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人生的感悟
1.一泓背影的遐思
我躺在岁月的甲板上,将一本书斜盖在脸上却总漂不回近在咫尺的家乡。
站在六月的桥头,我手持鲜花却拦不住时间的激流。大一,一如那辗转而去的秋水,留给我一泓背影的遐思……
在母亲蚕丝般目光的呵送下,我轻叩大学的门扉,门打开,我便随着人潮旋入大一的深处。
大一,是我迎头一页洁白的宣纸,五彩的画笔置于胸前,我一度拔笔四顾心却茫然,不知用什么着色空虚的光阴;又一度豁然开朗豪兴逸飞,奋笔疾书画我梦幻的殿堂……
大一,是我纤细的手指轻按笛孔吹开的美丽的花朵。在这里,我认识了许多快慰平生的知己,走近她们,就像树叶走进阳光,我们一块轻歌曼舞,一起促膝谈心,我们的天空永远湛蓝蓝地晴朗;在这里,面对一切新鲜陌生的事物,就像面对久违的风景,调整恰如其分的心情,我们浪漫得无以复加;在这里,我学会了认真地去思索,淡泊宁静,我可以在人工湖畔观星听雨,可以在麦田的片片蛙声中,融入大自然追寻天人合一的意境;在这里,我学会了正确地去选择,我不选择安逸、不选择络绎不绝的舞会和Party,我需要的是征服困难,我选择的是沉甸甸的知识。
大一,我是一块燃烧的冰。孤独的阴影笼罩不住我无羁绊的心,我可以直面寂寞冷眼看孤清,闲暇的时间打打羽毛球听听高雅的音乐读读美的诗歌;我可以如饥似渴地扑在写作上,在文字的迷宫里找到半片水榭与楼阁;我可以常常演讲,无论面对他人还是独守自己,我用燃烧的青春去求突破求丰富求长短不一的索……
大一,思乡的种子在我情感深处悄悄发芽,膨胀的思念旋回家乡每一个角落,那灰蒙蒙的瓦翎便鸽子般起伏在我想象的泡沫中,杏花烟雨红墙碧梧在弯弯的小巷里凭眺我缕缕的视线。母亲的心事圆圆如月,她温热的手掌常常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我的梦中轻抚我冰凉的额头。我躺在岁月的甲板上,将一本书斜盖在脸上却总漂不回近在咫尺的家乡。
大一,我也遭受了黑暗的袭击。那天,我敬爱的爸爸离我去了,纵使我跋千山涉万水也再不会寻到他了。夜来听雨,听苦雨嘈嘈切切急打芭蕉,我在凄凉之外又笼罩了凄楚凄迷了……
大一,我明白了,娇怯不是一个女孩的全部,青春也非一本易读的书;大一,我也理解了,人若沉沦,清晨似黄昏,人若奋进,黄昏胜清晨……
大一,有我的欢声笑语,也有我的伤感叹息。但无论如何,它在记忆中,都将留下美丽的炉渣。
2.男孩·女孩
女孩,一幅清新柔静的风景。女孩如晨晖树林中的霞光,柔柔媚媚,清丽动人;女孩似嫩绿的枝条,一往情深地拂过岁月的湖面。
一
有时男孩很坚强,因为男儿有泪不轻弹;有时男儿很豪气,因为他插满快刀的肋上还肯为朋友再插两把。
有时男孩很浪漫,在自己喜欢的女孩生日那天偷偷送上一束花。
哦,男孩,得意时飞车高唱“像我一样骄傲……”伤心时却借酒浇愁,忍不住泪水往下流,而后猛回头大声吼:“哥哥你大胆地往前走……”
男孩,热恋时柔情似水,脸上写满“月亮代表我的心”;失恋时却会望着忧郁的天空低低唱着“爱悠悠,恨悠悠……”
男孩,你可以一个下午像匹野马在操场上驰骋,就为追一个硬梆梆的足球;你也能一个晚上品着杯中的浓茶,反复听着郑智化的《像我这样的男人》!
男孩,你可以在青一色的和尚堆里侃得昏天黑地;你也能在一位陌生女孩面前默然不语,腼腆得神色就如“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
男孩可以在“愚人节”或愚弄别人或被别人愚弄直至黔驴技穷,却不见一丝怒气;也可以为一个棋子脸红脖粗,大动干戈,直至都变成斗不败的大公鸡。
男孩可以夸耀自己何等出众,屡屡被爱神倾慕;却也能常跑到女友处体验从奴隶到将军的艰难、甜蜜无悔的历程。
男孩可以在早晨昏睡百年,直至羞红太阳的脸;也能挑灯夜战很晚,给月亮几个鬼脸加笑脸。
男孩可以马马虎虎,例如钱财;也可以细致入微,例如感情。
男孩可以在有钱时活得像小老板;也可以在没钱时勒紧腰带,很像迫切要求减肥的患者。
男孩可以凝眉去下海;也能独自远足,尽管囊中羞涩,眼都不眨。
男孩可以在辩论中唇枪舌剑,却有礼有力;也能愤世嫉俗,脱口不雅。
男孩可以在被盗的“废墟”中大骂小贼,走着瞧;也可以事后学着阿Q说:小偷有眼光,看得起我,拿了就拿了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男孩可以在街上随意卡拉,感觉很OK;也能在舞厅潇潇洒洒,哪怕踩得对方直咬牙。
男孩可以满屋找袜子,不修边幅到了家;也能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不亚刘德华。
男孩是一幅大写意的绘画,有高山,有波澜;也是一首抒情诗简,很浪漫,很温馨。
嘿,男孩,愿你永远浪漫又现实,写也写不尽,画也画不完。
二
女孩,一幅清新柔静的风景。女孩如晨晖树林中的霞光,柔柔媚媚,清丽动人;女孩似嫩绿的枝条,一往情深地拂过岁月的湖面。
爱流连徘徊于树荫小径,感受每一道从叶缝泻下的阳光的,是女孩;常忘返行于山野杂道,领悟每一阵微风从草尖抚过的颤栗的,是女孩;一个人孤独地走在寒光闪烁的星夜,幻想会有一只深情的手臂来把自己牵引的,是女孩;一个人忧郁地逡巡在烟雨迷蒙的海边,企盼会有一个温暖的怀抱供自己停泊的,是女孩。
女孩用感情的彩带编织生活的花篮;女孩用思念的长线串起甜蜜的泪珠;女孩用梦幻的琴弦,弹响羞涩的音符。女孩,亦曾幻想自己长发飘飘在风中潇潇洒洒;也曾想象自己蓬蓬短发不知忧愁清纯样儿。
女孩的青春纯如一滴水,在太阳下散射出色彩斑斓的光环:红色代表女孩的热情,白色代表女孩纯洁的心,蓝色代表女孩偶尔的忧郁……欢快的女孩如山涧奔腾的溪流,却又散发几缕海的气息;善感的女孩是一泓碧绿的潭水,把过往柔情散入晚风中,只让痴情的浪漫去伸延。
女孩的目光是真诚交汇的闪电,呈现出阴暗角落的真实。既有凄风苦雨独自踯躅的迷惘,也有雨过天晴花更馥的欣慰。女孩,即使笑容透露着一丝遥远的冷漠,也必编一个理由,找一个华丽的藉口,只把心口的话托明月来倾诉。一幽风,飞散女孩的披肩发;一幕雨,浴湿女孩的连衣裙,这都是难觅的意境。
清纯恬静,柔情如水,清清静静女孩的形象;玉洁冰清,玲珑剔透,款款温柔是女孩的修饰。疲倦于奔波时,女孩是你柔软的怀抱,让你尽情地依靠;陶醉于欣赏时,女孩是你清醒的诤友,使你蓦然地回悟……
女孩是一棵令人倾心的树!
三
女孩,如果你感到快乐,就踏着轻快的步伐,哼一曲“两只老鼠,两只老鼠,跑得快……”或者把手插进牛仔裤,向林间探头探脑的小鸟吹几声口哨,把欢乐洒在铺满秋叶的小路上。
女孩,如果你喜欢恬淡,那么就独自伫立于桂花树下,望望西坠的斜阳,回首嗅嗅沁香的桂花或者在寂静的午夜,伴着摇曳的烛光,听一曲《秋日的私语》,在幽淡的茶香中品味着往日的时光。
女孩,如果你感到忧伤,却不愿泪湿衣衫于人前,那么找一个偏僻的角落一任泪水随着小河淌;或者独自看场催人泪下的电影,一个人默默垂泪,而后擦干泪,笑着走出从前的忧伤。
女孩,如果你想抚摸浪漫,那么就撑一柄淡紫色的小伞,沐浴在黄昏的太阳雨中,或微笑,或者噙一缕淡淡的愁怨,做一次戴望舒笔下那个结着紫丁香般忧郁的女孩,走进雨巷……
女孩,如果你思念远方的家乡,那么不要悲伤,与密友执手相望或者载入日记,将真情深深贮藏,要知道天下有多少别离的人啊,都拥有同一个太阳和月亮,都同样握着一把深深的苍凉。
女孩,如果你恋爱了,就珍惜这段时光,因为它能让你的青春更加辉煌;如果你受了伤,就要咬牙自己抚平流血的创口,潇洒地挥挥手,一句祝福你,朋友,会换得更美的朝阳,而那一刻,你的周身正闪着成熟的光。
女孩,如果你和好友闹了矛盾,那么何不在擦肩而过时,送去微笑,要知道宽容使友谊更深更长。
哦,女孩,你的天地多宽广,要知道有精彩,也会有无奈,只要你用心思考,就睁大眼睛,大胆地往前走吧。
3.人生的感悟
在人们的传统观念里知识是有用的,然而在关键时刻真能救人的往往是勇气。
两棵树
一场风暴把巷口的两棵法桐树刮倒了。绿化部门开来一辆吊车,他们先把一棵树的树冠修剪得一叶不剩,再用吊车把树拉起,培上土让它重新站在那儿。当工人要修剪第二棵树时,周围的居民说,这儿是我们乘凉的地方,你们既然有吊车,这棵树就别剪了。于是,第二棵树就带着树冠被吊车“扶”了起来,旁边多了一根撑着它的大木头。
半个月过去了,被据掉树冠的那棵法桐树开始发芽,并且生长得有力而茂盛。另一棵树则开始落叶,夏天还没结束就死了。
后来,绿化部门来锯那棵死掉的树,其中一个老员工说,树一旦被刮倒,就要砍掉它的枝叶,否则就活不了,一些人不懂这个道理,把树给毁了。
过去我一直以为栽树砍掉树冠是为了运输或种值方便,从没有想到过是便于成活。我这一认识的错误,要不是老员工的一句话,可能还要延续下去。前不久,我认为韩国最大的不锈钢公司——三美集团总经理徐相济去餐馆端盘子是做样子呢。现在我改变了这一看法。在亚洲金融风暴中,他的公司倒闭了,于是他谋得一份餐馆实习生的职业,并且还非常感激社会给了他这份职业。试想如果他还体面地端着总经理的架子,到处考察、宴饮、旅游,他能东山再起吗?现在他丢掉原来的一切,从一个服务生做起,谁能否认,有一天他不会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呢?
