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分手练习
虽然全身无力,筋疲力尽到像是随时会一屁股跌倒在地,但翔赫还是必须得回到会场。因为他必须回去向大家解释,以免大家认为有珍跟民亨可能已经私奔。
翔赫说了谎。他说他已经把有珍送回汉城家里了。他并不是要袒护有珍,而是就算是为了要维护自己受伤的自尊心,他也必须要这么说。他要怎么解释清楚下个月就要结婚的未婚妻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跟别的男人跑出去然后在他眼前上车扬长而去的事实?翔赫除了说谎之外,别无他法。
“如果因此我跟有珍发生什么事而不能结婚的话,我就再也不会见妈妈了。”
对于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话,硬是要相信有珍是跟彩琳的男朋友私奔的智英,翔赫更是用近乎威胁的口气说明。然后他撇下露出一副莫名其妙表情的朴智英,转过身面对真佑,为了自己的自尊心又编织了其他的谎言。
“妈妈生日那天,有珍来汉城的时候,我对有珍做了很可恶的事,那天晚上,我没让她回到滑雪场。所以我们才不得不加紧脚步宣布结婚日期,但是有珍还在气头上,所以才说她不能结婚,真是对不起。”
翔赫的话才真的像是炸弹般的宣言,那句话的威力强到把所有人的心都炸得千疮百孔而有余。
“你这该死的家伙!”
一边瞪着翔赫,一边不断地发抖的朴智英,像一阵风似地消失不见了。这像是天塌下来般的打击,一直盯着翔赫看的有珍妈妈也忍不住冲到了外面。
翔赫感觉到自己丢下的这句话似乎是伤害了太多的人了,好一阵子都像个失魂落魄的人一般,将视线一动也不动地停留在半空中。一动也不动地,翔赫一直站着出神了好一会儿,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似地离开了位置。他必须向有珍的母亲请求原谅,因为自己炸弹般的宣言,已深深伤害到她。
翔赫加紧脚步赶往有珍母亲的房间,但走廊的另一边却有人向翔赫走了过来。
“你刚刚是说谎的吧!对不对?”
是彩琳。彩琳带着一副你骗得了大家,就是骗不了我的表情,朝翔赫走了过来。翔赫用冷酷的眼神狠狠地瞪着彩琳,他并不想跟彩琳打交道。
他早已猜测到会向妈妈告密,透露有珍与李民亨关系的人就是彩琳,他也了解到,彩琳并不是为了要把自己的男朋友重新抢回来,而是打算要拆散民亨跟有珍的,他知道彩琳只是想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他只希望彩琳不要再把事情弄得乌烟瘴气的。
“你就给我装作不知道,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听到翔赫这么说,彩琳打算想说些什么,但翔赫像是不想再多谈似的,消失了。
当翔赫进到房间的时候,有珍的妈妈已经将行李都打包好了,她用不放心的表情望着翔赫,然后紧紧抓住他的双手。因为她早就知道翔赫是绝对不会做那种事的孩子,因为与其说她相信翔赫,不如说她对自己的孩子有珍信赖无比。因为有珍绝对不是那种会做出这种行为的孩子。只是令她感到不安的是,有珍现在并不是在汉城的家中,而是跟李民亨在一起。
虽然她望着翔赫,希望翔赫能给她点说明,不管是什么样的说明都好。但翔赫依然没开口。想到自己的猜测似乎真的成为事实时,有珍妈妈开始感到有些绝望,她无法直视翔赫的眼睛,拿着行李从座位上站起来。
翔赫虽然企图阻止她,但是因为有珍妈妈的一句话,让他再也不能阻止。
“现在最起码我得做出有珍真的回到汉城的样子,如此一来有珍才不会更丢脸,不是吗?”
