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迷津之锁龙冢 十、童子渡

我说:“我有了个点子。”

万山海打量着我,“小朋友你讲讲看。”

他一口一个“小朋友”叫的我有点烦,就不理他对邹春说:“你看老哥,这间墓室是个‘凸’字形,是吧?”

邹春说:“对。”

我接着道:“我们一共进过三间墓室,包括这一间全都是‘凸’字形的。不过方向不同,第一间凸出的部分向西,和这间一样,第二间也就是中间的一间凸出的部分向东。三间墓室方向互相相对,凹凸的部分正好相嵌,结合成一个向东拱突的弧形。”

“这说明什么?”邹春问。我讲的这些非风非水,他有点不明就里。

我说:“你们刚才进的两间墓室都是向东拱出的长条形,但房间小,弧度也更小,如果我们把我们双方经过的墓室看做是两层的话,这些事就好解释了。”

夏文海恍然道:“小生,我明白了。你是说有两层墓室,我们是外层,他们是内层。我们感觉到两次小震动,分别是他们触碰机关,使内层墓室转动了两次。因为我们自己没动,感受到的震动就较小。反之同理,我们自己转动的几次,他们也只感到不大的震动。”

“对、对。”我说,“海哥你说的对。”

邹春回头看看万山海,万山海对我道:“小朋友,你懂得天罗地宫?”

我见他明显是不信我,便赌气道:“懂就谈不上,少少有点研究。”

万山海说:“那你说说,你的点子到底是什么?”

我说道:“我的点子说起来也简单,其实就俩字——砸墙!”

“砸墙?!”邹春愣了,“小生兄弟,你这办法听着可新鲜。一向只有找暗门、找秘道,对风水审连势,砸墙我还头一回听说。我说,你是不是学采矿还是钻探什么的,这说了半天,整的净是土石方。”

我也不理他,接着说我的,“你们想一下,对于我们来说这天罗地宫其实和诸葛亮的八卦阵差不多,都是听过没见过,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所以我们不应该用固有的规律和经验来判断,更不能抱着老办法死用。我说钻墙,也不是无目的的乱打乱钻,而是找准方向,一击中的。”

“噢,一击中的?这么说小生兄弟你已经找准方向喽?”邹春说。

我故意踌躇了一下,说:“照我的推断,就是这个方向。”说着我指了指万山海他们刚才过来的石门。

“这里?!”邹春道,“我们就是从这里过来的,有路即便我看不出,难道万爷也看不出?”

万山海这时说话了,“小朋友,你的意思是不是照着这个方向一直钻下去?”

“对,就是这个意思!”我拍手道,“还是二爷目光如炬。这个墓是一个由若干层环形墓室构成的圆形墓,外面由一层砖壳包裹着。我想这座墓绝不会只有两层,但不管它有几层,圆心只有一个。”

夏文海说:“你是说圆心就是主墓室?”

“对!”我说道:“圆心应该就是主墓室的所在。我们现在是在最外面一层,刚才万爷过来的是第二层,我就依着石门的方向一路把墓墙凿穿,一定能通到主墓室。而且这样还不会触发机关,引起墓室转动。”

“咳咳,潮生……。”夏教授突然说话了,接着就一阵剧烈地咳嗽。

我连忙跑过去,蹲在夏教授身旁,“夏老师,你别动,我来了。”

夏教授艰难地把头抬起些,“潮生,你刚才说的……咳,我也听到了。你推断……推断的很好,咳咳、咳咳……。”

我一边用手给他抚按胸脯一边说:“您快别说话了。”

夏雪把矿泉水瓶凑到夏教授嘴边,夏教授喝了口水,接着说:“天罗地宫的传说流传很广,但没人证实过。照你说的做,也许……咳,也许真的能找到主墓室。但是,……咳咳,潮生,你千万要注意一点。”

难道夏老师有什么秘招真传,会不会是夏文海说的那本“古书”里学来的?我忙支起耳朵来听。夏教授道:“潮生,你砸墙时,千万要注意保护文物。如果有壁画,一定……咳咳,一定不能破坏它!”

我心说您还真敬业,刚才您差点就壮烈了,还有心思顾这个。但我嘴里却说:“您放心吧,我一定按您以前教的做。”我说完就要起身,夏教授却突然拉住我的手,我又蹲下来,夏教授贴近我的耳朵用很小的声音说:“尽量拖延时间,等老秦他们叫支援来。”我一怔,点点头。夏教授又说:“你看住小海……别让他们做错事。”

我愣了,夏教授焦灼而急切地看着我,我只好答应一声,心说这对父子,唉!

