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着摩托进墨脱
2009年8月12日波密——80K
天尚未明,听外面雨声如倾,心里很忧虑。
清晨起床打包行李,多余的行李包裹寄存客栈。老板娘见我们一意孤行仍旧要去墨脱,非常担忧,但我们即将出门,她还是祝我们平安。出门人要讲吉利话吧,老板娘说看你们两个娃娃都是面善的人,一定会顺顺利利去平平安安的回来。出门吃早饭问天气,当地人说正是雨季,每日都要下雨,墨脱山里更是大雨不断。年降水量达到2000毫米,几乎都集中在八月。
临上路,阿亮说他要去买双雨靴。我骑车到桥头等他,见一辆货车从墨脱方向过来。拦下问今日路况如何,那司机说自己并不从墨脱过来,只是帮噶龙寺运些东西就下山来了。那司机突然看看我身后的车,怀疑地问:“你不是要骑摩托车进去吧?”我点点头。那司机看着我像看着个怪物一样,瞪着眼睛直摇头,直说:“不要命了,不要命了,那个路你们外地人走不来,我们本地人也不会骑摩托车进去。你一个女孩子敢骑摩托车进去真是不想活了。”我解释说不是我骑,我还有一个同伴,是男的。他骑车带我进去。司机更觉得不靠谱,喊道:“还带人进去?那个路一个人骑摩托车都骑不过去,还想带人进去?”我见他说的都是负面的话,不想因此影响上路的心情,就笑笑退到路边。那司机开车走了两步,他又探出头来喊我:“小姑娘,你听我劝,那里的路太危险,你们旅游人,没有必要冒这个险,那路上风景也没啥子好看的。实在要去,就到冰湖那里看看就回来。不要往里面走了,说实话,那里村和村之间远得很,路上出了什么事情,医疗救护可以说根本就没有,手机信号也没有。这路我走过,你们千万千万不要冒这个险。你爸爸妈妈要是知道了,哎呀,担心死了。一定要相信我!我不会骗你的。”后面的车鸣喇叭,这好心的司机才缩回车里把车开走了。
阿亮买雨靴来,我简略告知他司机的话,他想了想说:“砚台,我们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如果实在走不过去,就退回来,放弃。”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存在侥幸心理的。我也决定走,我是觉得,只要有路,摩托车肯定能过去,实在不行就下来推车过去。不是还有运输的车到80K的么。
如此,我和阿亮,放着藏歌冒雨往墨脱而去。
路烂,不必言述,在意料之中,只是听说波密到24K路都好得很,但是烂成这样,还是有点打击我们的信心。路上烂泥太深,八月是运输的旺季,波密往80K转运站的大货车很多,烂泥淹没至货车轮胎。我们沿着货车车辙走。非常滑,阿亮一直两脚撑地歪歪倒倒地走,路不算窄,但是让车就很危险。有时候无处可让,人要下车,将车往山边斜靠,货车贴着摩托车行李袋过。让车的时候,要把车从车辙里拖过淹没半车轮的烂泥,然后抵靠到山边。我的解放鞋里全部是烂泥浆,叽咕叽咕滑溜溜,一步一滑,头上都是飞溅的泥浆。阿亮幸好买了双及膝的长靴。
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12K,一小时才走了不到6公里,车胎破了。还在下雨,和阿亮在雨中推车找可以停车的地方,停下来补胎。
我看阿亮那架势就不像会干这个的,问了句:“哥们儿,补过胎没有啊?”阿亮自信地回答我:“看人家补过。”崩溃啊……他笑着说:“这活不难,是个人都会。”
