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爱情演出
我在钟路书店买到了一本非常珍贵的原版书,是斯坦尼拉夫斯基的《CreatingARole》,一本有关演技理论的图书。
斯坦尼拉夫斯基的演技论分三本书介绍。《AnActorPrepares》主要阐述心理方面的,《BuildingAcharacter》主要阐述身体方面的,还有《CreatingARole》,阐述心理和身体的完美结合,这书可以说是他的演技理论的精华。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买到这么棒的书,算是发了笔横财。我坐上公车,在钟路三条上来了不少乘客,我突然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孩,她小心地挤到了后面。在哪里见过呢?在电影里?
我正想着,她站到了我身边。我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把她的教科书和笔记本接过来放在膝盖上。
“谢谢!”
她虽然素面朝天,可脸上一点瑕疵都没有,连声音都那么动听。我从她校徽上的“家”字猜到她可能是高丽大学家政系的。她好像就是前几天我赴贤珠约会时在扶轮国际天桥上见过的那个女孩。
我的心里好像有一头小鹿在乱撞,真担心猛烈的心跳传到她的耳朵里。
我没敢再看她,把目光移到了车窗上,不料车窗玻璃上朦胧地映着她的脸。我装着看风景,观察了她半天。说真的,她的魅力指数是99.9%,绝不输给贤珠、善儿或珉慧。
我心里暗自把我们做了比较,她是响当当的名校大学生,论学校,我在她面前可能会抬不起头。但我很自负表演系在我国演艺界的地位,所以没把所谓名牌的高丽大学放在眼里。不过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再自信,再自负,我学校的名气也不如她的,她可能不会把我放在眼里。
我决定让她明白我是中大表演系的。为了达到目的,我故意掏出学生证翻给她看。认为她看得差不多了,又翻开刚买到的原版看着。
翻给她看的第三件物品是话剧宣传册。我曾经参演大四前辈们的大戏,虽然只是没有台词的小角色,可是里面印着我的照片。
把宣传册放回书包里后,我装出一副思索的样子,把视线移到车窗上。
果然不出我所料,她也时不时地看着我,于是我开始自信地盘算怎么和她交朋友。
小姐!你有空吗?我有话说。这种搭讪老掉牙了,还有没有高雅一点的方法?
正在我冥思苦想的时候,我旁边的老爷爷起身了,天助我也!第六感告诉我,今天可能会如我所愿了。我移到靠窗的位置,把我的座位让给她。给她递回书的时候,我偷看了她。
“谢谢。”
她带着几分羞涩向我点点头,她非常美丽。珉慧长着一张可爱的脸,而这个女孩却有气质非凡的美丽容颜。
我一直找不出合适的话题跟她搭话。车过汉江桥时,她从包里掏出了车票,可能是要下车了。
我抢先站起来,怕跟着她下车,会引起她的怀疑。车停了,她果然在现代公寓下了车。我也跟着下了。
为了使心态平静下来,我保持着一定距离跟在她后面。她过了马路,因为有车,我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和她的距离也远了。
车过去以后,我快步跟上去。可是她进了公用电话厅,我犹豫着。我拿起话筒的时候,她频频向我这边看过来,好像已经注意到我了。我边等边抽烟。突然,我的自信没了,觉得自己一定会被拒绝。她从电话厅出来的时候,我的嘴像被胶水粘住了似的,脚步也越来越慢。我想起新天和胡诌,如果他们俩在的话,已经大功告成了。这种事他们可以轻松搞定的。
这么漂亮的女孩应该有男朋友了吧?我胡思乱想着。
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她已经走进了公寓,回头瞥了我一眼就消失了。有缘无分吧,我迈开了沉重的脚步。
演出话剧《阿里郎》后,向我表示关心的女孩不止一两个,从艺院各系来跟我套近乎的人也不计其数,所以我的电话本都不够用。不止这些,校门口咖啡厅的老板娘、服务员,甚至擦皮鞋的和门卫都待我不薄,一句话,我已经成了校园明星。
回到公寓,又有欢迎我的五公主。她们的关爱也让我幸福。我的这种生活,比外国的某些王子显得更幸福,但那只是表面上的。我总是很寂寞,不,正确地说是一种痛苦。这些都不会让我从内心感到幸福,没有这些表面上的东西,只要给我一个女朋友,我的人生会变得更精彩。但我没有。
我有过珉慧,但那是短暂的感情经历,它并没有成为我永恒的爱。忘掉她之后,我虽然没有继续在街头寻找过女孩,但是心里总是期待着一个女孩的出现。但我仍然没有找到,这可能是因为贤珠。
4月6日,我知道贤珠没有谈过恋爱后,就避开五公主的视线偶尔和她约会,不过都是她采取主动,我从来没有约过她。姐姐的朋友,朋友的弟弟,这种身份使我们的约会很自然。说实话我们都是在彼此的身上寻找异性的感觉。但我冷静地克制自己,没有让我们的关系超越姐弟之情。但我选择女朋友的标准,还是以贤珠为标本。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个高丽大学家政系的女孩闯进了我的视线。可我没有勇气向她表白。
最后,我还是用了老办法,写了一封信,在信里附上两张话剧票,去了现代公寓。
第一天白白等了三个小时,她没有出现。第二天上午我旷了课,从一大早开始等她,上午十点左右,她终于出现了。
“您好!”我的出现让她有些慌张。
“请接受这个。”我把信放在她手里,转身跑开了。
4月19日,是我生日,也是我在信里约她的那天。
在学校接受了同学们的祝福后,我早早回到家。五公主也到齐了,京姬在生日蛋糕上插了19支生日蜡烛,我的生日派对开始了。我吹灭贤珠为我点的蜡烛。
“Happybirthdayto仙郎!”