在危难中,人必须学会舍弃,就像海上遇险的船仍掉所有的行李,就像倒下的树去掉所有的枝叶。这些看似愚蠢的行动,其实是走出危难、复苏壮大的聪明之举。
勇气
我住的那栋楼里有十几个下岗人员,他们中间不乏大中专毕业生,然而只有一个地毯厂的编织女工在下岗后大胆地走向街头,并成功地解决了自己的生计问题。起初,她在巷口里卖馒头,由于她放得开,敢吆喝,因此馒头总是第一个卖完。后来有一家馒头店转让,她租了下来,现在她的馒头已占领了大半个城区;并且还雇了几个帮手,而那栋楼里的其他下岗人员至今还闲在家里。
在人们的传统观念里知识是有用的,然而在关键时刻真能救人的往往是勇气。目前在我们这个和平的社会里,让人流血牺牲的地方不多,需要付出如此勇气的机会也很少,因此,为了生存,为了创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局面,有一般的勇气就够了——靠自己双腿走路的勇气,挑战自我的勇气。推而广之,还有抵抗诱惑的勇气,道出真情的勇气,不模仿别人的勇气,做一个诚实人的勇气,吆喝的勇气。
走进陌生
一个青年,在家门口做了六年生意,什么都干了,贩过菜,开过餐馆,倒过服装,卖过鸭子,办过职业介绍所,然而每次都因生意不好而歇业。
后来,他因一个偶然的机会去了青海,发现那儿没有海带,于是电告老父发10箱海带至格尔木。谁知一发而不可收,三年后,他成了那儿的海产品大王,并且把连锁店办到新疆和西藏,如今资产已逾百万。
有一年,他从西部边陲返回内地,发现在他熟知的那条街上,竟然布满温州人的眼镜店、安徽人的烤鸭摊、湖南人的竹器铺、广东人的小家电公司,并且个个红红火火,而当年与他一起做生意的几个伙伴也早已不见踪影,要么北上哈尔滨,要么南下海口、深圳,更有甚者去了越南、蒙古和俄罗斯。他们有卖玉器的,有开餐馆的,总之都把家门口的市场留给了外地人而去外地找市场去了。留下的一两个朋友,不是帮着外地人打工挣点零钱,就是闲在家里抱怨生意难做。
在这个市场化的社会,太熟识或太了解,有时并不一定是优势。倦怠和疲惫、迟顿和漠然一般说来都产生于熟知和了解之中。陌生则正好相反,它蕴含着新奇和刺激,蕴含着灵感和商机,这种新奇和刺激,这种灵感和商机有时会激发人的热情,开阔人的视野,让人茅塞顿开,幡然悟道。因此走进陌生的人,往往会撞上成功的机遇,会发现新的道路,会见到别有洞天的风景。
天鹅之死
出了家门,向南去,走二里路,有一个湖,当地人叫它天鹅湖。
天鹅湖中有一个小岛,岛上住着一位老渔翁和他的妻子。平时,渔翁摇船捕鱼,妻子则在上面养鸡喂鸭,除了买些油盐,平时他们很少与外界往来。
有一年秋天,一群天鹅来到岛上,它们是从遥远的北方飞来,准备去南方过冬的,老夫妇见到这群天外来客,非常高兴,因为他们在这儿住了那么多年,还没见谁来拜访过。
渔翁夫妇为了表达他们的喜悦,拿出喂鸡的饲料和打来的小鱼,于是这群天鹅就跟这对夫妇熟悉起来,在岛上,它们不仅敢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而且在老渔翁捕鱼时,它们还随船而行,嬉戏左右。
冬天来了,这群天鹅竟然没有继续南飞,它们白天在湖上觅食,晚上在小岛上栖息。湖面封冻,它们无法获得食物,老夫妇就敞开他们茅屋的门让它们在屋里取暖,并且给它们吃的,这种关怀一直延续到春天来临,湖面解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年冬天,这对老夫妇都这样奉献着他们的爱心。有一年,他们老了,离开了小岛,天鹅也从此消失了,不过它们不是飞向了南方,而是在第二年湖面封冻期间饿死了。
在这个世界上,人人都赞美无私的爱,可是,有时爱也是一种伤害,并且是致命的。
一枚十字架
在山西洪洞县的市场上,我看上一块秦砖,它虽然掉了一个角,但仍不失古朴和完美,我很想买下它。
根据北京玉泉山古玩市场的行情,我掂量着,这块老砖至少值100元。可是就在我走近那位老太太的小摊时,我想起一位朋友的话,去风景点买东西,价得照着一半砍。于是,在喊价时,我对那位老太太伸出一把手,说:“老奶奶,这块砖这个数行吗?”老太太看着我伸给她的手,摇摇头,说“5元不行,要拿至少得给6元。”价一下缩了近九成,我心悦而不改面色,顺势说:“就5元5吧。”
“这样吧,我看,你也想买,我也想卖,就5元8吧。”
于是5元8成交。
我递给她6元钱说:“不要找了,两角钱无所谓。”
“那不行,一是一,二是二,讲好的价,我可不占你这个小姑娘的便宜。”
然而,老太太翻遍她那只盛钱的塑料袋都没有找到两角零钱。
我说:“算了吧。”抱起砖,转身要走。这时,她拽住我的袖子,说:“给你一枚十字架吧。”于是她从一大堆翡翠十字架中拿了一枚,塞在我的手里。
这枚十字架有一寸长,小巧玲珑,光洁美丽,回到家,我就把它挂在脖子上。
现在这枚十字架已在我的脖子上挂了整整十年。十年间,它跟我走南闯北,和我熟识的人见到这枚十字架总爱问:“你信基督?”
“我不信。”我答。
4.17岁的我
的确,十七岁,多么令人神往的季节,走过“花季”的我,又匆匆步入了“雨季”。
人说,16岁的花季,17岁的雨季。的确,17岁,多么令人神往的季节,走过“花季”的我,又匆匆步入了“雨季”。在这多愁善感的季节里,充满着欢欣,饱含着泪水。17岁的我,有喜有忧,有哭有笑,有哀有乐。蓦然回首,一幕幕往事浮现在眼前……
喜
——“让我轻轻地告诉你……”
一日,正与同学闲谈着,突然,其中的一位男生顿了顿,神秘地朝我看看,唱道:“让我轻轻地告诉你……”“什么呀,快说!”我不禁好奇地问道。“告诉你,昨晚我们男生评出了咱们班最有魅力的女生,你猜是谁?”“嗯,不知道。”“是你。”“我?”我有些诧异。“对呀,还一致公认是你,告诉你,我们的要求可苛刻呢!不但要成绩好,而且要体育好,有能力,各方面都比较好才能入选呢!”“真的?”我心里甭提多高兴了,但又不能得意忘形,要不然可要失去魅力了哦!……
怒
——“真是个懦夫!”
快要下课了,这时候,班主任老师走了进来。他稍有一些火气地说:“今天‘仪容仪表’又被扣了1分,是谁没有戴校徽,请自己站起来。”语毕,大家环顾着四周。碰巧,今天被扣分的同学是谁我知道,检查的时候我在他后面。一分钟过去了,没有人站起来,老师重复了一遍,又一分钟过去了,最终,那位同学还是没有站起来。我心里不禁有些愤怒:明明是你,为什么不站起来呢?即使老师知道了也没什么关系呀!以后注意些就是了,可你连这点勇气都没有,真是个懦夫!不是吗?
哀
——“哼,爱出风头!”
一日,吃过午饭后,我走进了教室,抬头一看,只见同桌早已坐在了座位上,紧锁着双眉,见我来了便嚷道:“哎呀,你总算来了,快帮我出出主意吧!”“怎么啦?”我问道。“这次英语晚会上的小故事没人讲呢!”同桌急急地说道。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担任文娱委员的她这么着急呢!于是,我便替她去动员同学们,可是费了一番口舌后还是没有人愿意,“这可怎么办呢?我们班总不能一个节目都没有吧。”同桌叹道。突然,她转过身对我说:“你去吧,好不好?”看着同桌求助的脸,想想实在别无他法,于是,英语说得并不太好的我硬着头皮答应了。事后,当同学们听说将由英语并不怎么好的我去讲英语小故事后竟有人说道:“哼,爱出风头!”闻得此言,我不禁感慨:还有什么事比被别人误解更悲哀呢?……
乐
——“真是四大才女!”
