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失踪

星期天,傍晚。

杜晓朦急促地跑进沈进的办公室,嚷道:“三少,不好了,不好了,夏远失踪了!”

“失踪?”沈进抬起头,严肃地问道,“你说夏远失踪了?”

杜晓朦急促地道:“是啊,是啊,夏远从昨天中午开始就再也没出现过。打他的手机,说是被呼叫者不在服务区内,我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已经打了上百个电话,全都打不通。明天开盘,就继续比赛了,这可怎么办啊?”

沈进站了起来,走到窗口,点起一支烟,又转过身,道:“你先回去,在房间里等着,看看夏远会不会回来。”

杜晓朦走了后,沈进静静地看着窗外,突然掐灭烟头,冷笑道:“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金融大厦的台球贵宾室里,摆着三张台球桌。

古昭通和金手指正在打美式台球,冷公子和小徐哥在另一桌打斯诺克。椅子上坐着陈笑云和姚琴,正在看他们打球。

门开了,沈进走了进来。

陈笑云站了起来,笑着招呼道:“三少,你来得正好,看着他们玩,我没得玩,真是兴趣索然啊,你也和我玩几局。”

正说话的时候,古昭通一记重杆,轻松地把黑8冲了进去。

金手指大笑道:“古老师,股票上我玩不过你,台球也玩不过你,哎,我也算服气了!”

沈进笑着道:“原来古老师也爱好台球,我平时闲着时也常去玩个一两局。古老师,不妨今天我们两个比一下,怎么样?”

古昭通笑道:“好极了,难得三少也玩台球。三少这样潇洒的男人,打台球也一定风流。呵呵。”

古昭通和沈进开一局,金手指也招呼陈笑云去另一桌玩。

沈进很轻巧地一杆,就把十五个球都打散了。全色的和花色的分别各进了一颗。

沈进道:“我觉得台球和人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有时候只想进自己的球,却会连对方的球也一并进了。”

沈进又一记重杆,再进一球,道:“可是真正凭的还是技术,有技术,再怎么难进的球,还是能进。”

沈进又打了一颗角度很偏的球,球轻松落袋,沈进笑着道:“每个人的杆都是同样的杆,球也是同样的球,唯一不同的只是打的人。”

他又瞄准一个角度很正的球,可是打出后,球却没有进袋。沈进笑道:“有时候,你明明看准了,也打对了,就是进不了。”

古昭通笑了起来,拿起杆子,轻松几杆,把台面上所有自己的球都进了,就剩最后一颗黑8。

古昭通弯下腰,开始瞄准黑8。

沈进走过去,把黑8拿起来,握在手里。

古昭通抬起头,看着沈进。

沈进笑道:“有时候你想打的球,也会莫名其妙失踪的。”

古昭通看着沈进道:“三少,你想说什么?”

沈进笑着道:“夏远也像这颗黑8一样,失踪了。只是夏远这颗黑8,不知道现在正抓在谁的手里。”

古昭通讶然道:“你说什么?夏远失踪了?”

金手指和陈笑云都停下打球,看着古昭通。

小徐哥和冷公子也停了下来。

冷公子静静地看了一圈所有人,最后把目光落到古昭通身上。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古昭通身上。

沈进看着古昭通,道:“是的,夏远失踪了。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他的手机都不在服务区内,他失踪了。”

古昭通看了看所有人,道:“你们认为是我绑架了夏远?”

金手指喝道:“好你个古昭通,你看夏远现在成绩排第一,担心他做了股神,就绑架他了,是不是?”

古昭通道:“我可不会做这种事!”

金手指怒喝道:“谁不知道你古昭通在浦东的能力!夏远光天化日下,在浦东就这么失踪了,你说不是你又能是谁?!”

古昭通苦笑道:“我要是真会这么做,那你说我为什么不绑架你和小徐哥?小徐哥的水平总比夏远高吧?”

金手指冷笑道:“哼哼!要绑架我宁波基金的人,你还没这本事!你在浦东能力大,我在上海也不是没办法站稳的人!”

古昭通脸上微有怒色,道:“我在浦东确实有点能力和人脉,可我是做股票的,我又不是黑社会,我怎么会去绑架人?”

金手指喝道:“怎么会去绑架人,只有你古昭通心里最清楚!”