她们拍手给我唱生日歌,她们每个人送我一件礼物。
我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五公主敬的酒,我们还一起唱歌。她们玩得很开心,可我的心思早都飞到高丽大学女孩的身边去了。我不顾她们的不舍,借口说和朋友有约。不过,约好她们晚上再一起去夜总会玩。
“九点半准时到。”
我的计划是跟高丽大学女孩看完话剧后,到夜总会和五公主会合。
“少喝点。”贤珠跟到门口嘱咐我。
“知道了。对不起,姐姐,扫你们的兴了。”
我感到愧疚,瞒着特别关心我的贤珠去和别的女孩约会真是不自在。可我也没办法,贤珠是我姐姐,我是她弟弟啊,我要去找我的另一半!这就是我的借口。
我先去了明洞。和高丽大学女孩的约会前,我约了几个高中同学聚会。
在婚礼大厦下了车,我匆匆跑下地下通道。这时,有人抓住了我的胳膊。是一个看上去很严厉的四十开外的男人。
“您有事吗?”
“跟我来。”
又出现一个男的抓我胳膊。我莫名其妙地被他带到了派出所。他们是我们称作“乌鸦”的警察。
派出所里有很多年轻人。我是以长发的罪名被送进来的。警察要求我拿出身份证,我递给他学生证。
“是多梦的小伙子嘛。”警察瞟了我一眼。
“这头发还算长吗?”我抗议。说实话,10天前刚剪的,在年轻人的眼里这绝对算不上长发。
“少废话。”警察训我。
我心里咒骂着站到了一边。
长发族逐渐多了起来,到处都是跟警察吵吵嚷嚷的声音。
和朋友们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半个钟头。我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走到立案的警察跟前。
“我回去一定剪,今天是我生日,请您放我一马。”
“一边去,谁没有生日?”警察连眼皮都不抬。
时针已经过了七点,不说和朋友们的约会,连和高丽大学女孩的约会时间也过了,我只好死心。
警察把我们这些长发族、违反交通规则和随地吐痰、扔烟头的轻犯交给拘留所。20坪①左右的地下室破烂不堪,臭味难当。
我坐下来读墙上的标语:“忍耐一时,免去百日之痛。”
兔崽子,知道人家委屈,还关什么啊!
我心里怒骂着环顾四周,身边站满了身着考究的绅士、衣衫褴褛的小贩、背着书包的学生、夹着公文包的公务员……
时间一分分走过,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不知是情人,还是一夜相好,过了午夜才被送进来。应该是在旅馆门口拉扯的时候,被警察撞见的。
凌晨三点左右,大部分人都睡着了,可是我始终不能合眼。
我越想越委屈,居然是在拘留所里过生日,真是倒霉透顶。和朋友违约的事情可以以后慢慢解释,和高丽大学女孩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吗?
这一夜,我对警察怀着满腹的抗议和愤怒。平时不管,只有严打期间或上级下达命令时,才来个一次性大严办。这种做法真叫人恶心。
天终于亮了。
吃完早饭,值班警察进来了。他命令我们闭上眼睛跪在地上,完全是犯人待遇。不久后开始判决,违反交通规则和随地扔烟头的人大部分交给直审,而对长发族主要是训斥。
轮到我了,我站到警察面前。
“职业?”
“学生。”
“哪个学校?”
“中央大学。”
“同意警察给你剪发吗?”
“同意。”
虽然心里很想与他理论,但是只能这么回答。因为见过前面的那些抗议者被交付直审。我被训斥了一顿,还要等到警察指定的理发师来剪了发才能放出来,不知理发师和警察之间有过什么约定,多交钱可以少剪,不交钱就被剪得像耗子啃过似的不堪入目。
我也交了钱剪了头发。倒霉的是,被警署科长逮住了。
“这也算剪了?”
“是啊,理发师剪的。”
“你这小子,父母辛辛苦苦供你念书,你却留着长发逍遥……过来。”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抢过理发师手中的剪刀就是几下,我的头发悲惨地落了一地,眼泪在我的眼眶里直打转。我不敢反抗一句,用手捂住乱蓬蓬的头发走到了街头。
几天后,燕子交给我一封信。
“这是在西西里剧场地下的碧云茶座的留言板上发现的。很奇怪啊。”燕子困惑地望
着我。
“什么?是那个女孩的?”
这时我才知道高丽大学女孩那天晚上如约去了剧场。
犬前上书
(A)日映寺日临门
(B)王着帽王有二
(C)南山有田边土落
青天飞鸠鸟先行
A如B
C回生日祝贺
C-15月C日C时C分
豚书
我给燕子说明那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信的内容也解释给他听。
“‘犬前上书’的意思是给我的信,我属狗嘛。(A)是指时间,(B)指金。所以‘A如B’就是说时间如金子一般宝贵。(C)是十九的意思,也就是说,她祝我19岁生日快乐,说自己等到了19日的19点19分。所谓‘豚书’就是属猪的自己写了这封信的意思。”
“哇,属猪的写这么有感觉的信,厉害。”燕子咋舌。
“人家哪像你,连‘人’‘入’都不分啊?”
“怎么办?”我把信夹在笔记本里。高丽大学女孩也对我有意,这本身就是收获。可是几天后就要期中考试,没有时间再去约她了,但是这么放弃的话,又太可惜。
“怎么办?当然是去找她了。”燕子的口气很强硬。
“小子,没抄的笔记都成山了。”
“爱情重要,还是学分重要?”
“爱情固然重要,可是学分不够怎么毕业啊?”我已经对高丽大学女孩死了心。五公主摸着我的短发说“可爱”的时候,我就已经反省了背叛她们的罪过,所以很容易就放弃了高丽大学女孩。可是回想起来,又恨起警察。
“一定心酸,走,去人生教室。”我被燕子拉到校门口的酒吧。醉意朦胧的时候,才和他分手。
几天的考试经验让我明白了这样一个千古真理:座位决定大学的考试成绩。我一大早就到2307考场挑了最后一排角落里的座位。
用砂纸擦掉以前那位高贵的前辈作弊留下的真迹后,我用早上买的油笔在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上我猜测的答案。桌子一下子变成了“作弊桌子”。快开考的时候,学生们才拥进教室,为占座混战起来。他们用自己各自的独特方法,为改善局面而忙碌。
有的在墙上写大字报,有的在学生证的空白处抄答案。有的女生干脆把用心制作的答案塞进丝袜里。大家都为了学分使出浑身解数。
铃响后,一位行政老师来到考场通知我们:“考场安排错了,表演系同学请到2604教室吧!”
