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 谈 买丝绣作严歌苓

佚名

严歌苓,外形秀润,内心丰美。

严歌苓之让我敏感,在于我满目所见,皆是外形枯瘦,内心枯瘦之女和外形枯瘦,内心肥胖之男。

给女子排座次,多是这样,张,李,黄,朱。但全天下女子紧赶慢赶地开始使用这种青黄不接,气息奄奄,一线未绝的笔调了,包括我自己,更用的是子侄辈的青黄不接。终于懒到只愿窥斑知豹,纵有差别,不过是苍青和竹绿。

何况更有滥竽的,一部仿张笔意书下来,近妖而不多智。

或者我久居兰室,渐不闻其香。

张爱玲的文字成熟,但一望而知是早熟,年轻时火急火燎地逼出来,没有起承,没有转和,才一转,就有衰败的影子。李碧华似渐走上不归路,虽然想象力仍丰富,凭惯性,也可源源不断,但总有“想到一处去了”的遗憾,文字的力度每常让你觉得这便是攀到顶了,细想到顶的确也只是文字,不是语言。

她们那样文字,便是表明一种立场,传达一种态度,世情冷硬,我便淡漠。

理是如此,多说无益,七嘴八舌更是何必?

而世间另有批性感男子,头顶斑秃或普秃,提着类似自家头顶的笔,荤油里蘸蘸,立刻得意地挥洒出去,不堪黄白,跃然纸上。

然后他们很高兴地:嗷呵呵呵——

我这说法,近三十年内,已无可看之书,显是学的村上原话了。不是的,有的看一定有的看,只是很少再给我种颤巍巍的惊喜,读书不为这个,读来做什么呢?

好在找到了三个人。

王小波的好话,不新鲜了,不想多讲,他可爱的像个大麻核,我为什么说他像个大麻核呢,因为他写的男人全都可爱的像个大麻核,就好象他写的女人全都可爱的像个大纺锤。纺锤啊麻核什么的都是通感,不具体指某部分的。

村上的好话,也不新鲜了,也不想多讲,他说他,不能指望被谅解,只希望可以被宽恕。为什么不宽恕呢,为了村上的诸多比喻也要宽恕的,不是村上而能用村上式的比喻,这个万难。村上跟林少华,一如周星驰跟石斑瑜,真真天作之合。

严歌苓的好话,似乎新鲜,可以讲讲,年轻的时候,她是一个天才美少女,现今是一个天才美妇人,作家,幻想家。长着良善而洋气的美,一合影就把陈冲比得低下去,低下去,直低到尘土里。她的想,比村上详实,比小波浪漫。小波也很浪漫,不同的是麻核男子的浪漫往往要比较麻核式,直截了当做出来了,就很浪漫。严歌苓的浪漫,却有一种“日日思春不见春,她在丛中笑”的韵致。别离有时,相会有时,求得有时,求不得有时,天真有时,世故有时,写作有时,游玩有时,苦思有时,享乐有时。

她一想,就想出这个好玩,那个不好玩,那个不好玩地也可以变废为宝,怎样怎样就好玩起来了嘛,今天写兵,明天写民,今天写拜伦,明天写文秀,今天写城市,明天写农村。

我不喜欢农村题材小说,拎着祖祖辈辈的伤,扔到你面前,说,看吧,这就是生活,我再现了一下比较直观了,揪心吧,揪心吧?严的却要看,里面有生活的味道,也有严本身的,非生活的味道。可以沉重可以轻松,可以勇敢可以温柔。

村上有着更为广阔的想象力,却只轻尝,他若致力于完全发挥出来,必然造成一种爆破式的壮观场面,好象小波已经制造出来的一样。他却优游着,胡乱也可,草草也可,内心井然有序,说着你以为的不知所云。男人危险,在于看似永远“留一手”。严歌苓不同,同样看上去是未到顶的作家,村上是未到自己的顶,她是未到别人规定的那个顶,但她很快乐地在这里,慎重又活泼地对待自己每个念头,好象说,你看这些我都用不完了,干吗老要人家飞跃?创新就可以了呀。

况她起点高,在我看,篇篇都是好文。中短篇胜过长篇,拿她自己的话来说是,说多了,就在胡扯了,且长篇文字上可有藏拙的余地。

她的文又有梯度,回顾所来,哪时青涩哪时圆熟一览无遗,而功力渐长之余外加心态平和,话说的中听又解气,自然的俏皮,并且从不“冷冷地说”。

她每篇文,骨肉停匀,无单独字句可剥离作呈堂证供,唯现场观摩,才见它灼灼生辉,故事也不妨说,只是代口必定讲不出那好,我可告诉你,她写过抢劫犯,失眠人,电话骚扰,同性恋,但统统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非看不知。

这个作家,我逢人赞,心里也爱死,平原君有什么好看?不如买丝来绣严歌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