

“因为那时候我以为又是海波在捣鬼。”

“齐海波?她以前也给你打过这样的电话吗?”这一点高竞倒没料到。

“有一次,她装成另一个人给我打电话,说要提供当年那件事的线索,后来约好的时间,她没来。情节几乎跟这次一模一样,只是海波没有哭,说话很流利。”

“那你怎么知道是她?”

“是她后来自己说出来的,她说她用了另一个人的手机给我打的电话。”郑恒松说。

高竞现在知道郑恒松的感觉了,他一定是觉得,即便查出对方的名字,也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因为那很可能是齐海波又拿了别人的手机打的,所以,查不查都一样。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真的能提供那件事的线索吗?另外,她为什么跟你约好后,又没去?”高竞觉得齐海波的所作所为很不可理喻。

“她说她一直在查那件事,一直在查,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有线索,因为她从来没说过什么值得相信的话。至于那天她为什么失约,她的解释是。”郑恒松说到这里时,茫然地笑了笑,“她临出门时有个朋友正好来看她。”

看起来,郑恒松根本不相信她的话。可是,齐海波的行为也真奇怪,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不是说在郑恒松出事后,她很想弥补自己的过失,很想跟郑恒松和好吗?,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出而反而的事呢?

“那么她后来到底有没有把她掌握的线索说给你听?”高竞问道。

“没有。”郑恒松直视他的眼睛,平静地说。

也许她想说,但你根本没给她机会,高竞心道。

“她给你写过信吗?”高竞问道。

“写过。”

“她在信里有没有提到过那件事的线索?”

郑恒松看了他一会儿,好像他提了个无法回答的世界难题。

“我不知道。”过了一会儿,他说。

“你怎么会不知道?”高竞觉得这太匪夷所思。

“因为我没看。”

“你没看?”

“我直接丢进了垃圾桶。”郑恒松轻描淡写地说,高竞发现他的桌脚边正好放着一个废纸篓,他心想,看来莫兰想看第二稿情书的愿望是落空了,很明显,就算齐海波真的写过第二稿,郑恒松也已经看都不看给扔掉了。

“你,一封也没看过?”高竞还是觉得这不太可能。

郑恒松轻轻摇了摇头,作为回答。

“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

“我对她的人、她的信、她说的话全都没兴趣。就连对她的死我也不是很好奇,我现在只希望你能尽快破案,让我早点解放。”

高竞觉得有必要给他看看齐海波的精彩情书了。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封情书的复印件递到郑恒松的面前。

“这是什么?”

“你看了就知道了。”高竞很想看看郑恒松的反应。

但郑恒松并没有伸手去拿那封情书,他凑近朝它扫了几眼,便厌恶地用手指将信往旁边一推。

“收回去。”郑恒松冷冷地说。

“怎么了?”高竞估计他已经看到了情书开头那一连串火辣辣的呼唤了。

“我不想看。”郑恒松道。

“松哥,我是在给你看关键证物,不是在做媒。这是齐海波临死前抓在手里的的信,有人判断这封信是齐海波在指认你是凶手,但我认为不是。所以你不想看也得看。”高竞板起面孔,再度把那封信推到郑恒松的面前。

郑恒松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随后终于拿起了那封信。

过了一会儿,高竞看见郑恒松放下了信。

“有什么感想?”高竞立刻问道。

“没什么感想。”郑恒松面无表情地把信推了回来。

“这绝不单单是一封情书,否则齐海波不会临死前还抓着它不放,所以,你能不能仔细看看?松哥?”高竞对郑恒松的态度有些恼火。

郑恒松把椅子转向窗子,他的目光再度朝窗外望去。

“高竞,2002年5月20日,她在这儿跟我过夜。她根本不可能写这封情书。”郑恒松声音低沉地说,“那是我跟她的最后一次,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这么说,齐海波信里所说的,她当天晚上曾经去找郑恒松却看见他在门口没有接她的电话,这个情节也是假的?高竞真弄不懂,当初齐海波为什么要写这封满是假话的情书给郑恒松?为什么?她临死的时候为什么又要拿着这封信呢?难道她是想提醒郑恒松5月20日这个日期?

“除了这个日期以外,别的还有没有出入?比如,她曾经给你打电话,但你不接。”高竞问。

“这种情况有。”

“她跟哪个男人骑马你知道吗?”