他不能违背关怀有珍的母亲的心,有珍的妈妈似乎想说什么,但翔赫却终究只能呆呆地望着有珍的母亲含着泪搭上出租车,因为他已经知道有珍母亲想说的是什么。
“妈妈——我也不想要失去有珍!……”
翔赫那颗恳切又焦急的心化为哭声,慢慢浸透在黑暗之中。
江美熙对于深夜里民亨带着有珍来到深山的别墅感到不太高兴,虽然他们两人解释说是工作的关系,但是她对于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子在这个时候来别墅的行为就是不高兴,她的眼神正是如此地表现。江美熙的眼神偶尔锐利地盯着有珍看,并带着一股难以理解的警戒心。民亨看着对江美熙的脸孔感到相当陌生的有珍,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似的,眼神不断地晃动着。
“这附近的风景实在是很迷人,妈妈一个人独享的话,不免有点贪心,那前面有一条江,是很有名的钓鱼场地,夏天到的时候,游泳的话……”
民亨带着一副可惜的表情看着有珍东扯西扯的,但江美熙却想到这孩子真是还没长大,于是斥责道:
“你七岁时,掉进那条江里差点淹死,那时你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结果现在你还没学会教训吗?”
民亨完全不晓得江美熙在说些什么,那件事不是在美国去河边玩的时候发生的吗?以为自己从来都没来过韩国的民亨露出了感到奇怪的表情,江美熙顿时感到不知所措。虽然她立刻试图说是一时把那件事跟其他事情搞混在一起,想要蒙骗过去,但是她的表情看起来依然不太自然。
当江美熙听到有珍从前是在春川念书时,脸孔瞬间变得惨白。然后她就立刻做好了要离开别墅的准备。搭上车子的江美熙,吐出一口很长的气。开到大路的时候,江美熙看到认识的人走过去,立刻把车子停了下来。
一位中年乡下男子因为看到江美熙开车门打招呼,掩不住喜悦之情跑过来。但是当那个男人向自己的儿子俊祥问好时,江美熙的心情立刻变得不舒服起来。江美熙在跟那男子说着自己一直没忘记你的恩惠的同时,脸上依然被黑色的影子笼罩着。像是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江美熙一离开别墅,民亨就立刻把身体转向有珍,突然抓住她的手。“就算妈妈没出现,你也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吧!连妈妈都把你弄得不知如何是好,这不知让我有多不放心。”
民亨从一抵达别墅开始,就一直想对有珍做一件事,那就是想要把有珍的双手紧紧握住。他想要抓住她的双手和看着她的双眸来抚慰她。他想要用他自己一颗温暖的心来安慰疲惫不堪的有珍。
民亨抓着有珍的手,来到水池附近路旁的长椅,两人并肩坐下。民亨把外套披在看起来很冷的有珍身上,心中还幻想着“如果再冷一点的话,有珍就会紧紧地靠在我身上吧?”他腼腆地一面笑着,一面抬头望着天空。因为看起来似乎会下雪的样子,所以一颗星星都没看到。
“你知道北极星吗?北极星?”
有珍抬头望着一颗星星都没有的夜空,然后再望向民亨说道。
“嗯!我当然知道,北极星。”
民亨笑着用手指指向有珍。
有珍再度抬头望着天空,因为她想起了俊祥。俊祥曾经跟她说过,在山里面迷路的话,只要找到北极星就行了。因为每当季节变换的时候,其他的星星都会改变位置,只有北极星是绝对不会移动,它总是在那里。他说当你迷路的时候,只要找到北极星就行了。然而,现在有珍的身边并没有俊祥,并没有当她在迷路徘徊时,可以成为她的北极星的俊祥。
想到俊祥,有珍的眼神开始闪烁。一直用悲伤的眼神望着有珍的民亨在这个时候对有珍问道:
“有珍小姐好像以前曾经迷过路?”
民亨轻轻地把有珍的脸转过来时,看到有珍一边勉强地露出笑容,一边却又装出一副轻松自在的表情。有珍认为伤害自己珍惜的人将会比自己受伤更加痛苦,而当她想到她再也没有机会接受他们的原谅时,心中顿时难过得不得了。
民亨凝视着痛苦地流着泪水的有珍的脸,然后伸出双手把有珍环绕着抱了起来。
“你说就算所有的星星都移动了位置,北极星还是永远在那个位置上,对吧?就算其他的人不能原谅有珍小姐……不能理解,而离开了有珍小姐……如果我一直为有珍小姐守候在那里的话,有珍小姐可以找到路吗?”