怨声四起,考场一下子变成了闹市。有人站起身往外跑,大家也都跟着跑出去。干吗吃早饭啊?我心疼地看了一会儿“作弊桌子”,也加入了那个行列。
我真是一点考试运都没有的人。2604考场的两边和后排宝座已经被人占领了。我挑了中间的位置。我前排和后排坐的是连什么叫前置词都不懂的七星将军和二流,倒霉呀!
考完试,心情比脱掉汗湿的衬衫还要爽,再加上几分酒意,我哼着歌回了家。
五公主正在公寓里准备考试。
“真忙啊。”
“怎么,仙郎君喝酒了?”看着我满脸通红,仁淑问。
“又喝了?”京姬无奈地瞪我一眼。
“可我回家早啊。”我不好意思地回答。
“仙郎,考得怎么样?”贤珠微笑着问我。
“还凑合吧……”
“喂,喂,快闭上嘴,别打搅我。”仁淑打断了我的话,她好像在背什么题。
“考试靠的是平时水平。”我幸灾乐祸。
“少说费话,过来帮我抄笔记。”京姬说。
“你以为我是代书小令啊?”我调皮地拒绝了。
“仙郎,能不能帮我抄抄论文?”贤珠问我。她也忙得焦头烂额。
“什么论文?”我没有理由拒绝她,什么都可以听她的。
“《键盘化声学》,抄在稿纸上就可以。”
看我二话没说,拿起笔来就帮她抄论文,她们都开始取笑我。
“贤珠是玫瑰,我们是南瓜花。”
“羡慕啊,羡慕。”
“现在的孩子们啊。”
“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贤珠和我相视一笑,但是有点难为情。
“我后悔了,应该留下那个英语系的来听我使唤的……”一边翻译英文参考书,一边写论文的允京直起腰,拿起杂志看。
“是你蹬他,还是他蹬你?”英兰问允京。
“我爸爸以前是延大(延世大学)足球队的。”听她这么一说,五公主笑成了一团儿。
笑话!我只是心里发笑。然后认真抄写贤珠的论文。过了一会儿,允京翻着杂志“扑哧”笑了。
“你们看这个!”
她们的目光集中到杂志上,看完了,她们议论纷纷。
“这可能吗?”
“哈哈哈,谁知道。”
她们笑着看我。
我也觉得好奇,问道:“什么啊?”
我抢过来一看,是这样的:隐私问答中有这么一个问题,有一个没长xx毛的女人用头皮做了植毛手术。可xx毛像头发一样总在长,她问栏目负责人有没有办法解决。负责人回答说,它跟头发不一样,过一段时间就停止生长了,所以让那个女人别担心。
我也觉得很好笑,五公主看着我的表情,又笑开了。女人跟男人一样,也对性感到好奇。我突然想起一个黄段子,借助酒劲儿说给她们听。
“姐姐们,我出一个脑筋急转弯吧?”
“是不是那一种的啊?”仁淑笑着问。大家都期待地看着我。
“有一个医生专门做包茎手术,它跟处女手术正相反。”
她们咯咯地笑了。
“给人做无数次手术后,切下来的皮堆成了山,医生觉得就那么扔了怪可惜的,”女孩们又笑,我泰然地接着说,“他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属于废品再利用是吧。”有人插嘴。
“是啊,他把那些碎皮拼起来做了女式钱夹。钱夹一上市就卖得飞快。有一个妇人听说了那个钱夹的好处,也去了百货店。钱夹的皮非常细致,手感也好,所以她翻来覆去地摸它,结果那个钱夹……会怎么样呢?”我观察她们的脸色。
仁淑和允京相视而笑,允京开了口:“体积变大了呗。”
“对!钱夹变成了提包。”
仁淑和允京明白钱夹的皮被女人摸了后勃起成大包的道理,所以笑弯了腰。
京姬、英兰和贤珠好像不知道触摸男人的玉根会发生什么变化,所以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一会儿也跟着笑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儿?听不懂。”京姬好奇地问。
“仙郎,你就当一把模特儿吧?”仁淑开玩笑,我红着脸进了我的房间。
过了一会儿,从里屋传来了笑声,这笑声持续了很久。
戴上假发后,镜子里出现了老气横秋的我。在学校,在公寓,短发给我带来了无数灾难。有的酒吧怀疑我是未成年人,拒绝我入内;要是在咖啡厅抽烟,人们就用怪怪的眼神看我,以为我是便衣警察。我无法忍受这种侮辱,只好戴上假发。
周六,我下课很早,本想呆在家里,可是不争气的屁股实在是坐不住。说真的,我非常想见到贤珠,前些天因为考试,一直没时间约会。三点左右,我接到贤珠的电话,这个电话简直就是我的救命稻草。
“我在汉江保龄球馆,你现在能出来吗?”
“好啊,姐姐们都在吗?”
“就我自己。”她的声音有些低沉。
“姐姐们呢?”
“见面再说,你赶紧打车过来吧。”
“知道了。”
我到达保龄球馆的时候,贤珠正在喝橙汁,脸上写着落寞。
“怎么就你自己?”我拉过椅子坐下。
“考得好吗?”说不定她的不开心和考试有关。
“马马虎虎。”贤珠显得有气无力。
“姐姐们就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了?”
“不是……”她还是没精打采。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贤珠穿着保龄球鞋,她不可能一个人打保龄球。
“和姐姐们吵架了?”我小心地问。
贤珠摇了摇头。
“别问了,喝这个吧。”她推过来一杯饮料。
我从没看见五公主红过脸,况且贤珠和别人吵架是想都不用想。
“说出来会好受点儿。”
“没什么,真的。”她犹豫着。
“那为什么没精打采?”
“我有吗?”她立刻换上愉快的表情。
“肯定有事儿,为什么不告诉我?”
“咱们打球吧。”贤珠站起来说。
“不打。”
“为什么?”
“我没心情。”
其实还有一点,我从来没打过保龄,所以有点憷头,怕被人当成乡巴佬。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我最想知道的是贤珠为什么会一个人呆在这里。
“你可不许生气啊?”
“我干吗要生气?”
“说好了?”