圣诞晚会上,“英语接龙”比赛就要开始了。作为参赛选手的我和另外三位女生信心十足地代表我班登上了赛场。比赛开始了,我们立即奋笔疾书,“快”、“快”,笔从你的手转入了我的手,大家争分夺秒地写着单词,邻桌的男生们也马不停蹄地写着。“停笔”,最后主持人宣布比赛结果:“第一名——高二(4)班!”“噢,帼国不让须眉!”……听到同学们的赞语,我更加乐了,心想:谁说咱们女生不如男生呢?事实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5.我和我名字的故事
在他们想象中,“红豆公子”该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白面书生,岂知眼前这位是面黑目小、衣衫褴褛之辈。
王维的名诗《相思》表明红豆最迟从唐朝起就是一颗浪漫诗情的种子。我不是一个浪漫的人,却有“红豆”这样诗情的外号。大多数人的外号是由本人的特点而来的,我的外号却是从名字来的。我叫豆宏庆。也许是红豆生在南国,而我生在北方吧,我身上压根找不出红豆那样的情思来。
我的家乡正如歌中所唱那样,在黄土高坡,那里有牛群,也有窑洞。童年时,我就经常坐在山坡上,看白云,看牛群,或躺在厚厚的青草上,唱妈妈教的歌谣。遗憾的是,自己懂得享受这份悠闲快乐时,却到了上学的年龄。
进了学校,就来了许多烦恼,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姓名。第一堂课时,老师点了名,说要认识认识。课后,便有几个大一点的同学问我:“你姓豆吗?”我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是不是豆沙包子?”一个同学调皮的问。我不敢吱声,慌慌地跑出教室,他们“哄”地笑开了。
从此,在课间,或上学放学的路上,就常常听到“豆沙包子,吃我脚丫子”的喊声。这种喊声直到初中才逐渐稀疏下来。
上大学后,别人给我一个“红豆公子”的外号。起初是班上的“专利”,不知哪个话快,不到一学期,竟传遍了整个校园。于是别人都知道了中文系有一个叫“红豆公子”的人,喜欢作“豆腐块”的文章。传着传着,有人就想看看。
有几次,就听见:“瞧,前面那位就是红豆公子。”“噢,不过如此。”我知道自己让那些人失望了。在他们想象中,“红豆公子”该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白面书生,岂知眼前这位是面黑目小、衣衫褴褛之辈。我不想怨恨他们,要知道自己天生就不是那颗令人相思的“红豆。”为了不让别人一睹我的尊容而消耗精力,自己写了篇自我介绍,登在校刊上,具体内容如下:
红豆公子,原名豆宏庆,生于古城凤翔,现就读于本院中文系。有幸获一诗情美号,私下里曾洋洋自得,欺骗观众,故将原版暴光,乞请谅解。天生脸黑眼小,无宋玉潘安之貌,不值观众细心欣赏,只需随意浏览。胸无半点墨,却有一大肚皮知识欲望,私下里听过,偶有“咣当”之声,自己疑是知识过满,故美其名曰:“知识囊”。最大的优点令拿破仑望尘莫及,即有178米的个头。故有幸坐后排之位,担当擦日光灯之任。缺点嘛,是“多乎哉。不多也”,缺点和头发根数等同,于是暗下决心,改一缺点,拔发一根。自己坚信,满头乌发总有一天会光亮如陈佩斯,那时方可谓十全十美。到时欢迎红粉佳人与我结交。联系方式:公寓下喊我名字三声,随喊随到。
我的介绍一出,全校哗然,却无一佳人喊我,默默地等待,又长成了一头乌发,至今留着。
6.有风从双肩掠过
在每个简单的夜里重温那些感动,以及每一次失之交臂的遗憾,思念的甘露是如此的清冽,悸动的心,依然无法平息。
一直爱在这风中独步。
忧愁如水。梦中的花环在无声中溅落,那点点滴滴的过往,清晰如昨;握在手中的爱,仿佛越来越远越来越深越来越难以探索。
过往有许多痴情,也曾默默而泣,伫望日升日落,期待一个梦,一个无风无雨的港湾,一双有力的臂膀,一个温柔的眼神。期待潮来时,一起走向海滩,瞩望远海上闪亮的灯塔……
没有不惑的青春,也难有不变的誓言。应该说,没有谁能够改变我们的信念,我们一如既往,真诚而执着,相信生命中总有波峰浪谷!
在每个简单的夜里重温那些感动,以及每一次失之交臂的遗憾,思念的甘露是如此的清冽,悸动的心,依然无法平息。
有谁能不改初衷?风从双肩掠过,没有谁知道它要去的方向,是不是载着一样的怅惘。
成长的过程是一个不断舍弃的过程?
经历过许多事,爱过许多人,最终也许还是要带着最最无奈的心情离开。年轻的心,有过许多牵绊,也许只要一件事一个人就可以决定你的一生。真的,不要以为生活的每一步都能够自己把握好,路很遥远。风来,雨来,这些你又怎么能够预料到?
所以我们要把自己装饰得很坚强,不带有一点沧桑。所以说缘份是很重要的,错过了也许永远都寻不回;一切的过程需要勇敢地面对,躲避和逃遁只会使我们的生命失去意义。有一天,你发现院墙上竟然开了一朵原野上那种极淡极淡的小花,是谁把它栽下的呢?是哪一阵风,让它飘进我的生命?
是哪一阵风,让你飘进我的生命,为什么要一定是你而不是别人呢?况且,深得像伤口。
良久的驻足等待,没有谁知道我盼望的是什么。风从双肩掠过,告诉我一些远方的消息,人来、人往、花开、花落,都是一些自然的事情。
风铃送给叶子
鲍伊琳
事隔多年,每当听到风铃的声音,我就会想起那年愚人节的游戏。
每当风摇曳起窗前的风铃,我就会想起那个胆小的女孩。
叶子是个土里土气的人,转到我们班来,没有人愿意和她“交流”什么,因为她什么都不懂,连周慧敏都不认识!
小小的叶子并没有引起我们多大的兴趣。偶尔往她的铅笔盒里塞几只苍蝇或往她的椅子底下扔一两个鞭炮,她便吓得魂飞魄散,让我们开怀一笑。
叶子胆小,从来安安静静,不去老师那儿打我们的“报告”,也不怨恨我们捉弄她,她开开心心地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就在繁忙而又快乐的岁月里,我们盼来了一个愚人节。
4月1日的下午,叶子在桌角上发现了我们留给她的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在这特殊的节日里,我们将要送你一份特殊的礼物——请去学校后操场。”
当叶子兴冲冲地离开教室的时候,我几乎要从桌上笑到地上去了:这个傻瓜,连愚人节也不知道!
叶子果然捧回了个漂亮的礼盒,但还没有打开,便径直朝我们走来。
“谢谢你们,我今天好高兴呀!”叶子的泪似要涌出来。我吃了一惊,怎么啦?难道叶子不仅胆小而且感情特别丰富?
“今天,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从没有收过朋友的礼物,也从没有人这样关心我。谢谢你们!”叶子已经流出了幸福的泪,我们开始不知所措了:人往往在做错事之后才发现了错误。该死的小林会不会真把三只甲虫装在这盒里?
“叶子,答应我们一个要求,留着回家拆吧!”一个机灵的声音冒了出来。我们相视一笑,自然有了主意,心照不宣。
第二天,叶子告诉我,礼物多美——一串风铃。我笑着说,别忘了把风铃系在床头,让它每天给你诉说更美丽的故事!——看来这个故事叶子永远不会知道。
事隔多年,每当听到风铃的声音,我就会想起那年愚人节的游戏。这到底是我们愚弄了叶子还是我们愚弄了自己?到底是我们感动了叶子,还是叶子感动了我们?但是我却明白礼物可以调换,而真情却不能。
相信,当时胆小的女孩已不再胆小;当年年幼的我们也已长大,不再轻率不再任性。也相信叶子床前的风铃依旧在摇摇曳曳,诉说着我们的真情。
7.我就是你的月亮
妈妈希望有一个高大的男孩子,做爸爸的再版,于是,家里就有了哥哥;爸爸想有一个温柔的女儿,做妈妈的复制品,于是家里就有了我。
妈妈希望有一个高大的男孩子,做爸爸的再版,于是,家里就有了哥哥;爸爸想有一个温柔的女儿,做妈妈的复制品,于是家里就有了我。
小时候,哥哥带我跑步,我跟不上,就哼哼唧唧地在后面耍赖,哥哥便得意非凡地停下来等我:“知道我为什么是哥哥吗?就是因为我跑得快,先跑到这个世界上来了,所以——就做了哥哥。”
刚刚得到自己文章发表的消息,便兴冲冲地跑回家,哥已备好一个大蛋糕等我。“哥,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文章?”(我署的笔名)哥切着蛋糕,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谁让我是你哥呢?”
每次有什么好吃的哥也总是塞到我嘴里:“你先吃,我是哥哥。”
习惯了做哥哥的小妹,习惯了哥哥的呵护爱怜,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长大。长大的我成绩优秀而出色,也许是明晓自己又丑又笨,一无所长,只好埋头发愤,别无选择。长大的哥哥球玩得出色,棋下得出色,也英俊得出色——178的个子,宽宽的肩膀,此外,爸爸年轻时的棱角与浓眉,母亲的炯炯明眸与高鼻梁无一例外被他独占了,但哥哥成绩却不出色,“恨铁不成钢”的父亲每每以我作比来训斥他:“做哥哥的竟然还不如妹妹!”虽然我有时也会嫉妒哥哥,但我真心地希望哥哥完美,便也常常好言相劝,甚至“恶语相激”。哥哥最终还是到一所重点高中读自费了,次年,我也选择了自己的去向,进了职中,兄妹俩见面的机会少而又少。假期在一起的时候,一向对哥哥言听计从的我,开始学会为一点点小事耍赖狡辩,拒不悔改,哥哥每次都在伶牙俐齿前败下阵来。有一天,难得安静的饭桌上我和哥哥大战糖醋排骨,哥把我最爱吃的脆排骨全放在我的碗里,看着我猛吞大嚼,他突然悠悠地说:“小时候,有一天妈不在,你饿哭了,我喂鸡蛋给你吃,你也是这副样子的。”我想着自己小时候的馋相,禁不住皱着鼻子大笑起来。哥也笑了,又低下头去悠悠地说:“小时候,你真听我的话。”
我愣住了。小时候!小时候?长大的小妹真的不需要哥哥了吗?不需要那个仅仅大我两岁却俨然一个小妹的保护神的哥哥了吗?不需要那个总是牵着我的小手,在家门口等爸爸妈妈回家的哥哥了吗?不需要那个自己忘掉了帽子却仍一丝不苟地记得给我系好围巾戴上小手套的哥哥了吗?不需要那个为我捉了一只又一只蝴蝶,汗水涔涔却依然不厌其烦地问我“够不够”的哥哥了吗?
不!不!哥哥,我永远是你的小妹!哪怕白发苍苍,你也永远是我最好最好的哥哥!