他用改锥撬外胎,撬啊撬啊,我听到“噗嗤!”一声,他心虚地抬头看我,我瞪着他:“什么声音,不是你放屁吧?”他笑摇头,我说:“别告诉我,你又扎了个洞哦?”他笑得抬不起头,很不负责任地说:“应该不是外胎吧?反正内胎破都破了,不在乎多一个洞,待会儿一并补了就是。”
他又撬又拽,内胎怎么都拖不出来。这时候路上来了个人,也是骑摩托车的。我赶紧拦下,请他帮忙,问他会不会补胎,那是个在此地做生意的甘肃人,从14K工棚过来的,下波密办事情。大约40多岁,见我们搁浅在路上,连忙停下来帮忙,但是没有工具,折腾半天,补不了。抽烟小憩的时候,向他打听往里面走的路,主要是他也骑摩托车,给了我们很大的希望。但是他说他从来也没有骑摩托进去过。里面路太烂,建议我们不要进去了,他在此地多年,从没见人骑摩托车进去还带人带行李,太危险,稍有不慎就翻到江里去了。唉,又和别人说的一样。我们都走到12K了,就这么退回去肯定不甘心。尤其是阿亮卯足了劲想去看门巴毒王。
我和甘肃人商量,付他一百块钱跑路费,请他下山帮我们买两条新内胎过来备用,还有一些补胎必须的工具,买东西的钱另外付。我和阿亮真是对摩托旅行一点经验都没有,竟然进墨脱都没有考虑到要修车的可能,这是个教训。
那甘肃人走后,我和阿亮闲扯,等啊等啊,等了很久那人都没上来。我突然想起我连那个人叫什么都没有问。怀疑地问阿亮,那人不会放我们鸽子吧?阿亮也没有把握,我们赶紧停止扯淡,继续补胎。费尽力气,终于把内胎给扯了出来,阿亮用气筒打气找漏气的地方,我拍拍他说,别费事找了,这里这么大个洞,你先把这个补了。阿亮惭愧地看到了他自己戳的那个洞,有一个手指那么宽。找出补胎贴,吧唧就贴上去。我怀疑地说:“阿亮,好像人家要先用锉子锉一下,起毛了,再贴上去的。”他说这是新式补胎的方法不用锉,再说我们也没有锉子。过了几分钟,那“狗皮膏药”一样的东西慢慢四边都翘了起来。又撕下来,再贴一块,还是不行。我从包里翻出指甲钳,递给他,他用指甲钳锉啊锉啊,锉了好一会儿,阿亮着急地说:“砚台,这样锉到明年也不行啊。”我安慰他:“阿亮别急,办法总比问题多。”
想了想,去找了块石头,在大石头上砸开,让阿亮拿砸开的粗糙面继续锉,这下有点管用了,贴上去后,赶紧再用石头敲几下,过几分钟果然不翘起来了,但是承受两个人坚持到墨脱,显然很够呛。阿亮又继续找另一个洞。那个洞很小,找半天都找不着。我以前看过人家要将车胎打满气后浸在水里,哪里冒泡泡洞就在哪里。但是这里没有水也没有容器。阿亮深情地将脸紧贴车胎感受有没有漏气的地方,阿亮感受了一圈车胎,还是没找到破洞。那样子实在滑稽,我蹲在旁边,歪着脑袋看他,又紧张又想笑。突然想起电视里的一个细节,好像是一个武侠片来着,有个家伙吃了一掌,昏死过去,同伴扯了根头发放在他鼻子旁边,看他还有没有鼻息。我马上行动起来,这绝对是个好主意,扯了一根头发贡献给阿亮。跟他一讲,他高兴地夸我:“哇塞,砚台你太聪明了!”我得意地哈哈狂笑一通。
跟阿亮商量,我先往前面走,看有没有修路的工棚或者人家,请人来帮忙,就算找不到人来帮忙,至少也许可以借到工具来补胎。不能两个人都耗在这里浪费时间。他担心我一个人在密林里迷路,这里又没有信号。我说放心好了,这里不可能会迷路,一条路都没有修通,哪里来第二条路给我迷啊。他又担心我一个人在丛林里会害怕。我勇敢地说:“阿亮我很厉害的,你放心吧。没人敢惹我的。”
阿亮在路边帮我掰了根木棍递给我,很担心地望着我。我冲他眨眨眼,笑笑,退后几步,再跳一跳,阿亮默契地张开双臂,我助跑几步,嗖地跳到他身上。阿亮一把接住我,紧紧地抱了一下。我笑嘻嘻地说:“阿亮,再见。”
