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那天庄亦归见到张杰,整个人激动得像炸了尸的木乃伊,从轮椅上站起来全身僵硬一直在说,像,像,像我年轻的时候……天荒地老,枯木逢春,铁树开花,众人就都说像。我心里说像你妈个屁,还不是老子们造假造得像,要不是弹棉花的我爷弹琵琶的我奶都是革命青年,背景不好伪造,加之我妈还在,当初真该把自己包装成孤儿,包装为孙子,反正都是庄孙子。

庄亦归就地命名张杰为庄子乐,子字辈,诗书礼乐的乐,那字居然也是读Yue。乖乖,真和老子李可乐是一样的,哎,可惜我就是那传说中的孝子,才不会更名改姓去当阔人家的公子。

忽然又想,如果成为公子,就有了钱,有了钱才可以成为孝子,要是跟贪财的老妈打个商量,是不是可以这个、那个……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但没说公孝不能两全,既是公子又是孝子,生活一下变得啷个里个弄,不过,也许那些嫉恨我的人肯定又要说我见钱眼开,背叛祖宗。在成为公子,和成为孝子这两件事情上,一时间我很是矛盾,脸上很是焦虑,弄得庄亦归在问,李可乐先生,明天我就让助理把钱打给你,前面付的70万算是打点费用,我再给你500万怎么样,略表对你感激之情。

庄子乐睁大眼睛看着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口气生硬对我说:哎,你,去帮我拿瓶可乐。我想过龟孙子会变,但没想到龟孙子变得这么快,去年让他客串了一把庄儿子,当时他就说过,要是我真成了庄家后人,就让你们全部当保安,我还踢了他一脚。我想这是报应,是我该得的,所以我爽快地回应,好的,公子。

觥筹交错,红男绿女,庄亦归为庆祝找到庄子乐花了100万包下整个锦江,市长甚至一个副省长都来了,我们被排得很靠后。终于轮到我们走过去向庄子乐祝贺了,坐在轮椅上的庄亦归看到我和左兄罩很激动,咳,多谢你俩,你们是庄家的恩人,大恩不言谢,过两天有人会联络你们去台湾看一看,游轮我都安排好了。庄子乐站在旁边,倨傲地看着我和左兄罩,嘴角有明显轻蔑的笑容,握手时很轻,一下就放开了,放开时,还很轻地说了声,其实你俩应该谢我的。

看到他那个小人得志的样子,我很想像过去那样上去踢他的屁股,但是我不敢,因为他不再是保安张杰,而是庄家公子庄子乐。从那天我向他深深躹了一躬,喊了三声张爷爷,我就决定忘掉保安张杰,记住阔少庄子乐,假如谁提起当年曾经有一个保安,我也会认真解释那其实是来人民中间卧底的,属于体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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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的颜色明明亮亮,蝉儿在枝上高声歌唱,这才想起已至仲夏。这一个月,我们在台湾省玩得很哈皮。

到了台湾才知道宝岛不仅有阿里山和日月潭,还要去鹿港小镇,一个美丽静谧的渔村,以前我一直以为鹿港小镇是吃宵夜的地方,这才想起,其实就是罗大佑唱的“庙里香火是否依然虔诚”……那一条条青石板的老街,坐着人力三轮一路小跑,被拉到一家不知名的小店吃最地道的小吃,老板娘风韵犹存,眉眼依稀有点邓丽君。

还有临海傍山瑞芳小镇的“九份”,在半山腰找家咖啡店,看深蓝的海水,听本土音乐,花十几块新台币要一份“芋圆”,看一看梁朝伟在《悲情城市》里的演技,那时他刚刚和刘嘉玲好,人长得很精神。那天夜深了,店老板也不打搅,我们几个和衣吹着夜风,等待第二天早上看海上日出。

当然还有著名的北投温泉,坐小火车穿越整个宝岛,爬上宜兰的火山龟山。杜丘、朱亚当、毕敬打赌这火山是活的还是死的,我说跳下去试试就知道了。左兄罩没有来,因为两岸还没有直通,作为公安更不方便来旅游。

