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射偏的第一箭

人们喝酒,

把所有的东西盛进小小的酒杯一饮而尽。

喝进身体里的酒令身体摇摆,

喝进心里的酒令快乐和悲伤起伏。

人之所以喝酒,是因为亲和力,

因为藏在人们胸中的悲伤和快乐的浓度,

跟酒精非常相似。

巴掌大的梧桐树叶在空中飞舞着,似乎在向天空打招呼说:“你好!你好!”路边的银杏树也摇晃着满树金黄的叶子向天空微笑。落下的树叶在人行道上堆积起来,每当凉飕飕的风吹过,就翻腾起黄色的欢笑。

已经是10月29日了,天早就变短了很多,还不到晚上7点,太阳已经下山很长时间了。冷冷的风刮着,浓浓的黑暗直往人的心里渗。

汝矣岛上大林公寓7号楼303号门前。

静岚提着两袋圆筒形的海绵蛋糕,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摁响了紧闭的门上的门铃。

“您好!”

“啊,是许大夫啊,快请进!”

郑在国的妻子秀卿虽然有点儿憔悴,但精神还不错,她把静岚带到了客厅里。

“姝美和震哲呢?”

“哦,一个孩子困了,另一个马上被传染了……现在,两个孩子都睡着了。”

自从9月初姝美在商场里丢了又找到之后,秀卿的眼神变得深沉了很多,可能因为当时惊吓得太厉害了,虽然已经慢慢恢复了,但面容还是有些清瘦。静岚把长长的一袋海绵蛋糕递给秀卿,说带给震哲吃的,秀卿道了谢,接了过去。

这样的话……就抱着睡着了的姝美回302去吧,静岚这么想着,打算从沙发上站起来,就在这时,在厨房里朝着小茶壶伸出手去的秀卿回过头来:

“喝杯茶吗?”

“啊,谢谢!不用了。”

“我前几天买了点儿茉莉花茶,香味很好闻,请尝尝吧!而且,我也有事要跟您说……”

“既然这样……那就从命吧。”

秀卿在红色的水壶里接了水,放在炉子上,打开火,说道:

“我……怀了第二个了。”

“震哲要当哥哥了啊?哎呀,祝贺您!”

“谢谢。已经第9周了,本来应该去您那儿检查的,但还是去了社区医院的妇产科。对不起!”

“瞧您说的,毕竟还是附近的医院方便啊。”

两个人把冒着热气的茉莉花茶放在圆圆的玻璃桌子上,面对面坐下了。清澈透明的茉莉花茶黄中透绿,静岚啜了一小口,微微露出笑容:

“真不错,这么好闻。”

“是啊,似乎头脑也变得清醒了似的。”

“可是……您要跟我说的……”

“也没什么……”

看秀卿的表情似乎很难开口的样子,静岚猜测是跟怀孕有关的事,要不,就是关于姝美的事?

静岚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微微点了点头,希望能让秀卿比较容易说出想说的话。

“最近我脑子里有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想法,因为正在跟孩子他爸商量我们家的前途问题。”

“嗯……”

“虽然还没有最后决定,但我们正在讨论明年春天全家移民到加拿大的事。我的小叔叔在加拿大的多伦多经营一家电脑软件公司,大概一个月前,小叔叔来了电话,说他现在已经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因此……需要能够充分信任的人。可能震哲他爸正好是小叔叔认为合适的人选。”

“这是好事啊……”

“是啊。小叔叔说那里很适合居住,而且可以为我们提供有宽阔草地和游泳池的房子,希望能跟震哲他爸一起创一番事业。这毕竟是件大事,不能随随便便决定,我们已经反复考虑了各方面的因素了,因为孩子慢慢长大了,随之而来就有了教育的问题,而且我又怀上了第二个。听说我怀孕的消息之后,孩子他爸就倾向于移民了,说在韩国孩子们因为学习受的苦太多了,而且那边的条件也很好,工作也稳定,报酬也不错,还提供房子,还说帮我们办好各种移民手续,听了小叔叔提出的这些优厚的条件,不但孩子他爸,就是我也动心了,觉得去那真的很不错啊!”