以后在学校的日子里,无论学习多忙,我都每周写封信给哥哥,附资料,寄照片,像小时候那样孩子气地一一尽述我全部的眼泪,全部的欢笑,其中不乏豪言壮语,乃至于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言,哥的回信一如既往,“哥相信你,你一向都是出色而优秀的。”
高二时,哥拒绝了保送体院的推荐名额,报名参军去了新疆。我临近英语等级考试时,接到哥哥的来信:“你一向是哥最出色的小妹,傻小孩子,你问哥你‘会不会落榜’,哥告诉你:‘你会的——如果英语没学好的话’,不是喜欢军队生活吗,考试结束后,哥接你到军营来玩。”
我没有令哥哥失望,哥哥却让我失望了——他没有回来带我去参观军营,只是寄回了一叠照片:照片上,哥穿着空军制服,浅蓝色的衬衫,宽大的蓝裤,英俊之外又平添了几分威武。他正忙于报考军校,哥没忘了向小妹祝贺。
寒假,哥哥在除夕前夜才从军校预备班赶了回来。来访的叔叔们赞叹爸爸有个出色的儿子,哥回头冲我挤挤眼:“其实,我一向就是很出色的,是吧?以前都是给你比下去了,小坏蛋!”两周的假期一晃而逝,哥坚持过一天再走。当过军医的父亲还恪守着军队的纪律,催哥哥马上赶回部队去:“早一天是走,晚一天也是走,你不是军人吗?你不是说去锻炼自己吗?怎么这么散漫?”哥低头沉默半晌,目光转向我说:“可明天是元宵节。”月圆时节伤离别,我理解哥哥的心情。
爸爸和哥哥在客厅里“谈判”,我缓缓地走到哥哥的房间,帮他整理一下东西——我深知父亲的脾气,他向来说一不二的。
哥哥的枕下是一本绿缎面的笔记本,随手翻到最新的一页,一根银链坠着一枚银月亮滑落到床上——“……明天是元宵节,是妹妹的生日,爸妈说是月亮送给他们一个女儿,可我是在太阳射向北回归线的那一天出生的,爸说太阳给他们一个儿子,那就注定,太阳一生都要把光洒向月亮。爸妈放心,我会永远爱护小妹的,毕竟我只有一个妹妹,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人流淌着一模一样的血。明天,在太阳升起小妹17年前出生的时刻,送给她一枚银月亮,并问她要不要太阳光,尽管她自己已是一个优秀且出色的孩子而且一心想做太阳……”我把银月亮紧紧贴在脸上,热泪滚滚齐下,“哥,我就是你的月亮。我需要你——太阳光!”
8.小寝室的最高领导
外面风起,雨也下得紧,大家聚在窗边看着风雨中飘摇的小树,这时门开了……
寝室虽小,五脏必须俱全,小寝室也应该有自己的最高行政领导。峰就是那时认识的,一副高大健壮而又匀称的好身材,面和目善,笑容常随,大家一致认为峰浓缩了本室的12种精华,具有核心的风度和气质。峰于是在一片高耸的22只手臂中走上统治者的宝座。统管11人,辖治一间屋。
“看到这尘土飘飞灰网布满的小屋,我很难受。我们应该把它装饰得如同我们的心灵一样的纯洁美丽。因为自今起,这就是我们的生息之地,我们自己共同拥有的家。”峰执政的第一次“扩大会议”上的讲话就让我们充满激情。借着峰的那股“东风”,大家把小寝室从头到脚,刷修一新,在鞭炮的欢叫声中,我们随峰鱼贯而入。
小寝室的创举使不大不小的校园为之一震,羡慕又嫉妒,赞美加以讽刺的话语像雪片似的飞向小寝室。校长也亲自组织总务处等若干名人员前来视察,给予了小寝室高度的评价和肯定,同时也指出了尚存不足之处。
峰四肢发达,头脑居然不简单,第一次全校大考,一下子窜到冠军的位置,大家敬佩不已。希求峰成功的秘诀,峰笑而不语。不久顺着峰老说想到北京去的线索找到答案:每隔数天都会有来自北国的“飞鸿”,字迹娟秀,同时也会有若干资料至此,原来爱的动力竟如此强大。大家都发愤要找一位佳人,但那些女孩子自开学到现在就从未多看过我们一眼,大家泄气之余,把峰那些“来历不明”的书抢“购”一空。峰也很乐意:“希望大家在不看的时候‘借’我看看。”大家纷纷点头,俨然自己是书的主人。
好长一段时间不见萌,得知萌在住院,大家吵闹了好久,峰终于点头同意带我们一道前往。大家兴奋得倾巢而出,给病中孤独的萌带去万分喜悦。回来时,老车踏得一路欢歌。浩的外语总不及格,浩为自己鸣不平,说中国人这么多没志气才去学人家的语言的人。又说选几个像峰这样的人学学英语得了,干吗非得让所有读书人都学。牢骚改变不了浩在英语征途上的坎坷,浩有些气馁,不打算读了。这时峰伸出了手拍了拍浩的肩膀让他“跟我来”。自此,峰每晚看完自己的书,还时常秉烛为浩批改作业,浩终于第一次及格,而峰的数学跌到百分以下。浩激动得表示来世定为峰作牛马。峰微微一笑:“来世我们都已机械耕作,不用牛马。”
小寝室再次不平静是毕业寝室聚餐。那天我们如约小寝室,独不见峰,等待中大家都在想:峰今天会不会来。外面风起,雨也下得紧,大家聚在窗边看着风雨中飘摇的小树,这时门开了,峰携雨踏风而至,一如往昔从容,只有那嘶哑的声音里透出岁月的沧桑和现实的悲怆。浩已忍不住,扑上前去大哭;峰紧搂着浩,紧闭双眼,然而泪从眼角滚落,峰也脆弱。
大家默默相约:明年这个季节,大家一定在小寝室相聚。
9.高四生态高四生态
昨天晚上西头做了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鱼,游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混沌般的黑暗里,天地仿佛都被吞噬掉了的黑暗。
西头觉得很累,身子整儿个都趴在桌上了还是有虚脱的感觉。压着一桌乱七八糟堆放的书一点儿也不舒服。
永远也讲不完永远都枯燥无聊的政治课西头根本就不愿听。政治老师如“四大名捕”之冷血,在窄窄的讲台上喋喋不休,话语又多又快没完没了。西头老觉得自己是趴在战壕里,前面有一顶正疯狂开火的机枪。强大的火力交织扫射着一切,压得他连头都抬不起来。
同桌“博士伦”头低低地凑近西头,像一个战士冒着炮火匍匐着靠近自己的战友。
“不舒服?”
“有点。”西头眼皮上翻了一下——冷血没有发现。
政治是一门“浪掷青春扼杀生命”的课程,西头一见政治老师就头痛,偏偏这个冷血还总是摆出一副嗤之以鼻好像法国人不知道拿破伦丹麦人不认识安徒生的恶心模样,更让西头受不了。若不是要再次面临高考,西头还真恨不得……
这是复读的岁月,西头提醒自己。他强打精神,用力掐自己的胳膊,居然不太痛!
冷血扫视几圈后又开始咄咄逼人:“我教了这么多年的书,就没见到过你们这样的学生,上课躺的趴的什么都有。人家复读都瘦成杨二嫂圆规一样,瞧瞧你们,一个个都滋补得像‘蓝天六必治’那爷俩儿似的。”
台下发出一片病态般的笑声,短而急促,好像会场上老头们在使劲咳。西头麻木的神经被刺激了一下,但他一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对冷血的冷嘲热讽去咬牙切齿。他总觉得累。
昨天晚上西头做了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鱼,游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混沌般的黑暗里,天地仿佛都被吞噬掉了的黑暗。水也很冷,冰彻肌骨的寒冷。西头觉得自己就要冻住了,他要逃开,可是他使了浑身的劲却摆脱不了这片没有尽头不着边际的黑暗。突然间一张网猛地罩下,劈头盖脸般撒开,网住了他。西头喘息着,挣扎着,竭力挣脱那可怕的网,周围都是和他一样拼命弹跳挣扎的鱼,条条鱼尾在愈来愈紧的网笼里扑腾甩打……
西头惊醒了,他喘着气醒来。夜还深,寝室里其他人轻微的鼾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偶尔“嘎嘎”的磨牙声,上铺的兄弟在断断续续说梦话。老鼠啃着木板,不时发出“窣”的奔跑声。和平常的夜晚没什么两样,西头渐渐平息下来,拉着被子缓缓盖过头部。
没多久西头又醒了,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穿戴完毕正在摸索着出去。他用力侧起身子看了看门外,明晃晃的日光灯经过半掩的门射得西头眼前一片雪亮,睁都睁不开眼——教室的灯已经开了。早起的人一个个在门口消失,隐进白光里,不见了。就像电影中的跳伞兵一个接一个坠没了身影。
“这种鬼日子还要熬多久。”西头头有点昏,他狠狠地诅咒,开始在床脚处摸衣裤……
冷血直到下课八分钟后才不情愿地收起教具,走到门口还要回头作“佛门狮子吼”:“记住明天交作业;特别是抗洪结合精神文明、国家职能的第九题,要重点掌握。”
全班带着“一九四九年”的目光送走了冷血。西头前面的“啃虫”立即摸出一本“玫瑰浪漫系列”,“呼啦呼啦”一阵猛翻,目光马上呆滞起来。西头知道她又进入了“角色”。
对这些时髦的“现代言情”西头一点兴趣也没有,薄薄的一本贵得吓人,里面全都是无聊的东西,要么“一见钟情”就生死不渝,要么就是第三者、第四者都在圈里瞎掺和,好像全是为了爱情而活。男的都是一脸酷劲,有个性得不得了,女的则超尘脱俗永寻真爱。西头觉得用来唬唬初中小女生还差不多,高四还看这种东西真是庸俗透顶。
“啃虫”属于在复读班混的那种,家里就她一个宝贝女儿,看得娇贵无比,还总认为复读是女儿的“失误”。反正家里钱多,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打个水漂来声泡响听解解闷也好。西头真不知“啃虫”父母如何面对宝贝女儿的再次“失误”。西头也想起了自己下岗的老爸和小学教师的老妈,想起他们终日奔波忙碌辛苦的身影和愁苦却又充满期盼的脸,想起在广州流水线上工作为自己攒大学学费的老姐,西头眼潮潮的。他翻开皱皱的历史书,开始看唐代手工业。
复读一切都向高效率看齐,中餐时间大部分人端了饭碗进教室,给人的感觉是饭菜成了啃书的一种佐料。女生们每天只是随随便便梳一下头,快快洗脸好进教室。相对于高考,“明眸善睐笑若灿花”这一类显得十分多余。当然,这是像西头一样家里经济不景气无门路无关系的群体。西头想来想去忽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夏衍笔下的包身工,但细细一琢磨又觉得这是哪跟哪?
