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沈翎道:“那天天气很好,我一边驾船,来到了瓦拉纳西,忽地迎面来了一只小艇,艇上独坐了一位老人,小艇几乎擦我的游艇而过,我很自然望向艇上的老人,最奇怪的事发生,忽然间我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他的眼睛,我从末见过如此深邃辽阔的眼神,同一时间,我感到挂在颈项的魔叉生出感应,吓得我连忙把心神集中,进入冥想的状态……”

凌渡宇也在沉吟,沈翎遇到的老者会是谁,心中隐约地有个印象。

沈翎的声音提高,显示他陷进令他兴奋的回想里,通:“我突然清楚地感觉”她”

就在我的脚下无尽的深处,在我几乎要欢呼起来时,我的游艇撞上了岸边供人举行圣浴的码头,还伤了几个人,幸好伤势都不重,赔钱了事,不过“船长”之名,却由是人振。”

凌渡宇现在反对此不感兴趣,面色前所末有地凝重,眼神注定沈翎,沉声问道:

“你既然是在瓦拉纳西发现了宇宙飞船藏在地底下,为何跑到这五十多公哩外的地方来钻洞?”

沈翎沉沉地道:“人类总爱以自己的经验,去测度宇宙其他生物的经验,例如宇宙飞船,我们总爱以我们的交通工具去比较,例如像艘最巨大的油船。”

凌渡宇截断他道:“不用废话,告诉我!”

沈翎道:“很简单,魔叉清楚地告诉我,宇宙飞船横亘在由瓦拉纳西的恒河至我们现在立足之处,长度达五十多公里。”

凌渡宇不能置信地叫了起来道:“这样的庞然大物,撞进了地层内,怎能一点痕迹也不留下来,你会走遍整个印度,有否看到什么特殊的地理结构?”

沈翎道:“我明白你的感受,可是魔叉清楚地告诉我,这是事实,飞船在地底三干多米处。小凌,掉开你的人类脑袋吧!掉开你的盲目和无知,这宇宙的事比任何人能想到的更奇怪千百万倍,‘她’怎样掉进地底,不是我们这舍月球外从未到过任何地方的‘乡下小子’所能明白的,单是这样庞大的太空船,已不是人类能想像的了。”

凌渡宇默然不语。

或者人类最可怜的事,就是自我欺骗。整个人类文明只是活在一个充斥无知的孤岛上,在广阔无边的宇宙空间里,作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极短途旅行,但我们却要把那当作永恒,将人类变成宇宙的核心。

太多事情是我们不能想像,也不能理解的,就像太空船的体积,在人类的角度来说,那已不能当作一种交通工具,而是整个世界。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凌渡宇和沈翎头戴钢盔,手中拿无线电话,不断发出指令。

二十多方尺的井眼已开凿出来,位于钻台钢塔底部正中心,粗若儿臂的钢索,从十多米高的塔顶,通过一个定滑轮,把钻杆缓缓吊下来,伸进井眼的巨大套管内。因应升降机的装设,套管是特别订制的,比一般常用的要大上上至八倍。因应这比例,同时用上了三个钻头。

总工程师英国人艾理斯,指导工人把泥浆管的一端装嵌至套管,泥浆管的另一端,早接驳钻台旁的泥浆池,只要启动泥浆泵,开动卷轴,水泥浆会通过浆管,压进套管和井壁问的空隙,使水泥形成一个密封环,这是固井的必要步骤。

二百多工人非常戮力地工作,沈翎给他们的工资,是一般的两倍之上,他们怎能不卖命。

沈翎浑身湿透汗水,气呼呼地走近凌渡宇身边道:“怎么样?”出奇地兴奋。

凌渡宇笑道:“才是刚开始,你根本不是开采石油,每件装置都不依常规,我看他们的表情,并非那样乐观。”

沈翎道:“什么困难的事情我末遇过,我订购了大量作打地洞用的炸药,文的不成来武的,掘个洞也不成?”