巴掌大的梧桐树叶在空中飞舞着,似乎在向天空打招呼说:“你好!你好!”路边的银杏树也摇晃着满树金黄的叶子向天空微笑。落下的树叶在人行道上堆积起来,每当凉飕飕的风吹过,就翻腾起黄色的欢笑。

已经是10月29日了,天早就变短了很多,还不到晚上7点,太阳已经下山很长时间了。冷冷的风刮着,浓浓的黑暗直往人的心里渗。

汝矣岛上大林公寓7号楼303号门前。

静岚提着两袋圆筒形的海绵蛋糕,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摁响了紧闭的门上的门铃。

“您好!”

“啊,是许大夫啊,快请进!”

郑在国的妻子秀卿虽然有点儿憔悴,但精神还不错,她把静岚带到了客厅里。

“姝美和震哲呢?”

“哦,一个孩子困了,另一个马上被传染了……现在,两个孩子都睡着了。”

自从9月初姝美在商场里丢了又找到之后,秀卿的眼神变得深沉了很多,可能因为当时惊吓得太厉害了,虽然已经慢慢恢复了,但面容还是有些清瘦。静岚把长长的一袋海绵蛋糕递给秀卿,说带给震哲吃的,秀卿道了谢,接了过去。

这样的话……就抱着睡着了的姝美回302去吧,静岚这么想着,打算从沙发上站起来,就在这时,在厨房里朝着小茶壶伸出手去的秀卿回过头来:

“喝杯茶吗?”

“啊,谢谢!不用了。”

“我前几天买了点儿茉莉花茶,香味很好闻,请尝尝吧!而且,我也有事要跟您说……”

“既然这样……那就从命吧。”

秀卿在红色的水壶里接了水,放在炉子上,打开火,说道:

“我……怀了第二个了。”

“震哲要当哥哥了啊?哎呀,祝贺您!”

“谢谢。已经第9周了,本来应该去您那儿检查的,但还是去了社区医院的妇产科。对不起!”

“瞧您说的,毕竟还是附近的医院方便啊。”

两个人把冒着热气的茉莉花茶放在圆圆的玻璃桌子上,面对面坐下了。清澈透明的茉莉花茶黄中透绿,静岚啜了一小口,微微露出笑容:

“真不错,这么好闻。”

“是啊,似乎头脑也变得清醒了似的。”

“可是……您要跟我说的……”

“也没什么……”

看秀卿的表情似乎很难开口的样子,静岚猜测是跟怀孕有关的事,要不,就是关于姝美的事?

静岚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微微点了点头,希望能让秀卿比较容易说出想说的话。

“最近我脑子里有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想法,因为正在跟孩子他爸商量我们家的前途问题。”

“嗯……”

“虽然还没有最后决定,但我们正在讨论明年春天全家移民到加拿大的事。我的小叔叔在加拿大的多伦多经营一家电脑软件公司,大概一个月前,小叔叔来了电话,说他现在已经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因此……需要能够充分信任的人。可能震哲他爸正好是小叔叔认为合适的人选。”

“这是好事啊……”

“是啊。小叔叔说那里很适合居住,而且可以为我们提供有宽阔草地和游泳池的房子,希望能跟震哲他爸一起创一番事业。这毕竟是件大事,不能随随便便决定,我们已经反复考虑了各方面的因素了,因为孩子慢慢长大了,随之而来就有了教育的问题,而且我又怀上了第二个。听说我怀孕的消息之后,孩子他爸就倾向于移民了,说在韩国孩子们因为学习受的苦太多了,而且那边的条件也很好,工作也稳定,报酬也不错,还提供房子,还说帮我们办好各种移民手续,听了小叔叔提出的这些优厚的条件,不但孩子他爸,就是我也动心了,觉得去那儿挺好的。”