转身就上路,走很远,阿亮还站在路边望着我,我回首冲他挥挥手。刚出了会儿太阳,又开始淅沥落雨。雨水落在丛林,树叶,草木,发出哗哗啦啦声。我扛着木棍边走边唱。根据我路上的经验,木棍和棒棒糖同等重要,棒棒糖作为外交工具,木棍用来打狗,对付坏蛋。当然这里人都没有一个,狗也没有。这里是用来探路上水坑的深浅,路上那么多大水坑,别掉坑里去了,那可真是叫天叫地都不灵。手机在上山之初就没有信号了,只能当手表用。昨夜在客栈听说有个陕西人也想进墨脱,叫“狮子”,是骑自行车的。我短信给狮子,简单告知我和阿亮两个人今天出发,一男一女,骑摩托车进去。如果他也进墨脱可能会在路上碰到。不知道他上路了没有,还是已经在路上了。一路都没碰到。
越走越寂静,雨仍在下着。四周皆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密林里一种奇怪的鸟叫,像婴儿啼哭的声音,很诡异阴森。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有点紧张。我抬头想看看那鸟的样子,一直没有找到,我一会觉得它在左上方,当我转向左上方的时候,它的声音又出现在右上方。这鸟竟然还是环绕立体声的。被这声音搅得心神不宁,脚底一滑,摔了个大马趴,蹭了一嘴烂泥。爬起来,用袖子胡乱擦擦嘴。阿亮不在,我就不喊保护好我七舅姥爷了。定定心神,不管鸟事,一心赶路。可怜的阿亮还在等我搬救兵回去救援呢。也不知道另一个洞他找到没有。
走了很久,一路没看到人。忽然听到后面车响,心里一阵狂喜,在城市里我厌恶人群,然而真正望不到人的时候却是那么孤单。我退到路边,让车过去,车却在我旁边停了下来。车门开了,跳下一个人,冲我笑得极其灿烂,竟然是桑吉扎巴。说:“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我赶紧问他看见阿亮没有,他说看见了,那个甘肃人回来了,他们正在换胎。阿亮告诉他我在前面走路,他们就一路留意着。说阿亮随后就可以赶上来。心里顿时轻松了。太开心了,伸手把桑吉扎巴的卷发一通乱揉,给他做了个鸡窝的造型。他笑着让我闹。笑完,拉我上车,一同搭车先走。
过了24K开始上嘎龙山,越来越冷,路边的冰川往上就是雪山。正是因为嘎龙山的阻挡,进入墨脱之路,只能在每年的8月至10月初山顶积雪融化才能断续通行。爬到海拔3750米嘎龙寺时,嘎龙山开始险峻起来。货车从两条冰川的间隙中穿过后,便在嘎龙山陡峭的山壁上急剧扭起了“之”字。这条之字路的路基外沿大多是用风化严重的褐色岩石垒砌的,高达数十米。更可怕的是,这路面只容一车宽,多处都是向外侧严重倾斜,有时水坑,车会严重向悬崖倾斜,我本能向里靠,心里默念菩萨。由于弯道太急,货车常常迫不得已打一二个倒车才能转过身去。货车在山道上负重呻吟蹒跚,我和它一样揪心。
桑吉扎巴叫我不要看悬崖,伸手过来握住我的双手,和我说起他们珞巴族的事情。他是想分散我的恐惧。这么小的男孩子,才15岁,竟能如此细腻待人,让我非常感动。过嘎龙山口的时候,阿亮追了上来,我下车换乘摩托车。跟桑吉扎巴说再见,他说当心哦当心哦,平平安安!很喜欢这个小男孩,实在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他。将小林哥留给我的软中华烟塞给他。拍拍他的肩膀,说:“好桑吉,再见哦。”