“今天这脑子莫非有问题?”西头边嚼土豆边晒太阳,一只大灰老鼠从从容容地在他眼皮底下踱着步过去。
过完下午的两节数学西头已经是昏天黑地不辨东西了。无数棱锥、线段方程和排列组合在脑子里像遭了龙卷风一样全旋着不下来,西头闭眼用力拍头好一阵子,脑子里那些玩意儿才掉下来消失掉。才一睁眼,黑板上的三棱锥又突然顶角像莲花一样散裂打开,形成三个二面角,各种连线对角线子弹般霎间“唰唰”地画满了整个画面,向西头盖地铺天般逼来。西头忍住不看,使劲将头向上仰,没想到日光灯竟也亮得雪森森的,灯管两端蛛丝覆缠,混着久远的灰污呈条状垂下,好像马上就要掉下来。西头再也忍不住了,他稳住身子跑出去,扶住水笼头剧烈地干呕。
晚上西头在医院打点滴,他对来探望他的“博士伦”说:“别忘了帮我在日历上圈去一个日期。我明天早上一定去上早读。”
“博士伦”边回去边想:“这是实话还是高烧发的,都快40℃,还要赶上去早读?咳,西头!”
10.旁边的旁边是你
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独自一人,静静趴在故乡清清的溪水旁,入迷地看着那些轻轻摇荡的水草。
每次望见湘儿在美丽的校园里袅袅款款地来去,我都会想到柔柔的水草。
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独自一人,静静趴在故乡清清的溪水旁,入迷地看着那些轻轻摇荡的水草。如今,我伏在教学楼那有风的长廊上,痴痴地守望温柔的湘儿。
湘儿是我们的班花,也是公认的校花。没有谁能说清湘儿究竟有多少追求者,连邻校的男生都慕名而来。我是大巴山养育的农家子弟,天性驽钝,又无德无能。我是不敢有任何奢望的。我也知道湘儿的美丽是无可抵挡的,但我只能遥遥地关注湘儿的一切,静静地欣赏水草般婀娜多姿、摇曳生韵的她。
课余时间,我大多泡在学校那古色古香的图书馆。我读书,写诗。在我的诗中,出现得最多的意象,便是水草。
大二那年圣诞节,天空飘起了少见的大雪。我们在教室正中堆了个憨态可掬的雪人,燃亮红烛,举行圣诞Party。同学们围坐在教室四周,玩“击鼓传花”的游戏。Party快结束时,那束美丽的鲜花传到了湘儿的手中。湘儿说,我给大家朗诵首诗吧。黑发白衣的湘儿,天使般站在教室中央。湘儿的朗诵极富感染力,迷住了每一个同学和老师。我更是傻了般呆坐着,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湘儿朗诵的竟是我发表在校刊上的那首《萍萍,下雪了,好大好大的雪啊》。湘儿朗诵完转身回座的瞬间,不易察觉地瞥了我一眼。
正是缘于那惊鸿一瞥,我知道自己完了,无可救药了。那些对湘儿的丝丝缕缕的喜欢,在那一刻便如百流汇江般奔涌而出。我一塌糊涂地爱上了湘儿。
湘儿的一举一动,开始深深牵扯我的心。我的脑子里全是湘儿的影子。甚至潜心写作时,满满的纸笺上,竟没有一句诗,尽是湘儿的名字。
我常常做梦,梦见自己被一缕缕水草柔柔地缠绕着。我终于写成了一首自认为最美的情诗,准备鼓足勇气送给湘儿。
湘儿也爱诗。班上举办诗歌比赛,教室后壁上贴满了一页页飘飞的诗笺。其中有一篇便是湘儿写的。湘儿的诗洋溢着一种朦胧美丽的情思。湘儿的诗像一枚硕大的石子,在本不平静的湖面上,更激起了千层万重浪涛。湘儿的诗,题为《旁边的旁边是你》。
不仅是湘儿旁边那些男生,甚至其他的男生和女生都沉不住气。他们都似考古学家那样,万般仔细地研读湘儿诗中的每一个汉字,费尽心思欲找出那石破天惊的答案。
后来大家都想起了宇。宇是学生会文艺部部长。宇高大英俊,能歌善舞,又有一个大款老爸。宇常常给湘儿送各种各样美丽的鲜花。宇驰骋足球场上时,湘儿也曾为他起劲地鼓掌叫好。在校庆五十周年晚会上,宇和湘儿合作的双人舞《扬帆》还捧走了头奖。
我是独自一人站在教学楼十层楼顶上,将那首给湘儿的诗轻轻撕碎的。当看到秋风中漫天飞舞的诗的碎片时,我眼里满是温热的泪。
依然做梦,总是梦见自己在故乡的清清溪水边,狂奔着寻找柔嫩的水草。没有,没有,一缕水草也没有了。我一直狂奔,狂喊,直到被室友摇醒。
宇的鲜花送得更勤了。而我更多的时间,都埋头于古旧的图书馆。偶尔也能碰到湘儿来借书还书,湘儿总是向我投来匆匆的一瞥。每次目光交接,最先游移的竟是我。我是自卑的。我试图把湘儿的影子,从心里一丝丝地抹去。
最是伤感别离时。同窗四载的学友们,就要各自天涯了。班上举行了毕业晚会。不知是谁的提议,男生二一O室的12兄弟,与女生五O五室的12姐妹,依排行互赠一句话,或是一件礼物。轮到我和湘儿时,我俩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眼默默地对视,没有任何言语。后来我就看到湘儿美丽的眼里缓缓淌流着故乡那样的清亮晶莹的溪水,恍惚中我也看到了柔柔摇曳的水草。后来,我的眼也湿润了。再后来,同学们都哭成了一片。
我是半年后收到湘儿来信的,洁白的信笺中只有短短的几个字,旁边的旁边是你!
11.听到一声“到妈妈那儿去”
没有妈妈叫我。我在黄昏幽暗的巷灯下走,我盼望妈妈叫我回家,可没有妈妈叫我。
坐在编辑部明亮安静的办公室里,突然听到门外有两个人在告别:“我得走了,现在的车真挤,昨天我到妈妈那儿去的时候……”哦,那声音听起来已经苍老。我忍不住抬起头来——一个黑黑瘦瘦的中年妇女。可她苍老的声音在我听来却满是骄傲。我在心里酸酸地想:那么大了还有妈妈。
我的妈妈到哪里去了?外婆还活着的时候对我说,妈妈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可我这个只有10岁的女孩心里很明白——妈妈死了。不过别人问起的时候,我总是说:“我妈妈没有了。”尔后,总能听到一声声同情的叹息,我心里暗暗恨这叹息。
我慢慢地长大。初冬放学以后与小朋友一起跳橡皮筋,跳到巷灯亮的时候,那些小朋友都一个个被妈妈亲昵的叫声唤回家了。没有妈妈叫我。我在黄昏幽暗的巷灯下走,我盼望妈妈叫我回家,可没有妈妈叫我。
我慢慢地长大。假日,一群小姑娘挤到好朋友家里,大家坐在地板上格格地笑着闹着。我突然不被发现地溜出房间,一声不吭地走进她家的厨房,倚在厨房的门旁,我看她妈妈系着好看的围裙在那儿忙碌。我一遍又一遍地在我的记忆里找我妈妈做饭时的身影,可我找不到。好朋友的妈妈发现了我,笑着道:“小家伙,你干啥?”我轻轻地回答:“我看妈妈做饭。”我看妈妈做饭,是因为我不记得妈妈怎样做饭……
我慢慢地长大。我长成大姑娘了。女伴打扮得好漂亮,并且指着我说:“唉,你该穿那种衣服,你该把头发那么绞起来,我妈妈教我的!”我双手搓着自己的衣角,在同伴面前尽量装得满不在乎。可回家,我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已经哭出来了。我,没有妈妈教我。
后来,我总怕听到别的姑娘说:我回家时妈妈总等我吃饭。怕听到她们说:妈妈又为我买了块布……
现在,我已经长大,长成真正的大人了。我感受到朋友和亲人的各种非同一般的关切和爱护,自以为自己一日日地充实起来,仿佛童年和少女时代的那种寂寥和失落已离我远去,可哪想到,那中年妇女的那一声“到妈妈那儿去”仍叫我忍不住,忍不住……
原来,那一声声“妈妈”,是会让我永远地羡慕,永远地酸楚。
12.身边有个好女孩
琴琴是我的好朋友,但我们的性格却截然不同。我懒散而多变,可她却笃定而执着。
琴琴不是个出众的女孩。任何第一眼看到她的人都不会觉得她漂亮,相反,她那略微发胖的身材更使她少了一份妩媚和娇俏。每当有牙尖嘴厉之人和她开一个善意的玩笑时,她都会因为无法反驳而恼得满脸通红。身为学委的琴琴上课前总会神情严肃地站起身,全场扫描,然后一个不漏地记下“无故缺席××”、“病假××”……
在寝室六个女孩子中,几乎每天早晨都是琴琴第一个起床。一起来她便会高喊“起床喽!”而我们不管听到没听到,仍继续蒙头大睡。当睡眼朦胧的我们起床后忙着洗漱,吃早点时,琴琴早已背起书包,精神抖擞地上课去了。
琴琴是我的好朋友,但我们的性格却截然不同。我懒散而多变,可她却笃定而执着。她告诉我:她第一次就要过英语四级,于是她真的第一次就通过了考试;她要把基础课扎扎实实地学好,于是她的学习成绩便在班里名列前茅。每当没课时,我便会睡大觉、听歌曲,最正经的事也只是抒发一下文学灵感,可琴琴却能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看书。有时我笑她是条虫子,她总是淡淡地一笑。我知道她不是逼自己去看,而是她真的喜欢看。当我们聚在一起谈论化妆品和男朋友时,琴琴总是默默地听着,这些事情她都懂,但她不在意。
周六,我们忙着跳舞,看录相,琴琴却找到了她自己的消遣——打毛衣。也许她真的具有这方面的才能。我就是弄不懂,为什么长长的一根线,琴琴不到两周就可以打成一件漂亮的毛衣。有时,我会故作聪明地建议她改变一下自己,比如多出去交际一下,多跳几场舞,可她总有话对付我:“每个人都有自己介入生活的方式,我选择了适合于自己的介入角色。我很充实。”我无话可说。
琴琴在打完了她的毛衣后便开始给我打,坐在我的床上,她边打毛衣边告诉我:“昨天晚上,我又做了个梦,骑着小板凳过海。”琴琴爱做梦,每个梦都那样离奇!看着她灵巧地织着毛衣,我忧心忡忡,总担心有一天,会有一个有福气的傻小子将琴琴从我的身边抢走。
13.尊严无价
我们八个人一起站在街道上,眼里都闪着泪光,却都突然开怀大笑,吐尽心中恶气浊气地痛痛快快地长笑。
校园里贴满了招聘暑期工的广告。我和阿惠决定假期不回家了,打一个月工赚些下学期的学费。
金山大酒店的条件非常诱人,招收相貌端正的女大学生作服务员,早晚两班,每班四小时,一班12元,管一顿中饭,小费归己。所以连我和阿惠在内,它一共招了10名女大学生。
酒店内部用日式拉门隔成一个个单间雅室。第一天去上班,换上酒红色的统一服装,扎上雪白的小围裙后,老板和老板娘联合给我们训话。老板矮胖精明,一副很诚恳的表情:“我知道你们几个家里都很困难,我们绝不想从你们身上捞什么,只是体谅你们读书不容易,想给大家提供一个勤工俭学的机会。”老板娘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腰包,妆化得可以立即上舞台,她第二个发言:“但出来打工优待得按规矩来。第一,上班时必须化妆,脸上得时刻带笑,谁砸了客人的兴致我砸谁的饭碗;第二,你们几个人先试用10天,每天按10元工钱,干得好接着按15元钱干,出岔子的就请走人。”我们10个人站成一排,谁都避免抬起头直视她那黑黑的熊猫眼,同时也试图逃过她那如刀似箭的唾沫星子。“第三条嘛,你们可是我高价请的,所以得带上校徽来上班。”10个人中起了一点小骚动,我不安地偷视左右,几个同学的神色都很困惑。“对不起,我想这第三条不合适。”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老板娘的眼睛眯了起来:“谁说的?”我左手边一个苗条的女孩子站了出来,我知道她是与我同校的法律系大三学生,一向以口才著称。“打工是我们个人的事,与我们的学校无关。我认为您这个要求对我们学校的名誉,对我们自己的尊严,或者对您和老板的愿望出发点都是不合适的。”我觉得空气骤然变得紧张了,只见老板扯了一下脸涨得通红的老板娘,笑眯眯地打圆场:“好,不愧是大学生,想得周到。戴什么校徽呀,怪麻烦的。好了好了,干活吧!”