“社长的朋友自然也是个社长,名叫沈是强。”

“他们两个到底……”高竞还没问完,就被郑恒松干脆地打断了。

“他们两个有关系,被我发现后没多久,齐海波就跳槽到沈是强的报社当了文化版的编辑室主任。两年后,沈是强又上调到上级报社当了总社长。”郑恒松转过头来,注视着高竞,“这种事在哪儿都很平常,齐海波只是有偿付出而已。”

“你怎么能肯定他们有关系?”高竞问。

“我是谁?高竞,我是谁?”郑恒松冷笑了一声,“连他们开房的录像我都有,只是照顾海波的面子,我从来不说而已。没有证据我不会冤枉她。”

所以齐海波又说谎了,她说她跟那个男人什么事都没有,其实什么事都有。高竞觉得这个女人睁眼说瞎话的能力真是强,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说起脸皮厚,他脸上的皮肤忽然感到一刺,脑袋里闪过一张女的人脸,他赶紧集中精神,扫清杂念,他真的不想去回忆自己被偷袭的尴尬场面。

“她是否知道你已经对她的事了如指掌?”高竞问。

“她应该知道,她不笨。”

“你不说,她怎么可能知道?”

“高竞,高竞,”郑恒松忽然无可奈何地哈哈笑了起来,“我真拿你没办法。”

我的问题有什么可笑的,高竞想。于是,他又问了一遍。

“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

郑恒松摸着下巴,朝着他笑。

“我总有办法让她知道。”

妈的,等于没说,高竞想。

“我现在只想知道,她明知道日期和事情都不对,为什么还要给你写这封显然全是谎话的信?”高竞只得换了话题

“我不知道。”

“想听听我的想法吗,这封信是提前写的,也就是说,是在5月20日之前写的,她写这封信的时候,并没有想到5月20日那天她会跟你在一起。这也就是为什么这封信没有寄出的原因。”高竞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郑恒松。

“有道理。”郑恒松说,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所以,我想她之所以临死前会抓着这封信,可能就是要你注意这个日期,如果她不是在5月20日写的又是在什么时候呢?她是在什么情况下写的呢?也许,她在写信的那天碰到了某件事,某个人。你还记得你站在门口挂断电话是什么时候吗?是不是在5月20日之前?”高竞说完这番话,忽然发现郑恒松的目光从最初的略帶嘲讽,变成了略带欣赏。

“应该是的,具体哪天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我们是5月19日和好的。”郑恒松的态度也变得更为合作起来。

“你们那次分手是为了沈是强?”

“是的。”

“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年的3月,具体时间我不记得了。”郑恒松垂下眼睛,想了一会儿才道,“其实……”

“怎么?”高竞意识到郑恒松想起了什么。

“我忽然想起,”郑恒松抬起头盯着他,“我最后一次见她,她说过一句话。”

“她说什么?”

“她说,我结婚后就没再骗过你。”郑恒松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很呆滞,仿佛一不小心掉进了沾满灰尘的往事堆,直到几秒钟后,他才渐渐恢复活力,“她是在我转身走的一刹那说的,我当时没注意。”

那也就是说,齐海波在过去的几年中,也许真的一直在查5年前的案子,也许真的还找到了一些线索,也许她真的想告诉他,但是他没有给她机会。高竞忽然想起齐海波抽屉里的那些尚未寄出的情书,不知道在那里面,她会透露些什么信息呢,他决定回去后好好研究研究。

高竞正在考虑是不是该让女朋友莫兰加入研究情书的行列时,忽然听到郑恒松在问他:“可以帮我帶个口信吗?”

“给谁?”

“你说呢?”

“是给乔纳?好啊。要传什么口信,我今晚正好去莫兰家吃饭。”

“今天晚上10点我在楼下等她。”郑恒松面无表情地说。

“你要跟她见面?可现在你这种情况应该尽量避嫌。”高竞提醒道。

“所以我不能打电话,只好偷偷去。”说到这儿,郑恒松忽然表情严肃地看着他,“高竞。你相信我吗?”

