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节
在安洁看来,木亚华是个婚姻受挫的人,应该比较保守,而崔灵明明是个雀占鸠巢的第三者,难道不应该是个大胆开放的“新新人类”吗?怎么木亚华在撺掇她进攻,而崔灵却在警告她防守呢?
后来崔灵讲了一件事,总算使安洁明白为什么崔灵这么忌讳女生主动投怀送抱了。原来崔灵曾经有过一个初恋的男朋友,是当时的“院草”,据说是才华出众,相貌超群,爱慕他的女生成堆,崔灵花了一点功夫才追到的。崔灵那时的感觉是“今生唯此一人”了,所以两人很快就突破底线,把伊甸园的禁果吃掉了。
下面的故事就太陈词滥调了,连崔灵讲的时候都一再强调“太老套,太老套”。老套的故事就是崔灵发现自己怀了孕,焦急地去向她的白马王子讨主意,结果白马王子回答说:“我怎么知道这是我的孩子?你能向我投怀送抱,难道不能向别人投怀送抱吗?”
安洁诧异地问:“真有这种人?我一直以为是——那些粗制滥造的小说里瞎编的呢。”
崔灵撇撇嘴:“我跟你说,生活有时比粗制滥造的小说还——缺乏想象力。哼,堂堂的U大才子,竟然连个创新点的话都不会说,沿用这么一句三流小说里的三流小白脸才会说的话——真叫人大跌眼镜——”
安洁少不得来一个事后诸葛亮:“他不是不相信是他的孩子吗?你就把孩子生下来,化验DNA,看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嗯,这办法倒是科学,但是有什么意思?就算最后证实是他的孩子,而他不得不跟我结婚,那又能幸福吗?他说了那样的话,我肯定是不会要他的了。而我如果做个未婚妈妈,不是把这我这一生都毁了吗?天天看着一个跟他长相一样的孩子,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干什么。到时候毁了自己不说,还贴上孩子,我才没那么傻呢——”
“那——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一声不吭地把孩子做掉了,换个环境,从头开始,就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恶梦醒来是清晨——”
“那他——就不该受到惩罚?”
“想不出怎样才能惩罚他,他也没违法,都是两相情愿的事。最多就是把孩子生了,可以逼着他付点抚养费,但那与其说是惩罚他,还不如说是惩罚我自己。像他那样的人,孩子只是他寻欢作乐的副产品,是他们继续寻欢作乐的累赘。你不要指望他们受法律的制裁,也不要指望他们受良心的谴责。你唯一能做的,就是避开这样的男人——”
“你那时——要是采取安全措施就好了——”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卖,不过我也不后悔,如果没这事,我没准还会被他多骗一些日子——”
“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故事——平时一点也看不出来——”
“我聪明的地方就是没让这事毁了我的一生,不值得,用句时髦的话说,这就是成长的代价。我没对任何人讲过这事,我自己也基本上忘了这事。跟你讲讲,主要是怕你——重蹈覆辙——”
安洁好奇地想,木亚华是不是年轻的时候因为不主动错过了什么心仪的人,所以才这么积极鼓动她大胆追求的?
