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承桓的日记

回到家,发现家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我拿着红木盒子回到自己的房间。

坐在床边,看着这个乌木盒子。盒子方方正正的,里面埋藏着我极欲知道的秘密。我摸着乌木盒子,想起了张千惠的话——“润熙姐姐,这里面可是承桓哥和我哥的心噢!”,我的心开始剧烈跳动起来,手颤抖地打开了盒盖,首先映入眼帘却是一套剧本,剧本的名字是“你还记得我吗?”。我拿起剧本,里面放着两个硬皮本。

我先拿起了那个旧的,翻开了第一页,原来是本日记,署名是韩承桓,我捧着日记开始仔细地读了起来。2003年9月8日星期一大雪

好长时间没有动笔写日记了,每天的日子过得那么乏味,每天的训练也是那么乏味,我总是在想,这种日子什么时候会是个头。可今天,我头一次没有了这样的想法,我遇上了一个笑起来像天使的女孩子。那一刻,我怦然心动。

超市的偶遇,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来到服务台,带着淡淡的落寞,那一刻有一种让人无法不去怜爱的冲动。当她向我道谢时,那笑容居然会像婴儿般纯净,像天使般甜美,那一刻我不由自主地扬起了笑容。我决定认识她——谜一样的女孩。

她告诉我,她叫周润熙,而且还留下了她的电话。那一刻,我不知道应该责怪她没有防人之心,还是感谢她单纯的心态。总之,我小心翼翼地收好了她给我的电话号码。

2003年9月11日星期四晴

今天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她,而她居然接了。当她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飞上了天一样愉快。

原本以为这个电话号码只是敷衍我的,因为时下的女生根本不会给陌生人留下号码,所以有一度我认为这个电话只是她设下的骗局。

然而这一切都是真实的,真实得让我无法想象!

更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答应了和我出去玩,我真的很快乐!太长时间没有快乐的感觉,如今因为她,我又有快乐的感觉,我要把我的快乐记下来。

2003年9月13日星期六小雪

为了赴约,我今天起得特别早。说好了10点钟在公园门口等着,而我几乎一夜未睡,好不容易熬到7点钟,便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会喜欢怎样的男孩呢?是温文儒雅型的,还是明亮开朗型的?看着镜子里的我,第一次为穿着发愁。在镜子跟前折腾了两个小时后才决定还是做回平常的自己。那天,周润熙遇上我的时候,我不就是平常的样子,既然这样,还是做回平常的自己好了。

:今天她问我以后想干什么,我想半天后告诉她,我希望能够有朝一日拿一个赛车冠军。说到这个理想,我还真有些汗颜。在认识她以前,我从未想过要拿什么赛车冠军,只是把它当做一种职业,能够养活自己的职业。从今天开始,我真的想要拿一个赛车冠军,不仅仅为了自己,也为了她。

今天我乐翻天了,我想牵她的手,又害怕她因此再也不理我了,谁知道她却主动牵起了我的手,看着她眼底的调皮而又将一切事情看穿的样子,我脸有点儿红了。翻到这里,我的心堵得有些慌,他从未想过要拿赛车冠军,他的想法现在看来是当初自己无意识中逼他这样做的决定。我不禁开始细细回想起那日的情景:那日,我和他第一次在公园里约会,天空飘着小雪,他将我拉到公园的亭子里为我拍下身上的落雪。望着他一脸的快乐,我不禁也感染了属于他的那份快乐,我不禁想到,什么事情能让他这么高兴,还是他本身就代表着开朗与快乐?

