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短情长

2009年9月12日拉萨——八一400KM

9月12日清晨离开拉萨,出来的第51天,终于踏上归程。

想起,初到拉萨的时候,我还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扬言要一个人骑摩托车从滇藏线走云南绕回四川。为了这个伟大的计划还在拉萨河的乱石滩上苦练车技N久,技术实在太烂,让阿藏他们看着揪心,直摇头,实在看不下去,跟我说:“你非要一个人骑车回去,只能给你整辆电动车骑回去。主要是,你骑摩托车走滇藏线绝无生还可能。”我练车的那辆是车架最小的雅马哈125,摔倒在乱石滩上,我都扶不起来。每次摔倒,都要他们来帮忙扶车。阿藏苦口婆心,给我摆道理讲事实,问我是不是路上摔倒了,要坐在路边等到过路的人帮我扶起车来再上路,前提还是没有摔死摔残疾的情况下。

我权衡再三,只好放弃了。虽然,相对于骑摩托车回去这个拉风的计划,搭顺风车回家,稍稍显得低调点儿。但是,兜里没子儿的时候,我还是低调点比较靠谱。我又不是傻大胆,对吧?

昨夜给阿藏打电话告别,说今天离开拉萨回家去。阿藏说畜生不如骑车疯狂,眼神又不好,车烂路烂。畜生不如送我实在不放心。他还是自己送我一段路。再见面,不知何年何月了,他估计我短期内不大可能发神经乱窜到西藏来了。

本不想麻烦藏少爷了。但想想身上钱也不多,114块,能不能混回去着实没把握。实话说,这种事情我也没干过,心里虚的很。

早晨,一走出巷子口,就看到畜生不如骑在那辆烂车上等着我。请他带我去大昭寺找仁增,想去大昭寺看一眼仁增再走。在大昭寺找半天没找到,拉巴说仁增今晨去了色拉寺,不在大昭寺前磕头。畜生不如骑摩托车带我沿大昭寺往色拉寺路上寻找,来回两趟,又走另一条路如此两趟往返,皆未见仁增。心意已到,见与不见,也不那么重要,望望色拉寺山门,心里默念了声仁增再见。毅然回转。

让畜生不如带我在拉萨城里兜了一圈。清晨的拉萨,天空明净如水洗。人潮熙攘往来如织。清晨的布达拉宫前,和往日一样,许多磕头人朝着布达拉宫磕头。虔诚,沉默。从他们身后穿过。想起和啊亮在布达拉宫前告别的夜晚。他倒退着说砚台再见,又冲布达拉宫挥手说西藏再见。

我也响亮地对着布达拉宫大喊了声:“拉萨,再见。”一边喊,一边还挥挥手。把老畜吓了一跳。回头莫名其妙地看看我。我不好意思地一笑,觉得自己这种做派是幼稚的文艺范~~

路上我告诉畜生不如,仍决定沿路搭顺风车回成都,他的情意心领了。此去成都有2300多公里,相送来回一趟太费周折。只让他送我去拉萨桥头,阿藏在那里接应送我去八一。畜生不如面色阴沉,不置可否。

到拉萨桥头,阿藏已经在桥头等候多时。我换车,正待和畜生不如告别,畜生不如一加油门,撂下一句话:“我在八一等你。说到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我还没来得及阻止,畜生不如已经在百米开外。

我和阿藏面面相觑。畜生不如待人行事向来只按自己意愿形事。好与不好,都是他按照自己的方式,不管别人是不是需要,是不是想接受。不知道与人相处,是要情意对等,不对等就是负担。

阿藏一路狂飙,想追上畜生不如,说服他回拉萨去。一直追到工布江达都没追上。阿藏骑的是宝马650,车速快的时候飙到150。畜生不如那辆烂车不可能追不上。我说畜生不如肯定知道我们会追他,骑到前面就找岔路叉转开来,现在肯定在后面。阿藏又马上回头。果然半道截住畜生不如。两个人坐车上瞪视对方片刻。阿藏叹了口气,妥协地说:“那一起送小砚到八一吧,明天再跟我一起回拉萨。”

晚上住八一。打电话给去墨脱时认识的董老师,他已经调离墨脱现在在八一一中学当老师。董老师拎一箱啤酒上来找我喝酒。给阿藏和畜生不如简单介绍一番,就和董老师去我房间喝酒。和董老师这一路已是第五次见面,从陌生人路遇到成为好友,一路一再相逢。见一次喝一次酒。以至于我每次想起董老师都好似闻到酒意。只是这次是归程,再相见恐怕不知何年何月了。我给他女儿串了绿松石的手链,说起来窘迫,只得一颗绿松石,编结在红线上。坦言道:“物件虽小,也不值钱,只是,我想表达我的情意”。也不说墨脱路上一路相顾的话了。

喝酒聊天,董老师听我说起在藏族朗玛厅喝酒跳舞的快乐,虽已到半夜,力邀我一起再去狂欢一次。畜生不如也要陪我们去。万一我们都喝醉了,他可以带我们回来。我兴高采烈地在破牛仔裤外面系上我那条和布达拉宫一样漂亮的裙子欣然出发。