“这样很好啊!不管哪儿都一样是人居住的地方,选择居住环境好和教育环境好的地方是我们的权利。加拿大国土辽阔,自然环境很好,社会福利体系也很健全,这些情况我也听说过。”

但是,秀卿还是没有放松脸上紧张的表情,缓缓点了点头。

“想到很快就要移民了,您担心的事肯定不止一件两件吧,也不光是一个方面吧……啊……这么一想,可能姝美也挺让您担心的吧?承宇的情况您十分清楚,怎么舍得把已经有了感情的姝美丢下不管呢,您是不是担心这个?”

“是啊,可是……”

秀卿看了看静岚,低下头看着茶杯,伸出手去抚摸着茶杯的杯口处,还是在犹豫着不肯把要说的话说出口。

秀卿感觉从9月初姝美在商场丢了又在英恩的帮助下找到了之后,金制作人和徐英恩的关系似乎一下子亲近了很多,经常能看到两个人在一起的场面。上个周末他们一左一右牵着姝美的手去汉江码头坐了游船,几天前又去六三大厦里的立体环绕电影院看了一部叫《美丽的旅行》的电影。

上周,丈夫郑在国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左右回家,他满脸忧虑地解着领带的时候,秀卿问道:

“老公,去喝酒了吗?”

“没有,在公司里跟金制作人聊了会儿天,所以回来晚了。”

“聊什么呢?我们移民去加拿大的事吗?”

“移民的事不是还没定下来嘛,这件事等递上移民申请之后再说也来得及,即使决定了也得花几个月的时间来准备啊……嗯,这回,看来我义不容辞了,不是有句老话说嘛,和尚也不能替自己剃头啊。”

“什么?是说金制作人的再婚问题吗?”

“是啊。”

“嗬,老公你也真是的!你能做什么啊?怎么做啊?总不成去跟许大夫和英恩小姐当面问清楚她们的想法吧?”

“有什么不能的?可是,重要的是金制作人的想法啊。我们两个人都早就看出来了,这两个人都喜欢金制作人和姝美,这是毫无疑问的,问题是……金制作人。我这些天观察了一下,发现如果没有人推他一把的话,这个人就打算一直维持现状了。不管怎么说……我什么时候得跟许静岚小姐见一次面。”

“哎呀,难道金制作人喜欢许大夫?更多一点儿?”

“要是承宇是个能说出这样的话的伟人,我还有什么必要这么插上一杠子呢?作为一个男人,我的感觉是……金制作人更喜欢的人似乎是徐英恩小姐,上次在商场里找到姝美也是英恩小姐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我看,从那时开始,金制作人的心就明显地偏向英恩小姐了。”

“我也有这种感觉。虽然还不能完全肯定,但金制作人似乎从那件事以后不知什么地方发生了一些变化,我好几次看见他一直跟着英恩小姐到玄关那儿送她走。”

“是吗?来的这么频繁啊?”

“是啊,以前一个星期来一两次,现在几乎两天一次,而许大夫最近就来得少多了。”

“许大夫来也还来吧?”

“这个嘛,大概10天一次吧。可是,……这样的话,你要见的人不应该是徐英恩吗?”

“不是。”

“嗯?”

“你想想,你也挺了解承宇的,他这个人啊,凡是会让别人痛苦的话,让别人不高兴的话,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不光不会直接说出来,根本是连脸上也不会显露出来的,倒宁可就那么忍着,这到底是心胸宽广……是好心呢,还是优柔寡断,稀里糊涂?虽然说不太清楚,但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这件事要成功的话,只有许大夫察言观色、主动退出才是最自然的方法。”

“你……你要跟许大夫说那些话吗?”

“要不怎么办呢,我只好做个恶人,好让承宇早点儿找到自己的位置啊!”

“……”

“怎么?你觉得金制作人和许大夫更合适吗?”