后来木亚华来看她的时候,她问了木亚华,想不到还真给她猜中了,木亚华说的确是有这么一个人,是她本科时的老师,据说是才华出众,相貌超群,爱慕他的女生成堆,最后却跟一个又瘦又黑的女生结了婚,据说没别的原因,就是那女生追得紧。
最叫人吃不消的是那老师跟那黑瘦小姐结婚之后,并没像人们估计的那样,三天就厌倦了老婆,而是兢兢业业地做一个住家男人,两口子恩爱得不得了。
木亚华感慨说:“有些男人天生就是做丈夫的料,不管谁把他追到手了,他就老老实实地跟她一辈子了。可惜我那时还有点爱面子,不然他就是我的住家男人了,不管从哪方面讲,都强过钟新——”
安洁也感慨万千,看来人都免不了矫枉过正。因为主动吃了亏的,就变得矜持;因为矜持吃了亏的,就变得主动,而且总希望自己的经验教训能拯救别人。
现在她搞得有点无所适从了,想主动吧,有因为主动吃亏的例子摆在面前;想矜持吧,有因为矜持吃亏的例子摆在面前。好像只能走中间道路,但她不知道中间道路是什么。
她跟姐姐谈起这事,姐姐说:“别人的经验教训,只能作为借鉴,不能因为别人吃过亏,就吓得自己也不敢生活了。还是顺其自然吧,你自己觉得怎么样好就怎么样做,毕竟你是在过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过别人的生活。”
她觉得姐姐的话很英明,但没有什么可操作性,都是提纲挈领的东西,把握大方向的,至于具体的一言一行该怎么说怎么做,姐姐也没说个所以然出来。
下次崔灵来的时候,又扔出一颗炸弹,首先就是象所有私家侦探一样,把“公家”侦探鄙薄一番:“那些侦探真是白吃饭的,到现在也没查出什么头绪来,还对我百般保密,好像怕我抢了他们的饭碗一样。”
安洁知道姐姐也给警方打过几次电话,询问破案情况,但没问出什么结果。她自己从来没问过警方,一是她觉得自己英语不好,问也问不清,听也听不懂,还不如让姐姐去问。二是她并不是那么关心破案进展,因为一旦破了案,她就没理由住在DR.CANG这里了。她也不是很担心那个疯子再来作案,因为她现在住在这里,应该没人知道。就算这案子一辈子破不了,她得一辈子住在DR.CANG这里,她也没有意见。
崔灵说:“我就知道警方靠不住,他们破不了的案子堆成山,哪里破得了我们这个案子?还是我亲自出马,总算有了一点结果。”
“有了结果?你怎么——破案的?”
“我去找了那几个经常在我车里捣乱的小孩。”
“是吗?你怎么样找他们的?”
崔灵得意地说:“我用几张合成的假照片把几个小孩诈了一通,说那就是他们在我们车跟前捣乱的照片,现在我的朋友出了车祸,警方正在调查他们,如果我给警方看这几张照片,他们就完蛋了;但如果他们告诉我实话,我就不向警方报告,也不告诉他们的父母。结果那个JAMAL——就是那个黑小孩——承认他往我汽车的油箱里放过东西。但他说是个MAN叫他放的,那人说放进去可以让汽车发出一种WEIRDSOUND,很好玩,所以他就放了,只是FORFUN。”
“是谁叫他放的?”
“他说不认识那人——我把钟新的照片给他看了,他一会说是,一会又说不是。我又把——我男朋友的照片给他看了,他也是一会说是,一会说不是。后来他告诉了他爸爸,他爸爸就不让他跟我说话了。”
“那我车里的那个球是不是他放的?”
“他说不记得了。”
“你觉得到底是谁叫他干的?”
崔灵沉思着说:“如果不是钟新,那就只能是BRYAN或者他老婆——”
安洁不知道怎么突然又扯出一个BRYAN来,忙问:“BRYAN是谁?”
崔灵笑了一下:“嘿,早知道你这么孤陋寡闻,我就不用对你保什么密了。BRYANCONWAY,你不知道?就是我的男朋友——”
“为什么我不知道你的男朋友就是孤陋寡闻?”
“当然不是因为你不知道我的男朋友说你孤陋寡闻,而是因为BRYAN是你的系友,也是B大电脑系毕业的,你在你们系没听说过他?ANDY肯定知道他,木亚华可能也知道——”
“BRYAN这么有名?”
“他在读博士期间就搞了一个专利,然后就退学开公司去了,现在也有不少身家了——”
“噢,难怪他那么大方,送你敞篷车,又跟你在外面租行宫——”
“他对我说你们系里总是把他当榜样,拿出来鼓励大家努力学习,看来是他在吹牛了,你根本没听说过他嘛。”
安洁连忙说:“可能系里是讲了,但我没注意听,或者没听懂。跟你男朋友比,我们太惭愧了,只知道读书,哪里有本事搞出什么赚钱的科研发明——”
“赚钱也不光是创造力大小的问题,他老爹有点钱,在他羽毛未丰的时候支持了他一把。他如果跟我们一样,又穷又是外国人,恐怕就算有技术也不能转化为商品。哎,不说他的辉煌史了,我可能要跟他闹翻了——”
“为什么?就为他要搞婚前协议的事?”