民亨看着令人心疼的有珍,眼角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已经凝结了泪珠。
“你——可以相信我吗?”
有珍用点头来代替回答。她不停地点头,像是要让点头化为声音,停留在空中。民亨轻轻地吻着有珍的额头。
这深深的一吻是为了成为有珍北极星的誓约。
当有珍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原本在二楼睡觉的民亨已经不在了。有珍来到客厅拉开了窗帘,冬天的阳光耀眼且猛烈地照射进来,有珍的心顿时也变得开朗起来。
有珍想着昨晚民亨说过的话,睡醒之后,心情自然变好了。就像民亨说的一样,当看到早晨阳光的那一刻,有珍的心果然变得较为开朗。
当有珍准备要坐在沙发上时,表情变得更加明亮。摆在桌上的水果还带着些许露珠,反射着早晨的阳光。有珍用手捏住一个小蕃茄,把它送进嘴里。她好久没有真实地感觉到自己真的如此完整地活着。
不过,有珍那颗变得开朗的心也只不过维持了一下子,现实生活的沉重对有珍而言,实在是难以承受。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电源的那一刻开始,有珍再度醒悟到自己所必须承担的现实实在是太沉重了。有珍被一个接一个冒出来的讯息吓到,她再度把电源关掉。这是她所无法承担的现实。
“你醒来了啊?”
民亨打开门对着一度陷入沉思的有珍问道。民亨的两手提满了东西。
他来到厨房,把手上提的大包小包都解下来,为做料理开始清理材料。民亨开始了他那笨拙的刀法。他完全不让在一旁的有珍插手。
有珍一边看着想要用笨拙的手艺展现些什么而努力动刀动锅的民亨,一边感受到幸福的气氛。就在那个时候,民亨突然发出短而急促的尖叫,他割到了手。民亨把被割到的手指送进嘴里,面对在一旁担心看着的有珍,噗嗤地笑了出来。像是表示他一点事都没有。
有珍将民亨推开。她把衣服卷上了手臂,然后稍稍看了民亨一下像是叫他好好观摩似的,就开始拼命地挥舞起刀子来。
那是非常熟练的功夫。
“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民亨在一旁带着满足的心情看着有珍努力做菜,一边自言自语地说。这一瞬间大部分男人所期待的美梦,在民亨身上全都被实现了,那感觉就像是当自己下班回家后,能够和心爱的人一起共享着咕噜咕噜冒着烟的味增汤。而民亨则是透过有珍努力做菜的倩影,终于体验到那种幸福的感觉。
对于与人一起共享早餐的记忆早已变得模糊的民亨,从有珍身上接到这个叫做“早餐”的礼物,唤起了他丧失已久的感动。
“有珍小姐的家在哪里?”
有珍从静雅那边听到妈妈现在人在汉城的消息后,搭着民亨的车往家里出发,刚抵达有珍家附近就不断观察周围环境的民亨看着有珍问道。有珍用手指了指三楼。民亨看着有珍用手指指向的家,久久不能把眼睛移开。
“你会回来吧?”