“说好了。”
“其实……”贤珠坐下来。她说的事让我伤心……
使出浑身解数应付完考试的五公主,把这种地狱生活当做一个小插曲跟咖啡一同喝下后,走出了茶座。站马路边,她们开始发愁没地方可去。但是就这么回公寓吧,又可惜了这春意盎然的大好时光。
“考完试又能怎么样!”
“有没有好玩的地方啊?”
“真怀念以前啊。”
“好痛苦啊,痛苦!”
她们已经厌倦了周而复始的生活,考试一结束,孤独指数也陡然上升。
商量,决定,实践!为了调节气氛,根据三大活动纲领,她们选择了汉江保龄球馆。
打完球正要回家的时候,一辆轿车缓缓地停在她们前面。
“诸位去哪儿啊?”一个戴金边眼镜的秃头男人从车里探出头来殷勤地问。
“去盤浦,可以麻烦您吗?”
仁淑最先反应过来,用她那特有的调皮语气回应。
“不是一个方向啊……”
“那您呢?”允京嚼着口香糖,插了进来。
“仁川。”
“送完我们再去也不迟啊,又用不了几分钟。”英兰说。
可这男人转了转眼珠:“你们是学生
吧……去兜兜风怎么样?”
五公主交换了一下目光。
那男人牢牢抓住这个机会给她们吃了定心丸。
“别误会,我是觉得你们挺可爱的……像侄女。去吃点海鲜什么的。”
请陌生人吃海鲜?干吗不给自己的亲侄女买啊?
谁都明白那个道理,可是仁淑和允京拉开了车门,英兰和京姬也钻进车里,还示意贤珠也上车。
“我……”
“别担心,这车坐得下五个人。”男人还以为贤珠是怕车里坐不下。
“快上车啊。”仁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像是搭了自己姨夫的车一样心安理得。
“我还有事,你们去吧。”贤珠不想凑这个热闹。
轿车开走了。贤珠担心地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深深的背叛和失落让她觉得揪心。
“难道不吃海鲜会死啊?”听罢,我不快地说。
“我就知道你会不高兴,还不如不告
诉你。”
“真不明白,上有妇之夫的车干吗?”
“别生气了,你也该体谅她们有多无聊。”贤珠为她们辩解。
“那人没地儿花钱了是吧,请她们?”
“她们有四个人呢,不会出事的,咱们打球吧。”贤珠站了起来。
“我不玩儿了。”
“不是说过不生气的吗?”贤珠拉起我
的手。
打完球,我们去法国文化馆看了场电影。系里要求我们每周看一部法国电影后交感想。
电影结束后,我们又去了景福宫。因为是周六,人很多,大部分是年轻夫妇。看着卿卿我我的人们,我猛然意识到了我和贤珠的关系。
我们好不容易找到张空椅子坐下。
“仙郎,你去不去教堂。”贤珠轻轻地靠着我。
“教堂?我不信教。”
“为什么?”
“因为我不相信《圣经》,我只当它是文学作品。”我想回避这个话题,可贤珠却不依不饶。
“你认为没有神?”
“我不是无神论者。”
“那你相信有神?”
“当然。”
“《圣经》对这些做了最明确的答复。”
“好,那神为什么存在?”
“创造万物,统治万物。”
“那么这个世界完全由神控制了?”
“不,主赋予人自由的主观意志。可是亚当和夏娃违背了主的意愿,因此衍生了人类的罪、痛苦和死亡。”
“我觉得《圣经》的最大矛盾就是原罪问题,亚当夏娃犯的罪为什么要由我们来承担?”
“主告诫过他们不要吃善恶果,是他们自己犯戒的,所以让后人背负了原罪。不过主还是派了耶稣来拯救人类。”
“我不认为圣处女玛利亚受到神的感应孕育耶稣,或者耶稣复活什么的是历史事实,这纯粹是后人捏造的神话。姐姐能相信《圣经》里的那些奇迹在现实生活中发生过吗?”
“当然,用现实标准来衡量的话,它是有很多矛盾和难以置信的地方,但是……”贤珠和我互不相让,整整争论了两个小时。
“你知道玫瑰为什么长刺吗?”贤珠拿起桌上花瓶里插的玫瑰,嗅了嗅。
“我们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个女老师,同学们总为难她,那时老师就说玫瑰也带刺儿。”
“上高中的时候,钢琴老师告诉我女人是玫瑰,男人是摘花的动物。所以女人都带着刺,防范父亲以外的所有男人。”
“这话没错。”
“不过我认识一个想否定这句话的男人。”她莞尔。
“谁啊?”
“我朋友的堂弟,叫罗仙郎。”
“他也是男人啊,姐姐可不能掉以轻心啊。”我们大笑起来,是互相信任的会心的笑。
先上了汤。贤珠闭上眼睛祈祷,她的样子特别严肃。我也跟着闭上眼,向我的神表示感谢,谢谢他给我制造这样一个能跟贤珠坐在一起的机会。
牛排到了,她拿着刀叉问我:“喝酒吗?”
“不太想喝。”
“来一瓶吧,我也喝一杯。”
“难怪今天下雨呢。”
“怎么?难道宪法里规定我不能喝吗?”贤珠可爱地翻翻眼珠。
“变成酒鬼怎么办?新村的大蓝鲸。”
“我才不怕呢。”她的表情就像小学生。
“真想喝吗?”我认真地问。
她微笑着点头,于是我点了两瓶啤酒。
“两瓶?”
“这还多啊,是你说要喝的。……别担心,只给你一杯,剩下的我喝。”
啤酒送到了。
“先生,他是高中学生。”
贤珠扯掉我的假发。周围的人都乐了,贤珠也痛快地拍着手。
“我一周前刚放出来。您先别启瓶盖。”侍者微笑着走开。我用起子打开一瓶。
“嘭——”
瓶盖儿漂亮地飞出去。
“我有点怀疑你的职业。”
“我只有两年的服务生经历啊。来,
给你。”
“不,你是男的,你先来。”
“连酒会的规矩都不懂,夫人先请!”
“是吗?”
“装蒜……”
“我真不知道。烦人……”贤珠掐了我一把,像是跟哥哥撒娇的妹妹。
“校庆的时候不是跟拍档喝过酒吗?”