古昭通瞪着金手指,随即还是平下心,静下气,温和地道:“老金,现在不是怀疑谁绑架夏远的时候,你也冷静一下,想一想,我这几年都是低调地做股票,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夏远,而不是四大基金内部相互指责,相互怀疑。我现在就去找公安局的人帮忙。这事不能传开来,只能暗地里找。我们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耐心等待,希望明天之前能够找到夏远。”

星期一,早晨8点。

股神大赛委员会所有成员都坐在金融大厦国际会议厅里,古昭通等人面色凝重。

“什么!古老师,你们几位希望股神大赛暂时中断,推迟进行?”第一基金董事会主席蒋先生问道。

古昭通点点头,道:“是的,因为,因为包括我的浦东基金在内,老金的宁波基金,沈进的杭城基金,陈笑云的红岭基金,我们旗下的四个操盘手,都在这两天,接连失踪了。”

失踪了?所有在场的其他基金经理顿时欷歔一片,纷纷交头接耳,无非是说堂堂股神大赛,怎么能因为仅仅四个选手不在而暂停呢。

每个基金经理心里都清楚,以前四大基金的四个选手在,其他人想当股神,简直比登天还难。现在四大基金的人都突然失踪,这种好机会哪里去找?

蒋先生皱了下眉头,看着古昭通,道:“真的失踪了?”

古昭通道:“是的,恐怕是某些人想玩点手段吧。”

蒋先生道:“即使这样,股神大赛仍然是股神大赛。”

古昭通道:“蒋先生,比赛进行到现在,排名最靠前的就是我们四大基金的四个选手和鲁泰基金的那位谢林先生。如果现在不推迟比赛,那我们四大基金的选手将全部被淘汰。这样的比赛最终决出来的股神,未必就是真正的股神。这对未来第一基金的运作也是不好的。”

蒋先生点了点头,又看着熊大原,道:“熊先生,以现在的成绩排名看,推迟比赛,利益影响最大的就是你们鲁泰基金了,对此,你们基金有什么意见?”

所有基金经理都知道那天酒会上,鲁泰基金挑衅四大基金的事,对于推迟比赛,鲁泰基金自然会强烈反对了。

可是谁也没料到,熊大原却很温和地说道:“对于推迟比赛,我们基金没有任何意见。”

蒋先生略微迟疑了一下,又点点头,看着其他人,道:“那其他的基金有没有意见?”

底下依旧一片欷歔,显然,大多数人都有意见,而且意见不小。

古昭通突然笑了起来,对金手指道:“老金啊,怎么你们涨停敢死队好像很久没有动作了,是不是前两次输了,不敢再动别人家的股票了?”

金手指喝道:“放屁!我过几天就做给你看看。只是现在还没找好目标而已,要不你随便推荐个股票。古老师,你旗下这么多人才,不如也组建个涨停敢死队,咱俩也比比,看谁的涨停敢死队狙击股票赚得更多。”

古昭通道:“这倒是个好提议,在这方面我也要向你学习一下,朝这方向发展发展。陈笑云的红岭基金在这方面不是也做得挺好嘛。我听说这个赚钱方式周期短,利润高,最好不过了。”

陈笑云笑道:“哪里,我是和金先生学的,有空大家可以多交流交流,不知道进三少对这方面会不会感兴趣?”

沈进笑着道:“不但感兴趣,而且非常感兴趣。狙击别人的股票一定是个很好玩的游戏。”

说完,他们四人都笑了起来,目光静悄悄地向在座的其他基金经理扫了一遍,欷歔声顿时消失。

四大基金这么明显的暗示,傻子都听得出来了。

哪个人都知道,得罪四大基金一定是一件很不好玩的事。

况且即使四大基金的人全部被淘汰,也没有哪一家基金有把握,一定赢得了股神大赛,入主第一基金。

可是现在得罪四大基金,最可能的结果是,在股神大赛还没结束前,那家基金就得被迫退出股市了。

蒋先生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看古昭通他们四人,又看了看所有人,道:“好,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股神大赛就推迟三天。”

所有人都离开会议厅后,蒋先生留住了古昭通。

蒋先生点起一支烟,看着古昭通,道:“古老师,你在股市里地位高,我一向很尊敬你。”

古昭通点点头,道:“蒋先生,这次真要谢谢你。”

蒋先生道:“我知道你们四大基金的人都在。”

古昭通道:“我的人是没失踪,失踪的是沈进基金的选手。”

蒋先生道:“我记得夏远是成绩暂时排名第一的人,他失踪了?怎么回事?”