这时温八说:“万爷,我以前听人讲过天罗地宫。”

万山海捋着下巴上短短的雪白胡须说:“你讲。”

温八道:“这得说是二十多年前,那时我还是个毛头后生,刚干上这行。当时我还跟着山西凤老大,只在黄土坡上找买卖。有一次一个苏北‘地瓜’顺给我们一件明器,凤老大一搭眼儿就知道是奇货,便向他打听从哪儿得来的,可那家伙不肯说。”

我小声问郑楚生:“什么是‘地瓜’?”

郑楚生说:“就是只刨本地墓穴的盗墓人,最被人诟鄙。这些人没啥本事,外地的大墓也干不了。”

温八接着说:“后来我们打听着,他是孤邳人,我们收拾东西就去了,果然在孤邳找到了他。这家伙叫有成,姓啥我也忘了。我们甘词厚利,终于说动了这个有成。有成带我们到了那墓头前,凤老大要动手,有成不让,他说这下面有古怪。”

“什么古怪?”邹春问。

“他说这墓能入阴阳,迷人心,你进去就找不着出来的路。”温八道,“凤老大问他怎么可能,挖了盗洞哪还能找不着?有成讲,这座墓与众不同,能转悠。凤老大问那你的明器哪来的?有成讲,他们庄上的人都用一个土法,就是直着打一个朝天洞,人腰上系着绳子下去,拿一样东西就上来。不能贪心,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这墓就转悠。”

万山海说:“你们后来下去了?凤天兆不是后来又干了好几年嘛,照这样说应该没事才对啊。”

温八说:“本来凤老大是要下去的,都准备好晚上动手了,却赶上公安局查外来人口。我们几个面生,怕出事,就先走了。过了三五个月,我们再去,那墓已经坍了。”

“坍了?”邹春问。

温八说:“是啊。听说有成又带了几个广东古董商下去顺东西,不知在里面怎么鼓弄的,就坍了。据当地老百姓说,夜里有响声,跟放地炮似的。我估摸可能是给困在下面,一急就下炸药想炸条出口,结果把墓弄塌了,自己也交待进去了。”

万山海说:“你们再也没去过?凤兆天也是搬山里道人,塌了也难不住他。”

温八道:“原本是打算准备齐了再去,可别处又有活计,就耽搁了。等再一想进来,晚了,已经让当地文物部门保护起来了。而且没过多久,凤老大就被抓了,到现在还没出来哩。”

“那你怎么知道就是天罗地宫?”邹春问。

温八说:“后来我跟着马爷干,马爷替我长了一眼。”说着瞅了瞅万山海。万山海没看出这是天罗地宫,马进山却能看出来,两人都是门里人,辈份地位相近,温八这样说怕万山海心里有疙瘩。

但万山海没动容,反倒说:“老四是卸土门的,看地宫肯定比我强。”

我想这老头还挺平和,可跟郑楚生说的‘万字头上不摸金’不大对得上号。

这时夏文海突然说道:“万爷,小生的主意成不成,您拿个话儿吧。”

万山海摸着胡子说:“行,我看是条路。刚才我盘算了,这山头上好几十亩地,看草木都沾上了尸气,单单是那片尸松林子就有四五里深,所以这座宝阁小不了。这么大的宝阁,没点机关反而怪了。而且天罗地宫是什么样,根本就没人见过,只知道跟轮子似的。这天罗地宫原本就是这墓里顶难开的一种,与海斗里的水晶宫可以相提并论了。有句老话嘛,地下天罗,雪盖火河,沙里龙堡,海底晶宫。这四个是万里难寻一个的极品,一世上要是能开得一个,嘿嘿……。”万山海说着竟露出了小孩童渴望糖果样的笑容来。不过这笑容一瞬即逝,沧桑和矜傲随即又回到了他苍老的脸上。

夏文海说:“那好,既然万爷也这么说了,咱就动手吧!”说完他又对邹春说道:“老邹,你刚才也说了,这宝阁是你们先开的窗,就请你们来吧。”

邹春眼珠一转,嘿嘿笑着说:“夏馆长,这就是你们不对了,开山卸土,是你门里的活计,我们怎好班门弄斧?”

夏文海说:“开山卸土,这是咱们这行当的入门手艺,哪个不会?而且这些年来,互融互近,谁又比谁强多少?我们就是从谢三挖的盗洞下来的,他的手艺我也亲自领教了,哪比正宗的土夫子差?您还是别客气了!”