那天,我与他坐在亭子里,看着外面飞舞的落雪,我第一次有了冬天不是那么难过的想法。他想拉着我的手,可是他又有些害怕,于是我主动牵住了他的手,温暖从他的手心一直传到我的指尖。一瞬间,我看到他的脸红了起来,原来除了开朗,他还是一个有些害羞的男生。

我看着他的衣服,那是一件赛车手的衣服,于是笑着问他,是不是参加了职业赛车训练。一刹那,他愣了一下。我指着他身上的衣服,他才明白过来。他笑着告诉我,他是参加了职业赛车训练,有朝一日他一定要拿个赛车冠军回来。那一刻,我笑了,原来他还是一个非常有理想的男孩。

原来一切都只是因为我所想,所以他才会这样想,其实我从来没有希望他为我去做什么,或者要为我去争取什么,从认识的那一刻开始,我只是希望他开心就好,我们快乐就好。没有想到我随口问的一句话,他却如此当真。

我又接着往下翻。2003年9月19日星期五晴

终于快熬到星期六了,接连几天的训练让人疲惫不堪,想想明天就可以去见周润熙了,这些疲惫似乎瞬间消失了。

今天教练夸奖了我,说我这个星期比以往进步了许多,但是想在大赛中拿到名次还要更加努力。是啊,还要努力,为了冠军,我一定要努力。这一页的末尾韩承桓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那个笑脸似乎告诉我虽然他很累,但的确心情很好。我继续往下翻。那是两个星期以后的事情,韩承桓的字迹开始有些潦草。2003年9月25日星期四小雪

今天心情糟糕透了,他来了。

每次他来都不会有好事情发生,这次也不例外。我这个月的生活费被他全拿走了,临走的时候还恶狠狠地说:“如果想要生活费,只管找你妈去拿。”

他说这话算什么?我去找我妈拿,就算我妈有钱,也是她的,不是我的。她还有两个孩子要养,我明目张胆地去要,让我去看那个连继父都算不上的人的白眼吗?

有时候,我在怀疑你们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生下来后就这样的弃之不顾。如果不是因为我也算是一条生命的话,你们是不是还要将我扔在大街上随我自生自灭?如果那样的话,至少现在我不会这么痛苦。

2003年9月26日星期五晴

为了这个星期不饿肚子,不得已,我今天去了母亲那里一趟,幸好他不在家。

原本以为会顺利地找到她要到一点儿钱,哪知她根本没有任何钱给我。看着她带着嫌恶的眼睛,我知道她从心里讨厌我,因为我的出生就是她的耻辱,提醒着她,我是她曾经犯过错误的证明。

而她那个家里惟一对我好的应该是她生下来的那双儿女,也就是我的弟弟、妹妹。他们从来没有瞧不起我或者厌恶我,相反,每次我去,他们都对我热情得不得了。有时候,他们还会拉着我谈心,问问我的近况如何,我真不明白,为什么那样的母亲会生出这样的孩子。

当张振宇把钱塞给我手里时,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那是他的零花钱,虽然他每星期的零花钱不少,但是很多次,他都将他的零花钱给我当生活费用了。虽然张振宇每次都是硬塞给我的,但是我从他的眼睛知道他其实知道我来的目的,有时候我很惭愧,自己伸手找人要钱的感觉真的连乞丐都不如,乞丐至少讨得心安理得,而他们的那种施舍,却使我连外面的乞丐都不如。有时候,我觉得我真的没志气,为什么还要去那儿,但是每到那时候,我的脚就会不由自主地朝他们家挪过去。

有时候,我会想周润熙会不会也像他们那样讨厌我,或者有一天会厌烦我,如果有一天,她对我说,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的时候,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一连几遍的“我该怎么办?”看得我有些触目惊心,他的字迹有些散乱,看得出他心绪的不宁。我不知道那个拿他生活费的人是谁,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个人肯定是他很亲近的人。一个人的生活本来就很困苦,而心灵上的压抑又得不到疏解的话,那么他的情绪肯定会患得患失,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每次问我会不会等他的时候,我那样回答是不是会伤害到他呢?我急于知道答案,于是继续往下翻。2003年10月5日星期日晴

我今天终于鼓起勇气问周润熙了,问她会等我吗?谁知道她的回答竟是这样的:不会,我不会等你的,因为你不爱我,你更爱自由,所以我只能给你自由。当她说出不会等我的时候,我的心停止了跳动,是不是她不喜欢我,所以才这么说。可是看着她巧笑嫣然的脸,却让那句话显得那么不真实。