“他自己喝的,我喝的是饮料。这是我第一次单独和男孩喝酒。”她用双手托着杯子。
“很轻的,用一只手也可以,姐姐。”
“不过女人用一只手接男人敬的酒也不像样,虽然是弟弟。”她钻牛角尖,这就是女孩的魅力,她给我满上一杯。
“为了我们的StayYoung!”我们一起喊,她的笑容真美。
喝完一杯,她给我倒酒。
“大三之前我滴酒不沾,跟她们在一起,才开始一点一点喝的。有时候看她们喝酒挺羡慕的。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认识到人生的另一面。
“谁最能喝?”
“英兰。”
“不是允京姐吗?”
“她其实不能喝,喝两瓶就说胡话。英兰喝五瓶都没事,心情好的时候十瓶都没问题。”
贤珠说起五公主也有彷徨时,我觉得以前对她们太疏忽了。
才喝了一杯,她的脸就变成了红苹果。
我再敬她一杯:“你很荣幸,我这可是头一次敬女孩哟。”
贤珠拗不过我,只好再喝一杯。
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外边下着瓢泼大雨。我们买了一把伞,虽然有点挤,但是因为两个人拥在一起,所以没怎么挨浇。
“咱们就这么走下去。”贤珠说。看样子,不仅仅是因为喝了酒。
“走到哪儿?”
“天涯海角。”
“咱们唱歌吧。”她提议。我们唱着歌儿,向位于奖忠洞的贤珠家走去。
贤珠的家近了。我心想,要是她们家住得再远点儿多好啊,可以跟她多呆一会儿。
贤珠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放慢了脚步。
贤珠家的房子红墙青瓦,很漂亮。大门周围是一丛丛香树,后院种着大槐树。
“那是我的房间。”贤珠指了指二楼的一个房间。
我不想分开,很想守在她的床边。也不能老这么站着,我真怕他们家人开门出来。
“姐姐,进去吧。”
“我到家了。”她也是满脸的不舍。
我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办。
“晚安,姐姐。”
我转过身。
“仙郎——”她叫住我。
“怎么?”
她走近我轻轻地闭上眼睛,睫毛轻颤着,湿润的唇诱惑着我。我的心怦怦乱跳。我在她光洁的脸上亲了一口。
“不要那种。”
她的眼睛依然紧闭着。那一瞬间,我对她产生了一种怜悯。我的嘴唇向全世界最值得一亲的嘴唇靠近。我们是纯洁的。这是和姐姐的亲吻,贤珠姐很孤单,只有我的吻才能安抚她……我坚守至今的kiss观崩溃了,我请求将来的恋人能原谅这纯洁的吻。转念一想,那个女孩说不定就是贤珠本人呢。
这是我们的初吻,是我的第一次,也是姐姐的第一次。两秒钟,雨伞下的吻别是如此的甜美。
眼前老是出现贤珠的样子。我一开始就把她当成姐姐,拒绝在心门之外。可是我的情感快把持不住了。我在爱贤珠吗?贤珠爱我吗?要不然彼此都在……我怎么会产生这种错觉?她那是对弟弟的疼爱,我是尊敬姐姐……我责怪自己把她当成异性来看待。熄了灯躺在床上,还是摆脱不掉贤珠的影子。
闹钟的滴答声非常刺耳,我像不倒翁似的坐起来做俯卧撑。做了52下,第53下的时候终于趴下了。闹钟的夜明针告诉我已经过了午夜。
我冲了一杯浓咖啡,在桌子前坐下。拉开窗帘,雨声变得更大。
我打开收音机:“……长长的叹息声牵引着我心中的思念,直到生命走到尽头的现在,我的记忆还珍藏着你的容颜。漆黑的夜空里,有一颗星星诉说着衷肠向我靠近。我有股冲动把你我一起抛向空中。我在每一朵百合花蕊中寻找你的眼睛,在急切的等待中日益憔悴……请欣赏《IthinkIloveyou》。”
紧接着,收音机里传出动听的前奏,我不知不觉地按下收音机的Record键和Play键。
IthinkIloveyou...
五公主去实习了,已经一周没聚过了。
京姬去了光州,她本来可以留在汉城。可是叔叔已经打算好,让她毕业后到自己朋友当理事的学校执教,再过个一年半载就把她嫁给那位朋友的儿子。
姐姐一走,就剩下我一个人。头几天我倒是觉得解放了,可是日子久了就不行了。
脏衣服堆积成山,方便面几乎成了主食,还得自己洗碗刷盘,打扫屋子……比这些更痛苦的是每当和朋友们喝完酒,回到空空的公寓里要面对的空虚和寂寞。
这种痛苦的日子里,惟一的安慰就是五公主忙里偷闲打来电话嘘寒问暖。
贤珠最细心,不管有什么事,晚上六点准时来电话。她执行着这无言的承诺,我也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等她的电话。
我们的通话经常持续到深夜,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拿着话筒沉默十分八分很平常。那时候,我们已经对彼此有了感觉,但都不肯承认,这种矛盾已经发展到走投无路的境地。
周六,终于盼来了贤珠。她穿着米色风衣,漂亮极了。
“哎呀,你瘦了。”看着她心疼我的样子,我笑了。
“懒得做饭,一直吃方便面凑合。”
“真可怜,还骗我说一天三顿吃得好好
的……我早料到了,所以买了鸡。”她把沉甸甸的袋子举给我看。
“……”
我默默地看着她。这个美丽的女孩,竟是专为我而来……
“我好吧?”贤珠撒娇地笑了。
我点头表示同意。她一点都不像实习老师,倒像是给小女孩穿了正装一样。
“那就亲我一个。”她悄悄地闭上眼睛。
“我还没漱口呢……”我犹豫了。
“什么,快去吧。”直到我洗漱完,她一直闭着眼睛等我。长长的睫毛轻颤着。
轻吻过后,她睁开眼睛,那眼神几乎让我产生错觉,以为她是我的女人。我伸出手搂她,她也紧紧地抱住我。
“姐姐!”我轻轻喊她。
“仙郎!”她手里的东西重重地掉在了
地上。
我的手挪到她的腰际,她的腰像弓一样向后弯去。
姐,我爱你。
我差点说出这句话,她喘着粗气。
我们结婚吧!这句话都到嗓子眼儿了,男人表白爱情就是因为有了这种感觉吗?这种气氛又让男人想起上床吗?就是这种兴奋让男人丧失理智吗?所以要创造夜的历史吗?