庄亦归不仅派出他的游轮,还派出阿发和阿旺两个小管家一路打点,我们都很喜欢他俩,他俩也很喜欢我们,但庄子乐非常傲慢,有次因为阿发没来得及把红酒冰在海水里,啪就是一耳光。阿发还嚅喏地说对不起少爷,对不起少爷。

对此我很理解,这世道连狗都会变态,何况人呢。要是我成了庄家少爷,我也不敢保证不变态。

我们还看见了土著女儿娘家人,一个个对我们怒目而视,阿旺悄悄说,你们不要惹他们,正是你们找到了庄家少爷,才让他们没机会拿到所有财产。

忽而一月过去,生活山花烂漫,遗憾没有艳遇。

该回程了,阿发阿旺问我们选择从香港还是泰国回去,众人都说从香港走可以购物,我想了想,说我从北京回去。杜丘看着我,说我跟你一起从北京走。

来到北京,根本找不到北,这天正是奥运会开幕一年倒计时,人们都疯了,觉得生活中没有比这更伟大的事情,到处都在歌唱,到处都在跳舞,到处都在修路,还有一群又一群老头老太太在居委会组织下跳起夕阳红,都说奥运会就是好,就是好。

我俩住在建国门宾馆,长安街上,我并不知去哪找青青,北京太大,只记得她曾经说过表姐的房子在长安街附近,我离她越近,越多一份希望。我打了很多遍青青过去的手机,大部分时间关机,有两次开机可是无人接听,有一次我的手机上出现一条她发来的短信:忙,勿念。打过去,已经关机。杜丘说青青肯定换北京号码了,她要忘掉你。我说,不是,她忙。

杜丘急了,说老子明天去报纸上打个寻人启事,看她出不出现。

我说,面子,男人活的是面子,她不想见就算了,反正我们是来旅游的,是来看奥运倒计时一周年的。

杜丘看了看我,拿了张报纸说上厕所。我寂寞地打开电视,看到北京法制报道那个女主持人正义正词严谴责着某男因情杀人,某女不堪折磨跳楼,又看了会儿一个大眼睛足球评论员唾沫四溅骂着谢亚龙,心想这龟儿子这么无聊,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兴趣骂中国足球……突然听到杜丘大叫一声,我问是不是首都的马桶偏大,把你龟儿子掉进去了。

杜丘裤子拉了一半,指着报纸一个角落对我说,青,青。

我拿过一看,报载,《青梅》剧组开机仪式明日在兆龙饭店举行,著名影星周冰冰,著名红生黄明明,著名导演郎中君,携新人白雪、柳嫣、赵巧巧、子童、桑青青……到场,虽然这只是个豆腐块文章,虽然青青淹没在一大堆人名中,但在我看来,如同灯塔般伫立在夜空中。我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

杜丘说,不是女二号吗,怎么这么靠后。我打了一下他的头,呆货,知道什么叫排名不分先后吗?

由于堵车,我们赶到兆龙饭店时开机仪式已然结束,但现场仍然挤了更多粉丝,因为现在进入到更热闹的程序,导演和演员回答媒体和粉丝提问,虽然灯光并不亮,可那两个明星都戴着墨镜,上面的人全都戴着墨镜,恍然间觉得薛战他们来了。

记者开始提问,两个当红明星表示这是两人第二次合作,相信会很默契,下面的男生女生们就开始大喊“冰冰,我们爱你”“明明,我们爱你”。又有记者问最近关于两人的绯闻,黄明明说我们其实只很要好的朋友,周冰冰愤然说,再这么提问我就退场了……下面尖叫声更大。

我终于看见青青坐在边上,也戴着一个大墨镜,她穿了一件黑色露背装,脖子长长的还戴了一串水晶项链,嘴角轻抿,保持着微笑,她真的很漂亮,坐在一堆女孩中间一点都不逊色。这时不知郎导演夸了一句什么,全场又爆发出“冰冰,我们爱你,支持你”,偶尔也有大喊“子童我爱你”“柳嫣我爱你”的零星叫声,但没有叫青青的,我很不忿,虽然我并不想让青青跑到北京演戏,但我也不想让青青被粉丝们冷落,鼓足勇气大喊一声“青青我爱你”,杜丘也跟着喊,我们的声音很大,努力要压过其他粉丝,青青显然听到了,面露笑容,不过她肯定看不清混迹于人群中的我俩,所以只是微微挥挥手。