是啊,我凭什么要求她去等一个一文不值的小子,我凭什么配得上她。其实我想对她说,我根本不需要自由,我需要的是她对我的关注,对我的爱,然而这句话我怎么也说不出口。我想等有朝一日,我真的拿到冠军,再告诉她,我是为了她才去努力奋斗的。到那时候,我才会告诉她,我希望她和我能够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2003年10月11日星期六晴

今天天气很好,已经约好周润熙出去游玩,其实这里真的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再说要去的地方都要花上好多钱,而这对我来说,太过奢侈了。不过,周润熙似乎知道什么,从来也没有要求我带她去一些花钱的地方。不过今天,我准备带她好好去玩一回,因为昨天我发了薪水,虽然不多,但是足够今天好好去玩一趟了。

回来后,我的薪水几乎没有花什么,我们今天租了一辆两人用的自行车,然后骑着车绕了整个街道一圈。

2003年10月18日星期六晴

我今天去了我妈那里,去看振宇和千惠了,如果这个世界还让我感到有一丝温暖的话,除了周润熙以外,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我跟妈争了两句,她非常不欢迎我来见振宇和千惠,然而振宇居然当着我的面顶了母亲两句,我知道他向来敬重母亲,只是没有料到,他居然会为了我而去痛斥母亲。末了,我与他一起出门。我们找了一家小店里喝了两口酒,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话。那一天,我喝醉了,我把认识润熙的事情告诉了他,这是我第一次告诉别人有关周润熙的事情,因为我信任他。

等我醒后,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想想,除了振宇也没有人能这样将我送回家。

2003年10月25日星期六晴

我今天好高兴,我吻了一下周润熙,虽然不是故意的,但那一刹那,她的脸红了,红得像天边的朝霞。我快乐得飞了起来。

不过这也是我的初吻。事后想起来,她的吻比蜜糖还要甜,到现在我写下这段话,我都觉得我的嘴唇有一点儿麻麻的感觉!看到这,我的脸蓦地红了,那日他邀我去爬山,由于那段时间下雪,还有些雪未化,于是山路有些湿滑,为了安全,他让我走在前面,他在我的后面,这样我摔跤的时候他可以在后面托住我。好不容易爬上了山,山上风很大,但是天却是碧蓝碧蓝的,远远望去,水天一色,我兴奋地叫了起来,边跳边对着韩承桓叫着,哪知脚一滑,就朝着他的方向扑了过去,他连忙一把抱住我,结果我俩嘴碰到了一起。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和韩承桓接吻,那些脑海中的想象和当时的情景居然完全不搭调,我们俩当时愣了半天,然后像接触到什么传染病似地跳开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还真是搞笑,两人分开后,都用手指去擦嘴唇,然后两人又觉得不妥,连忙将手藏在背后,低着头一声不吭。当时的我羞得脸通红,一直不肯抬起头,韩承桓以为得罪了我,连忙转过来向我赔礼,当我抬起头看着他时,他已经急得满头是汗。大冬天,山上又刮着大风,而他居然急得满头是汗,当时,我就乐了。看着我笑了,他舒了一口气,我拉起他的手找了块地方坐了下来,他的手暖暖的,我们坐在山顶看着远处的山水,心里却再也容不下那远处的风景。

回想起来,那是我的初吻,虽然以那样的方式失去,但每次回想起来依然乐不可支。想想,有谁会有这样的体验,原本以为电视上出现的类似情节只是编剧胡思乱想,没想到自己的初吻却也是以这种方式失去的。

我随手又翻了几页,日子滑到我最后见到韩承桓的前一天,那是2003年11月15日。2003年11月15日星期六小雪

这段时间,训练太频繁,所以根本没办法去约会。本来今天和润熙约好一起去玩的,结果给训练耽误了,原本的约会就这么泡汤了。没办法,只好和润熙约好明天再见面,希望明天的训练结束会早一些。我打电话给她,告诉她今天的约会去不成了的时候,她语气温和,一点儿责怪的意思也没有,要知道她在约好的地点可是等了一二个小时。有时候我真的弄不懂润熙,她的脾气怎么会好成这样,让她等了一二个小时,她居然一点儿都不生气,要是换了别的女孩,只怕早就打电话骂过来了,还用等着你打电话过去。韩承桓的日记到此戛然而止,这是他最后一天的日记,也是我最后一次听到他跟我说的电话。放下日记本,我不禁陷入沉思,日子似乎又回到了2003年11月15日那一天。