邹春还要再说,万山海挥挥手道:“小春子,动手!”邹春没辄了,就招呼大巴和瘦家伙动手。邹春拿了一跟细长的空心玻璃管,一头抵在石门上,一头放在耳边,用手指轻轻敲着玻璃管。“当当当”清脆地敲了一阵后,邹春又换了一个地方接着敲。又敲了几下,邹春放下玻璃管说:“有了,就这儿。”

我问郑楚生这是干嘛,郑楚生说:“这叫‘勘岩’,又叫‘探石缝’。就是找石头上最脆的地方,下起手来省工夫。”

瘦家伙柃了一个背负式喷雾器(就是农村给果树喷农药的那种),邹春指着自己刚才听的部位说:“小林,就这儿。这半边是玄武,半边是青料,就这儿一块是花岗岩,数它脆。”

叫“小林”的瘦家伙戴上头套和眼罩,又戴上橡皮手套,左手压着压力阀,右手举着喷筒对着石门喷洒起来。

喷筒中喷出一种赭石色的雾态液体,气味浓烈刺鼻,我不知道是什么,被呛得鼻涕眼泪直流。

夏教授也被呛得咳嗽起来,夏雪忙把手帕蘸湿了给夏教授轻轻掩着鼻子。

喷了一两分钟,小林停了手,解下喷雾器,约莫过了十来分钟,石门上出现了成片成片的黄白色凹斑,邹春捂着鼻子上前看了看说:“行了。”

大巴拎着一柄大锤过来,我看他的锤跟民工装修时砸墙用的大锤差不多,可比海哥用的开山锤差远了。大巴走到石门前,手舞大锤,一个甩臂,抡圆了就是一锤。只听“啪啦啦”声响,石门被砸出了一个脸盆大小的洞来。

我的舌头都要伸出来了,郑楚生说:“这不是他的锤好,是因为刚才喷了硝镪水或者镪醋,把石板都整酥了。

大巴甩开膀子夯起来,嘴里竟还哼起了夯歌,“一锤子呀嘛嗨哟——山开路!二锤子呀嘛嗨哟——地裂缝!三锤子呀嘛嗨哟……”他唱的还算上口,但是他的鼻子刚被海哥打断,发声时常跑音,听起来挺搞笑的。

大巴虎背熊腰,天生神力,加上石板已经变成了条酥,不消顿饭工夫,就砸开了一个能容一人从容通过的石洞来。

夏文海竖起大拇指夸道:“佩服!佩服!真是精彩!到底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邹春客气两句,就跟着万山海先过了石洞,小林和大巴收拾家伙。夏文海过来搀扶夏教授,两人的目光一碰,夏教授的眼神冷的吓人,夏文海心头不由一颤。他搀着夏教授的手说:“爸爸,您先听我讲嘛……”

“够了!咳…咳…咳,你不用再讲了。”下教授推开他的手,由夏雪搀着站起来。夏文海想再说什么,可看到夏教授的神情,又咽了回去。

我忙上前扶着夏教授,对夏文海说:“行了,海哥,这有我呢!”

夏文海无奈地点点头,对我说:“别忘了刚下来时我交代的话,保护好他们俩。”

“你放心吧!”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夏文海点点头,也跟着小林、大巴他们进了石门。

郑楚生走到我身边,一边拾掇背包一边说:“行啊,卢处长,刚才表现不错嘛!”

我瞪了他一眼,“少来,这回可让你们给坑了!”

郑楚生把背包往肩上一甩,晃着大脑袋说:“谁说的,你可是自己非要来的啊。”

我怕万山海在那边听见,没再理他,搀着夏教授也过了石门。

石门这边的墓室里果然小了好多,只有三十个平方左右。墓室里摆放了许多唐三彩等陶器,不过有许多打碎在了地上,邹春说:“是因为那只金毛吼,可惜了这些宝贝。”语气中尽是懊恼。

我知道这出土文物的价值,首先就是陶器,玉和青铜器只能排在后面。

“这里里怎么会有金毛吼?”夏文海问道。

“不知道,我们一进来它就趴那儿。”邹春指指墙角说,“不过当时是尸态的,可能乍一有人气,把它激的‘活’过来了。”

这时万山海对小林说:“把活做完。”小林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抽出刀子又回到刚才的墓室里去。

我不知道他还有什么活儿要干,回头看去。只见小林蹲在金毛吼的尸体边,拎起它的头颅,右手竟用刀从金毛吼的脖颈开始剖割。小林把金毛吼从喉头一直切到下阴,腥腐的脓水流了一地,发出令人呕翻整副肠胃的恶臭来。

接着小林竟做出了更恶心的事,他直接把右手伸到了金毛吼剖开的胸腹中,一上一下的来回摸索,后来更把金毛吼的肠子一节一节地捏试摆弄。我看着几欲作呕,可又好奇这“死人脸”到底在找什么,忍不住还是想看。