我们的动作没有进展下去。紧紧相拥着聆听彼此的心跳。咚咚咚……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松开手。
贤珠给我做了鸡汤。大概是因为没吃早饭,我吃得特别香。
“看来我得天天过来。”她望着我津津有味地啃鸡腿,惬意地说。
“求之不得。”
“你以为我不能来?”她漂亮地白我一眼。
“算了吧,你不是说都累得流鼻血了吗?”
“两天来一次怎么样?”她诚恳地问。
“不敢把人家的千金当做保姆使唤。”凭她的体力,两天来一趟是过分了些。
“不要抹杀人家的好意。”只好和她妥协,说好她每周来三次,给我做点泡菜之类的食物。
四点左右,我们离开了公寓,因为和仁淑、英兰和允京约好在明洞见面。
去赴约的时候,我想了很多,觉得我和贤珠的关系进展了很多。
但是我不想把她当成我的恋爱对象,对她虽然有别于其他姐姐,可她终究是姐姐。
英兰已经在“东本画廊”等着我们了。
“好久不见了,仙郎,你好像瘦了。”
“他啊,天天吃方便面。”
“啧啧,太可怜了,今天得好好慰劳慰劳你的胃。”
“你烫头了?虽然没个性,不过蛮适合你。”
“那去拉直算了。”英兰不好意思地摸着头发说。
“挺漂亮的!”我附和着,她的发型显得很干练。
“真的?”
“当然!”贤珠和我不约而同地肯定。
“你好,叔叔!”英兰叫服务生。
“我要喝咖啡,你们呢?”英兰看着我和贤珠问。
“来一样的吧。”我说。
贤珠点头表示同意。
喝咖啡的时候,贤珠和英兰的话题都是跟实习有关的。
十分钟后,允京咋咋呼呼地进来了。
“这世道,什么事都有,三十七岁的大龄老师申请约会。”坐下来后,她用特有的像快要断气的声音说。
“怎么样?”英兰关心地问。
“拒绝了好几回,可他今天非要请我
吃饭。”
“所以你吃了西餐才过来?”贤珠问。
“别提了,吃了大清国的料理。”
“大清料理?”英兰问。
“他说自己喜欢吃炸酱面,不由分说地把我拉进中国餐厅。叫了大碗面才问我吃什么。”
“吃了乌冬面?”我开玩笑。
“哪儿啊,是煎饺,在那种情况下,我好意思点别的吗?我好不容易吃了两个,剩下的他自己全给吃了。吃了一大碗面还……”
“伟大(胃大)啊!”
她们哄堂大笑起来,周围的人把目光投向我们这边。
“他教什么课啊?”贤珠忍着笑问。
“你想想,吃饭都那么会算计。”
“数学?”
“是啊,一想到如果跟了他,结婚后还得继续学无聊透顶的cos,呼吸都变困难了。”
“你,”英兰像是识破了允京的心思,用手指着她问,“是不是对那个cos有意思?”
“你这丫头,你以为我是专门救济大龄青年的慈善家啊?”
“快如实招来。”贤珠学着古代的县太
爷说。
“唉呀,看看你们,扯到哪儿去了。”
“快招。”英兰也穷追不舍。
“贼喊捉贼……该不会是你吧?连头发都烫了。”允京反击英兰。
“有偶像也不错啊,像他们一样。”英兰用下巴指指我们。
“姐弟恋,像电影名字。”我装泰然,因为怕直接否定会引起更大的误会。
“原来仙郎喜欢我啊,我还蒙在鼓里呢。”贤珠也很会装。
“跟迟钝的女孩谈恋爱,真是受罪。”为了隐藏得天衣无缝,我又加上一句,以为这样就可以脱险了。
“自古以来,爱和打喷嚏是骗不了人的。”英兰微笑着说,我摸不透她那个笑容的含义。
“姐姐真应该去写小说,想像力够丰
富的。”
“你今天是不是那个啊,怎么老怀疑
人家?”
听了贤珠的话,英兰的脸腾一下子红了。
“我看也是。”允京好玩地拍起手。
贤珠咯咯地笑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
贤珠和允京望着一头雾水的我和用手捂着脸的英兰捧腹大笑。
“啊——哈!”我也想到了英兰脸红的
原因。
“仁淑这丫头怎么还不来?”英兰带着几分羞涩转移了话题。
“都过了半小时了。”贤珠看着表说。
“仙郎,去给她打个电话。”
打完电话回来,她们的话戛然而止,我突然感到受了排斥。
“没找到她。”
“果然是。”
“肯定是。”
不知道这“果然”是什么意思,“肯定”又代表什么。我无法忍受被她们视为异己的排斥感。是的,我偶尔会拿鸡毛蒜皮的小事发发脾气。
“我约了人。先走了。”我站起身。她们都愣住了。
“仙郎,你怎么了?”贤珠在马路上拦住我,拉着我的手问。
““
“你生气了?其实没什么可生气的,因
为……”
“在说仁淑姐的私人问题?”
“心里明白还这样?”
“怎么?我知道就会有人死啊?”
“进去吧,你这样她们也觉得尴尬。”
“好了。”我甩开她的手走掉了。贤珠又追过来。
其实我希望她更积极地挽留我,但是贤珠在路途中停下脚步。
走过一家生啤店的时候,我突然想喝酒了。推门进去的时候,贤珠还站在路边盯着我。
我们之间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我们从没吵过架,一直是互相理解,互相谦让。可是今天,我不想这样。她说得对,我没理由发火,也许因为她是惟一能理解我的女孩,所以我对她的要求也更苛刻。背着我谈论的能是什么样的严重话题,问题一定是出在仁淑身上。
我呷了几口酒,刚放下酒杯,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穿灰色风衣的身影,很意外,是允京。
“对不起,仙郎。”她坐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背。看着她那美丽的笑脸,我有些后悔自己太沉不住气。
“贤珠现在很伤心。”
“对不起,我修养不好……”
“好了,她们在那里再等等仁淑,过半小时就会过来的。我们说好今天去夜总会玩,你也去吧。”
怎么突然去什么迪厅,本来说好去看电影的。难道隐瞒我的事情让她们受刺激了吗?我突然感觉,自己有义务让她们高兴!