“我的想法并不重要,可是,说到这里,心里总有点儿不舒服——许静岚小姐怎么办啊?同样是女人,而且……过去两年,她是多么疼姝美啊!”

“你这个人!要照我来看,金制作人放弃许大夫才可惜呢,虽然年龄大几岁,可是她多么有教养,多么优雅,而且还没结过婚呢,纯粹是因为感情上的牵挂,才跟承宇一直维持这样一种关系。可是,换个角度想想,让她早点儿死心,早点儿整理清楚自己的感情,反而对她、对周围的人都是件好事呢。”

“是……是吗?”

“是的。说白了,天下的男人,又不光金制作人一个。我要是许大夫的话,就绝对不会选择金制作人,就凭她的地位,她的容貌,为什么要跟拖着女儿的鳏夫在一起呢?随手一划拉,她身边为人不错、条件很好的男人比比皆是。老婆,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秀卿听了丈夫的话,慢慢点了点头。

她也通过丈夫的转述,知道了英恩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知道金制作人和徐英恩之间能够联系起来的东西很多:他们两个人都是在生活中受过重创的人,他们从青少年时期一直维持着很亲近的兄妹关系,一起度过了很长时间,彼此了解对方的伤口,也知道怎么安慰对方,因此,如果他们在一起生活,可能会更加和谐。只要两个人能幸福地一起生活,秀卿就心满意足了。

“既然这样,我来说吧!”

“嗯,你?”

“不管怎么说……你是个男人,这对许大夫来说是一种压力啊,有可能伤害她的自尊心或让她感觉心里不快。”

“嗯,我也这么想过,这样最好了。这样的话,你就找机会跟她说吧!想来想去,要让事情有实质性的进展,除此以外别无他法了,我们也该让姝美结束在两家之间来来回回的不稳定的生活了。要是还像现在这么下去,我们即使说移民,可不管你还是我,都在心里牵挂着姝美,怎么迈得动步子呢?”

郑在国长叹了一口气,毫无疑问,秀卿的心里也不舒服。郑在国说的话句句在理,姝美并不是别人的孩子,不是说生母不如养母吗,把孩子养到这么大,对秀卿来说,姝美就像自己的亲女儿一样。

秀卿看着把茉莉花茶举到嘴边的静岚,沉吟着,她的眼神中似有千言万语,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

“许大夫!”

“哎!”

“我……我现在要跟您说的话,就算是有过分的地方,也请您原谅!”

“……?”

“我们家孩子他爸跟金制作人是同事,也是好朋友,而且我们还住邻居,因此,我照顾了姝美一年半多……嗯……现在觉得有些话不能不说,虽然可能很失礼。”

秀卿用冷静的语调把自己所感觉到的一切都坦率地告诉了静岚,站在同为女人的立场上,把自己的各种担忧都讲了出来。听着秀卿一样一样地说下去,许静岚慢慢明白了面前这个女人到底要跟自己说什么了。一开始,当她意识到面前这个性格和容貌一样清纯的女人,居然说了些几近侵害自己隐私的话,甚至想要强迫自己接受某种裁决的时候,心里非常不高兴。

感情问题只是当事者自己的问题,对别人的事指手画脚是不应该的,无论是多么亲近的人,哪怕是直系家人,介入到在社会上和在身体上都已经成熟了的成人的事情当中去,也是轻率和不讨好的。

但是,静岚很快就感觉到了秀卿的真诚和一片好心了,渐渐赶走了心中的不快,没有说什么。秀卿的眼睛一直雾蒙蒙的,静岚明白,她是真心希望姝美和承宇能生活得好一些,才犹豫再三之后把这些难以启齿的话说了出来。

静岚一言不发地听着秀卿的诉说,心碎、心凉、焦急、凄惨等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她的表情复杂而沉痛。

“许大夫!所以……我的意思是……”

“嗯,您的意思我已经全明白了。”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有一天不得不说出这些让许大夫伤心的话。”

“哦,可是……您不是现在就要听我的回答吧?”