死人脸弄了一会,终于停手了。他从金毛吼的肚子里取出一团黏黏的乌黑肉团,从屁股兜里掏出一瓶二两五,咬掉瓶盖,就用老白干冲洗肉团。那腐肉见酒就化,顷刻就溶成一堆烂肉腐水,顺着小林的指缝滴到了地上。

肉团化净,我才看到小林的手里竟是一颗乌黑晶亮的珠子。小林甩了甩手上的肉汁,走过来递到了万山海面前。

万山海竟然直接伸手来接(要是让我赤手拿着这沾满秽物的玩意儿,我非把手插到硫酸里洗洗不可),看着珠子,万山海叹道:“可惜了,是黑的,只能开眼用了。”

见我不明白,郑楚生说:“这叫‘鬼眼通’,你透过它能看见平时看不见的东西。”

“你就吹吧!还能看见看不见的东西,UFO能看见吗?”不知怎么的,这会儿我的胆子大多了,也敢拿这些玩意儿开玩笑了。

郑楚生也不介意,“不信拉倒,这可是宝贝玩意儿,只有通灵的动物身上才会有,只可惜这只金毛吼成了尸煞,珠子给尸气脏了。不过虽然只是黑的,但能有一颗也已经很了不得了。”

我说:“金毛吼还能通灵?”

郑楚生说:“你个傻X,它不是灵长类吗?”

邹春对我说:“小生,接着开吧?”

我问道:“你们刚才是从哪儿进来的?”

邹春指了指北面的石墙,“从这儿。”

我走到西墙下站定,“还得从这儿开,咱得按一个方向打下去,不能拐弯。”

“行啊。”邹春还是那副讨人厌的面孔,拿起细玻璃管去“探石缝”了。之后又是小林喷镪水,大巴来砸。他一锤在西墙上开了个大洞,却发现西墙后紧贴着还有一层石墙,竟是双层石墙!

我说这就对了,这正说明这墓室是能转的,里面这层石墙是下一层墓室的。

我们鱼贯进去,发现是一间更小的墓室,大概也就不到二十个平方。

这间墓室仍上长方形,不过弧度更大了,这进一步印证了我的观点,如果这整间墓真是个圆形,那么我们离圆心越近,房间的弧度就应该越大。

这间墓室满是壁画,可惜有许多残缺,斑斑驳驳。南墙下有一张“青云榻”,榻上有宝枕、百花锦被和龙凤几,但年代太久,已经灰败变色,恐怕一碰就得散成灰烬了。顺着南墙要还摆了一个书箱,几个坐礅,还有一个小木马。

“看来这是个少爷的墓室吧。”夏雪说。

“你怎么知道是少爷,不会是小姐吗?”我说。

“你没看见青云榻吗?”夏雪说,“所谓‘平步青云’,是对男孩子的期望,古代女孩子是没有这样的待遇的。”

夏教授说:“咳咳,不单是这样,那还有个书箱,显然是给男孩的。”

“这有口棺材!”邹春大叫道。我们循声望去,原来北墙角竟放了一口棺椁!

这口棺椁比正常的小了许多,椁身上排牙重彩,雕龙画凤,最令人称奇的是,这具棺椁竟然是艘船的形状!

棺椁虽小,外形却是艘艨艟大船,不过船身上却无桅无帆,无橹无桨。船底密密麻麻地涂了一层小白点,与船椁的整体极不协调,不知是什么意思。

“不好,是‘童子船’!快跪下!”万山海厉声喊道,接着扑嗵跪在了地上!

我正瞠目结舌,邹春、小林、大巴、还有夏文海、温八和畜生一个个全都趴倒在地。郑楚生一边把大头抵在地上一边说:“超生,快跪下,你找死啊!”

我情知不妙,连忙屈膝下跪,连万山海这样的家伙都下跪了,可想这艘“童子船”的恐怖了。

“爸爸,你……。”夏雪拉着夏教授急着说。夏教授倔强地推开夏雪,“不许你这样!我不信这一套。你看看他们,有多可笑!竟像一具枯棺下跪,多么无知、多么……。”

就在这时,那艘“童子船”咯噔响了一下,竟自己向前足足动了一尺!我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忙去拉夏雪和夏教授。我刚抬头,只觉一股冰冷刺骨的阴风唿地从我头上掠过,就听夏文海叫声不好,夏雪“啊——!”地尖叫起来。

我也顾不上害怕了,起来拉住夏雪说:“你怎么了,小雪!”

夏雪带着极度惊恐的表情,指着夏教授说:“爸爸,他、他……!”