我俩又大叫“青青我们爱你”,这回青青往我们这边看了,迅速别过头去……我意识到什么就说杜丘冷静,我俩老大不小了混在这堆纯情少男少女中间,不太像粉丝,倒像托,这样对青青不好。

正说话间,仪式结束了,粉丝们哇地扑上去索要签名,可是两个大明星迅速从后门走了,剩下的几个新人,假装花容失色却又盛情难却的样子,由助理在前面嚷,不要挤,一个一个签……我转身跑往大厅远处通往地下车库的电梯口,因为我已注意到,所有人都会从这里离开。

远远地,我就看到青青带着一个助理过来了,还和旁边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浅笑说着什么,我迎上去,青青居然绕开了,也许是没注意到我,我又迎上一步,那助理用手把我隔开问你要干什么,我叫了声青青,青青回避不开,愣住了,你……你好啊,什么时候来的。我说来三天了,没找到你,理解,你太忙了。

旁边那高大中年男子眼神斜斜地看着我,青青你认识这人吗?青青一边使劲按着电梯按钮,一边神不守舍地说,啊,这个,这是我以前的同事,哎呀烦死了,这电梯怎么这慢哪。我听出来了,青青已是一口的京片子。

杜丘张大嘴巴,同,同事,你搞错……我赶紧按住杜丘,痴痴地看了一眼青青,她局促不安,问你们来北京有什么事吗,不等我们回答扭头又去跟那高个子男子讲着笑话,好像并不需要我的答案。

我咽了一口唾沫,我们是来出差的,青青,公司最近又进了两架空客380,就是那种以前你特别喜欢的大机型,累了还可以在后舱休息一下免得脚肿,可惜你不飞了,当然你现在是明星了,不用再回公司受那个罪了。

青青戴着墨镜,看不到她真实的表情,她说,麻烦回去告诉公司的同事们,就说我很忙,但也很想他们。

我好像听出一些希望,试探着,真的想吗?

青青突然轻笑,作为曾经的同事,当然要想想了,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吗,我很忙。

我嚅喏地说没事了,没事了。退了一步,从杜丘手里拿过一个大纸袋,这是头晚赶在东方新天地关门前,买的一个LV。我低头对青青说,这,这是公司给你送行时的礼物,你提前走了,按规定就没年终奖,但老板说了你工作很敬业,就决定奖给你一个包包,让我顺便带来,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一款。

青青身体颤动了一下,迟疑着不伸手,我拉过她的手把包包递过去,笑笑,别客气,青青,这回肯定是真的,我指天发誓,要再是假的,?打麻将永远和不了牌,永远找不到女朋友。

青青终于忍不住,由于墨镜很大看不见眼泪,但能看出小粉脸已有些花了,高大中年人急问怎么回事,回头有点斥责我的意思,你这人怎么搞的,她是演员还带着妆呢,待会还得拍戏呢,懂不懂事啊瞎掺和什么,保安呢,保安。

两个保安冲过来拉我们,杜丘一抖膀子就要冲上去,我按住他,对中年人说,她是被公司同事感动的,啊对不起了,老大,打搅了,我走了。

我深深地躹了一躬,拉着杜丘就走,那高大中年人还在说,什么事啊这是,傻逼吧叽的跑这儿来搅和,农民。

青青突然在身后喊了一声,可乐。人就要追过来。

我回头望去,看到她越来越近的身形,不知为何却显得越来越远。我一阵心酸,却笑着做了个手势让她停住,远远地对她说,青青,包包里有四块手机电池,我都帮你充好电了,免得你老断电。