那天,本来约好一起到公园去玩的,结果我在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甚至快两个小时,居然还是没有韩承桓的身影。在公园门口看着人来人往的身影,一对对的情侣擦身而过,我简直要气疯了,当时我在想,如果他出现的话,我是要骂他一番还是扭身离开?虽然脑子里闪现过无数个惩罚他的念头,但当接到他的电话,听着他一连串抱歉,听着他说训练很紧张,现在是偷偷地给我打过来时,我的脾气顿时丢到九霄云外去了。我答应明天再和他见面,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甚至在想,我为什么不骂他两句,我这人还真是有点儿傻,仅仅因为他的几句抱歉,就将我的这一两个小时苦苦的等待抵消过去了。想到这,我又有些莞尔,其实我与他之间还在乎这些吗,毕竟他又不是因为一些杂事而不能来,他有他的梦想要实现,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放手让他去飞翔呢,但是说归说,自己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第二日,我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来到公园门口,时间静悄悄地滑走,依然不见他的身影。韩承桓明明是训练完以后给我打的电话,怎么我到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有见到他的人影。我又生气又担心,生气昨天他是如此,今天依然如此,难道我周润熙是这么好说话好欺负的吗?但是我又很担心,韩承桓是从来都不失约的,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出现,难道是出事故了?想到这里,我还连“呸”了几下,在那里暗暗自语:好的灵坏的不灵!可是依旧等不到他。两个小时过去了,他依旧没有到来,我的生气完全转变成担心,毕竟韩承桓从来没有像这样失约过。我呆呆地站在公园门口,心却是无端地慌乱起来,我找了个能够看得到他的位置坐了下来,心依然静不下来,就这样我一等就五个小时,从下午三时等到晚上八时。

终于等到他的电话,可是电话的那头传来的却是一道陌生的声音,当他问我是否认识韩承桓的时候,我的心再次提了起来,韩承桓从来没有对我提过他有什么朋友,我想他也没有对谁提过认识我,但这个莫名的电话让我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当他告诉我韩承桓正在医院急救时,我的眼前顿时一黑,头也晕了起来。当我失魂落魄地来到医院找到急救室时已为时已完,医生告诉我韩承桓遇到车祸,送来的过程中由于失血过多,现在已经回天乏力。听到医生宣布他死亡的那一刻,我觉得天顿时黑了,地也塌陷了,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回到了家里。躺上床上,脑子不听自己的使唤。我想,如果我在电话里不是叫他快一点儿的话,他就不会那么急急地赶来了,路上就不会遇到车祸了;如果我不答应他来,让他在家休息,改天再碰面,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如果我头一天对着电话的那头发脾气,不再理他,那么他也不会遇上车祸……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我想哭,可是怎么也哭不出来,我想去看他,却被邵光一和父母给阻止了,当时如果我鼓起勇气,至少我还能看到韩承桓最后一面,我陷入自责当中,我和韩承桓的一切的一切都终止于那个冬天。

那个冬天,我开始不再说话,不再理任何人。任何人、任何事都摒弃在我的思绪之外,家里没办法,于是请来了心理医生。

在治疗中,我逐渐从自怨自哀中走了出来,一切几乎变得和从前一样。只是我不敢再接受任何人,我的心已经为韩承桓埋葬了。我烧了他给我的所有东西,但到最后一刻,我还是舍不得忘记他,于是留下了他的杯子,我将杯子藏在了抽屉最深处,而韩承桓这个名字成了家里的禁忌,再也没有人提及。偶尔,当我想起他时,依旧痛彻心扉。后来,我想去拜祭一下他,却发现我既不知道他的家在哪里,也不知道他训练的地方在哪里,好不容易打听到他训练的场所时,他们却告诉我,他们也不知道他的坟在哪里,这一切的一切,又像一场梦一样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