我一转头。吓得我连话也说不出了。

夏教授深弓着腰,头使劲向前探着,双手像是骑自行车握车把一样同时伸直。尤其骇人的是,夏教授脸上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持重和老迈,竟露出顽童做鬼脸一样的狡黠笑容。这种笑容是只属于孩子的,但现在却出现在了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头脸上。而且这笑容丝毫没有一点儿天真的感觉,有的只是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和阴森。

“啊、啊……夏老师!”我一下子想起了装鬼时的雷晓阳。夏文海腾地站起来,“爸爸他中招了!”边喊边冲上去。

“别动!”万山海喝道,“这是‘童子上身’!”

“嘿嘿嘿嘿……!”夏教授发出一阵阴阳怪气的笑声,声调中竟有着三分稚气!

“爸爸……!”夏雪哭着就要扑上去,我一把拉住她,“小雪!”

夏教授接着开始一前一后地摇晃着身子,那倾斜的角度,人的身体是根本做不出来的。看着夏教授的动作,我不觉转头看了看那“青云榻”旁边的小木马。“他、他是在骑木马!”我惊呼道。

“嘻嘻。”听我这么说“夏教授”似乎很高兴,于是动作做的更逼真了,同时还冲我做了一个“淘气”的鬼脸。

温八道:“童子一上身,一时三刻不走就完了!海子……!”

夏文海牙一咬,扑嗵跪倒在万山海面前,咚咚磕了了两个响头,“万爷,老父亲现在命在旦夕。晚辈求您援手救老父亲一条性命。日后有用处,我舍得性命,也由您老爷子予取!”

万山海摸着短胡子道:“门侄,不是我不愿帮忙,这‘童子送渡’你也晓得,谁敢冲撞?令堂犯了童子煞,就算你师父来了,也不敢说就有办法。”

夏教授这时“顽皮”地跳下“木马”,学着夏文海的样子也跪了下来,笑模笑样地作揖打拱。

看着爸爸这样,夏文海痛道:“爸……!”

温八颤声道:“海子,你看夏教授的眉心……!”

夏文海一看,夏教授的眉心有一道青黑色的印线正在慢慢显现,而且还在向四周慢慢分散扩大,就像是血管的脉络一样。夏文海知道厉害,顿时急眼了,对万山海求道:“万爷,看在同门份上,您就帮一把吧!只有您有本事救他了!”说完又又咚咚嗑了两个响头。

万山海咬咬牙,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一拍大腿,“也罢,我试一试吧!成不成自在天命了。”

说完万山海从上衣兜里摸出“鬼眼通”塞给夏文海,说道:“你盯着!”

夏文海感激地道:“多谢!”接着把“鬼眼通”放在左眼前,对着夏教授。

万山海说:“你们都听着,‘童子上身’是七凶煞之一,厉害非常,你们按八卦上癸位站好,全都听我号令!”

温八道:“二爷,这是您摸金门的招术,我们不会,再说得八个人才成,我们只有七个人啊!”

邹春道:“怎么七个,去掉这小妮子不正好八个!”原来他把我给算上了。

“嘻哇哈哈!”夏教授像个孩子样蹦跳欢叫着,虽然他的神态显得十分自得,但在我们眼中,却是十二分的骇人和惊悚。

“快,没时间了!”夏文海冲我喊道。

我只好放开夏雪上来说:“你们说吧,要我怎么着。”

就我说话这空儿,夏教授竟跑到墙角,掏出那东西来嘘嘘。

“爸爸……!”见到老爸竟变成这样,夏雪哭得跟泪人似的,一下子瘫坐到了地上。

万山海道:“小春子,布位!”邹春说:“夏馆长,你站到‘天机’位。老温,你站到‘地机’位,小林,你守‘破阵’位,大巴站‘临兵’位,小生你站‘元乾’位,那个大头,你到‘上坤’位上去。”

郑楚生被喊成“大头”一肚子火,可情况紧急容不得他发作,只好暗骂着站到了“上坤”位去。

我不知哪是“元乾”,正想问,邹春手一指,“就这儿!”我们连忙照着站了过去。接着邹春掏出一沓黄符发给每人一张,最后站到了万山海的左手边。

万山海见众人就位,暗运一口气,慢慢向夏教授靠近。万山海像趟地雷似的一步一顿,蹑手蹑脚地摸了上去。就在距夏教授只有两三米之时,夏教授骤然转身,刚才的“稚气”荡然无存,两眼间戾气大盛,面目变得狰狞可怖,宛如一个地狱中脱出的妖魔。

“叽叽咕,咕里巴鲁咕咕!”夏教授恶吼起来,但说的完全是另一种语言,或者说,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语言。

“他在说鬼话!”温八喊道。

“你们不要动!”万山海喝道,接着竟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巴塞到嘴里,“吭哧吭哧”咽了下去。这叫做“鬼吃泥”,是说人吃了泥就能说“鬼话”了。