青青在高个子中年男子劝阻下已停下脚步,我指着自己的心脏,又指了指她,对着她说了最后一句话,没有声音,只有嘴形,但她应该懂得,那是——我爱你。

两个保安粗暴地推我赶紧离开,我回头一瞥,见那男子使劲搂过青青,拉着她往电梯间走,进电梯间前,轻蔑地看看我,又亲昵地亲了亲她的脸庞,青青并没有拒绝。

血沸腾了,我转身冲了过去,把那男子从电梯里拉出来,他大叫你他妈想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这是北京,这是北京。我不听,一拳打在他鼻子上,北京的鼻子上,看得见血流出来,手感真好,那个助理想来拉我,我一个窝心脚把他踢到墙角,让他身体蜷成一团,那两个保安张牙舞爪扑过来,杜丘一个扫堂腿绊倒他俩,其中一个连门牙都摔掉了……场面一时大乱,我俩龙腾虎跃,好不威风,青青站在电梯口看着我,扑上来拥抱我,说,可乐,我的好可乐,这才是我的男人,我跟你回去,不想演戏了,他们骗了我。

当然,刚才这段是绝对的幻想,我根本没有拳打高大男子脚踢助理,我打不过,也没这个胆量,当时真实的情况是,那两个保安把我和杜丘推出兆龙饭店大门,我低着头,声音哑哑地对杜丘说,走,回家。

一路向西,一路无语,我背影萧瑟,那样子好像一条狗,连一辆巨大的洒水车经过都没有注意,哗哗淋得全身湿透,突然想起,一年前的这个时候,也是一场滂沱中,我认识了美得不可方物的青青,那样的岁月青葱美好,那样的故事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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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了爱情,可我有了金钱,没有金钱的爱情抛弃了我,没有爱情的金钱选中了我。一夜之间,我成了这个城市著名的暴发户。

没有金钱的爱情就像矿泉水,纯净,喝多了却伤胃;没有爱情的金钱就像苏打水,难喝,却是万能勾兑饮料。我夜夜笙歌,呼酒买醉,和一群来时不知其名,走时只知其胸的女孩子厮混在一起,她们见我出手阔绰,都乐哥乐哥叫我,我好像记得,乐果是一款毒药的名字,当然,我现在就是自己的毒药。

事实证明左兄罩是个仗义的大哥,原计划要给做伪证的县里50万,再给西华医大DNA数据师100万,可他说这两个龟儿子现在忙着倒给老子行贿,可乐你就白捡150万。当然按原先的约定,他还是拿走了属于他的钱,不是80万,而是100万。算上给他两个死党各20万,手镯同位素测试的刑侦专家10万,巴豆和史东强各10万,庄亦归给我打来的500万我还剩下330万,给灯火四个兄弟各发20万奖金后,我还剩下250万。生活即数字,我不太喜欢这个数字,但我喜欢这笔钱,如果有了250万,让我当二百五,也干。

我重新计划了生活,把原来的房子卖掉添上50多万买了一套三居室,又花了70多万买了一辆奔驰,这对我实在重要,因为我觉得从奔奔到奔驰的转变不再是一个字,而是一串DNA,提车那天下午我绕着整个城市转了二十圈,直到把油跑完,晚上我也并没有上床睡觉,而是抱着被子跑到奔驰车上,开着小小的音乐,安然入睡,以至于第二天早上见一个保安敲我车门,大哥,忘家门钥匙了吗。

当然,我还是记起曾经立下的宏大志愿,买了奔驰后,当众把它砸得稀巴烂。我拿起一把铁榔头直奔我的奔驰车,深深呼吸,高高举起,轻轻放到副座工具箱里,杜丘说这样可以防身,我是一个富人了,当然要防身。

我才不会砸烂奔驰,我要享受,我最享受的是开着奔驰跑在马路上别人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的眼神,我知道,那就是过去我的眼神,可我已告别过去的眼神,也就告别了过去的我。怎么认出命运之神?别人不一样眼神。