“当然不是了,我怎么有那样做的资格呢?我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说给许大夫您听一下,如果让您心里不痛快了,请原谅我!我也是真的心里放不下这件事啊。”

“没有,我理解秀卿小姐的心情,我也知道,姝美和承宇到现在为止能过上比较稳定的生活,无论怎么说,秀卿小姐的功劳最大了。”

“瞧您说的,只要您明白我不是为了听谁的表扬而说了这些不该说的话我就心满意足了。”

过了一会儿,静岚连抱都没有抱姝美一下,就逃也似的走出了303的门。虽然她也明白没必要这样,但心里就是难受得不得了,好像撕裂了一样的痛。

秀卿说了那么多话,就是一个目的——要求自己离开承宇和姝美,如果自己肯识相地退出的话,好几个人都会过得舒服一些,都会感激她。与其挤在这么困难的关系的缝隙中,倒不如寻找一条新的出路。

可是……可是,怎么能做得到呢?光是因为听了别人的话,就把已经深深种在自己心里的初恋的男人连根拔掉,这怎么可能呢?难道这是正确的选择吗?

但是,如果秀卿都说到那个份儿上了,这肯定不只是她一个人的想法。

静岚心情沉重地打开门坐进车里,长叹了几声,正要把钥匙插进方向盘下面的钥匙孔里的那一瞬间,一辆车穿过渐浓的夜色,在静岚对面的停车位上停了下来。那辆车很眼熟,是承宇的四轮驱动。

嗯,好!既然已经听过这些话了,还是快点儿下结论吧,就跟承宇推心置腹地谈一次吧,好像谈判一样,不管是就此退出,还是一起生活,作为当事者应该下一个明确的结论了。

静岚正要推门下车,突然停住了,因为她看到承宇的车里下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于是本能地低了低头。

那是金承宇和徐英恩。

他们的表情确实很自然,不认识他们的人看到了肯定会以为他们是一对夫妻或恋人的。英恩脸上带着微笑,走到在后备箱里往外掏什么的承宇身边,自然地挽住了承宇的右胳膊。

“哥!今天心情真好,因为跟承宇哥去了济阜岛。”

“哈哈,是吗?你也好,我也好,总算是好好过了一个休息日啊!”

“可是,没带姝美一起去,总觉得有点儿遗憾,是不是?”

“今天海风那么大,那么冷,要是带姝美去了,她肯定会感冒的,百分之百。”

“那倒也是,但还是感觉对姝美有点儿抱歉。”

“偶尔约会一次,姝美会理解的。”

“这样吧,我今天晚上给姝美做她最喜欢吃的咖喱饭吧。哥,我要去那边的超市,你也一起去吗?还是你先进去?”

“我去不去呢?”

“去吧,哥!我给你做好多好多饭,除了咖喱饭之外,还免费提供美味的酱汤。”

“哈哈,这样的啊,那就跟你去吧。”

“谢谢哥!”

他们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

承宇和英恩手挽着手绕过七号楼消失在商业区方向。这时,静岚抬起头,带着像被霜打过了一样的表情,慢慢开车离开了小区。

啊哈……被爱情抛弃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吗?不是背叛,虽然不是背叛,但……明明不是这样的,但……静岚无论怎么说服自己都摆脱不了对承宇的寒心,那么无情,已经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她亲眼看到的情形就等于是结论了。静岚开着车沿着路慢慢往前走,全身虚脱,心里空荡荡的,悲伤像针一样刺着她的心,疼痛难忍。

静岚在自己家的入口处拐了个弯,把车停在离家不远处的酒吧停车场里。哐!她使劲把门甩上,独自像幽灵一样轻飘飘地走进了酒吧。

“威士忌!要不搀水的。”

服务生刚把杯子放在桌子上,静岚就一把抓起来,一口气倒进了嘴里,胃里好像喝下了汽油之后把划着了的火柴扔进去了似的,呼地燃起了炽烈的火焰。

“先生!再来一杯!”