万山海吃完泥巴后,竟也开始叽哩哇啦说起“鬼话”来。夏教授手指着我们砸开的墙洞狂暴地嘶吼,看来是恼怒我们坏了“他”的寝室。

“夏教授”越吼越是狂躁,竟张牙舞爪地开始向万山海逼近。邹春道:“万爷……。”

万山海一摆手,“别动,守好位!”说完他慢慢向后退去。

“夏教授”猫着腰,把身体保持着一个六七岁孩童的高度,呲着牙向万山海走来,万山海渐渐退到八人阵的中心,“夏教授”不知是计,直往万山海追来。

见“夏教授”入围,万山海猛地跳开,大喝道:“泼磷水!”邹春手拿一支瓷瓶,把一股晶亮的液体向“夏教授”泼来。磷水沾到“夏教授”身上,立时腾起阵阵白烟,“夏教授”痛呼一声,转身向邹春扑去。

邹春早有准备,把瓷瓶往嘴里一倾,竟将磷水含在口中。等“夏教授”扑到面前,邹春“噗!”地将磷水喷出,登时将“夏教授”灼炙的连连哀嚎。

“夏教授”一边在身上乱抓一边倒退,他身后的小林探手来抓他的后心。不料“夏教授”猛转过身抢先一掌扫在了小林的胸口,竟将小林的迷彩茄克撕裂下一块!

但小林并不惧怯,疾出手抓住了“夏教授”的双手。“夏教授”全力挣扎,但被小林死死扣住,一时挣脱不开。趁这间刻,邹春冲我们喊道:“把符上的字都面向他!”

我们急忙把黄符上的古怪红字都对向“夏教授”,只见万山海双手紧握,竖起食中二指,拇指、无名指和小指互相交叠弯曲,口中默念几句,大喝一声:“上癸门开,黄泉引路!”

“夏教授”剧烈地一抖,接着就像是失去了力量似的向地上倒去。

“爸!”夏文海以为作法奏效,就要上前。“别动!‘他’还在!”小林厉声阻止道,语意竟十分痛苦。他的双手仍与“夏教授”紧握在一起,不过现在主动权似乎变了,变成小林的手被“夏教授”紧紧控制住了。

一见八人阵失灵,万山海神色大变,“不好,这是个‘中阴童子’!”话音刚落,“夏教授”呼地又立起身来(就是僵尸直挺挺的那种),冲着众人“嘻嘻嘻!”地怪笑起来。

夏文海急的咬牙,“二爷,求您快想个办法!”

万山海紧锁着眉头说:“这个童子煞太凶了,我破不了,能破只怕也得伤着这位老弟。现在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求!”

求?!我心想从来只听说过求神的,还没见过求鬼的呢。但是以现在这种形势,却又只能听万山海的了。

万山海对夏问海说:“快看看童子在哪儿?”

夏文海透过“鬼眼通”一看,“在背腹之间,丹田之上。”

万山海道:“得快,到了丹田元阳一失,人就保不住了!”他立即对邹春道:“上货!”

邹春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塑料纸包,打开放到“夏教授”面前,竟是一包麦芽糖!

“夏教授”只看了一眼,并不受用。“再上!”万山海道。

邹春又拿出一根不知什么动物的骨头或角之类的东西,形状有点像火柴棍。我仔细一想,这不是长颈鹿的角吗?

奇怪的是“夏教授”一见到这东西,竟有些欢喜的样子,嘴角带笑,眼睛往鹿角上一睃一睃的。但手上却仍不放松,捏的小林动弹不得。

我见形势暂缓,就问郑楚生道:“送这些干什么?”

郑楚生说:“这时候给鬼上供奉哩。那麦芽糖是用鲸油炼的,小鬼都爱吃。这角是麒麟角,因为他是没投成胎的童子,所以给这个正好,‘麒麟送子’嘛。”

我也知道麒麟的实际原型就是长颈鹿,但真有这功效吗?郑楚生也知道我不信,继续解释说:“这可不是一般长颈鹿的角,这是‘月牙儿’的角。‘月牙儿’你知道吗?就是长颈鹿的小型品种,花纹呈月牙形。‘月牙儿’的个子不大,脖子也比一般长颈鹿短很多。但它们的角大,性子极为通灵。”

我一想“动物世界”可没演过这玩意儿,难不成是“Discovery”里演过?郑楚生说:“瞧你那表情,别少见多怪了。非洲那些小国家偷养的珍稀品种海了去了,有不少连动物学家都以为灭绝了呢,你才知道多少呀?”

这时“夏教授”渐渐对麒麟角失去了兴趣,不时地往西墙那看,神情竟还有些哀伤。

万山海见不行,说:“还得上!”

邹春明显不情愿了,说道:“胃口也忒大了,真是小鬼难搪!”