凌渡宇道:“你倒说得有点道理,这里看来暂时不需要我,我想往瓦拉纳西打个转。”

沈翎道:“去吧!不过要小心点。”

凌渡宇知道他顾忌王子,哂道:“这句话你向自己说吧!”说到这句话时,他已向爬下钻油台梯阶的方向走去。

沈翎在他身后高声呼道:“今晚回来吗?”

凌渡宇高叫道:“不回来了!我订的氧气呼吸系统今天会运来,你代我收货吧!”

二小时后,凌渡宇驾他的吉普车,来到圣城瓦拉纳西上次度宿的大酒店。

他将车交给了酒店的侍应,悠闲地步入酒店的大堂,右手挽个公事包,来到服务柜台前。女服务员满脸笑容地帮他办理入佳的手续。

凌渡牢一边和女服务员有一句没一句地调笑,眼尾的余光恰好捕捉到四名缠头的大汉,先后从大门进来,散往不同的位置,形成对他的监视网。

凌渡宇心中嘀咕,事实上一进城来,他使发觉到给人跟踪,照理王子答应了不弄鬼,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劳师动众地追蹑他。难道这是另一帮人?

订好了房间,侍应引领他往十八楼的一八零三室。

凌渡宇神态自若,这还不是对方动手的时刻。

傍了赏钱后,侍应离开,剩下凌渡宇一个人。

凌渡宇微微一笑,打开公事包,拿出一套印度人的便服,迅速换上,跟把头发缠上包布,黏上胡子,冉在脸上贴上几块人造肌肉,在脸上抹了一层使皮肤转黑的肤油,立时脱胎换骨,变成个五十多岁、道地的印度人。

这些都是在新德里购买的,现在派上了用场,他有个约会,要保持秘密行事,化装成印度人是唯一的方法了。

他不能这样由正门外出,他敢打赌门外跟踪他的大汉正虎视眈眈。

凌渡宇走到窗前,其中一扇窗是活动的,不过却上了锁,当然难不倒他这个开锁专家,不到半分钟,锁孔传来“的”一声轻响,被他插入的钢丝打了开来。他把窗门打开,待要探头往外细察,房门刚好传来开锁的声音。

凌渡宇当机立断,一个虎步跳了回来,闪入浴室去。

门被推了开来。

凌渡宇再不犹豫,利用两脚的撑力,迅速爬上了浴室门的顶部,除非来人进浴室,否则从门外看进来,是看不见他的。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冲进房内。

是七、八名大汉涌了进来,门外还不知有多少人。

有人惊呼道:“他由窗门逃走了!”

凌渡宇感到脚下有人扑进来,又退了出去。叫道:“浴室没有人!”此人胸中早有成见,没有望向在近门的天花上悬撑的凌渡宇。

七八名大汉退出房外,跟震天的敲门声,从左右传来,这批人必定平日横行霸道,居然逐房搜查起来。

有人在门外道:“追!”

脚步声分向升降机和太平梯的方向去了。

无线电话的沙沙声响起,声音传来道:“点子逃了,守大门。”

凌渡宇心中暗笑,跃了下来,闪到打开的房门,向外窥视,恰好见到几名大汉的背影,正在隔邻第五间房子拍门。

凌渡宇鬼魅地闪了出去,佝偻身体,大模斯样向他们走去,实行以进为退。

大汉们惊觉回头。

凌渡宇大声以印地语咕哝道:“什么事?神的兄弟!”他这句话是从那圣者学来,似模似样。

其中一名大汉怒目一睁,喝道:“我们是警察,不关作的事,快走!”