在焦躁的心情催促下,民亨看着有珍的眼睛问道。
“我马上就会回来的。”
民亨焦急地望着刻意露出一副开朗样子的有珍,小心翼翼地把手伸了出去抱住有珍。
有珍的呼吸声轻轻地摇晃了民亨的心。
有珍移动脚步,走没几步路回头一看,看到用温暖的眼神守候着有珍的民亨正站在那里,像是他总是在那里一样。
正在爬着楼梯的有珍又再度回头往民亨站的地方俯视了下去,民亨依然站在那里。有珍的心好痛,为什么会这样呢?看着民亨的样子令她像是痛到连呼吸都不能的地步,有珍又爬上了一个阶梯,然后低头望着民亨站着的地方。这次她并没有看到民亨的身影。
民亨已经感受到有珍正在俯视的同时心中难过的心情,连有珍轻微的呼吸声都记得一清二楚的民亨怎会不知道此刻她正在难过呢。
有珍好一阵子出神地望着民亨站过的地方,然后打开了门,走进了家里。
“妈妈……”
妈妈对于回到家里的有珍完全没发脾气,因为她觉得生气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事。妈妈很纳闷,那个人到底是哪里好,让有珍深深地伤害了翔赫,她想要直接听有珍说。有珍的眼里已经滴滴答答地掉下了又粗又大的眼泪了。
“妈妈……我……我不爱翔赫。”
那个就是理由,不需要其他任何理由。
倾听有珍诉说的妈妈顿时感到仿佛天塌下来了。妈妈把行李收一收,快速地下了公寓的阶梯。有珍虽然一边叫着妈妈,一边从后面追了出来,但妈妈没有任何回答。
“你……你真的是我的女儿吗?你真的是我的女儿有珍吗?”
有珍看着回过头来正质问自己的妈妈,脸上全是一行行的泪痕。
“妈妈……”
妈妈不管有珍是多么急切地呼唤着自己,就是不断地向前走,离开了公寓那一带。她无法相信不是别人,偏偏是自己深爱的女儿这样伤害别人的心,而且还嫌不够似的,还更残忍地说自己不爱十年如一日像影子般守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有珍看到压抑不住一颗受伤的心,而像风一般快速消失的妈妈的背影,呆呆地站了好一阵子之后才回到公寓,结果立刻撞见了翔赫和其他朋友们。
“是怎么样的理由让你做到这种地步?”
走进有珍房间的翔赫,把视线停留在窗外问道,自己到底那里不好,为什么要让自己爱得这么苦。有珍用摇头来代替回答,因为事情不是这样的。
翔赫这次则问她喜欢李民亨的理由是什么?他问有珍,他又不是俊祥,为什么偏偏是李民亨呢?有珍无法回答,因为喜欢一个人是找不出理由的。
呆呆地望着翔赫的有珍,眼睛里开始泛起泪水。
“要不要我放你走?”
翔赫冰冷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对现在的翔赫而言,连看到有珍从双眼流出泪水都觉得讨厌。他讨厌有珍那种泪水总是比语言还快,总是优柔寡断地先展现眼泪给别人看,以示自己的软弱。
还有他守候着不断思念俊祥的有珍所度过的无止尽的岁月,他忍受那些痛苦的岁月,结果就换来这样的代价。翔赫似乎剩不下一丝一毫的力气了。
“要不要分手?”
“对不起——”
看着有珍滴滴答答地流着泪的翔赫,觉得他再也忍不下去了。翔赫逐渐地在放弃有珍。
“我不会原谅你的,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翔赫再也不问了,也不说了。只是稍稍地看了有珍一下,就粗暴地把门打开走了出去。在门前一五一十地听到他们两人所有对话的勇国跟真淑,脸上一览无遗地露出“她可以那样做吗?”的表情。
有珍把套在手指上的戒指拔了下来,然后把它放进戒指盒中,再把戒指盒收进抽屉里。在这一刻,她想起了说着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翔赫的脸。有珍的脑海中浮现出翔赫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酷面孔,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像是把心中的委屈都叹出来似的。
“翔赫啊!绝对不要原谅我!”
从位子上站起来的有珍,一走到客厅,就看到真淑提着很大的包包站在那里。于是有珍叫了真淑一声。
“对不起——我实在是没有心情跟你说话,我会有一段时间暂时住在彩琳的服装店里。”
有珍只是呆呆地望着真淑。
“虽然你也是我的朋友,但翔赫也是我的朋友,对不起。”
真淑用泪眼汪汪的脸稍稍看了有珍一下,然后硬是把眼泪忍了下来,就快速地冲到外面去了。有珍现在再也哭不出来了,妈妈、翔赫,还有真淑通通离开了。
难道爱一个人一定要如此地不被众人原谅吗?一定要偿还如此昂贵的代价吗?只有心好痛而已。
到达滑雪场的民亨好一阵子无法从车子里出来。他把有珍送回家后,找向江美熙所在的旅馆房间时,突然有一股诡异的感觉一直盘旋在脑海之中。
当有珍对江美熙说自己在春川念书时,喜欢的人跟自己长的很像但已经死去时,在那一刻,江美熙打翻了拿在手上的咖啡的样子一直令民亨相当在意。另外,江美熙在别墅时整个人也怪怪的。不管是关于他童年时溺水的经验,还是看着从前在春川念书的有珍的眼神,这所有的一切都令人感觉到有不寻常的地方。
为什么会那样呢?