静岚又一口喝干了。

“再来一杯!”

服务生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

“这……小姐!虽然我不该管,可是,请您稍微慢点儿喝

“……”

“你也知道不该管别人的事啊!只管把杯子添满吧!”

“是,知道了!”

狠狠瞪了服务生一眼的静岚接着喝光了第四杯,然后低下头“唉”地叹了一口气,似乎心都碎了,悲伤不由分说地流淌出来。

什么呀!这是什么呀!瞧你这样子……许静岚!你真是可怜啊,还以为悲凉这种情绪今生与你无缘呢!不是的,说什么呢?我可怜?我?好吧,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情今天全部尝了个遍,好像一大缸全倒在我身上一样。

哎呀……又能埋怨谁呢,所有这一切都是我的心在作怪啊,好像我的心在玩弄自己一样,虽然不高兴,但……怎么办呢?只是心里好痛,心也在胸中的一个角落里缩成了一团。是啊,真的,谁都……谁都不能埋怨,是毫无办法的呀!不是吗?我呀……现在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的话,应该无比幸福才对啊,因为承宇现在很幸福,而且姝美也可能马上就有一个好妈妈了。

不要再这么苦恼下去了,静岚啊,这样的话,只能让你的自尊心更受伤。是啊,说得对,根本就没理由那样做啊,我跟承宇和姝美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并没有消失。即使……其实也不至于那样,即使再也见不到他们……是啊,姝美的身体和心中都有一个角落是跟我的心一起成长的,毕竟我们一起度过了那么多时光……在承宇的记忆中也有几页是属于我的吧。但是,知道吗?姝美和承宇在我心中占据的位置比我在他们心中占据的位置要大得多,几乎无法比较,不过也没关系,没关系,这样也好,独自一个人的话当然拥有这种权利了。

强烈的酒精很快沿着血管在静岚的身体里画着圆扩散开来,现在即使抬一下眼睛,也天旋地转。为了麻醉心里的悲伤,她很快把自己灌醉了。

是啊……许静岚,你!我?是啊。我本应该祝贺他们,祝福他们才对。什么?表情这么气鼓鼓的?不高兴吗?静岚啊……怎么了?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不这样做的话,怎么能叫爱情呢?想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那是欲望啊,是伪装成爱情的自私自利啊!对,这样很好……是啊,很好。许静岚,你坦率地承认吧,爱情也有失败。你刚才不也看到了吗,承宇和那个叫英恩的女人,是那么和谐,好像一幅画一样,自然、愉快、充满活力……

“先……先生!这里……”

静岚举起一个手指,服务生满眼都是担忧的神色,点了点头,又给她倒了一杯威士忌。

静岚好像是白纸叠起来的似的,无声地笑了,她把手指伸进威士忌酒杯虚着的空间里画着圆。

可是……为什么……这么……不停地……感觉自己很悲惨?感觉心里冷冷的,越来越难以忍受地孤独?好像全世界都离开了我似的,我周围的世界仿佛空无一物。初……初恋!啊哈,现在我也算是得过初恋的红热病了,这……翻腾的疼痛就是症状吧?真的难以忍受啊!我也曾猜测过,初恋大概是一种盲目的感情。是啊,在我这个年纪也……这初恋真的是如此盲目啊……这种感情既神奇又傻乎乎的……是啊是啊,好像只射向一个方向的丘比特的箭,第一次!爱情没有实现是理所当然的,谁能第一次射出箭就能命中靶心呢?谁会一下子中了我射出的这支莫名其妙的箭,发出血一样的呻吟声……流着泪跟我说爱我呢?

初恋……结束了,以未完成的状态。是啊,现在我经历的感情确实是对我自身之外的另一个人——一个男人的喜欢和爱情,但不管怎么想……都有点儿模糊啊……有点儿可疑,好像那喀索斯的感情一样。初恋的实质,自己分析一下,心底深处似乎是爱上了培养到今天的自己。虽然在别人的胸中,像照镜子一样照了一下自己,但是不是都是假的呢,初恋是不是只是想要干干净净地爱自己的第一次的热烈愿望呢?