凌渡宇装作畏怯地低下头,急步往升降机走去。

转了一个弯,升降机前守了两名印度大汉,凶光闪闪。凌渡宇一边回头,一边噜噜苏苏抱怨道:“这样凶恶的人,我要向酒店投诉。”

两名大汉完全没有疑他,喝道:“是警察追捕疑匪,快些走,否则告你阻差办公。”

凌渡宇耸耸肩胛,这时刚好门开,凌渡宇暗叫谢天谢地,走了进去。

大堂处有十多名大汉,目光灼灼地监视进出的人客。

凌渡宇施施然混在其他人中,走了出外。步伐加快,他估计目下还是在危险中,敌人的行动非常有组织,是一流的好手,当他们冷静下来后,会发现他遗下的衣服和易容药品,从而推测到他的身上。

他在街角截了辆计程车,说了地点,计程车开出。

司机非常健谈,喋喋不休地向地介绍圣城各种好去处。

最后车子在恒河旁的一座大庙停了下来。

凌渡宇付了车资,走下车子,沿恒河慢步,行人比那天圣河节,至少减少了八成,兼且此处地方偏远,只有三三两两的游人。

人减少了,牛却明显增加,联群结队地四处散游,似乎它们才是大地的主人。

四周逐渐昏暗下来,太阳在西方发射出半天暗红的夕照。炎气稍减。

河水里间中仍见有人在作圣河浴,祈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另有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氛。

凌渡宇轻松地走,心中有种出奇的喜悦,无虑无,几个星期的辛苦,至此被抛诸脑后。

未来充满希望,假设真能抵达地底深处的宇宙飞船,接触天外的文明,即管有生命危险,然人生至此,夫复何求。朝闻道,夕死可矣。

他忽地想起恒河来,这条印人为之疯狂的河流,为何有这样大的魔力?

假设恒河昔日不是真的曾有治愈伤病的神力,为什么她能千百年来把远在千里外的人吸引来?

现在呢?污浊的河水,只能予沐浴的人更增染病的可能性。为什么会这样?

凌渡宇在另一座神庙前停了下来。

神庙的石阶层层高起,引领至气象万千的神庙正门。

神庙的灯光亮了起来,与夕阳争辉。

恒河的水北把两者公平地反照。凌渡宇抵达印度后,首次感到这古典的浪漫。

他沿石阶拾级而上,走了一半,一个娇美的身形迎了下来。

凌渡宇迎上去,促狭地一把抓对方轻软的纤手,拉她往下走去。

对方挣了两下,任由他拖,轻声抗议道:“别人会认为你是个老色狼。”

凌渡宇笑道:“大小姐,我的化装一定很糟糕,否则为何你一眼把我认出来。”

海蓝娜道:“你走路的姿势很特别,别人要冒充也不能。”

凌渡宇道:“那一定是很难看。”

海蓝娜冲口道:“不!”

凌渡宇大乐,笑道:“多谢欣赏!”

海蓝娜面也红了:嗔道:“你这人……真是的……”

凌渡宇拉她在石阶旁一隐蔽处生了下来,海蓝娜怞回她的手。

他们面对恒河而生,像对蜜恋的男女。

凌渡宇道:“刚差点不能赴约。”

海篮娜以询问的眼光望向他。

凌渡宇道:“数十名大汉追捕我。”

海蓝娜道:“是什么人?”

凌渡宇耸肩摊手,表示不知道。

海蓝娜神色很不自然,垂首道:“对不起!”

凌渡宇讶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海蓝娜缓缓点头,泛起担的神情,道:“他们是王子的人。”

凌渡宇愕然道:“你怎如是王子干的好事?”

海蓝娜道:“王子一向对我很有野心,多次向父亲提亲,迫我嫁给他,每次也被坚决拒绝,使他暴怒如狂。你知吗!案亲在印度黑白两道是元老级的人物,备受尊崇,只有我这个独女,王子不敢拿我怎样,却誓言会对付任何追求我的人……结果你也可以想像得到。”当然令所有爱惜生命的人望而却步。

凌渡宇气得诅咒起来,这样的恶人,亦属罕有。自己得不到的,亦不许别人得到。

海蓝娜无论样貌财富,都是上上之选,难怪王于垂涎。得到海蓝娜,王子将势力大增,有助大业。杀了王子,一石二鸟,既对云丝兰、海蓝娜有利,又免去找寻飞船的障碍,唯一要顾虑的,是如何避过对方的报复。

海蓝娜续道:“父亲曾多次与王子交涉,王子以爱我为借口作挡箭牌,弄得父亲拿他役法,这事仍在僵持中。”

凌渡宇问道:“这和王子找我有什么关连?”