“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你的嫌疑还没有完全解除。”高竞冷静客观地说。

“我没有杀死齐海波。”郑恒松认真地说,“我不需要杀死她,因为我已经完全把她从我的生活里删除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高竞觉得郑恒松的表述里似乎隐含着一个要求。

“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这个事实。”郑恒松答道。

高竞知道他的意思,其实郑恒松是想说,因为我没有杀齐海波,所以我今天晚上去见乔纳见面不可能是为了串供,我纯粹只是想去谈情说爱而已,所以,我希望你,高竞能保守这个秘密,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今晚的这个约会。高竞想,即便你不说,我也会为你保守秘密,因为我认为你的确不是凶手,虽然我嘴上不承认。

“好吧,我知道了,我会转告她的。但你要把你掌握的齐海波的录像给我。”高竞说。

“你想看?”郑恒松很惊讶地注视着他笑起来。

“我是为了破案。”高竞一本正经地说。

“是吗?”

“我又不是没看过。证物中这种录像帶也不是第一次出现。”

“好吧,等一等。”郑恒松笑着走过来亲热地拍拍他的肩膀随后走出书房去,高竞愤愤不平地想,这算什么表情,好像我才刚满18岁,我又不是第一次接触这种犯罪证物。

几分钟后,郑恒松拿了几盘满是灰尘的录像帶回到书房。

“就这些。”

“经过分类吗?是一个人一盘,还是怎么的?”高竞用公事公办的口气问道。

“什么一个人一盘?”

“这里有5盘,你好像没必要把她跟一个男人的过程都录5盘吧?一盘有90分钟呢。所以我想问的是,5盘是否代表有5个男人?”

郑恒松再次被他的话逗笑了,但是高竞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可笑。

“你自己看吧,内容很丰富,不仅仅是开房录像。”郑恒松说着,又拍了拍他肩,“不过,不要随便公开,因为这牵涉到别人的隐私。”

“放心,我知道分寸。我要录像只是想看看在那段时间,齐海波跟哪些人有过交往,也许其中会有线索。”高竞笑道。

“我明白,我明白,我明白。”郑恒松一迭连声地说。

“你再好好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信息,不管多小的事,都要告诉我。”

“我知道了。”郑恒松笑着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郑冰说,她已经打了申请要调到你的部门去当你的副手。”

什么?!郑冰要来当我的副手?这个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

“她什么时候打的申请?”高竞禁不住提高了嗓门。

“昨天。”

“她是不是有点……太……!”他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他发现郑恒松正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他。

“这件事还没批下来,不过批下来的可能性很大。”郑恒松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我不需要副手!”他冷淡地说。

郑恒松看了他好一会儿,笑着问:“你好像很讨厌我妹妹。可我妹妹好像很崇拜你。一直在我面前说你有多能干。”

“总之我说了,我不需要副手!”高竞恼火地说,心里对郑冰的牛皮糖作风简直是厌烦到了极点,他现在理解为什么当初郑恒松差点拔枪打死齐海波了,这种叫人厌烦的爱慕和纠缠只会给对方带来无尽的困扰和烦恼。

“郑冰是个好警察,如果真的让她当你的副手,只会对你的工作有帮助。”郑恒松说。

“我只希望她好好呆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不要乱动。”高竞顿了一顿,终于鼓起勇气说,“我不想说她的坏话,但她现在给我的感觉就像是细菌一样在我周围乱飞,我简直躲都躲不开。我有女朋友了,你也看见过的,如果我平时工作的时候总帶着个女的,我女朋友会怎么想?而且郑冰有时候也太,太不注意分寸了,你能不能跟她谈谈,叫她收回那个申请?她这样我只会更加讨厌她。”

郑恒松皱起眉头凝视了高竞好一会儿,随后笑道:

“她在追求你?”

高竞没说话。

“好吧,我劝劝她,不过,我不保证结果,因为她倔起来10头牛也拉不回。”

妈的。看来凶多吉少。高竞在狠狠地心里骂了一句。

“其实你可以直接介绍郑冰跟你女朋友认识。”郑恒松提议。

“我干吗要做这种事?”高竞奇道。

“因为这是女人之间的战争。”

“根本不需要莫兰去跟别人争,我已经作了决定。”高竞斩钉截铁地说。

“可莫兰也许能帮你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她也许有办法让我妹妹知难而退,像我妹妹这么倔的人,靠劝是不行的,只能用事实说话。”郑恒松似笑非笑地说。

高竞对郑恒松的态度感到有些疑惑。

“你为什么要帮我对付你妹妹?”高竞问。

郑恒松笑着搂住他的肩。

“因为我觉得你配不上她。”他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