要想真的把别的人当做另一个人来爱的话,恐怕要通过初恋体验了挫折和绝望的痛苦之后才有可能吧?或许在某种程度上,爱情是熟悉和学会放弃自己、学会退后的过程。

不管怎么说,马上就是冬天了,怎么办呢?我?现在变成了独自一个人。虽然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人,但因为有承宇和姝美,在生活中根本顾不上考虑一个人的孤独,那么,这个冬天是不是会更加阴沉和寒冷呢?

许静岚的眼角淌着泪水。

啊哈,现在的心情真的很奇妙啊!

难道是心受了伤,于是鼓动身体举起刀来发动一次叛乱吗?静岚突然想起了尹敏洙,他的面孔突然浮现在她眼前。要不要叫他出来一起喝杯酒?嗯,这种心情……好像因为赌气而寻找火花一样的婚外情似的感觉。对了,我现在对自己生气了,对承宇也有点儿生气。可是,只要度过了现在这个难关,一切都会好的。要是随心所欲地行动的话,就会在悲惨的感情中越陷越深。为了避免更严重的悲惨,必须拼命对自己说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不停安慰自己才行,自言自语。

眼泪无声地流淌着,静岚没有去擦,她在泪水中看到了自己的脸,点了点头。

到现在为止,你都做得很好,许静岚!你从来没有做过愚蠢的事,总是冷静地处理事情,是乐观的,合理主义的。想想看,从美姝离开之后,你学到了那么多感情:爱一个男人,作为一个女人接受爱情,看起来这是自然而容易的事情,但你现在明白,其实这是很困难的。既然善良地爱了,那就足够了。或许在这个利己的世界上,爱情是成功几率最低的游戏。

这么说来,这种悲哀也不坏啊!虽然有点儿自嘲,那又怎么样?瞧吧,许静岚!你不也有收获吗,如果已经觉悟到这个程度了,以后无论遇到谁,你都不会有任何问题,能好好爱一次了。等一下……现在在我心里说话的人是谁?

现在才知道啊,静岚,是我,我呀!

哦……是美姝吗?是你吗?是你一直在跟我说话吗?

一半是你一半是我。

是吗?不管怎么说……呵呵,现在已经整理清楚了。也的确是,只有非常了解爱情的你才能得出这么明快的结论啊。

因为喝酒喝得太急了,静岚眼前有点儿模糊,她稍稍张开手,抚摸着眼前的虚空,在一片模糊中似乎触摸到了美姝的脸,似乎看到了美姝笑眯眯的样子。

你也真是的,到底想干什么啊,在这个痛苦的世界上这么频繁地来来去去?要是我的话,恐怕连回头看一眼这个世界都不愿意呢。

你一个人喝了这么多酒,怎么办呢?

你也真是,别人的事管那么多干吗?等一下……我的毛巾……在哪儿?好像眼睛决了堤似的,眼泪流个不停……

不管它了,今天……就让它随便流吧……

加油啊,静岚!

我……?没关系,哈哈哈,我都多大了!

现在不用再寄了,真好。

嗯?什么?

几天前,我心乱得很,一直睡不着,就又写了一份传真,想发给《午夜流行世界》,但传真机出了毛病,一直发不出去,现在看来,也没必要发了。正好,正好。

可惜了,像今天这种日子应该我跟你举杯对饮才对啊,是不是?

死丫头!你……真的是个……不像话的家伙!

嘻嘻,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从你嘴里出来骂人的话啊。

你走!

嗯?

我要一个人待着!

静……静岚啊!

别烦我了,你走!我不想看到你,现在不愿意想起你,只想想我自己。让你看见我这副样子,想起你,我不愿意!真的很讨厌!

为什么?