海蓝娜俏面一红,道:“那次我在酒店餐厅设宴款待你,竟然逃不过他的耳目,昨天他怒气冲冲找上赌场,质问我找你作什么,我当然不能将真正的原因告诉他,他……

于是……以为我喜欢上你,怒称要将你碎尸万段……”

凌渡宇自嘲道:“这才冤枉,假设你真是爱上我,那也有点牺牲价值,像现在……

嘿!”

海蓝娜急声道:“不!”垂苜道:“你和沈栩都是真正的君子和超乎凡俗的好汉,我恨欣赏和喜欢你们,只不过我心中另有目标,不再追求世间那短暂的爱情。”

凌渡宇不解地审视她清美的俏脸。

海蓝娜忽地抓他的手,像下了个重大的决定,站起身道:“来,带你去见一个人,见到他后,你会明白一切。”

凌渡宇随她站起来。

海蓝娜拉他的手,走下石阶,沿恒河往东走去。

尽管玉手紧握,心中没有半点绮念,他感到海蓝娜并不似一般的女性,人类两性的爱,对她只是一种亵渎。

远处传来庙宇的钟声,令人听之悠然,心神平静。

在暮色里,行人稀少,只有牛群安宁地徘徊岸边,以她们的方式,享受恒河旁的祥洽。

凌渡宇轻呼道:“蹲低!”

两人刚好来到十多只牛形成的群队里,这一蹲低,牛群把他们掩护起来。

海蓝娜相当机灵,眼光搜索下,看到几名缠头、身穿笔挺西装的大汉,由左侧远处向他们的方向气势汹汹地走来,一边走一边张望,显然在寻人。

凌渡宇轻声道:“他们真有本事,这么快找到这里。”那几名大汉是从他下计程车的方向走来,很可能是找上了载他来此的计程车司机,王子的实力确是非同小可。

海蓝娜凑在他耳边道:“我的快艇泊在前面不远的码头处,可是怎样走过去?”

一离开牛群,再没有掩蔽行踪的方法。

凌渡宇心念电转,转过脸来,由于海蓝娜俏脸紧贴在他耳际处,他这样移动,嘴唇恰好碰上她丰润的香唇,凌渡宇忍不住啜了一下,海蓝娜嗯的一声,欲拒还迎,在此刻敌人环伺中,倍添香艳刺激。

凌渡牢一碰即离,涌起轻微的罪恶感,一方面侵犯了清雅的淑女,另一方面好像做了对不起沈翎的犯罪行为。这是有意为之,不像当日搜身时抚摸她玉体的迫不得已。

海蓝娜把俏脸垂到胸前,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入去,耳根红了起来。

凌渡宇强制自己砰然大跳的心脏,凑在她耳边道:“我往回走,当敌人追赶我时,你立即取快艇,绕回头来接我,切记!”

海蓝娜点头表示明白。

凌渡宇掏出手枪,同天空“轰”地开了一响空枪。

四周的牛群立时产生反应,受惊猛跳起来,开始向四力乱窜。此时附近并没有其他的人,不用顾虑误伤无辜者。

凌渡宇乘势向后转身奔去。

大汉们惊觉叫道:“在那边!”