民亨因为江美熙的诡异行动,无法安稳入睡。把身体埋在沙发上,像虾子一样弯曲着身体睡觉的民亨,起了身拉开窗帘,然后耀眼的早晨阳光立刻射进了房间里面。
在四周到处打量的民亨的眼里映入了有珍的倩影。民亨赶紧找了件衣服穿上后,打开门走了出去。有珍依然在那里。民亨在远处稍稍望了有珍一下,然后跟有珍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跟在她的后面。有珍经过了树影而走进滑雪场的森林小径里,正在越过看起来小小的木头桥。民亨依然跟着有珍留下来的足迹在走着。
听到渐渐变大的脚步声,有珍停了下来,转过身,是民亨站在远远的那端。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一直感到好不安哦!”
有珍对神态自若地说着话的民亨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你——还好吧?”
有珍努力地露出笑容来代替回答。民亨看到那样的有珍,渐渐感到心酸了起来。民亨走向有珍,他把手伸向并没有迷路而找到自己的有珍。有珍抓住了民亨递出来的手。两个人开始在雪田里漫步,两个人的足迹并排地留在白雪的上面。
原本一直抓着有珍的手走着的民亨稍稍消失了一下,不知去了哪里。突然手里拿着紧紧捏好的雪球出现在有珍面前。“接好我的礼物!”民亨把雪球往有珍身上丢了过去。冷不防地被雪球砸到的有珍又把雪球丢向民亨,然后民亨再度把飞过他身边跑到远处的雪球找回来,再次往有珍身上丢了过去。然后,民亨带着明亮的笑脸对有珍比了个要劈开雪球的手势,手上拿着那颗雪球的有珍,将雪球放在手掌上,跟着用另外一只手把雪球截了开来。那一瞬间,从裂开的雪球当中,闪耀着北极星项链的白光。
有珍望着民亨,表情变得更加灿烂,像是纯白的雪丝。而望着有珍的民亨,表情也像有珍一般灿烂,两个人真的已经好久没有用灿烂的表情一起笑了。
“有珍啊!有人找你。”
静雅走向正在咖啡厅里进行自己工作的有珍说道,她抬起头朝着静雅指的地方望了过去,发现在玻璃窗那边的人是朴智英,把棉手套脱下来走出去的有珍,表情显得非常凝重。
“我们家翔赫……他住院了。”
这是有珍进到咖啡厅后一坐下来,朴智英对她所说的第一句话。有珍的一颗心仿佛不断地往下掉。她以为翔赫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感情了,但现在朴智英说的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几天以前勇国也打过电话,跟她传达了翔赫状态不太好的消息。他说翔赫也不吃饭,也不说话,也不睡觉,就只是一直坐着发呆。他还说不仅如此,翔赫连工作也辞掉了,几乎已经变得跟废人没什么两样,所以勇国向有珍表示,希望有珍能帮忙。不过,有珍表示自己无法帮忙而拒绝了。
然而,这次甚至到了住院的地步。
朴智英抓住有珍的手,哀求她一定要救活翔赫。边说着自己错了,拜托她不要再让翔赫痛苦了,回到翔赫身边好吗?有珍没有任何回答。
朴智英看着一语不发的有珍,接着用眼泪攻势来呼吁,她苦苦哀求有珍说只要她再见翔赫一面,他一定会回心转意的。一直低着头听着朴智英说话的有珍,声音轻轻地颤抖着。
“对不起——”
懂了有珍意思的朴智英收起了眼泪,便从位子上站起来。
然后狠狠地留下一句“你们俩在一起的时间有多久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厅。有珍无法回答,静静坐在位子上忍住泪水。
金次长对过来找有珍的翔赫妈妈一直感到很在意,因为他知道她特意来到这里,绝对没什么好事。从咖啡厅里返回办公室的金次长翻着资料,忽然停下手边的工作,走向民亨。跟着没头没脑地说起朋友养小狗的故事。
他说朋友的小狗虽然是动物,但十年来跟朋友一起吃饭睡觉,结果比人更会吃粥。但后来朋友好不容易被分派到公寓住宅,自然必须要搬过去住,不过那里却不能养小狗,无可奈何下,那朋友含着泪把小狗拜托给认识的人照顾,结果没几天小狗就死掉了。大概是不能承受全然不同的环境压力吧!