三个人挤坐在畜生不如的烂摩托上,在深夜的八一街头四处找朗玛厅。一路纵声放歌,一股寻欢买醉的劲头。因为不像小镇,往往只有一家朗玛厅,我们见朗玛厅就下车去转转,挑了一家氛围最好的进去玩。拉萨啤酒堆满桌面,和董老师边聊边喝。畜生不如只象征性地喝一点。坐一边看我们喝酒扯淡,很深沉。我跟董老师介绍了一下畜生不如的脾气,他就这样,不意味着高兴也不意味着不高兴,不用在意。董老师笑笑说:“小砚的朋友。五花八门很正常。”不知道是不是夸我的意思,呵呵。

那曲锅庄响起,董老师欣然伸手拉我去跳舞。我笑着跟畜生不如说:“看着包,我去跳舞罗~~”畜生不如冲我笑笑挥挥手。董老师惊讶道:“你朋友会笑嗳!”我笑说:“他当然会笑,不过不轻易笑,所以笑起来像哭一样。”

我沿途经过的每个朗玛厅必放的锅庄舞曲就是《那曲锅庄》,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支锅庄舞曲。每当听到音乐响起,浑身都蠢蠢欲动。台上跳舞的人太多了,从去到返程,跳了那么多次舞,我还是跟不上他们的脚步,一路跳过无数锅庄,各地都不一样,我每每学会了这里的上路,前方路上的又跳得不一样,我是一个永远都不合拍的舞者。董老师倒是跳的像模像样。锅庄这种舞步还是男的跳起来好看,充满活力和阳刚之气。本来这种舞蹈就是从劳动中演化出来的。我站在圆圈外围按我自己的舞步跳,面向台下喝酒的人群跳,假装身后的那些跳舞的人全是我的伴舞,这是我一个人舞台,尽情展示我这不合拍的舞步,台下竟然纷纷鼓掌叫好,畜生不如远远冲我举杯致意,我冲他挥挥手,一边笑一边举起双臂随着节奏旋转裙裾。

突然跳舞的圈子中伸出一只手拉了我一把,另一个人笑着用力将我一把推进跳舞的人群圈子中间。我猝不及防趔趄了一下,脚上鞋掉了一只。我跳着脚,跳回去找我的鞋子,这双布鞋有点大,跳舞不太跟脚。大家忍俊不住发出哄笑声,董老师紧张地看我,我笑着冲他摇摇头,扮了个鬼脸,毫不介意,穿好鞋子,继续跳。这种锅庄有点像我后来看到的玛尼锅庄,大家围合圈子随着节奏圈子越围越小,又随着节奏慢慢散开,再围合,像潮水一样的舞步,形成欢乐的潮汐。我边跳边随着大家转,看到跳得好的小伙子就伸手拉他进圈子共舞,每拉进一个人,周围都发出潮水般的叫好。有的人很自然跟着我的舞步一起跳,有的人很害羞,跳了几步就缩回圈子当中。邀请的人和被邀请的人都很高兴,笑容洋溢。

朗玛厅的DJ将这支舞曲放完,并不换别的音乐,反而是更热烈的锅庄舞曲。台下的人纷纷挤进圈子,我终于在狂欢中将鞋子跳掉了,在一片哄笑中,我自己也忍不住尴尬好笑,趁音乐过门的时候,索性将鞋子袜都脱了,赤足立在圆圈中间,静立片刻,看着大家旋转飞舞,弦子悠扬,我用足尖轻点地面,再慢慢扭动腰,到肩,到双臂,越来越快,裙裾飞舞,短发飞扬……每根神经都在舞蹈是什么样的感觉呢?音乐从每个毛孔渗入,整个人都在如水的音乐之中,浑然忘了自我。

趁我跳舞,董老师帮我将鞋袜拿到舞台前台阶上。在圈外望着我笑,还得意自称“护鞋使者”。我跳得大汗淋漓,额发都汗湿耷在额头要滴水。下台来喝酒,坐在台阶上穿鞋袜,坐前排的几个人冲我举杯致意,夸我跳的好。我也得意地冲他们挥手笑说谢谢。有人开玩笑说:“汉族的姑娘,你的脚好白。”我回他:“藏族的小伙子,你的脸好黑。”那一桌人顿时笑翻。那个人讪讪地冲我举杯:“祝你玩的开心!”我冲他挤挤眼,笑笑。

那一夜,喝光了董老师身上所有的钱,董老师慷慨摘下腕表沽酒。我赶紧拦住了,返身到畜生不如身上去搜钱。竟然被我搜出五十块钱,不管畜生不如一脸无奈,赶紧伸手招酒保过来,再叫五罐拉萨啤酒。

凌晨4点,我们几个醉醺醺的家伙,准备回去了。几个藏族男孩子追出来和我握手道别,给我递烟,问我明天还来不。我笑着摇摇头。在摩托车的轰鸣中,我扬手冲这些可爱的男孩子们飞吻道别。

明天,明天我要去下一站,鲁朗小镇,继续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