嘎龙山口海拔4640米,巨冷,身上衣服皆湿透,冻得上牙磕下牙,磕得我腮帮子都酸。山口堵了一长溜车,据说前面路上一辆车坏了,已经堵了好几个小时。路太窄,阿亮走过去看了一下,摩托车推不过去。我从淹没膝盖的水里趟过去,爬上一辆辆货车,和司机商量,请他们稍微倒一下车,倒腾出一点位置让我们把摩托车推过去。我说我的衣服都湿透了,再这么等下去,要冻死在这山上。而且这里海拔这么高,感冒容易引起肺水肿。第一辆开始动,我依次往后面说服,又说前面的车都肯给我让,就到您这里了,一时十几辆车依次开始倒车。在这么狭窄的山路上,在这段路的任何一点上,稍有不慎或运气稍差,体宽重载的卡车都可能万劫不复,一旦翻车很难想象谁能幸免。我看得又惊心,又感动。
路那头,阿亮开始推车,我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也在帮忙,是桑吉扎巴,我赶过去,他满脸雨水冲我笑。他的车堵在后面了,他估计我们也过不去,就冒雨前来寻找。果然找到了阿亮。听说我去协调倒车,他就在这里等帮我们推车。
贴着货车的车轮推,路上的水流成河,哗哗地往山下倾泻,形成大小瀑布。有个地方实在窄,没法推,只能阿亮在前面拉前轮,桑吉扎巴在后面顶后轮。太危险了。水深的地方到膝盖,水里全是大石头,桑吉扎巴推不动,就蹲在水里用肩膀把车一点一点往上扛。那水淹没至他肩膀。
车过去后,桑吉扎巴说晚上到80K去找我们。我说不知道会住在80K哪里,担心他找不到。他说他每家每家找,一定能找到我们。看他浑身上下稀里哗啦淌水,冻得直抖。想说谢谢,终于还是不说,这样的帮助不是一句谢谢可以表达的。
过山口不久,途中,一处瀑布从头顶屋檐状突出的岩石当头泼下,研究半天无处可避开,只好硬着头皮从下面经过,瀑布的水流打在安全帽上噗噗一阵暴响。
过了嘎龙山口,就开始一路向下了,要从海拔4640米一直下到800米处。那就是传说中的墨脱县城所在地了。
路上艰险叙述起来太废话,无非是道路成河,净是磨盘大的石头,和阿亮二人吃尽苦头。我和阿亮是走到雅江的时候,临时起意要买摩托车骑到西藏去。在雅江买了摩托车后,在机车行老板简单的指点之下,我们找了个坝子开始练车。从起步、停车开始练,然后再练换档。一路摔得魂飞魄散,但都没有这一路摔得惨,不记得摔了多少跤,摔到后来已经完全丧失信心。腿都软了,很多地方只能推车过去。又推又拉又扛,用尽所有力气,这车到这里已经成了巨大的累赘。至此不想也不可能走回头路了。天黑前无论如何也要赶到80K住宿,黑夜在这深山密林里,野兽出没之地,危机四伏。
一路无穷无尽的下坡。一陡坡下冲的时候,撞到大石块上,巨大的撞击声,因为坡度太陡,阿亮一个人骑下去的。我听到声音赶紧往下跑,看到阿亮趴在地上,摩托车还压了一条腿,我冲上去又扛又推,把车抬起一点,让他抽腿出来。赶紧搀扶他起来,他直冲我摆手,让我不要动他,让他缓一缓,我跪趴在地上用纸巾擦他脸上的血。翻创可贴给他贴伤口。那一刻,害怕极了,天快要黑了,在这丛林里。一个人都没有,电话也没信号。他若摔伤了,我一个人怎么救得了他,拖也拖不动,背也背不动,这种路我的烂技术又没法把摩托车骑出去求援。如果他受伤了不能动,我又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徒步走出去求援。那样时间耽搁会太久,太危险,丛林里有野熊、毒蛇……简直绝望。好一会,阿亮才坐起来,安慰我说他没事,别害怕。我扁扁嘴想哭,又怕影响阿亮情绪,强忍着。