另一个大汉惊呼一声,给冲来的牛群撞个正,滚倒地上。

牛的狂乱蔓延开来,附近的牛蚤动起来,分作几群向不同的方向跑去,凌渡宇知道这些牛野性不大,尽管现在声势浩大,混乱的局面会很快平复下来。

凌渡宇借牛群掩护,迅速向海蓝娜相反的方向沿海跑去。

一边走,一边伏低蹲高,借牛群遮挡,时现时隐。

几名大汉发力追来,可是要躲避横冲直撞的牛群,和凌渡宇由二十多码拉远至四十多妈的距离。

凌渡宇狂奔了一会,离开了窜走的牛群,他估计大汉们的人数一定远不止此,只是分散成小组来寻他,日下他暴露了行藏,一定会惹得远近的人赶来围截。

转念末已,迎头已有十多名大汉向他飞奔过来。

凌渡宇正犹豫应否改变计画,自行逃走,耳边传来快艇的响声。

凌渡宇大喝一声,一下冲到岸边,凌空一个翻身,恰好落在海蓝娜驶来的快艇上。

海蓝娜欢呼扭转,快艇斜斜切往对岸,至河小时一个急转,往回头驶去。

凌渡宇望向艇后,暴怒如雷的大汉无意识地沿岸追来,不一会变成不能分辨的黑影。

海蓝娜专心驾驶。

凌渡宇坐在艇后,经历整个月来前所末有的松弛。他为人洒脱,很容易将烦恼事情抛开,从月魔的决斗里(见《月魔》一书),他学会了快乐的真谛:那就是没有过去,没有将来,只有现在这一刻。

现在这一刻,就是眼前的一切:海蓝娜优美的背影、入夜的恒河、沿岸的灯光、闪动的河水、清新的空气、瓦拉纳西、印度。

不用怀以往,不用担心茫不可测的将来,全心全意投进这一刻内。快艇贴河面急飞四十多分钟后,在一个木搭的码头徐徐停下。

一切是那样悠闲。

码头旁密布高大的杨树,树顶处蒙蒙地一晕灯火,隐约看到庙宇的尖顶,照比例看来,这大庙比他这两星期内所见的庙宇,更为宏伟壮观,庙后山势起伏,气势磅BO。

两人弃艇上岸。

连接码头是条碎石砌成的小路,曲径通幽。绕进树林密处,每隔上一段距离,竖立了一支照明的路灯。

海蓝娜和凌渡宇并肩前行,感染到整个环境那深静致远的气氛,两人静行不语。

大庙在快艇看去,似乎很近,可是两人足足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来到神庙前的广场。

凌渡宇深深吸了一口气,有点瞪目结舌地凝视眼前神庙的入口。

这不是一座普通的神庙,而是从一座大石山,经历无数世代,开凿出来的大石窟寺。

寺庙高达六十多尺,人庙入口处的上下四周,凿密麻麻的宗教半立体浮雕,庄严肃正,感人心魄。

便阔的石阶,层层升进,延展至石窟寺正门入口的八条粗大的撑天石柱。

凌渡宇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海蓝娜道:“圣河寺,来吧!”

海蓝娜带路先行,步上石阶,气象万千的庙门前,聚集了十多个全身素白僧衣的僧人,见到海蓝娜合十施礼。

凌渡宇跟她走进大殿,忍不住轻呼起来道:“真是杰作!”

庙内的空间更是广阔,足有大半个足球场的大小,庙内正中处是个圆柱体的大佛塔,塔底作莲花座,笔直竖起一支大圆柱,直伸往庙宇五十多尺高的顶部。

向庙门的墙壁,供养一座三十多尺高的大佛石雕,右手掌心向外,左手垂地,作“施无畏印”,眼帘半闭,使人清楚感受到佛像内在纯净超然的世界。

其他墙壁,满是浮雕,形成丰富多姿的肌理。

千百支香烛,一齐燃点,香气盈溢,烟雾腾起。

凌渡宇道:“我以为你是属印度教的?”

海蓝娜严肃地道:“我是印度教的一个新兴的流派。”

凌渡宇讶道:“这是佛教的寺庙呀?”

海蓝娜正容道:“无论是什么教,目标也是超脱生死的桎梏,来吧!他在里面。”

轻移莲步,同大佛像走去。

大佛像和靠壁间原来还有十多尺阔的空隙,佛座的底部雕满较小的佛像,精微处令人叹为观止。

虔诚的信徒,终其一生,硬生生把一座石出开凿为这样的惊人巨构,使人惊叹。宗教的力量确是庞大无匹。

佛座后的墙壁雕一个有连续性的佛经本生故事,叙述释迦过去转世轮回的事迹。

凌渡宇道:“人呢?”

