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三部 1993~1997 民族品牌进行曲 1994 青春期的躁动(6)

  一直拖到12月8日,中关村的联想公司才匆匆举办了创业10周年的庆典会,副总裁李勤对柳传志说,“如果再不办,就没有时间了。”此时的柳传志其实一点也没有办庆典的心思,一些棘手的事情正让他日日烦躁不安。在创业的第十个年头,已经50岁的他陷入了职业生涯最黑暗的低谷,他的企业成长乏力,前途莫测,并肩合作多年的亲密战友反目成仇,而他的身体也令人担忧,三年前处理香港危机时落下的美尼尔氏综合症时常发作,让他痛苦不堪。

这时候的联想用内外交困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跟巨人集团的史玉柱面临的情形一样,联想正陷入电脑业的寒冬之中。国际电脑品牌商猛烈地冲击市场,而受宏观调控的影响,国内机关事业单位的采购能力却不见起色。在过去的几年里,联想一直是各大部委和大型国有企业的主要电脑供应商,这一块的滞销让公司很受打击,此外,人民币的持续贬值也让联想的进口零部件成本大大提高。数据显示,在1989年前后,国产电脑的全国市场占有率为67%,而到1993年猛降到了22%,几乎溃不成军。作为国内品牌的龙头,联想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在联想史上,1994年被定义为“转折年”,因为,一些决定性的事件都是在这种危难时刻发生的。

先说一件让柳传志终生得意的事情。就是在这种举步维艰的情形中,他灵活斡旋,完成了一件日后看来无比重大的工作,那就是联想股权的清晰化。

其实从几年前开始,柳传志就一直在为联想的股权清晰而努力。是一个极其富有谋略的人,他深知在当前的国情下,股权清晰到人是一块“熔化中的黄金”,既诱人又毁人,他不甘心无所作为,但又绝不铤而走险。1988年,他对香港公司的股份设计便很耐人寻味。1992年,他又申请将公司脱离计算所的管辖,而直接纳入中国科学院的名下。1994年2月,联想在香港联交所挂牌上市,柳传志乘机提出了一个“股份制改造的方案”。按此方案的设想,联想资产的55%归国家所有,45%归员工。对于这个方案,中国科学院没有异议,但是却立即被财政部和国有资产管理局打回,毕竟在当时,如此大胆的股权清晰尚无先例,谁也不敢担当“国有资产流失”的罪名。

柳传志当即退而求其次,他提出了红利分配的方案:65%归中科院,35%归员工。在这一部分,中科院有完全的决定权,开明的院长周光召对联想情有独钟,很快同意了这个方案。柳传志进而又将35%的分红权进行了明确的分割:1984年的开创者占35%,1986年之前加入公司的占25%,1986年之后的占40%。

在当时,联想身陷重围,未来混沌而黯淡。这些数字都是“纸上财富”,并无现成利益,因此,从中科院的领导到企业的员工,都没有把它当做一回事。10年后,柳传志说,“今天看来,我们做了一件非常重要而又聪明的事。因为当时大家分的是一张空饼,谁也不会计较,如果在今天,已经形成了一张其实的饼,再来讨论方案就会困难100倍了。”言辞之中,分明是百般的侥幸。2000年,正是在这个方案的基础上,35%的分红权又在柳传志的努力下变成了股权,联想的资产清晰百转千回终于,水到渠成。

股权的清晰事关长远发展,而眼下另一个要命的事情是,联想到底该往何处去。

当时中关村几乎所有的知名电脑公司都放弃了最艰难的自主品牌经营,退而做跨国品牌的代理——长城做的是IBM,方正做DEC,四通做康柏,而业界风头最劲的史玉柱则已经宣布转战保健品,这些对联想高层的决策都有不少的影响。就是在这一点上,公司的两大灵魂人物,柳传志和倪光南发生了致命的分歧。退缩或转行,都不是他们的选择,分歧发生在突围的方向上。

倪光南是联想汉卡的发明人,他一直被视为联想高科技的象征。然而,在1994年前后,由于软件系统的升级,汉卡产品在市场上江河日下,对公司的贡献率已经微不足道。倪光南决心为联想创造新的技术制高点,他选中的方向是“芯片”。当时国际上,芯片技术日新月异,英特尔等公司把持着技术的方向。如果联想能够在这一领域获得突破,将一举确立其在全球电脑产业中的地位。倪光南对自己的发现激动不已,他奔波于上海、香港等地,广揽人才,成立“联海微电子设计中心”,试图毕其功于一役。他的这个设想被称为“中国芯”工程,因其无限的想象空间而得到中科院和电子工业部的热情支持,中科院和电子工业部甚至承诺由联想牵头,组织有实力的计算机企业一起参与,制订一个国家投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