“夏教授”闻言顿时色变,怪叫一声,两手撑着小林的手,竟唿地一下凌空倒立起来!

“啊!爸爸、爸爸,你、你快下来……!”夏雪哭着扑上来,我急忙抱住她。同时我也急了,冲邹春骂道:“你他妈个小器鬼,跟小孩子置什么气!有什么给他就是了!”骂完我也发觉不对,夏教授身上的这个“小孩子”活到现在怎么也得上千岁了,相比之下邹春反倒是小孩子才对。

邹春正要冲我发作,小林骂开了:“我操你个悭生鬼!邹春我操你祖宗,敢情这下面压的不是你!老子快他妈……就要折了!”夏教授的重量压在小林的双手上,而且好像还有额外的力源在施力,压得小林浑身的关节格格乱响。

邹春见小林不妙了,忙去翻背包。万山海道:“小春子,拿我的宝匣来!”

“啊,万爷!那可是咱千辛万苦搞来的啊!”邹春说。

“千辛万苦?”万山海道,“这千辛万苦里没有小林子的份吗?啰嗦什么!”

邹春不敢再说了,从背包里抱出一个松纹古匣,上面满是古字(看来也是一字压一鬼吧),放到万山海手中。万山海接过古匣,竟也面露不舍之意。

就在这时,只听“喀喇”一声,小林被压得双膝跪倒,膝盖在地上竟砸出一个浅坑来!小林的表情极为痛苦,斗大的汗珠密布在额头。

万山海见状一咬牙,打开古匣,取出一枚青黄色琥珀,对“夏教授”说道:“叽叽咕,咕哩呀咿(这是千年琥珀,里面有只上古蝾螈幼崽。你取了它的精元,可以早投胎十世)。”

“夏教授”看来这才满意,唿地从小林身上下来。小林如释重负,扑嗵瘫倒在地,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可‘他’怎么还不走?”我见“夏教授”仍是小孩神态,心急如焚。

万山海把琥珀丢过去,说:“咕哩咿巴噜,咕哩哇(这老弟是我朋友,请也放他一马)。”

“夏教授”腾腾地两三步跳到西墙上,在墙上乱子抓乱挠着。温八说:“他是不是怕我们再往下打墓墙?”

“肯定是!”郑楚生说,“咱不打了。二爷您快跟他说啊,不打了,绝不打了。”

谁知郑楚生话音刚落,“夏教授”转头冲郑楚生咆哮一声,吓得郑楚生顿时不敢吭声了。

我见“夏教授”竟这样反应,不由奇道:“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要我们继续开墙开下去?”

我刚一说完,“夏教授”竟冲我笑了起来。我正心道不好,就见“夏教授”带着一脸的“天真烂漫”向我扑了过来!我吓得大叫进来,可躲闪已经来不及了,扑地就被“夏教授”抱了个满怀!

看着“夏教授”那布满皱纹的“童子脸”一下子贴过来,吓得我差点就晕过去了。就在“夏教授”扑到我身上的一瞬间,我觉着一股冰冷的阴风唿地从他的天灵盖飞出,接着我就被他撞倒在了地上。

众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都不敢近前。只有夏雪哭喊着:“爸爸、潮生!”要扑上来,但被夏文海拉住。

这种状况持续了数分钟,我正吓的要死,夏教授突然间说话了:“咳咳、咳……我的胸口……。”这分明他自己的声音,夏教授回来了!不,应该说是“他”走了才对。

我忙把夏教授从身上扶起来,对夏雪说:“没事了,没事了,夏老师没事了!”

夏雪跑上来抱住夏教授的头,哭着喊:“爸爸,你醒醒啊……!”

夏教授慢慢睁开眼,“咦,我怎么了……。”夏文海上前道:“没事没事,您心脏病犯了,是万爷救了你。”

夏教授有点诧异,但还是冲万山海点点头,表示感谢。

危机解除,万山海又恢复了刚才的矜持傲慢,他并不理会夏教授,对邹春说:“把东西摆到船上去,小心点。”

邹春把三样“供奉”拾起来,走过去小心地摆到船形棺椁上。又对船椁道:“小爷,今天没准备,不能给你做七宝船。但我送你这三样货,也包你做个三宝船了……咦,这是什么?”邹春注意到船底的一层密密麻麻的白色斑点。万山海过来,眉头一皱,蹲下去仔细看后道:“这是糯米汁点的白点,这怎么可能?”

我问郑楚生:“这是什么意思?”郑楚生说:“糯米驱鬼,把糯米汁涂上‘童子船’太怪了,这简直是不让童子超度嘛。”

我说:“坐船超度?”