海蓝娜微微一笑,伸手往一个石雕按去,隆隆声传来,一道门户打了开来,现出一条长长的秘道,灯光隐约传来。

两人进入秘道。石门在身后关起来。

海蓝娜低声道:“这是僧侣战乱时避难的地方。”

两人往内走去,不一会来到一个灯火通明的石殿内。

石般的正中供奉另一座石佛,比外面的石佛小得多,只有十二尺上下的高度,雕工精美,表情生动。

墙壁上有一排排凹进去的方袕,每个方袕都放了一个大瓷瓶,看来是放置人骨的灵。

海蓝娜解释道:“放的是历代主持的舍利子。”

凌渡宇哦了一声,更是不解海蓝娜带他来这里的原因。

一个宽大平和的声音从石像后传来道:“你不明白吗?”说的是他熟悉的藏语。

凌渡宇自然地摇头,跟愕然大骇,难道这人能看清楚自己脑内的念头?

石像后一个高大的身影转了出来。

雪白的头巾,雪白的袍服,棕黄的须髯,透视人心的闪亮眼睛。

是他,那天初进瓦拉纳西时,在路上遇到的那充沛奇异力量的老人兰特纳圣者。

无论亦要裸体,又或像剩下的衣袍如云,都不减半分他慑人的威仪。

凌渡宇望望他,眼光又在表情崇敬的海蓝娜脸上打了个转,恍然道:“原来圣者就是大小姐代表的人。”

兰特纳圣者盘膝生了下来,道:“坐吧!灵达的儿子!”

凌渡宇几乎跳了起来,哑声道:“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出身是绝对的秘密,连他所属的抗暴联盟以及亲密的女朋友卓楚媛亦不知道。

海蓝娜坐了下来,剩下凌渡牢一人愕然站立,一面难掩的惊讶。

兰特纳圣者道:“人世间的秘密只存在耳目问的层次,在我和灵达间,是没有秘密可言的。坐下吧!儿子。”

凌渡宇盘膝坐下,望这充满异力的圣者,不能言语。

兰特纳的话,指的可能是人类自有历史以来,便谈及的“心灵传感”能力。

这种能力,几乎已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其存在的力量,只不过一般人,只有在极端的情况下,才能运用上这类异力。例如一位身在美国的母亲,突然间无缘无故地听到儿子的惨叫声,而事实上,后者确在那一刻于万里之外的澳洲,车祸惨死。

这种力量存在于每一个人身上,我们却不懂怎样去运用。

就像你把电脑给予一个仍在爬行的婴儿,他连开掣也不懂,功用无限的电脑有等于无。

兰特纳圣者说的,又更远远超越了先前所说那种偶一用之的能力,而是一种心灵的交通,不为距离所限制。

凌渡宇天生已有这种传感能力,但比之眼前的老人,只像小学生遇上钻研了一生的老学究。

兰特纳圣者微微一笑,道:“你明白了!”

凌渡宇点头道:“是的!圣者。”这个称呼大异从前,充满对智者的尊敬。

兰特纳圣者道:“你和你的朋友,在进行一个惊天动地的计画,我知道了!”

凌渡宇讶道:“她告诉你吗?”望向海蓝娜,她闭上双眸,面相庄严,像降下凡间的观音。

一道灵光闪过凌渡宇,令他叫起来道:“我明白了,那天沈翎在恒河上遇到的艇上老人,就是你,是你触发了他,使他找到了飞船!”

兰特纳圣者点头道:“你明白了,时间无多,我不能不有所行动。”

凌渡宇讶然望向老人。

兰特纳圣者缓缓道:“它的呼唤愈来愈急切了,我没有一刻听不见。”

凌渡宇讶道:“它?”

兰特纳圣者眼中柔柔地闪正大安和的光辉,道:“是的!它!你们和我的目标一致,都是响应它的呼唤,去找寻它,只不过你和我的思想方式不同吧。”

凌渡宇问道:“它是谁?”