从早上10点干到午后两点,我们早班五个人和晚班五个人一起坐下吃饭,大圆桌上只搁了一大盆土豆炖茄子。有一个女孩子吃完后又去添了一勺,老板娘狠狠地盯视着她一口一口往下咽。结果我们剩下的九个人不论饥饱都只吃了一碗饭。
第二天吃饭时,只剩下了九个人。晚班的一个女孩偷偷地告诉我,昨天那位师姐被老板娘撞了一下,结果打了一个碗,被扔给十元钱后“炒鱿鱼”了。我的心一沉,这工看来不是那么容易打的。
饭店门口竖起了一块醒目的大牌子,上面写着“本店由女大学生为您服务”,后面一连三个夸张的惊叹号。饭店门口的车马上多起来,我们几个忙得头晕腿软,老板老板娘却乐得合不扰嘴。
我和阿惠负责七号、八号两个单间。我刚从上菜口把菜名传过去,就看见阿惠含着眼泪,踉踉跄跄地跑进来。我抓住她急切地问:“怎么了?”她嘴唇颤抖:“他们欺负人!”我放开她,快步走到八号间门口,一阵哄笑正刺耳地传出来:“到底是学生,摸一下手就吓成那个样子。”“哈哈,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只要老子有钱,她就得来侍候我这个小学生!”“哈哈……”我想冲进去,想叫想喊,但脚却像钉在了那里,我只能使劲儿地攥住拳头,指甲深深地戳进手掌,有种钻心的痛。
第三天吃午饭时,我发现又少了一个人,是我们中间最漂亮的那个女学生。她一直站在门口当迎宾小姐,昨天一群韩国人来吃饭,出门时借着酒性动手动脚,被她毫不客气地甩了一巴掌,所以她也不见了。
这天的菜是土豆炖豆角,老板娘不再担心我们多吃了,因为大家看上去都食欲不振。老板娘正在品评那位被解雇的“假清高”小姐:“来干活不就为了赚钱吗?当服务员还摆什么臭架子!没让你们三陪吧?摸摸能少块肉还是怎么的?”有人第一个放下筷子,我们也都默契地起身,却被一向“和蔼可亲”的老板止住了:“先别走,有件事想和大家商量一下,昨天店里生意不错,客人们都夸你们气质好。我准备在此基础上再搞一点小创新,啊,一点小改革。”他犹豫了一下,看看我们这八个温文尔雅的女学生,说:“你们也都看到了,咱们这儿的装修带点日本风格,所以我想从明天起,让大家实行日本的‘跪式服务’,创出我们自己的服务特色,怎么样?”
我内心深处有种怒意腾然升起,开口时声调冷得让自己都直发抖:“那外面的招牌是不是也要改为‘本店由女大学生为您‘跪式服务’呢?”老板的笑脸慢慢消失了,“这只是服务方式上的改动而已,有什么了不起,你昨天不是得了50元小费吗?跪式服务后100元钱都轻松赚。”愤怒之火已经在我全身燃起,我深吸一口气,强令自己挺直脊梁,正视他的眼睛:“如果你们想利用某些人以金钱奴役知识的渴望来赚钱,那是你们的事。我们并不介意为嫌了大钱的小学生服务,这是用我们的劳动正当赚钱,绝无羞耻之处。但这是在中国,不是在日本,所以我们不会下跪。让我们所代表的知识跪倒在你和另一些人所崇拜的金钱面前,我们更是跪不起!否则倒下的不仅仅是我们的人格与尊严。”老板娘在一旁终于得到机会,声嘶力竭地喊起来:“你听听,你听听,我就知道她是茬子,非挑事不可!”我冷冷地看着她,另外七个人的目光和我一样冷,站得同我一样直。我知道我并不只是代表自己说话,老板、老板娘也自然知道。
第四天,我仍去上班,很本分地工作,他们没直截了当地叫我“开路”,只是沉着脸,不停地挑三拣四。我努力不出一点差错,甚至当老板娘故伎重演来撞我时,我也身手敏捷地让过,没让手里的大盘小碟有一个落在地上,还能挪出时间对同学紧张的目光安抚地笑笑。
就要交接班时,一张七人桌该结账了。这些人看来是熟客,老板送了一个菜,还和他们干了一杯,老板娘更是眉目传情的不在话下。可结账时两个人却都失去了踪影。最老实的丽负责这桌,她微笑着报出:“330元,先生。”为首的那个大块头潇洒地挥手:“老规矩,挂账。”起身就走。丽不知怎么处理这局面,急得直喊:“先生,不行的,您跟老板自己说行吗?”大块头“嘿嘿”两声:“他敢说不行,你让他自己去我那儿拿钱。”顺手在丽的脸上摸了一把,吓得她直往后退,差点儿没坐地上。而他们,扬长而去。
我们冲上去扶住丽,身后却突然炸起一声“霹雳”:“谁让你们挂账的?这桌钱你赔!”是老板娘,眼神尖利得像能割下肉来,老板则不吭声地站在她身后,眼皮耷拉着。丽迭声分辩:“不是的,你们看到了,我要钱了,他说和您认识,总挂账的。”“谁和他们认识?都像你这么干,我们喝西北风去呀!”我忍不住了,转向老板厉声说:“这不公平!你该知道他们是什么人,这事不能怪阿丽!”“啊哈,”老板的眼皮抬起来,老板娘也兴奋了,“真有人打抱不平啊!要你们跪,你们长篇大套地说什么尊严,转过身就‘坑’我们让我们赔老本!好,我们庙小养不了大菩萨,你请吧!至于阿丽,拿得出330元现在就走,拿不出就给我干活去!什么公平不公平,反了!”看着他们暴跳如雷的样子,我突然觉得滑稽极了,有种想大笑的冲动。事实上,我确实笑着摘下小围裙,轻轻地放到桌上:“你们不值得我和你们讲什么道理。四天,40元钱划给阿丽吧,算赔给你们的。”骄傲地抬起头,我坚定沉稳地向门口走去。“等等。”是阿惠的声音,我转过身,她正把围裙放在桌上:“我的40元也划给阿丽,我也不干了。”“我也不干了……”另外六个一模一样的宣言响起。当最懦弱的阿丽向我们走来时,她看上去是那么勇敢、坚强。“我们八个人,四个人干满四天,是160,四个人干满三天,120元,合起来是280元。”我的话音还未落,阿惠把50元钱塞到了我手里,我感激地向她点点头,毫不犹豫地将钱扔到地上:“加上这50元小费,330,两不相欠!”老板的脸色难看极了,努力地想挤出一丝苦笑:“这怎么说的呢?有事好商量,你们一走我们怎么办?”我忍不住抛下了一句临别赠言:“您和老板娘可以亲自上阵,实行跪式服务!”
门外的天蓝得让人神清气爽。我们八个人一起站在街道上,眼里都闪着泪光,却都突然开怀大笑,吐尽心中恶气浊气地痛痛快快地长笑。往来的人流都诧异地望着我们,没有人会知道我们这四天的打工经历,但我们却会把它牢牢地记在心底。
接下来的暑期和未来的日子里,我们仍会去打工,去出卖自己的劳动,因为我们需要钱。但有一点我们却一定会永远坚守,那就是,我们绝不会出卖自己的人格与尊严!