我……现在要放声大哭了,本来想扑在你的怀里哭的,但,讨厌的是,你不能抱着我,虽然嘴里嘟嘟噜噜说个不停,可是,你不能用手拍打着我的背,不能安慰我,所以,你走吧!

……知道了。

静岚的眼睛里隐隐约约映着美姝的脸,但当她的眼泪哗啦啦流下来的时候,美姝就沿着她的脸颊消失了。

“该死的!先生!有纸巾吗?”

“有,给您!”

“刚才给我倒的那种威士忌还记得吗?给我一瓶!”

服务生犹豫了一会儿,把剩下一半的威士忌瓶子放在了静岚的杯子旁边。

“呃……”

“怎么了,先生?”

“您需要下酒的小菜吗?”

“不需要。”

“是……”

“对了!那个!”

“您需要什么?”

“爆米花!有没有爆米花?”

“没有,有玉米花,可以吗?”

静岚使劲挥了一下手。

不管是玉米花,还是爆米花,有什么关系呢,真是个奇怪的女人,好吧。服务生带着困惑的表情,抓起了雪克壶。

静岚把威士忌倒满一杯,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下酒的东西……回家以后再吃吧,一大袋爆米花……还没吃多少呢,是承宇买给我的……今天晚上全部吃光。”

像一只猪一样吧唧吧唧,她似乎看见自己吃爆米花的样子,突然扑哧笑了。

静岚高高举起威士忌酒杯,杯子在空中摇晃着:

“……承宇,以后好好过吧!知道了吗?别让我担心,一定要好好过!”

她好像祝愿一样,摆了个碰杯的姿势,然后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酒,接着,她在空杯子里只倒了一点儿,举了起来:

“这……是为我们漂亮的姝美……姝美呀!你,一定要漂漂亮亮的,健健康康的才行!一定!知道了吗?我……作为姝美的姨妈,在稍微远一点儿的地方注视着你……姝美,一定要快活、开朗地长大!因为生活在天上的妈妈用自己的生命把你换来了,你也一定要拥有双倍的美丽和……双倍的幸福!”

静岚在嘴里嘟囔着这些话,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哭泣,但是,虽然眼睛流着泪,嘴角却含着微笑,一杯接一杯地干掉了手中的酒。

这一次,她把酒倒得溢出去接近一杯,眼睛摇晃着,眼神摇晃着,举着杯的胳膊摇晃着,头摇晃着,身子也前后左右猛烈地摇晃着,但还是像要干杯一样把杯子举得高高的。

“这……杯,英恩……小姐!是为了你……的,你,不要像美姝那样害他伤心……要是跟他一起生活……一定要白……白……白头……偕……老……”

但是,静岚没能喝下这杯酒。

她酒喝得太多了,高高举着杯子,眨了几下眼,之后就缓缓地往旁边倒了下去,倒在了地板上。

“这……这!小姐!小姐!喂,喂!醒醒!”

服务生迅速越过吧台,把昏过去了的静岚的上身扶起来靠在自己膝盖上,摇晃着她。

这时,静岚慢慢睁开了眼睛,虽然眼前朦朦胧胧,她还是看出了抱着自己的男人是打着黑色蝴蝶结的服务生,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她像发酒疯一样嘟囔道:

“哎……呀!我……不需要……下……酒的东西!家里……有……好多……好多……爆米花!”

人们喝酒

把所有的东西盛进小小的酒杯一饮而尽

喝进身体里的酒令身体摇摆

喝进心里的酒令快乐和悲伤起伏

我是如此爱你

我如此爱你。

人们问我如何

如何活到现在,

我说我不知道。

我想他们明白,

生活曾是如此孤寂。

但我的生活已重新开始,

从你握紧我的手的那天起,

我知道生命原本孤寂,

阴影紧紧跟随,

黑夜时刻窥伺,

但我决不会被击败,

只要你在我身边。

你深深爱着我,

时刻想着我,

你让我的灵魂得解放,

真高兴你能这么做。

——AndILoveYouS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