“十年的岁月是很可怕的,真的是很可怕的……何况是人而不是动物,那羁绊又岂会是如此简单。”
一直听着金次长说的故事,民亨这时把资料盖了起来。
“所以你想说的是什么?”
金次长一边说着翔赫的母亲来找有珍的事,一边仔细观察着民亨表情的复杂变化。
“有珍她的反应如何?”
“你选一个答案吧。第一是很担心,第二是很对不起,第三是渐渐变得没有自信。如果你没有正确答案的话就算了。”
民亨走出了办公室。“所谓的十年岁月……”
不断地反复思量金次长说话的民亨,在咖啡厅的工程现场前面停住了脚步。透过玻璃窗,在那一头,独自坐在位子上的有珍的身影映入了民亨的眼帘。有珍坐在昏暗的照明灯下方,看起来失魂落魄的。原本想走上前跟她打招呼,民亨却又不忍心走过去,因为有珍正茫然而惆怅地静静留着眼泪。民亨看到有珍这个样子,一颗心都要碎了。有珍不管怎么哭,却还是会有令她不得不哭的事相继而来,令人看了不禁感到无限地哀伤。民亨掉头而走。民亨搭上停在停车场的车,在夜晚的道路上拼命地狂飙。最后来到了翔赫住的医院。
确认了翔赫住的病房后,民亨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房门。在开门的那一刻,民亨差点就大叫了起来。因为翔赫躺在病床上病奄奄的样子,已经憔悴到了令人不忍目睹的地步。而在旁边拿着方形的碗,叫翔赫就算一是口也要吃的朴智英焦急的声音,听起来跟呻吟没有两样。
民亨既不忍看到翔赫憔悴的脸孔,也不忍听到朴智英心焦如焚的声音,于是转动了脚步。民亨的心很痛,躺在病床上的翔赫有多痛苦,他就有多痛苦。他完全想不出应该要怎么做。
他想到人想要守护自己所爱的人实在是太困难了,自己都已经是如此地痛苦了,而有珍的心情又将会是如何呢?民亨一想到这里,硬是把自己一颗纷乱的心安定住,然后加紧脚步离开。
民亨再度抵达滑雪场的时候,滑雪场正下着雪。民亨从车上下来,独自往微暗的步道走了过去,但是没走几步路,民亨就停住了脚步。
因为民亨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看到了有珍淋着雪任由寒冷侵蚀着自己的身体。稍微停住脚步的民亨再度迈向有珍,用双手把她的双肩紧紧地抓住。有珍并没有回头,依然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这时传来了民亨低沉又温柔的声音。
“你先从右脚开始动,右脚,然后左脚,右脚然后左脚……”
有珍按照民亨教的不断地移动着脚步。
“你知道这样一步一步地走着走着汇聚成什么吗?”
有珍转过头来。
“是时间!”
一个人自问自答的民亨,表情显得平静又从容不迫。民亨只羡慕翔赫一个地方,他对于翔赫跟有珍过去一直在一起的时间实在是太羡慕了。就像一次无法走两步路一样,他既不能否认也不能抗拒,翔赫跟有珍在一起相处过的时间。那些时间原原本本地不曾改变过,都是有珍跟翔赫的。在民亨诉说着翔赫病情的同时,他望了望一直低着头的有珍,然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对有珍问说:
“你不想去看看吗?”