我从来没去过迪厅,虽然有不少机会,可是在我眼里,陌生男女一起摇摆身体的行为,是一种堕落。五公主说我得了“不可救药的纯真疾患”,朋友们则说我是“神经性未开化人”。
今天,我要接受治疗,虽然不会跳,但是想让她们开心。而且要想做演员,这些都是必须要经历的。可我有点下不来台,只是摇头拒绝着。
“哎呀,我还想和仙郎跳舞呢。”她那夸张的嗲劲儿,让我感到没来由的温暖。
我还是同意了,她高兴地说要当我的第一个舞伴。
啤酒送到了。她举起酒杯要跟我干杯。
“祝什么呢?”
“为了英兰姐的星期一①。”
“星期一。”
“男孩就那么叫女孩的那个。”
她咯咯地笑了。
“我可告诉英兰了?”
“我相信姐姐的人格。”
“我的人格很丑陋。”
“为了姐姐丑陋的人格干杯——”
“为了你出道夜总会——”
允京和我干杯后,喝起来。
允京告诉我她们本来打算不让我知道仁淑的事情,果然是关于男人的。她说自己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只知道仁淑的旧情人退伍后总来找她,被她拒绝后,居然打电话到实习学校骚扰她。
英兰和贤珠过来了,仁淑一直没有露面。
“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儿,连个电话也
没有。”
“死丫头,一点都不替人着想。走吧,咱们先去吃饭。”
周末的明洞人山人海。她们说时间还早,在南大门市场和百货店闲逛。我像小狗似的跟在她们后边,回忆着狩猎月亮的时候,观察漂亮女孩的事。贤珠看出我的心思,嘲笑我当心变成斜眼,英兰却说,要是看到漂亮的就回头看自己。允京还夸张地抱怨说,自己当“跑车(一年级)”的时候,只要逛一个小时,跟自己搭话的男孩足有一个小分队,可现在变成“推土机(四年级)”后,连主人都不愿多瞅自己一眼。
没有老公可以活、没有鱿鱼不能活的允京说迪厅的下酒菜很贵,在南大门市场买了四只鱿鱼,却让贤珠买单。然后,她还强烈主张晚上的费用应该由英兰来出,理由是为了纪念烫发。后来又说晚上请我们吃自助餐。
最终,我把她们带到波士比大厦的夜总会。时间还早,里面还很冷清。差不多喝掉三瓶啤酒的时候,室内开始拥挤起来,到处传来喊服务员的声音。服务员也忙碌地穿梭在拥挤的人群里。
刺耳的爵士乐骤起,人们纷纷涌进舞池。
“咱们也去跳吧。”她们三个也来了兴致,起身请我跳舞。
“再看一会儿,下支曲子再说。”我实在是没有勇气。
“这孩子。连我奶奶都跳呢。”英兰一把拉起我。
“快点儿。”
“随意摇摆身体就行。”贤珠和允京也来拉我。
我被拉到舞台中央。而我根本不是在跳舞,也不知道是农民在踩麦子,还是小孩在学走路,或者像动物园里的猴子喝醉了也说不定呢。因为很在意周围的眼光,我几度企图逃跑,但总是被她们拉了回去。
舞池的地很滑,音乐和身体像离了婚的夫妻似的不肯妥协。何止啊,从没一起玩过的左右手尴尬地应付着。我觉得周围的所有人都在看我,我好几次都企图逃跑,但是她们总把我拉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第五首曲子,我的扭动开始有了节奏。我那沉睡的舞蹈天赋被唤醒了,武术动作也被我糅合到舞步之中。
贤珠和英兰拍手助兴,允京跳着芭蕾舞步和我对舞。
一曲终了,我才意识到大家都在为我们喝彩。
回到座位上,她们又让我坐了飞机。
“哇,才半个小时就掌握了节拍,吓了我一跳。”
“就是,人们都丢了魂儿似的看着。”
“你以前是装的吧?是不是常常背着我们来啊?”
“我还以为他疯了呢。”
英兰叫服务生加了三瓶啤酒。
这时,相植来了。相植是我的朋友,在这家夜总会吹萨克斯。看到我后,他非常吃惊。
“你今天怎么了?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宪法规定仙郎不能到这种地方来吗?”允京替我争辩。
“罗明星的异常敏感症在朋友中间是出了名的。专门拒绝台球、跳舞和男女约会。”
“我们是他的家庭教师,她教舞蹈、她教约会、我教台球,今天是来这里实习的。”
“说什么啊!”
贤珠听英兰把自己介绍成教约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们笑成一团的时候,相植的视线在贤珠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转过头来看我。那表情分明是在问:她就是贤珠?
“介绍一下,这是我姐的朋友们……这是我朋友相植。”
介绍完毕,相植也跟我们一起坐下。
“我还以为各位是演员呢。”
“你眼力果然不错,想喝一杯吗?”允京说。
“我一会儿还得工作,不过我买瓶洋酒当见面礼吧。”相植发现桌上只剩下半瓶啤酒,叫来服务生。
“哇,太帅了。”允京和英兰鼓掌,贤珠却用眼睛问我,这么麻烦人家不好吧?
服务生来了。
“来瓶杜松子酒,记在我账上。”
听说,叫花子请客也会大声嚷嚷。这小子也不假,也不问问我们就点。
“来小瓶的吧,我们醉了也不好,不好向歌迷们交代……”
听了贤珠的话,服务生很为难。
“没事儿,报纸上又不会登的。要是喝小瓶的,下肚前就蒸发了。”我望着脸上红扑扑的允京和英兰说。
“可不是吗?既然麻烦了人家,就麻烦到底吧。我们一定有机会在独木桥上见面的。”英兰向相植点头表示谢意。
相植一点头,服务生就退下了。
“抽烟吗?”相植问她们。
那一瞬间她们看我,表情有些紧张。
“小子!瞎了眼是吧,怎么看姐姐们?”
