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2009年9月14日东久—波密

车队要返回波密了。李局将我介绍给那位团长,说:“这是我的客人,麻烦你路上照顾。”我和车上认识的人一一道别。那位大姐鼓励我一定会平安回到家里。我信心满满,告别公路局大佬。搭上了武警交通的车队往波密。这车编号001,就是李局说的从东久到芒康公路大佬的座驾。一路遇关卡哨所,沿途武警皆列队敬礼。想想我一路骑摩托车过来的时候,躲他们如瘟疫,生怕他们查车。现在和陈团长端坐车上,间接接受他们的礼敬,相当痛快,与有荣焉。小小地虚荣了一把,呵呵。

上路后,陈团长客气地问我饿不饿。我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老实地说饿。陈团长吩咐坐我旁边的王参谋给我拿些吃的。王参谋去后备箱抱了一大堆吃的东西上来。丰盛得可以供五六个人举行草地野餐会了。我一边大嚼牛肉,一边喝果汁。陈团长从后视镜看看我,笑了笑,大概我吃相有点凶残。也许他在怀疑,李局怎么会有这样的客人,这人怎么看都不像个体面的人。我也边吃,边盯着他看,我喜欢小眼睛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大眼睛的人都有这种倾向。我观察他半晌,诚恳地说了句:“团长,你的眼睛长得真好看!”他一愣,想不到我表扬的这么直接。仓促之下说了句:“啊!谢谢,呵呵。”忍不住嘿嘿又笑了起来。旁边人也忍不住要笑。他又说:“我叫陈。”我点点头,又继续吃。王参谋给我介绍说:“这是我们支队长。你叫他陈支队长吧。”我点点头,叫了句:“陈支队长,谢谢你带我回波密。”他回头笑笑说:“你是李局的客人,也是我的客人。不要叫我支队长,我比你大,你就叫我陈哥吧。”我也大方地改唤称呼:“好的,那我叫你陈哥吧。”他笑笑点头,还是忍不住问我:“你和李局是?”我知道,他肯定好奇李局怎么会有我这么个客人。我当然不能随便扯张虎皮就当大旗使,夸张我和李局的关系,那不是我做人的方式。当即老实地回答:“我不算李局的什么朋友,他说我是他的客人是他客气,待人和善,实际上,我是从鲁朗那边路上过来的时候拦顺风车,搭到了李局的车。之前我们并不认识。李局听说我没钱坐车了,想一路搭顺风车回家,就托你带我一段路。”

陈哥好奇,问我这次出来带了多少钱出门。我说带了3500块钱,因为原计划只打算去汶川那边待三天的。后来路断了,就一路走啊走啊,不晓得怎么走到西藏去了。路上还和人凑钱买了辆摩托车骑,后来没钱又把摩托车卖掉了。后来卖摩托车的钱也花光了,在大昭寺前乞讨了114块钱,就开始往回走了……这样一路,边吃东西边和陈哥他们聊天,他们和李局一样对我的旅行经历很好奇。我边吃边给他们讲故事。讲到快乐处,一起大笑,讲到惊险处,他们为我紧张。

陈哥后来感慨地问车上其他人,给你们身上带3500块钱你们敢出门吗?能走多远?不等回答,又自己说:年轻的时候,我也许敢这么干,但是现在不行了。

回头看看我,笑,说:“别说李局了,我也佩服你。看不出你这么弱不禁风的样子,这么勇敢啊。”

我心里得意,表面谦虚说:不是勇敢,是傻大胆,没有出过远门,不知道路上的事情。以后我不这样干了。下次出来,我正儿八经做个旅游人,嘻嘻~~

陈哥说起他刚来西藏当兵的时候,才18岁,已经在这边待了20多年了。那时候几乎没有什么旅游的人。现在的路好走了,旅游的人多了起来,但路上出的事情也特别多。和我说起月初的时候,有一辆深圳的车在这里掉入帕龙藏布江,车上两个男的获救,另两个女孩都遇难。七月底的时候,一辆宁波的车也是在这里掉到江里去了,车上4人系两对夫妻全部遇难。这段路也是陈哥部队的管辖地带。当时他亲自组织救援,但这江水太湍急,3、4百公斤的石头落入江中瞬间能冲的无影无踪,何况人。

