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奥威尔作品集《奥威尔传》
不管你喜不喜欢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1903—1950),这位作家的确给世界文学及政治留下了独特的印记,无论作为读者还是研究者,常常绕不过奥威尔。在出版方面,奥威尔的主要著作一直在版,成为常销书,另外每隔一段时间,总会冒出一两本与奥威尔有关的书,让奥威尔一次次再度成为被关注的名字。三十年来,世界范围内就出现过两次“奥威尔热”,一次是1984年,即奥威尔的名著《一九八四》书名所指这一年,该年《一九八四》畅销百万册,人们急切地想通过阅读这本书来观照现实世界;另一次是2003年,即奥威尔百年诞辰之际,有了一系列纪念活动,除了报刊上纷纷发表文章以外,还召开了奥威尔国际学术研讨会,又有几本与奥威尔有关的专著出版,其中就有在此介绍的D.J.泰勒所著的《奥威尔传》。
当然为奥威尔作传并非新事,尽管奥威尔在去世前对其妻子要求“不要让人写我的传记”,但自从他去世后,就一直陆续有关于他的传记性质的书籍问世,单是标准意义上的传记,此前就已经有了4本,作者分别为伯纳德·克里克、迈克尔·谢尔登、杰弗里·迈耶斯和戈登·鲍克,其中2000年出版的杰弗里·迈耶斯所著《奥威尔传》2003年由东方出版社推出中文版。D.J.泰勒的这本《奥威尔传》面世适逢其时,甫一推出便颇受好评,并于2004年获得英国惠特布瑞图书奖(该奖现已更名为咖世家图书奖)的传记类奖。
从已经面世的几本奥威尔传记来看,作者都是对传主不止怀有“同情的理解”,而且简直可以说是感情深厚,D.J.泰勒也不例外,他自陈奥威尔对他的影响无人可比,在前言中充满感情地写道:“倘若我能在天国般的某某俱乐部见到他影子的话……我就会说菲利普·拉金在奥顿纪念仪式上见到西里尔·康诺利时所说的话:‘先生,你塑造了我。’”在他眼里:“最重要的是,奥威尔有一股道德力量,它像一首黑暗中闪射的光线、一条穿越晦瞑的大道。”一般情况下,作者的这种感情会在撰写传记时体现出来,如果读者对传主有同感,会喜欢这样处理,但在别的读者看来,这也许就成了此本传记的缺点。泰勒在写作这本传记时,无疑注意到了这一点,下笔尽量保持冷静。有意思的是书里甚至专门以《异见》一节,用虚拟的口吻为不喜欢奥威尔的人立言,对奥威尔及其作品进行了贬抑性的总结,这种写法在传记中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泰勒这种下笔冷静的特点,无疑也给惠特布瑞奖评委印象深刻,在授奖辞中称这本书里很少有“沉溺”性的笔触,称泰勒“未让这位极具魅力的传主所震慑,用独特的洞察力及技巧将传主复杂的人生撰写成一部引人入胜的佳构”。
材料取舍上,同样写作于彼得·戴维森所编撰的煌煌20卷《奥威尔全集》出齐之后,但与杰弗里·迈耶斯有闻必收的百科全书式写法不同,泰勒在材料上选择上去芜存精,并发掘了一部分新材料,丰富了我们对奥威尔早期生涯的了解。观点上,泰勒在书中冷静地提出了一些独到的见解,特别是对一般人认为的奥威尔完全根据自身经历式写作,泰勒作了客观的辨析,对奥威尔作品中关于童年、关于缅甸和在法洗衣粉放在红国生活的描写,指出了与真实情况的差异。例如奥威尔的长篇随笔《如此欢乐童年》给我们留下的印象是奥威尔就读的圣塞浦里安小学是个黑暗压抑的地方,校长夫妇冷酷势利,杰弗里·迈耶斯对奥威尔的一面之辞几乎照单全收,认为“这所学校助长了势利、庸俗、同性恋、种族歧视及虐把它们一起收待狂,其等级森严和幼者受欺两特点助长了恃强凌弱和鞭子教育。”泰勒并不如此偏听偏信,通过另外一些该所小学的毕业生的文字记录,让我们对该所学校及校长夫妇的形象有了正面的认识。