民亨看着一边摇摇头一边从眼角泛出泪水的有珍,心中的剧痛顿时不断地增强,雪白的雪花像是体会民亨的痛苦似的,在民亨的脸上变成了一颗颗的泪珠。
和有珍分手后,回到房间里的民亨怎么也睡不着觉。每个人都在承受着痛苦,不管是民亨、有珍,还是翔赫。
民亨相当地清楚,这痛苦一定要有人先做出不同的决定或选择,三个人的矛盾才会终结,所以他才更加地痛苦。但是不管民亨自己多痛苦,他更是不能忍受有珍承受痛苦,他希望有珍的痛苦都能成为自己的痛苦,他宁可一切都成为他的痛苦,这样他似乎才有办法支撑得住那些痛苦。
不管是那一种决定,只要从自己下决定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肯定会跌落到痛苦的深渊里。可是就算将来会对那样的决定后悔,至少他现在愿意相信那样做会让有珍的痛苦减少一点。
民亨决定带有珍去看翔赫,就算有珍看到翔赫后,像自己看到翔赫时一样地感到心痛,因而决定再度回到翔赫的身边。但是为了减少有珍现在的痛苦,他似乎只能这么做。
民亨相当害怕。因为他已经知道有珍将不会回到自己的身边。因为对于他们俩一起度过的十年岁月,民亨又能以什么样的资格与力量去打破他们之间的羁绊呢?忍着像是从胸口积满的痛苦正不断地涌出来而压迫到喉咙般的痛,民亨必须要迎接即将要来临的早晨。
民亨开车载着有珍抵达的地方是翔赫住院的医院前面,慌张的有珍望着民亨。已经察觉到民亨的心境转折的有珍,眼角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泛起泪光。
“我可以的,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如果我不能回来呢?”
民亨的心又开始往下跌,虽然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才来这里的,但是直接从有珍口中听到那种话时,一瞬间他的神智感到越来越模糊。
“我,看到翔赫的脸的话,说不定就没有办法再回到你身边了,那时该怎么办呢?”
“就算是那样也没关系,与其让我看到你痛苦的神情,我觉得你这样做还比较好。”
民亨硬是掩饰自己的痛苦,然后用手指指着有珍贴在驾驶座上头,星星模样的大头贴。
“你应该可以找到北极星吧?”
有珍的双眼开始簌簌地流起眼泪,她仿佛看到民亨因为自己而产生的悲伤与孤寂,所以更是无法停住自己的眼泪。
“我没有关系的……所以你去吧!不过你应该不会忘记回来的路吧?你找的到吧?……就算岁月不停地流逝,在很久以后,你应该可以找的到吧?”
民亨的眼角开始泛起泪水。
“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的。”
有珍把民亨留在车上,自己一个人下了车。稍稍地停下了脚步的有珍,辛苦地忍住想要转身的心情,然后加紧脚步走进了医院。
民亨痛苦地望着有珍背影,终于无声地流出了他一直忍住的眼泪。
走近病房的有珍,一看到翔赫憔悴的容貌,就立刻流出泪水。病情一目了然地躺在病床上的翔赫,真是令人不忍目睹。
原本在睡觉的翔赫,轻轻地睁开了眼睛。抬头看着有珍的翔赫,找不到看人该有的正确焦点。
“你还好吗?”
有珍心痛地问道。
“你不需这样,如果你是因为我妈妈哀求你过来看我的,或是其他的朋友打电话告诉你说是为了你我已经病得快死才来的话,其实你不必这样做。”
“对不起!”
翔赫一听到有珍又说对不起,他那原本模糊的焦点立刻集中起来。他讨厌有珍连在分手的时候也用对不起来代替回答。
“你不要说这种话,如果你是为了让自己舒服才说的话,那么你离开后我又要怎么办,你会像现在一样一直在旁边陪我吗?”
“对不起!”
“你快点滚,滚!因为我明天就会出院的!看到你只会让我更痛苦!”