郑楚生说:“超度你不懂?及弁前的幼儿夭折,自己无力过黄泉,所以要造鬼船渡送,叫‘童子渡’。”我说:“刚才万爷说他是‘中阴童子’?”郑楚生说:“人生有六道流转,在人死此生彼之间,有‘中阴’身,寻求生缘,也就是阴阳两不靠。哎我说,你怎么啥也不懂?整个一德国轿车—笨死!”

这时候万山海说:“不管米汁怎么来的了,先去了它,好送这小爷上路。”邹春答应一声,就要动手。万山海拦住他道:“你刚才冲撞过他,我来吧。”说着对着船椁一抱拳:“小爷,得罪了!”

邹春递给他一把刮刀和沾了磷水的抹布,万山海边抹边刮,把船椁上的米汁印去了干净。

万山海做完活,夏文海上前道:“二爷,您的大恩大德小的记下了,今个这趟,我走白羊了。”万山海却不动容,仍是一脸的倨傲。他指着我说:“你这个小兄弟不错嘛。”

我一时不知是正话还是反话,没敢答腔。

邹春问:“万爷,现在怎么办,还接着开墙?”

万山海微微一笑,“当然开!连鬼船里的小爷都让咱们接着开,你说开不开?”

邹春便和大巴又来了一遍自创开墙法,我们不得不又忍受了一回大巴嘴巴跑风的夯歌。

西墙又被开了个大洞,还是两层墓墙。鬼船果然也没再生事。我们便进了下一间墓室。

一进去,我不由傻眼了。这间墓室如我所料是个圆形,看样子这间圆形墓室应该就是整间古墓的圆心。但墓室中除了中心处有个磨盘样的巨大石台外,空无一物,连一件葬品都没有,更没有墓主人的棺椁出现。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由得泄气地坐到地上。唉,看来业余就是业余,糗大了不算,还把大家领到这个鬼地方,白白耽误了找出路的时间。

我正懊恼,“来,你们来看!”温八在圆石台边说。

我过去一看,石台上刻着许多图案,看了一会儿,我逐渐弄出了个头绪。这些图案表明,这墓主人是员战功煊赫的武将,在完成了皇帝的一项特殊任务而后得以加官进爵。但受一个道人的破坏,蒙冤被斩。

“怪不得王有田和周志龙都说这里是埋冤死鬼的。”郑楚生说。进到墓中这么长时间,乍一听这两人的名字,简直就觉着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但是我没在意这个,因为图案中的道人吸引了我。我一眼就认出,这个道人就是人血鬼画上引三个鬼洞人入墓室自尽的披发老道!

这又是怎么回事,这可把我给整晕了。“咦,这里有个东西。”邹春道。

我一看,石台的两侧各有一个铁环,铁环镶在一个凸出的石兽鼻子上。石兽嘴里还有小洞,就像是钥匙孔一样。我看着小洞的形状十分眼熟,但就是想不出在哪见过。

“这不是那个无字虎符的形状吗!”夏雪突然说道。

啊,还真是的。难道那无字虎符是开这石台的钥匙?

“可惜,虎符在北京博物馆。”我说,“不然真可以试试。”

众人正在惋惜中,夏教授说:“我这儿有一个复制品,为了方便研究,我请北京博物馆寄来的。”说着从地上找出他的包来,从里面拿出一个无字虎符的复制品。

我接过来,拆成两片。我和夏文海一人一片,从两边插入小孔中,试了一下,一齐用力,“喀喇喇”一声闷响从石台内发出,果然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一样。

万山海说:“有门。拉铁环。”这回得用大巴了,他拉一个,夏文海和郑楚生拉一个。

三人大喝一声,尘封千年的铁环噹啷啷被扯了出来。那石台发出轰隆的声响,缓缓挪向了一边。

待石台完全挪开,赫然露出了一个地洞。地洞中有一条蜿蜒向地下的漆黑地道,看不见底。

我们面面相觑,我说:“这下面也许就是主墓室。”

夏文海道:“小郑,看看。”

郑楚生从包里掏出两根萤光棒,走到地洞口踏进去一步,把萤光棒打亮丢了进去。

两根萤光棒在石阶是弹着滚了下去,发出啪啪的声响,但很快就停了,看来到底了。郑楚生说:“不深,十几米吧。”

夏文海问:“下面看得见吗?”

郑楚生刚探进头去瞅,就见他身子突然一颤,大叫道:“啊呀!”一屁股坐倒在地,吓得连滚带爬退出了地洞。

“有什么?”夏文海问。郑楚生吓得脸都青了,“有、有……有条……。”

我乍着胆子伸头到洞内,只见两条萤光棒发着微光落在洞底。我借着微光看去,我的妈呀!洞底竟然,有……一条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