兰特纳圣者面上绽出个阳光般的慈祥笑容,道:“它并不是谁,而是”独一的彼”

,印度教至尊的真神,便像西方人崇信的上帝。我和它连结在一起时,闻到死亡的气息,你们要赶快了,现在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刻,这也是我要见你的原因。”缓缓站起身来。

凌渡宇霍地站起来,同背转身离去的老人呼叫道:“你还末告诉我事情的始末?”

一直以来,他们说话的声音都是非常低沉,这一高声呼叫,空旷的石殿立时响起震耳的回音,声势吓人。

兰特纳圣者向佛像后的墙壁走去,一直到了墙壁前,才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道:

“到了那里,一切都会揭晓,我所知和你所知的,都不是完备的,说来只会增加困惑,记!要快。”伸手往墙上按下,隆隆声传来,光滑的墙壁裂开一个进口。

凌渡宇不忿地道:“你不是要下去一看吗?”

兰特纳圣者道:“适当的时候,我自然会出现。”言罢步进秘道里,石门关上,墙壁回复光滑平整。

凌渡宇想道:“‘独一的彼’?这和宇宙飞船有什么关系,难道指的是船内的生物,它还末死亡?”想到这里,打了个寒噤。

一直以来,他和沈翎心中想的只是去地层内找一艘失事堕下的飞船遗迹,或飞船内异星生物的遗骸,从没想过那种生物仍能活,就如往海底一条沉船内打捞宝物,从没有想过沉船内仍有活人一样。

海蓝娜来到他身边道:“你在想什么?”

凌渡宇苦笑道:“不要问,我不敢想。”跟接口问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海蓝娜眼中散发敬慕的神色,正容道:“圣者是我所属‘彼一教’的开宗大师,这三十年来,一直隐身在洞袕内,闭关禅坐,只喝清水,教务全由他的弟子主持。他在印度教内,地位超然,即管横行霸道如王子,也不敢拿他怎样。”

凌渡宇皱眉道:“这真是奇怪极点?”

海蓝娜道:“我们也很奇怪,六个月前出关后,他召我前去,这之前他从不认识我。

我记得那天他向我说了一些非常怪异的说话。”

凌渡宇好奇心大起,追问道:“什么话?”

海蓝娜露出疑惑的神色,回忆道:“他说‘生命的机缘终于由死灭带来,你的赌场将有两位贵客光临,他们负有特殊的使命,你要助他们完成’。”。

凌渡宇道:“你怎知是指我们?”

海蓝娜道:“我也不知道,只知碰见你们时,就像有个声音在心内告诉我:是他们了。”

凌渡宇愕然。原本离奇的事,现在更蒙上一层神秘莫测的色彩。

海蓝娜茫然道:“现在应该怎么办?”

凌渡宇道:“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海蓝娜点头道:“说罢。”

凌渡宇道:“我要立即秘密起程往新德里,好好地教训王子一顿。”

海篮娜瞪目结舌,不知怎样反应。

王子势力遍及全印度,他不来惹你,是上上大吉,遑论去教训他一顿了。

云丝兰不施脂粉,穿轻便的恤衫牛仔裤,戴上遮阳镜,走进新德里的一座百货场内。

她敢担保没有人可以认地出来。

叫卖的声音,讨价还价的声音,闹成一片。

她漫无目的地绕了几个圈,来到东面的入口,这是凌渡宇和她约定的地方。

苦候了足有二十分钟,一个印度大汉迎面走上夹道:“大明星!傍我的女儿签个名好吗?”