翔赫对于有珍的“对不起”那三个字,实在是感到无法忍受般地讨厌。那句话不就是为了要让有珍自己心里舒坦点,说出来好证明自己来过吗?即使看到自己躺在病床上,有珍还是丝毫没有回心转意的迹象,对于那样的有珍,翔赫更是感到无比地怨恨。如果是一起度过十年岁月的人,又怎能这么狠心呢?
有珍承受着翔赫冰冷的眼神,走出了病房。但是她也不忍心就这样地回去。有珍坐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试图镇定住自己痛苦又纷乱的心。当她对于因翔赫无法放弃自己而感到从悲伤逐渐转为怜悯时,在那一瞬间,她看到医生和护士急忙冲进翔赫的病房。有珍也立刻跟着进去。
翔赫把点滴拔掉,整个人几乎虚脱。医生像是要有珍好好记住似地郑重说道,如果继续这样又不吃饭,又不打点滴的话,生命真的可能会受到危及。
有珍走近躺在病床上的翔赫。
“你这是干什么!我问你这是干什么……你这个大笨蛋……为什么这么笨……为什么?……”
从有珍的双眼,涌出了她一直忍住的泪水。
真的是跟笨蛋一样,爱上一个不值得珍惜的女人就连自己生命都打算要结束的愚蠢无比的大笨蛋,有珍终究还是无法回去。
民亨在车里继续等待有珍,虽然从早上就开始等待,但中午过去了,让贴在驾驶座上,那星星模样的大头贴都露出闪闪发亮的夜光。夜晚也来临了,但是有珍依然没有回来。该来的总会来。民亨慢慢地发动起汽车。
有珍在高挂北极星的出入口大门旁的镜子前,观看自己的容颜。她的脖子上北极星的项链正在闪闪发着光。稍稍轻抚项链的有珍把它塞进了让人看不到的衣服里面。然后开始打包行李。
有珍已经回到滑雪场好几天了。
那段期间里,她除了帮忙翔赫办理退院外,还连他辞职的事都帮他处理好,所以花了几天的时间。
然后,现在她已经把滑雪场的工作做个简单地整理,接着打包要回去汉城的行李。虽然她想要把所有的工作都处理完才走,但是她想大家都能体谅现在的翔赫,并不是能够等待她许久的状态,这反而让她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都整理好了吗?”
静雅走进房门问。有珍用点头来代替回答。
“李民亨监理呢?”
有珍没有回答,然后试图把话题转移。
“静雅姐,我的行李很多,你会帮我载吧?那么我先出去了。”
有珍提着巨大的行李箱,往外面走了出去。当她的眼帘映入民亨的房间时,心里稍稍地动摇了一下。不过,没向民亨道别的有珍认为民亨会原谅她的。
她觉得早在民亨载自己到翔赫住院的医院时,就已经理清心中的感情了吧!有珍搭着电梯,来到停车场。
已经在停车场等待的金次长,帮忙有珍一起将行李放进静雅的车内。知道民亨跟有珍发生的一切事情的金次长,看着要离开的有珍,心里感到不太舒坦。
“真是令人依依不舍啊!该怎么办呢?”
打算要跟金次长道别而把头转过来的有珍,与在远处守候着自己的民亨四目相接。有珍想着,反正总是要撞见一次的。有珍跟民亨在雪地上一语不发地走着,这也是她和民亨走过几次的路。
“我,不会对你说抱歉的。”
“……”
民亨面无表情地望着有珍。
“因为你把我最重要的东西带走了……因为你把我的心带走了……所以我一点都不感到抱歉。”
“……”
有珍望着依然一语不发的民亨,掉下了眼泪。
“我——爱你。”
直视着民亨的双眼,站着把这句话说完的有珍经过民亨的身旁,打算要离开的那一瞬间,民亨猛然把有珍拉进自己的怀里。
“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
民亨的声音仿佛正在哽咽着。
有珍轻轻地抬起手臂,抱了民亨一下后,迅速地从民亨的怀里离开,往远处离去。留下满心悲伤的民亨一个人在雪地里,有珍头也不回地走了,那背影正渐渐飘到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