我记得去的时候,曾听小林哥说排龙天险是川藏线上最为艰险的一段路,常年塌方泥石流不计其数。这段路事故特别多,嘱咐我和啊亮过这段路时多加小心。

后来路上停车,陈哥和修路的部队谈话。我在路边采野花祭奠月初出事的两个姑娘。默默祷告,将花束抛入江里。王哥(王参谋)陪我做这些事情。说:“小砚,你这一路胡天胡地乱闯没出事情,实属万幸。说句话,你别介意,你那真是无知者无畏。我们常年在这一条路上,看到不好的事情太多了。我们都觉得你这样走路太危险,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乱走。”我温顺地点点头。

天黑时分到波密,陈哥回头问我晚上想吃什么,我赶紧说:“陈哥,随便什么都可以。”他笑了,说:“别客气,妹子到了哥哥这里,想吃什么尽管开口。我看你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头吧?”他说话的语气很亲切,我忍不住笑了,不客气地说:“我想吃肉。嘻嘻~~”他们大笑。

这句话后来在路上的时候,电话里时常被陈哥和王哥关心问起,问我沿途可吃上肉了。

面对一桌子肉,各种各样的肉,食指大动。这一桌菜真不容易,有专门从别的馆子端过来的特色菜,还有松茸鱼汤,鲜美无比。陈哥问我吃过松茸没有,我说没有。店里没有准备松茸,他又派人赶紧去买松茸,才有了这锅鱼汤。对此盛情我只能拼命吃,才不辜负。陈哥他们吃的很少,看我举案大嚼,不时叫我吃慢点,多喝点汤。王哥在旁边不时给我添菜,添汤。这种感觉太幸福了。简直想入非非,看来流浪汉也挺爽的嘛。这混的,都五星级待遇了。

等我吃饱了,陈哥开始说话了,他和李局一样,又是要给我找辆车直接回成都去。我正混得快活呢,回去的路没我想象的那么难混嘛。坚决不干,我可不想“嗖”地一下就这么回去了。将我对李局那番解释重新说了一遍。总算勉强获得认可。陈哥对我说沿途都有他的部队,这一路隔不多远就会武警交通的单位,指王哥给我看,说在路上,你只要看到和他的徽章一样的标志的人或者单位,报我的名字,说你是陈军的妹妹,他们都会照顾你。住宿吃饭找车都可以找他们帮忙,沿途让他们给你吃肉。

我有点不信,每一个人都认识你吗?王哥插话说,怎么不认识我们老大呢,我们都是他带出来的兵啊。我得意地笑说:“呀,那这一路我可以放心的混了。还有肉吃。想想都觉得太幸福了。”大家哈哈大笑。陈哥说:“你这是自讨苦吃啊,在家里,你父母哪舍得你这么吃苦啊。早早回家去。”

晚上王哥带我去宾馆,我看看太豪华,不想去,拉拉王哥衣袖心虚地说:“王哥,我身上所有的钱也不够住一晚上的。你们回去休息,我自己去找地方。”王哥说:“你到了这里还能让你掏钱?有哥呢。放心住吧。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明天给你找车送你出波密。明年沿途都有我们的交通宾馆了。你下次来西藏的时候,就不用住别的地方了。”

但是,我明天还是想自己搭车走。这样一面之交,麻烦人家,心里实在亏欠的很。王哥见我执拗,只好说,出波密先听你陈哥的,沿途你想怎么走再怎么走。如此盛情难却,只好顺受了。

这宾馆的浴室里竟然还有音乐听,泡在浴缸里听藏歌。此情此景,相当穿越。想起上次我和阿亮从波密去墨脱,那一路淋雨又被蚂蝗咬,也是听着藏歌。境况如此不同。

这样被安排好的,固然舒适和安全,但是总觉得缺乏我想要的东西。离开波密后,我还是要继续按自己的方式行走。

说实话,此刻,我很怀念那莽莽丛林里,一路大雨中的藏歌声,充满力量和无畏。那种去往未知方向的勇气让人振奋。

回程的时候少了上路的感觉,也是路不可重复行走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