云丝兰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拍胸口道:“差点吓坏了我,估不到你的印度话说得那样好,难怪王子的手下眼自白地被你逃了。”

凌渡宇道:“来!到货车去。”

云丝兰讶道:“货车?”已给凌渡牢一把拖得往前走,直出商场,在街上走了十多分钟,来到一辆货车前,两人坐上车头,货车开出。

货车在城市内穿插,这是市中心的区域,沿途看到大大小小的草地和广场,街道宽阔,挤满了行人。

凌渡宇往市西北的商业区驶去。不一会抵达名的康诺特圆市场,由两层白色楼房,组成一个大圆盘形的结构,楼房两面都是各类型的商店,圆盘内圈直径达六百米,一座别致的花园位于中央,碧草清池,繁花茂树。商店门外都有廊柱,相互连接成一条圆形走廊,是避开印度的炎阳和无常的季侯雨一个理想的去处。

大街上人流如云,汽车如织。

凌渡宇把货车停在街角,拉上遮蔽车窗的布帘,转过身来,刚好迎上云丝兰期待的眼光。

不施脂粉的云丝兰,另有一番清丽的美态,凌渡宇忍不住癌身过去,轻轻一吻,当作见面礼。

云丝兰笑脸如花,轻轻道:“你给我出来,不会只是为了这个吧?”

凌渡宇潇洒地耸耸肩胛,道:“只是为这个,也无不可,但你也不会只是为了这个,而出来见我吧?”

云丝兰俯身过来,拥凌渡宇深深一吻,喘气道:“我们找个地方,好不好?”

凌渡宇叹口气道:“这是最安全的地方,现在我想你把王子所有的事告诉我,尽可能地详尽,特别是他的敌人,知道的都说出来,甚至你认为无关痛痒的事,也可能是关键所在”云丝兰坐正身子,想了一会,开始说起来,凌渡宇只在骨节跟上问上两句。

当云丝兰说到王子从事的犯罪活动时,他特别留神,不断询问其中的细节。

云丝兰说及王子的毒品卖买,道:“王子原本决定了不沾手任何毒品买卖,怕失去部份政客的支持,因为即管在黑社会里,毒品也被视为不光采的恶行,可是毒品的利润实在太庞大了,钱能驱神使鬼,一个名叫达德的大毒枭乘势崛起,逐渐控制了北印度的市场,势力向四力八面膨胀起来,王子见势不妙,向达德施加压力,经过了几次大火并,达德处于下风,迫得将本地的毒品发行权让了结王子,而他则负责国际线的毒品贩运,达德在东南亚收集毒品,卖给王子,再出王子加以提炼后分配往本地的拆家。”

凌渡宇插口道:“目前两人的关系怎样?”

云丝兰道:“外弛内张,达德性情暴戾,因残尤过王子,只不过王子的势力上达政府、下达黎民,蒂固根深,故此达德敢怒不敢言,不过我从王子的手下处,知道达德不断招兵买马,等待一举歼灭王子的机会。当然:王子亦非善男信女……”

凌渡宇道:“你有没有方法侦知双方毒品交易的时间和地点?”

云丝兰微笑道:“你算是问对了人,我一向非常积极留心他毒品的交收买卖。”她的笑容泄出一丝苦涩的味道,使凌渡宇感到要得到这方面的资料,她付出了一定的代价,本钱自是她的色相无疑。

凌渡宇怜惜地道:“我要知道近期的最大买卖,愈是大宗愈好。”

云丝兰指货车对正的康诺特圆市场道:明天正午,双方将会在此有宗大交易。”

凌渡宇微笑道:“这便够了!”想了一想,问道:“告诉我交易的方法和形式,假如可能的,我甚至希望知道他们今次交易毒品的类型、包装毒品的方法。”

云丝兰道:“达德有个很奇怪的习惯,也很迷信喜欢把毒品藏在”吠陀经”内,认为这会给他带来幸运,这是王子告诉我的。”

凌渡宇沉思道:“若要掩人耳目,应该是市面流行的版本,希望这次‘吠陀经’也会带来幸运,不是带给他,而是带来给我!”

次日。

上午十一时四十四分。

康诺特圆市场是新德里市西北区的中心,九条马路从圆市场伸向四面八方,路旁高楼直插云天,银行、百货公司、书店、大企业林立路旁。

两辆外貌毫不起眼的日本房车,从西面的大路驶至圆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