“我会抽。”
这时,英兰从相植的烟盒里抽出一根衔在嘴里,她抽烟的动作熟练极了。我感到了深深的厌恶,但是装也得装得彻底。贤珠明白我的心思,在桌子下面踩了我一脚。我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站了起来。
去洗手间的时候,我看着抽烟的陪酒女,心想相植会怎么想抽烟的英兰。说真的,我反感女人抽烟。刚上大学的时候,在酒吧里看女生抽烟,差点赏人家一个耳光。后来发现很多女孩在抽烟,心里气愤极了。当然,在公寓里发现粘着口红的烟头时,我就猜到五公主中的一个人在抽烟。那时候我猜可能是允京或者仁淑。可是在我朋友面前抽烟的人居然是我从没怀疑过的英兰……
在洗手间里,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应该对抽烟的女人宽容些。
我回来时,啤酒瓶和啤酒杯已经不见了,大家正准备喝洋酒。
“快来,大家等着呢。”
相植给我们调好酒后,回了化妆室。
“我有话跟你说。”英兰一口喝干杜松子酒后,不满地盯着我看。
“?”
她到底想说什么,我已经决定宽容她了。
“你对我刚才的举动很失望吧?”
我一边给她倒酒,一边说:“我希望姐姐们给朋友留个好印象。”
“我也明白那一点,不过我不能昧着
良心。”
“?”
她又喝掉半杯,重新开口:“你朋友问抽不抽烟的时候,我很慌张,不能骗自己,又不能惹你……可你说的够绝的,小子!瞎了眼是吧,怎么看姐姐们?这可是你对你朋友说的。你那句话侮辱我了,所以我也不打算装下去了。”
因为后悔,我一下子喝掉半杯酒。我后悔我的自私让她醉成这个样子!
“好了,这么喝下去会醉的。”我不顾贤珠的阻止,从英兰手中抢下酒瓶,把酒倒在自己杯子里。
“姐姐,真对不起。”
她的眼睛越来越模糊:“罗仙郎,我离不开尼古丁的香味,所以是你讨厌的女孩,也是堕落的女孩……你这是偏见,尼古丁和处女膜没有正比关系……”
她没说完就用手捂住嘴,贤珠赶紧把她带到洗手间。
“嗨,真扫兴!说得好像别人都没有良心似的。”一直沉默的允京突然喝凉水似的干了一杯。
“姐姐也想醉?”
“我醉了也不会像她那样的。”
“还能喝吗?”我拿起酒瓶问。
“才喝了两杯。”
“我把丑话说在前头,我的背只有一个。从现在起,我就不管了。什么言谈、吸烟、喝酒、行为,声讨我的我统统接受。”
“我……就抽一根。”她把手移到烟盒上,说得也有点尴尬。
我亲自给她点烟,以前关在京姬房里抽烟的时候,她们怎么想呢?那一刻可能真希望我下地狱。
一会儿,贤珠和英兰回来了。
吐完后,英兰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可是音乐进入高潮的时候,她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在舞池中穿梭着向吹萨克斯的相植挥手。
舞曲换到甜美的抒情曲子时,灯光变
暗了。
英兰拉了拉我的胳膊。
“交际舞我真不会……”
“没关系,把左手放在我手上,用右手抱我。”
她把身体贴过来,洗发水的香味刺激着我的鼻子。我想她肯定在用正在做广告的那个洗发水。我回头看贤珠她们,像妓女弟弟的几个小子正缠着她们。贤珠和允京却在玩“你们尽管叫,我们喝我们的”的游戏。
英兰把头埋在我怀里,用双手紧紧抱住我。我慌了,这手该放哪儿呢,我的脚像踩在棉花上面似的。我再看着贤珠那边,这次又是一个老家伙,贤珠和允京仍然不搭理他。
音乐进入高潮。英兰紧紧地靠在我怀里,我的身体却老往后缩。可是无济于事,我和英兰的身体好像变成一个人似的共同进退。
天!一首曲子怎么会这么长?相植,你能不能停下来不吹啊。
终于换上了迪士高曲,我长长地出了口气。
“你们太过分了!我以为你们会电死呢。”
回到座位,允京拍着手开玩笑,贤珠虽然带着笑容,却有点尴尬。
“我不能跳交际舞。”
“刚才笑死我了,谁偷你的屁股吗?干吗老往后退……”
我哈哈大笑,允京、英兰和贤珠也跟着咯咯笑起来。
“你们也去跳吧。”英兰说的是我和贤珠。
我也盼望着,所以平生第一次向她发出跳舞邀请,可贤珠推说自己不会跳,没有答应。
我怀着空虚走出夜总会。英兰和允京同路。我和贤珠也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新盘浦。”贤珠对司机说。
她为什么不回家?这么晚了!
在车上,她一直不开口。我也被这个沉默传染,直到下车,两个人都默默不语。
下车后我们在儿童游乐场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我点上一根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就打算抽烟?”贤珠神经质地拍着放在膝盖上的书。
“怎么了?”我用右臂把她圈在怀里。
“和她们一起见你,我觉得很累。”她开了口。
“不应该见你。”
“……”
“因为我的心情越来越糟。”
“……”
“我理解她们……可又烦她们。”她的声音轻颤着,我搂紧了她。我猜想她的心思,是不是允京和英兰的行为让她萌生了可爱的嫉妒呢?
“我想把你关在我心里……”她把头埋进我怀里,无声地哭了。
我突然想起郑梦周的《丹心歌》,于是套用这首诗,作了一首新的:
吾身跳啊跳,反复数百次,
白靴变绑腿,不论有无脚,
抛不掉,对你的一片丹心。
“这是什么意思?”贤珠抬起还挂着泪珠的脸问。
“我的白靴子因为跳舞磨破了底,变成了绑腿,可是即使我的脚也磨掉了,对姐姐的心也不会变。”
“我真服了你的脑袋瓜儿……”她笑得像个白痴,用手拭去了泪痕。
过了一会儿,她望着我的眼睛轻轻地说:“我今天……要睡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