14.豪饮沧桑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进教室早读,一个同学,外号“鬼见愁”,坐在我的位置上。
那一年距高考只差两个月了,我因平生第一次也是最惨的一次过错被学校像扫残枝败叶般扫地出门了。勒令退学的布告贴在校门口,日子恰巧是我20岁生日的那一天。
事情的起因似乎是一场噩梦:那天我像往常一样进教室早读,一个同学,外号“鬼见愁”,坐在我的位置上。他看见我不仅不让开,竟还旁若无人地朝我狞笑。旁边其壮如牛的“愣头青”也抿着嘴朝我挤眼。两个人显然是要找我的茬。我的火一下子蹿到了脑门,撕扯着将他俩拉到楼下,一拳打在“鬼见愁”的鼻子上,打得他鲜血直流。他俩恼羞成怒,一起扑上来。我毫无惧色,也迎头而上。正在难解难分之时,被校长撞上了。校长领我们到了教务处,让我们把打架的经过写一下。我知道大事不好,除写了经过,还做了检查。写完后,校长绷着脸一句话也没说,便打发我们回去了。
下午,走在去教室的路上,姑夫(我的班主任)叫住我,脸色铁青,声音发颤:“你闯了大祸,学校正要抓一批偷车打架的典型,你刚好给碰上了。”
我有些怕,但又想,姑夫责备我几句会向校长说情的,何况我是班干部,市三好学生,校长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会网开一面,给我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的。
谁料,我把问题考虑得太简单了。下午的两节课刚结束,学校的广播喇叭便响起来了,通知全校师生开会。我心里正在七上八下地揣测,迎面遇见脚步匆匆的姑夫,他的脸色好可怕,有点口吃地说:“和你打架的那个同学的爷爷很有来头,人家找上门来了,我已无回天之力了。”我脸色蜡黄,呆呆地站在那儿,像跌进了万丈深渊。
会一开,布告一贴,我便再无挽回局面的可能。同时在众人眼里,我也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成了过街的耗子。
我欲哭无泪,欲喊无声,心中的委屈似奔腾的长江。思前想后好久,觉得临近高考,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冤枉而痛失一次人生角逐的良机,实在不甘心。有心回家找父亲商量,又觉得无脸见他。猛地想起距县城三十里一所乡办高中,我的一个老同学在那儿复读,何不到那儿去试试!
见到老同学,我实话实说,求她在老师面前说一下情,开开恩让我在这儿避一下难,参加高考。老同学先是用惊讶的眼光上下打量我,像是在欣赏一个束手就擒苦苦求饶的越狱囚犯。刺激欲得到满足后,她说:“你是一中的高材生,能进我们这个小庙吗?再说我们班主任说了,一个插班生也不要。”毫无社会经验的我,以为一个学生的“说情”会有极大的能量,于是弯下男子汉的身躯,苦苦哀求。但终也没能使她动恻隐之心。
夕阳已经下山,袅袅炊烟已经升起。走在田野上,才忽然想起今天是周末。往日这时正归心似箭,而现在却望家却步。心中打了一个又一个寒噤。父母还蒙在鼓里,还对我寄予厚望,他们现正加紧盖房子,计划着我大学毕业后结婚用。父母的梦被我残酷地扯碎了。扯得毫无价值!
天黑时才跌跌撞撞地到了家。离家一周,三间青砖瓦房已拔地而起。推开门,母亲看见了,忙说:“我在门口看了好几次,算着该回来了。”我强装镇静地点了点头,谎称不舒服就去西屋睡了。半夜醒来,听见隔壁父亲的声音:“这孩子,我看怎么不对劲儿,是不是出了啥事?”“你胡说啥?他学习紧,又走了这么长的路,很累的了。”这是母亲的声音。我屏住气,用被子蒙住头,不让哭泣之声传出去。
纸里怎能包住火?我被学校勒令退学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父母的耳中。
父亲去了一中,见到姑夫,问清事情的缘由,看着已成定局的惨象,叹着气对姑夫说:“损失不仅仅是不能考学,更重要的是孩子的名誉啊,他还没成人,让他以后怎么做人?就是让我丢一万块钱也没这么难受。”
父亲把我关在小屋里,让我抓紧复习。两个月后,我以社会青年的资格报考,但也没能感动上苍,惨惨地落榜了。被学校勒令退学的阴影时刻影响着我的情绪,我无法集中精力。多舛的命运从此拉开帷幕,我的人生之舟还未起锚就搁浅在沙滩上。
落榜后的我,脾气变得暴躁。整天躺在床上长吁短叹,吃饭默不作声,走路无精打采,魂不守舍,见了熟人也远远地避开。
经过几个月的反思,我执意要到焦作煤矿去打工,一个本家大伯在那儿工作。母亲拗不过我,但总放心不下,决定和我一块去。
11月的一个早晨,寒气袭人,冬天已悄悄来到人间。我和母亲背着一袋准备送给大伯的大米,上路了。
一路颠簸,先乘汽车又转乘火车,到了焦作。又费了许多周折,才找到大伯家。母亲向大伯说明来意。大伯吸着烟沉思一会儿,抬起头来说:“你们来晚了,前几日食堂里要几名临时工,现在已招满。只好去建筑队了。”
第二天,母亲撇下我回去了,临走时泪珠挂满她的面颊。她嘱咐我一定要听大伯的话,要老老实实干活。我哽咽着点点头。
当我戴上安全帽,穿上厚厚的工作服时,我才真正意识到学生时代从此结束了,迎接我的将是漫长的艰难生涯。
但是我的思想准备还是不够,怎么也想不到我面临的是怎样的困难。工头让我往脚手架上举砖,我一次只能举四块。工头看见了,拎起一根棍子照着我的屁股狠狠地揍了几下。平生第一次受这种屈辱,我怒火万丈。但我忍住了,我知道我现在的地位,更知道反抗的后果,于是我用尽吃奶的力气把七块砖一下子举了上去。其他人都在观看、欣赏,笑眯眯的。我很想对工头、对众人也笑一下,但肌肉不听使唤,怎么使劲也拉不出柔和的线条。“属驴的,不打就松套!”工头得意地向众人宣扬着他的哲学。是的,我的确是一匹驴,一匹不听使唤的驴,命运的鞭子向哪儿抽打我,我就迈开蹄子往哪儿冲。
后来,天下起小雨,但活没干完是不能收工的。我只穿了件背心和短裤,在凉凉的雨中瑟瑟发抖地干着活儿。回到住处便一头栽到床上,发起高烧。那天夜里,只有几颗孤寂的星星关照着我,我感到自己握住了死神的手。
大伯闻讯,骑车带我到矿医院,打针吃药好几天,才算熬了过来。病好后又干了几个月,娇嫩的我一下子变得粗壮如牛了,学会咬牙干活,学会一顿吃四个馒头,学会鼾声如雷,生活正一步步地将我锻炼成钢。
后来,父亲写来一封信,让我回家学医,于是我离开了这辛酸之地,离开了这痛苦与希望俱在的九里山。九里山的名字永远斧刻在我记忆的屏幕上,大伯也成了我今生今世报答不尽偿还不完的感情债主。
老实说,对学医我并不感兴趣,只是为了不再出卖体力,学点技术混碗饭吃罢了。父亲送我学医的那天早晨,我坐在自行车后,本想说几句安慰父亲的话,但鼻子发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学医的日子里,我老是心神不定。别人在背“阴阳五行,脏腑经络”,而我却逃课,一个人沿着长长的金水路漫无目的地闲逛,灼热的阳光把我孤独的影子留在软软的柏油路上。走累了,就随意拐到一家书店,端详那花花绿绿的高考复习书籍,大学梦又一次从心灵深处浮了上来。
一个深夜,我终于鼓起勇气向父亲写了封想回去复习再参加高考的信。不几日,父亲便来了,默默地替我打点行装,默默地离开了这所刚熟识的中医学校。
我仿佛梦游般地转了一圈,又回到了高考这条起跑线上。到哪儿复习呢?母校是回不去了,父亲打听到辉县一中的升学率高,便带着我,满怀希望地奔向辉县一中。没想到辉县一中不收,说插班生已满了,不能再收了。垂头丧气地往回走,父亲连和我说话的兴致都没有了。
天无绝人之路,后来经一位在延津一中上过学的同学引荐,我终于以复读生的身分上了延津一中。学校坐落在县城西南一个偏僻的角落,生活条件很差,时常停电断水。我学同学们的样儿,买一个塑料壶,有水时赶忙接满放到床下,涮碗、洗脸、洗衣服全靠这壶中的水。学校开水供不应求,我便喝塑料壶中的水。从那时起,我养成了喝凉水的习惯。冬天更惨,水龙头冻结,不得不翻越围墙,到南边的那条小河里砸开冰洗一下脸;倘若下雪,只好抓把雪例行公事般地往脸上抹一抹了事。吃饭像打仗,几千人蜂拥到有限的几个窗口。周末我一般不回家,一个人在操场上狂呼乱叫发泄一阵子。
在这段复读的日子里,我头发乱蓬蓬的一尺多长,衣服多天不洗,油渍渍的;但我的胃口极好,不管好不好吃,不管凉的热的,都吃得狼吞虎咽。唯有学习成绩能使我稍稍得些安慰。临近高考,市区举行统考,我考了个延津文科第一。怀揣着奖金20元钱,黑夜中,我依稀地看到了东方那一缕微露的曙光。
离高考一周的时候,我才回家小住几天,理理发,洗洗澡,换换衣服。然后拿着母亲给我的50元钱,去县城参加那庄严的高考。再然后便是漫长难挨的等待。7月27日,我去延津县城看分,心中像揣着兔子一般。分数单贴在教育局门口过道的墙上。我拨开众人,贴近分数单(眼近视)默念着自己的准考证号051510578(一辈子也难忘这个数字),心提到嗓子眼。突然,我的准考证号扑入眼帘,揉揉眼定睛再看,没错,我的分数过了本科分数线。赶快向旁边的一个同学借片纸用颤抖的手抄下来。时已日上中天,太阳变得火辣辣的,我不顾灼热的天气,骑车一溜烟飞了30里。快到家了才感到嗓子冒火。停下车,买了六支冰糕。坐在一棵老杨树下,美滋滋地吃起来,那份惬意太美了!