又如奥威尔1927年告别了殖民地警昨晚刚洗的衣察生涯,离开了缅甸,十几年后,奥威尔对此的说明是:“我之所以辞职,部分原因是缅甸的气候损害了我的健康,部分原因是我产生要写作的模糊想法,但是,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不能再为帝国主义服务了,我认为帝国是一帮恣意作乐、花天酒地的人组成的。”泰勒经过分析之后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最大的可能性是,1927 年中期,奥威尔病了,非常思念英格兰,同时又怀疑目前正在人事的这份工作的价值,对自己的将来又没有一个清晰的目标。”对于一般被认为是纪实作品的《巴黎伦敦落魄记》,泰勒也指出一些例子说明其中书中不无虚构,泰勒的解释是:“我们并非要指责奥威尔捏造事实,只是想指出观察和创作之间的差距,以及创作过程中不可避免的技巧性创造、选择和区别对待。”这样闪耀着思辩色彩的段落在这本传记中比比皆是,无论我们是否同意作者的意见,但毕竟具有启发性,对我们了解真实的奥威尔也是有帮助的。
在结构上,与杰弗里·迈耶斯的写法不同,泰勒将对奥威尔作品的分析融合在对奥威尔的人生轨迹的描述上,避免此传记成为厚厚的奥威尔文学评传。另外值得称道的是泰勒在书中穿插了几篇以《奥威尔之脸》、《奥威尔与老鼠》、《奥威尔和犹太人》、《奥威尔之像》、《奥威尔之狂》、《奥威尔之敌》、《奥威尔之物》、《奥威尔之梦》为题的文章,都是很耐读的小品文,对奥威尔生活或性格的某一方面进行了全景式的评述,是对一般传记“编年史”写法的突破,并增加了此传记的可读性。例如我们在读《一九八四》时,对主人公温斯顿·史密斯对老鼠的惧怕印象深刻,最终还是审讯者利用极具攻击性的饥鼠摧垮了史密斯,这未免让我们脑子里掠过“不真实”的想法,泰勒从奥威尔的大量作品中发现了他对这种动物的厌恶与恐惧由来已久,并把老鼠用成了作品中的一个比喻;又如在奥威尔在作品中偶尔表现出来的反犹倾向,相对于杰弗里·迈耶斯用脚注的方式一笔带过,泰勒则以《奥威尔和犹太人》一文详细说明了这一问题的复杂性,提出将奥威尔归为 “反犹主义者”行列是不恰当的同时,也介绍了奥威尔所受当时普遍思想的影响以及他本人对此问题的探讨;在《奥威尔之狂》中,对奥威尔由来已久的多疑性格做了有趣的总结。泰勒乐于跟读者分享这些并非不重要的事实,有些是他的独得之见,正是这类细节丰富了奥威尔的形象。不过在奥威尔与异性关系问题上,和杰弗里·迈耶斯及戈登·鲍克的《奥威尔传》相比,倒是泰勒的这本轻描淡写了,反映的与其说是泰勒对奥威尔形象的卫护,倒不如说是他对那种发掘隐私的八卦式传记写法的不屑。
泰勒还不时将奥威尔的人生轨迹及观念方面与同时代文学中人进行比较,有助于我们了解奥威尔在其时代背景下的独特形象。
总之,D.J.泰勒的这本《奥威尔传》称得上是本优秀的传记佳作,对奥威尔感兴趣的读者不可不读,然而有必要指出的是,对这样一本别致生动的传记,在引进出版的过程中,却在翻译及编辑方面留下诸多缺憾。首先,不算太厚的一本书要4个人合译,本应由一位仔细统稿,要么在编辑过程中这样做,但是书中几乎看不到这方面的工作,于是乎一个专有名词经常会出现两三个译名,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还有些错误出自译者的知识储备不太足,尤其是对奥威尔不熟悉所造成的。排版方面也有一些疏漏,例如有些标点符号的疏漏,引文和正文排得无法区分等等。对于不太熟悉奥威尔的读者,这样的译本无疑会影响阅读,足为译者、出版者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