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一水一世界 抓住“不亦快哉”的瞬间
大家熟悉的文学家欧阳修,晚年到了滁州,原自号“醉翁”,后改为“六一居士”,许多人都不解,不知道“六一”?底是何意。他说:“吾家藏书一万卷,集录三代以来金石遗文一千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这是五个“一”,然后他又说:“以吾一翁,老于此五物之间,是岂不为六一乎?”还有我这么一个老头,就老在这五样东西里,加在一起就是六个“一”,所以叫“六一居士”。
这是一代文豪晚年所过的日子。他的富奢在于他的藏书,在于简单的琴、棋、酒,加在一起就是他会老于此中的今生,就是他所得意的暮年。之所以可以安闲终老于此,最关键之处就在于他有自得其乐的趣味。
那么,假如我们没有这许多藏书与金石遗文,寻常百?生活里的趣味何在呢?
在我看来,趣味是一种发现。
大家也许读过金圣叹的三十三则“不亦快哉”,说的是那些让他大喜过望的事情。这都是些什么事呢?我们拣几项来说一说。
“十年别友,抵暮忽至。开门一揖毕,不及问其船来陆来,并不及命其坐床坐榻,便自疾趋入内,卑辞叩内子:‘君岂有斗酒如东坡妇乎?’内子欣然拔金簪相付。计之可作三日供也。不亦快哉!”
有一天,十年不见的老朋友在暮色时分突然造访,开门一作揖,来不及问好,主人就急急地跑到里屋,揪住自己的太太问,咱们家还有酒吗?你能赶紧给我准备?酒来吗?太太拔下头上的簪子说,你拿这个去换酒吧。主人一看这个金簪子,岂止够今天晚上一顿酒,甚至都能喝上三天,所以大喜过望,不亦快哉。他的不亦快哉并不豪奢,无非是突然有朋友来,自己的太太很贤惠,当了首饰换酒,这就足以让他欣喜万分。
“空斋独坐,正思夜来床头鼠耗可恼,不知其戛戛者是损我何器,嗤嗤者是裂我何书。中心回惑,其理莫措,忽见一狻猫,注目摇尾,似有所睹。敛声屏息,少复待之,则疾趋如风,唧然一声。而此物竟去矣。不亦快哉!”
一个人在书房里坐着,正在为夜里闹耗子烦恼,不知道它嘎嘎嘎咬了我?么家具,也不知道它嗤嗤嗤撕了我什么书。正在想时,见到一只大猫在那儿“注目摇尾”,好像看见了什么,突然“疾趋如风”,嗖的一下子冲过去,然后听到小小的“吱”一声,耗子就被叼走了。哎,如此简单的时刻,居然也让金圣叹“不亦快哉”!
再看一则,“冬夜饮酒,转复寒甚,推窗试看,雪大如手,已积三四寸矣。不亦快哉!”冬天寒夜饮酒,冷得不得了,推开窗一看,原来是下大雪了,哎呀,心中不禁大喜。这是寒冬之快。
“夏日于朱红盘中,自拔快刀,切绿沉西瓜。不亦快哉!”红漆盘子切绿西瓜,一刀下去,听着它嘎嘎裂开的声?,这是盛夏之快。
还有什么“不亦快哉”的事呢?
“推纸窗放蜂出去,不亦快哉!”屋里进了马蜂,推开窗放了出去,心情便高兴,多么单纯的快乐啊。
“做县官,每日打鼓退堂时,不亦快哉!”下班了,难道不应抚掌称快?
“看人风筝断,不亦快哉!”呦,看别人放风筝,放着放着,风筝线断了,也觉得高兴,有着顽童的恶作剧心理。
“还债毕,不亦快哉!”终于将债还完了,自然是高兴。
认真读一读金圣叹的三十三则“不亦快哉”,相信大家都会由衷感动的。贫寒岁月里一些不经意的瞬间,在许多人看来是愁苦不堪的时刻,他居然能拍案惊叹,不亦快哉,是人生的一大境界。
什么是闲情逸致呢?闲情逸致其实很简单。每个人试着给自己布置一道功课,就在当下,选择一个悠闲的假期,数一数自己和家人有多少个“不亦快哉”。不一定是多大的事,也未必有什么意义和价值,只要那一刻,你真的像孩子一样欢呼了,大笑了,就是“不亦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