我还开着奔驰回趟家乡,我要让我妈看看现在我是多么有出息,那天我特意打了蜡,我妈围着奔驰转了三圈,问这车能开多快,我说要多快有多快,我妈就一飞鞋扔在车上,立马起了一个42码的大脚印,我妈厉声说,有了钱还不把你奶你爸的墓重新整一下。

我妈就是这样,虽然她一辈子看不起我爸歪着脖子搞音乐,但其实她是爱我爸的,她虽然和我奶没感情,可经常给人吹嘘,他奶,可是待过延安的。其实我奶没去过延安,倒是待过广安,我奶老家是广安。

当即掏钱让匠人刻碑立传,还找出我奶我爸的老照片拓上花岗石,我妈围着墓碑转了好多转,说你爸长得比你好看,你奶比你妈长得好看。我爸当年是村里一大帅哥,要不然我妈怎?设下圈套陷害我爸,我奶更不消说,搞文艺的就是不一样,虽然照片上已有40岁了,可看得出年轻时是一个美女,只可惜一个弹琵琶的嫁给了一个弹棉花的。

扫完墓,我妈脸色顿时变得谄媚起来,我心想不妙,果然她又开始问那个装琴谱的匣子,紫檀木的,值钱。我说这是我爸留给我的纪念,没有它的鼓励我就进不了城,进不了城就开不了灯火公司,开不了灯火公司就赚不到这么多钱。我看我妈大有飞鞋伺候的意思,我赶紧掏出两万块钱,说这是孝敬你的。

我开始要求灯火员工告别过去,这首先要从用语入手,比如:

不能再说接到一笔生意了,要说——接到一个项目。虽然可能只是帮人找一只跑到树上的猫。

不能再说晚上到哪儿吃饭,要说——请安排一下今晚行政用餐。虽然还是楼下拉面。

不能再说去谁谁那儿催账了,要说——尾款督促。这是华尔街金融用语,开不得玩笑的。即便730块钱。

不能把拉客户再叫拉客户了,要叫——资源拓展。整个国际社会都面临着资源紧缺,我们已参与到国际化运作中去了。

当然,更不能再冲我老大老大的叫了,CEO也慎用,因为现在的CEO滥市了,听说连守厕所都有叫WCEO,所以要叫——请问首席执行官李可乐先生,签下这个项目后,我们去哪儿用餐,和乙方充分信息沟通后,顺便督促尾款,我们在东区可占有资源大大好转,西区还需要阶梯式拓展。

当然这么说下去,很多时候我也觉得头晕,有几次都把项目和资源搞反,杜丘带头提了多次意见,我对他们说,要做大啊,要做强啊,嗯,这样吧,以后私下就不要这么说了,龟儿子的,老子这几天舌头也说得抽筋。

帮船王找到孙子后,灯火声誉鹊起,不仅生意好得数钱数到手软,而且我也成为这座城市的名人,出门买个包子都有人抢着买单,喝杯茶也有人打折,就连上个厕所小便,旁边那人都会咦,转身,兴奋地面对我,你不是那个李……所以,自出名之后,我的裤子前面经常是湿的。

听说公安局宣传处请我去做讲座,怎样才能找到你想找的人。

听说市政府正考虑把我列入十大杰出青年候选人,我为城市增了光彩。

生活幸福,我假装忘记青青烙在胸口的伤痛,即使偶尔有人说起,我就哈哈一乐,说这只不过是过去的文身。我换了车,换了房,换了手机换了行头甚至换了发型,除了没换袜子,我总觉得这条土狗与我有缘,只有它对我的感情是绝对真实的。

袜子总是跑得疯快,看上去不知是我遛狗,还是狗遛我。可那天正遛袜子,就看到朱亚当头发凌乱、眼神凄楚站在我面前,我问朱亚当你怎么了。

他发疯地扑上来掐着我的脖子,我认识他以来从未如此疯狂过,他叽咕说了一堆疯狂英语,我说母语母语,老子听球不懂,他又用结结巴巴的汉语对我吼,你还我特蕾莎,我的特蕾莎Lady……

