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的原点

孔子在《论语》中说“述而不作”,其意为自己只讲述以前传承的道德而不创作。后世扩大解释这句话,变为“不能创作”之意。儒教被国教化以后,孔子的话被绝对化。由于这种原因,似乎可说中国文学中小说、戏曲等创作文体,与诗歌和随笔相比不兴旺。可《西游记》却是一个例外,同样作为故事,《三国演义》的内容几乎都来自史实,与此相比《西游记》除玄奘三藏去印度取经以外,其他都属于虚构。

据说,《西游记》是明代吴承恩在16世纪后期创作的,但这只是充实整理到现在的样子,其实玄奘三藏“西天取经”的故事在很久以前就有。这种证据到处可见,例如在福建省泉州市开元寺的塔上,有手持大刀的猴子雕塑。这座塔为宋代建造,要比吴承恩写《西游记》早数百年。另据文献记载,寺院壁画上有玄奘“西天取经”的画面。壁画上,参拜人不只是在观看,也应在听和尚一边指着壁画一边讲述难得的佛法。

为了说明佛经有多么珍贵,用去印度艰难取经的故事最为适合。故事中妖魔鬼怪出现的次数越多,就越显得佛经珍贵。和尚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编造出妖魔鬼怪登场。

如果所讲内容空洞乏味,就是信徒也会打瞌睡,还会出现转身离去的人。此时讲经的和尚会迅速作出各种反应。

“今天就讲到这里,大家已困了,好像没什么意思吧,下次应删掉这段。……”

结果变成这样。

与此相反,觉得很有趣的内容,信徒们听得津津有味、两眼发光,那应设法把这些内容再加工延长一些。

“西天取经”的故事是根据前来听佛法的善男善女的反应逐渐改编而成。换句话说,《西游记》是由百姓创作的。当然不是百姓亲自用笔写出来的,而是由讲述者观察听众的“反应”然后润色加工而成的。因而故事反映了百姓的喜怒哀乐。经过代代相传,到明代终于由吴承恩这位文人对全部故事进行了整理。这大概是《西游记》诞生的真相。

在这个世上生活的百姓深受各种束缚,上面发布“不许……”的繁多禁令,无论是乡村生活还是大杂院生活,人们都会感到自己被人情世故所束缚,不能任意行动。他们在内心深处渴望摆脱各种束缚,踢开绊脚石,祈望自由自在地行动。然而在现实中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人们至少想在故事的世界里,听到实现自己愿望的内容。孙悟空受欢迎的根本原因似乎就在这里。

在故事中还寄托了老百姓的一个愿望,即能将他们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去天竺取经的旅途,正好最适合实现人们这种愿望。可令人遗憾的是,讲解佛法的人也没去过丝绸之路。《西游记》的主要登场人物,除玄奘以外都属虚构,舞台也几乎是虚设的。让虚构的人物在空想的舞台上登场,以此展开变化莫测的故事情节。看起来不受约束可以任意创作故事,可构思却意外地困难,因为讲述者必须将想象力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境界。讲述者绞尽脑汁编造出各种内容,而人的想象力是有极限的,持续出现相似的情节,可能使听众或读者有时感到无聊。

龙凤之国实际上,日语全译版《西游记》在战后20多年后才终于完成,而且只是清代出版的“简缩本”。所谓简缩本如字义所示,是简缩了的内容。即便如此,在平凡出版社的珍奇书系列中,这部简缩本用上下两卷,分两段编排,其篇幅达近900页。没被简缩的“完整本”篇幅要超出人们的想象,今后何时能出版“完整本”全译版尚不能预测。

许多人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想到的内容不断加进原有的故事中,才使这部书的篇幅变得如此庞大。文乐木偶净琉璃。的《五天竺》大概亦可解释为用这种方法在日本不断充实编成的。

现在日本人最熟读的佛经大概是《般若心经》,我们读到的《般若心经》是玄奘以《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为原本汉译而成的。全文一共有276个字,极为简练,也是精心抄写的佛经。实际上,《般若心经》是长达600卷《大般若经》(也为玄奘汉译)之中的精髓。

文乐的《五天竺》也一定是参照《西游记》的精华编写成的。听众成为昔日的天真善男善女,他们听着有趣的佛法故事,被带进出神入化的世界。《五天竺》如能满足老百姓内心的愿望,可以说它回到了《西游记》的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