“也不光是为那事,那只是个导火线。主要是这次,他不让我在警方面前提他的名字,怕闹得满城风雨,影响他赚钱。但是不提他的名字怎么能破案?这事如果不是钟新干的,只能是他那方面的人干的,不是他自己,就是他老婆,或者他老婆雇的人,或者是他雇的人。不管怎么说,不把他说出来,这案子就不能破——”
“不过你就是把他供出来,这案子也不见得能破——”
“他也是这样说,他说这种作案的手法很狡猾,你没法确定作案的时间,你就没法确定是谁做的。与其把他牵扯进去又破不了案,还不如等警方自己去想办法——”
安洁想到崔灵如果执意要把男朋友牵扯进去,这两人的爱情肯定是完蛋了,就劝解说:“算了吧,反正我也没受太重的伤——”
“你没受太重的伤?如果你脸上留下一个永久的伤疤,你怎么嫁得出去?那时你还说没受很重的伤?”
“我脸上会留下永久的伤疤吗?”
崔灵知道说错了话,赶快补救:“我这么说说罢了,我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永久的伤疤。就算不会留下永久性伤疤,也不能放过作案的人。如果是钟新干的,不制裁他,我们两个人就永远处在危险之中;如果不是钟新,至少我就总是处在危险之中。就算我们都没危险,也不能让罪犯逍遥法外吧?”
安洁担心地说:“你自己说过,破案不仅需要查出动机和时机,还要有证据能把罪犯放在现场。象现在这样,你有什么证据?”
“那个JAMAL就是证人,只要他能指证是谁叫他把那东西放在油箱里的,就能证明那人就是罪犯——”
“你不是说他后来什么都不承认了吗?”
“我录了他的音的,他没法翻供。”
“但是——这么多人,叫他到哪里去指证呢?”
“所以说只有把BRYAN供出来才能破案,只要警方拿着SUBPOENA去叫他老婆交出她请的私家侦探,就可以让JAMAL去辨认那是不是指使他往油箱里放东西的人——可惜我那时没拍到她那个私家侦探的照片——”
“你怎么能担保就一定是那个私家侦探干的呢?他老婆不会请别的人吗?”
“不管她请谁,抓住他们两口子调查就总能查出来——”
听崔灵的口气,好像这案子好破得很一样。安洁也想不出什么要补充的,只说:“但是我觉得——如果你为这事跟BRYAN吹了——多可惜啊,他这么——出色——对你又这么好——给你买车——租房——”
崔灵笑起来:“你说来说去也就说出他这几点来,那点钱对他来说值个什么?不过是九牛一毛。真正说到大钱了,他就吝啬起来了,要签什么婚前协定。我对你说过,我跟他在一起,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爱。但是这件事把他在我心目中的印象搞坏了,说明他还是一个爱自己胜过他人的人,爱别人都是在不妨碍自己利益的前提之下的,一旦自己的利益跟爱情相冲突了,就毫不犹豫地牺牲爱情了——”
“那你要找个——大公无私的人?”
“哎,也说不上什么大公无私,我自己也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但是一个把生意放在爱情之上的人,我又爱不起来——”
“你不等他给你办绿卡了?”
“哼,我从来没想过让他给我办绿卡,我读完博士,找个教职,自己照样能办。这件事太让我失望了,没意思透了——在他心目中,我的生命还比不上他的生意——”
“那你——如果把他扯进去了,他会不会——报复你?”
“谁知道?我只能尽量想办法不让他知道是我把他供出去的。”
“一旦警方去向他调查,他不是就知道了吗?”
崔灵有点沮丧地说:“我也就是在为这着急。”
安洁还从来没看见过崔灵六神无主的样子,知道这事是很棘手了,不然也不会把足智多谋的崔灵搞得这么进退两难。
临走的时候,崔灵交待说:“我跟BRYAN的事没别人知道,我只告诉了你,你千万不要走漏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