他瘫软在地,泣不成声,特蕾莎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了,特蕾莎被人偷了,特蕾莎遇车祸了?都不是,自去云南放纵外语还配了翻译后,朱亚当的汉语水平更是直线下降,一时根本听不清他在表达什么,毕敬反复盘问,好不容易才明白一个科幻的事实:

特蕾莎怀孕了,种是袜子的。

我抬头看青天,打雷?不对啊,央视天气预报说雷公雷母今天带薪休假。可电光石火之间想起,在朱亚当去云南那段时间,特蕾莎只和袜子在一起,她这么娇贵的狗,没有人陪伴绝不出门。在我去云南后,交给毕敬在养,像毕敬这么对工作毕恭毕敬,也绝不会私自将别人的狗配种。在我们去台湾哈皮的时候,这两条狗又交由宠物店托管,那个店很职业,绝不可能揩这样的洋油。

当然如果要铁证如山的话,就等待特蕾莎将狗宝宝生下来看,但我们心里都清楚,那种很可能是袜子的。

好像想起来了,特蕾莎和袜子后来也不太打架了,特蕾莎容忍了袜子种种丑陋行径,袜子也经常叼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食物给特蕾莎吃,特蕾莎开始嫌脏,一吃之下觉得美味无比,就大嚼特嚼,还霸道地不准袜子吃。袜子非常容忍特蕾莎,每回叼回食物后,就憨憨地守在旁边看她。当时我还暗叹,第一世界和第三世界在粮食问题上终于达成一致,世界和平有救了。

毕敬也恍然大悟,他接手后,两条狗就不用分开遛,特蕾莎拉屎后,袜子就去吃屎,搞得就和有机物循环再利用一样,它们还经常在草坪上戏嬉打滚,互嗅体味,终于放弃种族歧视,那次小区里的其他大狗企图欺负特蕾莎,一向傻憨敦厚的袜子发了疯扑上去撕咬,那样子简直像一只土狼。打这儿以后,特蕾莎每回出来遛时都偎依在袜子身旁,让他怀疑其实这是传说中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

朱亚当伤心欲绝,它肚子越来越大,我以为得了腹胀,医生告诉我怀孕,我还不相信……这可是一只纯,纯种的贵宾犬,不是,纯种的贵宾Lady,她的贞洁,血统,就这样被玷污了,土,土狗啊。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连虎都如此,何况狗呢?我也觉得由袜子把特蕾莎办了,实在荒诞,这相当于非洲阿三办了妮可基德曼。看朱亚当那么悲凉,只有上去安慰他,土狗也是狗嘛。

朱亚当眼里冒火一把推开我,你,你滚开,我恨你。

我心里好笑,说你恨我干啥子,又不是我让特蕾莎怀孕的。

朱亚当气得哆嗦,少,少把你跟特蕾莎混在一起,你不配。

我也火了,你龟儿子找打是不是,要不是你那法国狗勾引我的袜子,袜子能得手吗,就算我袜子是色狼,你那Lady也贱妇,告法院去,这也叫顺奸,而不叫强xx,你法国狗就是狗,我中国土狗就不是狗?老子告你歧视同胞,告你歧视民族产品。

毕敬赶紧把他劝走,边走边劝,这法国狗,是法国狗妈生的,这中国狗,是中国狗妈生的,不管是法国狗还是中国狗反正都是狗他妈的生的,古语说得好,“狗”富贵,勿相忘。说不定日后,我说的不是日了以后,那是脏话,说不定日后还有一段善缘,这就像中法贸易,表面看法国人吃亏了是贸易逆差,其实是两国双赢,让我们祝中法人民友谊长存,中法狗民友谊万岁。

朱亚当已被绕晕,身形渐远还悲声不止,可毕竟,毕竟是法国狗啊。

毕敬纠正他,毕敬不是法国狗。

朱亚当坚持,毕竟是法国狗。

毕敬也火了,好心劝你,你还说我是法国狗……俩人愤而就在路边缠夹不清,引起路人围观。

我理解,朱亚当其实不把那条狗当狗了,而是高尚生活的图腾。事到如今,我只有完完全全把朱亚当同学的事情告诉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