几天后,我怀揣郑州大学中文系的通知书,奔赴向往已久的大学殿堂,成为象牙塔中的一员。
几次阵痛,几次蜕皮,我终于赶上了这个青春驿站。回望自己走过的路,回望自己描绘的一幅幅挣扎沉浮的图画。我的心难以平静。我虽然看不清命运的终极点,但我清楚地知道身旁午夜消逝,天将破晓,旭日就要升起。
15.流浪的火车
最后一个站在车门空空的舷梯上,不知道脚踏下去的这片土地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挤上南下的火车时,我已疲惫不堪了。
火车有节奏地隆隆作响,我知道我正随它愈来愈远离所有伤害过我的一切。
窗外是夜,苍白的灯光和无尽的山影被远远地抛在脑后,耳边是混合嘈杂的人声。我累极了。换了两次车,这该是最后一段了吧。
满车的人。踩得稀巴烂的香蕉皮拌着泥水和无数只交叉紧挤的脚,把地面遮得严严实实。我弯腰向椅子下面张望,竟也躺着大活人!我失望极了。弯腰时不知屁股撞了谁,直起身来周围的人全在朝我翻白眼,包括那坐着的,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一脸的不屑。我没气生,几天的漂泊已使我无法挑剔环境。什么狗屁面子,见他妈的鬼去吧。
斜靠在椅侧,身体的重量就给两边坐着的人分担了——谁叫你们坐着呢。我恶劣地笑了笑,笑完觉得自己丑恶极了。
火车摇得我想睡,半倚半靠迷迷糊糊不晓得过了多少时候,左侧的那个人突然大撞了我一下。他站了起来。我蒙着眼顺势侧坐下去——真舒服啊。
“嘿,大姐,你先起来,我上去拿点东西。”嗓门真粗。谁是你大姐?我往外蹭了蹭,继续睡。听见上面噼里啪啦的不晓得他带了多少行李……
——他到站了?太好了。
突然不放心起自己的那只小包了,眯起眼抬头看看,还在。这是我全部的行李——五件衣服一条毛巾一只牙缸半卷卫生纸。还有一把小藏刀和两百块钱我带身上了。
“哧——”火车大吐了一口气,停下来,车上车下一块儿乱起来。许多人打开不靠站台的车窗跳了下去,站台这边的窗却都被紧紧地关闭着。车外是嘈杂的人声,不用看我也知道那是成百上千要奔往南方的民工,拖着大大的麻袋,握着扁担,虎视眈眈地盯着火车,希望有个上去的机会。远处有“哐——”的脆响和怒斥声——有人砸窗了。我旁边那个靠窗的干瘪老头颤巍巍地压低嗓子重复着:“别往外看……别看他们……别往外看……”我闭着眼冷冷地笑了,这么老的人了还那么多牵挂。头上掉下一些饼干屑儿似的东西——刚才那大汉放行李的地方赫然换了个人躺着,架着二郎腿,怡然自得的样子……
火车拉了一个很响很长的汽笛后,甩下那片嘈杂,继续开了。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是有座位的了,心里一阵宽慰,调整了一下姿势,睡!
朦胧中感觉有人拽我的衣袖。睁开眼却看见一只伸向我的扭曲的手。顺着这只手望去,面前的这个人披着一件小破袄,含糊不清地“啊——啊”叫着;周围的人都含着笑似睡非睡地看着我们。原来是个“白痴”,他很得意,回手“啪”地给了自己一耳光,又把手掌摊向我;没反应,“啪——”又是一巴掌。周围人的眼都瞪亮了,一股看笑话的神气。我看着面前这只手,忽然觉得很恶心,摸出一张角票丢给他。他很满意地环顾四周,人们马上又睡了。
“白痴”走了。夜仍没有一点消褪的痕迹,车厢里昏暗暗的,我机械地闭上眼。前面一阵小骚动,有人在欢快地喊:“再来一下!”我知道是“白痴”在那儿。后面尖厉的吵骂声,一路不绝地传过来,我猜是“小太妹”又在来回挤了。“小太妹”是我从琼瑶小说里看来的词儿,意指漂亮的受过伤而变野的女孩子。不过这是内地,小太妹的水平也就不够台湾发达,用在她身上就只剩“粗野”了。我自打一上车就看着她不知疲倦地顶着一头黄发和一脸小麻粒来回地挤,撞了人头都不回就吐出一长溜响亮的粗话。有时还带着两个“太保”,她负责惹事,“太保”瞪眼护驾,倒是“瞪遍全车无敌手”。
“小太妹”的骂声一路不绝,愈近愈响。我突然被狠狠地扯了一下:“这个位置是我的!”
我愣了,睁开眼。于是看见“小太妹”凶巴巴的一张丑脸,后面还跟了个唯唯喏喏的中年男人。她头也不回地对那人讲:“就是这个座儿,掏钱吧。”
我一切都明白了。
“这个位置我早订好了,你让开!”小太妹已经很不耐烦了。
“这是我的座位。”我看着她。
“你让不让——”她的嗓门突然提高了八度,抓住我的肩狠命向前一拽。旁边的人纷纷退开,许多张略带笑意的或毫无表情的或惊慌失措的面孔在我周围晃动。我紧张得浑身冰凉,手臂一挥把她甩开,把手伸进兜里。
“你不让,我就坐你身上——”
我飞快掏出那把小藏刀,双手握柄刀尖冲上夹在两腿之间寒光闪动:“坐吧——”
车厢好静,我浑身的血管都要涨裂了,只要她敢动一下,我就扑上去和她拼了!
我们互相瞪着,我感觉身体激动地发抖。跟在她后面的男人后退了:“我不坐,我不买了。”“小太妹”张了张嘴,接着回头对着那人骂出了声:“我操你妈你不坐还让姑奶奶……”边骂边旁若无人地往回挤。车厢突然变得很宽,人们都让开了。
我一松劲儿,浑身发软,俯身拾起掉在地上的刀壳,发现手指已经握青了。刀入壳的一瞬,锃亮的刃口划出一道白光。
我闭上眼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白光在我眼前不停地晃着,忽大忽小忽高忽低,中间闪过爸妈慈爱的脸庞。突然,“轰——”的一声白光炸了,碎成无数片小白点飞过眼帘。我猛地坐直睁开眼,周围的人都在看我。现在是临时停车时间。
“小妹妹,是去广州打工吗?”旁边有人问。这是在火车上第一次有人跟我讲话。
我茫然,随后点点头。我还从未想过我是去干什么?“外面可乱啊。”他说。
“喂,小姑娘,你那把刀倒是蛮漂亮的。”有个中年生意人兴致勃勃地对我说。
我不理他。伸手进兜握住刀壳,真凉。这是爸妈两年前从新疆给我带回来的。后来他们又去那儿登山,碰到雪崩了。
握着刀,昏昏沉沉地不知又过了多少时候。当我再睁开眼时,天已蒙蒙亮了。
火车仍在无尽头地奔驰着,车上的人却都兴奋起来。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就可以到达那块诱人的宝地了。
火车“隆隆”叫着似乎越开越快,我却不由得一阵阵心慌。初上火车时的那份毅然和冲动此刻已荡然无存。
“就是这儿了吗?你来这儿干吗?如果不是这儿,你还要上哪儿?”我不停地问自己,拼命想理出个头绪。可一切枉然。当天色大明,火车最后一次拉响长长的汽笛,我感到的,只是愈来愈多的恐慌。
窗外的太阳红红的,照着人们喜气洋洋的脸和月台上“广州”两个大字。
我缓缓地尾随在所有人后,真是什么也不愿再想了。
最后一个站在车门空空的舷梯上,不知道脚踏下去的这片土地等待我的会是什么。看着站台上拥挤的人流,忽然想起自己曾羡慕过三毛,她说:“火车更富于流浪的精神……”于是苦笑了。眼泪却再也忍不住,模糊一片地倾泻下来。
16.找一个借口
几缕阳光斜斜地倾泻在水仙厚厚实实的叶子上,淡淡的芳馥弥漫小屋。
那年,我读大学三年级。
也许是夜里看小说看得太晚的缘故,一早起来头有些痛,上午的课勉强上了两节,就去看医生了。
医务室在校园的一角,掩映在一片丛林之中。
排在我前边的是一位女生,她一边等待叫号,一边读一本小说。我注意到,那本小说就是我昨晚读的那本的下部。
“你叫什么名字?”轮到她了,医生问道。
“乔麦”,她解释说。“乔木的乔,小麦的麦。”
她的声音非常美,极富韵律感,像是从高处滴落下来的清脆的水声。
后来,我们在校园里常常见面。但她从来没有注意过我,而我却时刻都在注意着她。
有时在桌面上用手指轻轻划着她的名字:乔麦乔麦乔麦……
女生楼在男生楼的南边。男生楼下的小操场是女生去食堂的必经之处。
我的午饭从此就不在食堂的餐桌上吃,而是早早将饭菜打回宿舍,倚窗而坐,边吃边等待那个娇美的身影在楼下的小操场上出现。
后来我了解到乔麦的家就住在本市。
几个月过去了,饭也吃不香,只是望着楼下的小操场发呆。
心里闷得慌,出去走走吧。我在校园的花坛前徘徊,忽然从一朵盛开的玫瑰得到启示。
“有了!”我高兴得跳起来,一溜烟冲出校门,跑到街上,闯进花店。
几分钟后,我从花店出来,捧着一盆水仙。
放寒假的前一天晚上,我捧着那盆水仙,叩开乔麦的宿舍门。那门是蔚蓝色的。
开门的正是她。
“你找谁?”她惊疑地问。
“你,找你……”我的手有些潮,腿有些软。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我居然能站在她的面前。
“我家在外地,明天就走了,”我强作镇定地说。“可这盆水仙我不能带回去。哦——哦,听说你家就住在本市。假期里,能否帮我看一下?比如,哦……换换水什么的。”
她接过那盆水仙,并不看我。
我接着说:“不然,等我新学期回来,这水仙会枯死的。你说呢?”
她笑了。“这水仙倒是挺鲜灵的,”她轻轻抚着嫩绿的叶子。“好吧!”
“那就拜托啦!”
“你是几班的?”
“四班的。”
“噢,好像常见面。”她又笑了,甜甜的,“你这人还挺浪漫的。”终于,她看了我一眼。
我能感觉到,她虽然看得很匆忙,但却很仔细。
“能把你家通迅地址告诉我吗?”
“怎么?你……”乔麦不解地问。
“哦——哦,我是说,有关养水仙的知识,我可以在信中告诉你。”
“那,写在哪儿呢?”
“就写在这上边吧。”我把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小本子递给她。
一行清丽的小字留在我的小本子上。
寒假,我们建立了书信联系。当然,内容不都是水仙的。
开学了,我按时从外地返回学校。一天,乔麦怯怯地对我说:“开花了!你不看看吗?”
“什么开花了?”
“水仙,那盆水仙。”
“是吗?”我惊喜不已。“不信,我领你去看看。”她的样子十分认真。我记得很清楚,我们是手拉手跑上女生楼的。
推开蔚蓝色的门,“哇!真漂亮!”只见那盆水仙摆在窗台最显眼的位置,两朵洁白的花睁大眼睛,精致的小花盆上堆着几枚鹅卵石,一只小螃蟹蛰伏在水仙的根部。
几缕阳光斜斜地倾泻在水仙厚厚实实的叶子上,淡淡的芳馥弥漫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