后刹车摔坏了,一路都是陡坡,靠挂档速带,和前刹车。但是祸不单行,没走多远,前刹也不灵了。坡度过陡的时候,再也不准阿亮骑下去了。让他把着车头,我在后面拉车尾,使出千斤坠的功夫。一路全是下坡,如此非常耽搁时间,一小时连10公里都不到。我拉车拉得手软,没力气。丛林里蚂蝗肆虐,从树枝上往下掉,从草丛往上爬,从裤腿、裤腰、衣领处纷纷往身上钻。不时要停下来摘蚂蝗,蚂蝗咬了倒是不疼,只是这种触感异常恶心,被叮咬过的地方一直流血,身上黏黏的非常难受。
虽然拼命赶路,天还是渐渐黑了,看看里程表,已经超过80公里了,但是80K转运站还没出现。见路边几个工棚零星灯火,以为到了,转过去,又是一片黑暗,依旧是丛林莽莽。我知道自己身上有很多蚂蝗,但又顾及不上了,没有时间停下来摘,我自己肌肤的触感老是在徒劳地定位,觉得后腰处有一条、大腿处有几条、后脖处也许有……这种徒劳几欲让人抓狂。
阿亮怀疑是不是里程表摔坏了,担心我们其实离80K还很远,今天不可能赶得到了。又说是不是刚刚路上那个分叉的路,我们走错了,我们现在走的这个方向不知道是去往何方的。我知道他的担心,我也很害怕,觉得这次玩得真有点没谱了。但还是振作起来,大声打断他的消极言论:“路没错,那条路很窄而且是往山上走的,墨脱县城海拔只有800米,不可能是往山上走。”
过了会,阿亮又对我说:如果待会有车经过,不管是往哪里的,让我拦车走,无论如何不能让我也在这丛林里过夜,我们没有任何野外的装备,除了这辆车和随身的换洗衣服,这样太危险。害怕丛林里夜晚有野兽出没。我说:“阿亮,我们是同伴!我不可能撇下你一个人走,一起来,就要一起回去。这样的夜里别说车,人都没有。你一个人太危险了,就算没有野兽来,你一个人在这里乱转也要崩溃了。你不要乱怀疑什么,80K肯定快到了,就在前面。”他坚持说,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怎么样都可以,反正没有牵挂,我在他反而更担心。要保护我的安全,担心我的担心等等。我心里一时什么情绪也说不清楚,想流泪。但也知道,这不是抒情的时候,这种时候内心的力量比什么都重要。
伸手从后面紧紧抱住他,大声说:“阿亮,雅江买车时,你说此去一路要相依为命。不要当我是女孩子,就该娇气该照顾。我们是兄弟,患难相共!”阿亮回头看看我,一时感慨万千,不能言语。伸手把音乐声放到最大,继续赶路。
有时候,朋友比情人更死心塌地。
约莫又赶了半个钟头,竟然听到后面有车声,惊喜交加,几乎疑为幻觉。事实上,我已经开始零星有幻觉出现,有时突然看到路边仿佛有人,有时晃眼对岸突然出现灯火人家。太累了,太疲倦了。紧绷着一根弦生怕倒下。
这车大概是路上坏了,耽搁了,否则这么晚怎么还有车在密林里赶路?拦下来问80K还有多远,车上人说:“已经到了,前面转弯就到,你们跟我们的车走吧。”我和阿亮相视而笑,心中一片明亮。
果然转弯就看到数十盏昏暗灯火,泥泞的道路旁散乱分布着一些木板棚子,这场景太像西部拓荒片里的场景了,如此荒芜简陋。而这就是波墨路上重要的节点,也是墨脱县城赖以维系的物资转运站。许多背夫们就是从这里将物资徒步背进墨脱县城。
80公里骑了12个小时,12个小时只是在波密吃了一顿早饭。全凭一股怕死在路上的劲头,折腾到此。
从车上下来,阿亮竟累得扶不住车,连人带车倒在烂泥里,我亦随车扑倒。从来没有过这么绵软乏力的感觉,一路摔伤的地方也感觉不到痛,身体也没有寒冷和饥饿的感觉。整个人瘫在泥里,却又感觉人在往上飘,没有一点分量。周围的人声,人影,不可闻,不可见,化为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