古昭通道:“现在还不清楚,恐怕是什么人在背后捣乱吧。”

蒋先生道:“那这事你也该事先和我打声招呼,不该在会议时突然给我出这个难题,让我决定。这涉及第一基金的信誉问题。”

古昭通点点头,道:“对不起,蒋先生。只是这次实在事发突然,况且如果事先和你商量的话,恐怕你就不会同意了。”

蒋先生笑了起来,道:“古老师,你真是比我们这些做生意的还要精明。”

古昭通笑道:“哪里哪里,蒋先生多年商场风云,场面见得多了,怎么是我们这些躲在房间里搞股票的可以比的。”

蒋先生道:“可是沈进基金的人失踪了,为什么三大基金都帮着演戏?我说句实际点的话,那个夏远成绩第一,他失踪了,你们都应该高兴才对吧?”

古昭通道:“别人失踪了,我们或许会高兴。不过夏远不同。我们看的也不是沈进的面子,而是夏远的。”

蒋先生道:“哦?”

古昭通道:“蒋先生有没有听过股神夏国标这个名字?”

蒋先生道:“听过,听说当年很了不起,不知道有没有古老师你了不起?”

古昭通摇手道:“比我了不起得多了。夏远是夏国标的儿子,而夏国标是我的朋友,是我这辈子最看重的一个朋友。”

蒋先生笑了起来,叹道:“像我们这些在商场待久的人,都已经忘了朋友是什么了。”

古昭通道:“我不能看着我老朋友的孩子出事。”

蒋先生思索一下,点点头,道:“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愿你们在这三天能找到夏远。如果需要帮忙,古老师就和我打声招呼。上海虽然算个大地方,可要找个人出来并不很难。”

古昭通道:“谢谢蒋先生。我们自己应该可以找到的。”

蒋先生点头笑了起来。

夏远躺在床上,今天是星期一,这是他被关的第三天。

三天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躺在床上。

其实他能做的也就是躺在床上。

他并不焦虑,也不烦躁,他知道焦虑和烦躁是世界上最没用的情感。他还会偶尔笑那么一下,只是这笑也仅仅是独自苦笑一下而已。

如果是普通人,在不知道被谁设计,也不知道为什么的情况下,被人关进似乎永远不会打开的铁屋里,那种无形的恐惧,大概早就把人逼疯了。

可是夏远知道,这铁屋迟早会被打开,他也会好好地走出这里。因为这里有够他吃很长时间的食物,显然对方也希望他好好地活着。

这就已经够了。

当一个人,处在最极端的困境中,活着,仅仅只是活着,也许就已经够了。

困境中忍耐,盼望中喜乐,每一个经历过风霜的人,都会深刻地理解这种人生态度。

丢弃焦虑,因为焦虑带来的也仅仅是焦虑。

所以夏远只是在淡淡地笑。

铁链掉落在地上,发出“叮”的响声。

夏远从床上坐了起来,当他推开门的时候,外面空无一人。

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开门的人如果不能确保他在最短的时间里消失,那他就不会来开门了。

夏远唯一奇怪的是,今天才星期一,比赛仅仅耽搁了一天,为什么这么快就放他出来?

他想不通,所以也不去想。

现在夏远已经回到了沈进的办公室。

沈进抬起头,看见夏远,笑了起来,只说了一句话:“你变胖了。”

夏远笑了起来,道:“你如果被关在一间铁屋子里三天,除了吃,只能睡,你也会变胖的。”

沈进道:“这至少说明把你关起来的人,一定是男人。如果是一个女人的话,绝对不会忍心看着这么一个小帅哥变成小胖哥的。”

夏远笑道:“说不准是个女人干的。她不忍心就这么毁了一个帅哥,所以才这么快把我放出来了。”

沈进问道:“你知不知道绑架你的是谁?”

夏远道:“我如果知道的话,出来的第一件事应该是去找警察,而不是回来找你了。”

沈进道:“或许我猜得到是谁做的。”

夏远道:“哦?”

沈进道:“或许是一个好家伙。”

夏远道:“一个长得最面善的‘好家伙’?”

沈进道:“是的,虽然他长得像个好家伙,可是他比最坏的坏家伙还要坏,坏得多。他的城府是他们三个里最深最深的。”

夏远笑着道:“他的城府有你深?”

沈进笑着道:“我是沟,他是井。”

夏远叹道:“今天我没有参加比赛,我的成绩,至少已经被冷公子追上了。”

沈进摇摇头,道:“不,今天没有比赛。”

夏远道:“股神大赛暂停了?”

沈进点点头,道:“是的。”

夏远道:“我只知道课可以旷掉,约会可以取消,天上可以只响雷不下雨,人可以只放屁没声音,却不知股神大赛也可以想停掉就停掉。”

沈进笑道:“是停掉了,比赛被推迟了。”

夏远问道:“股神大赛怎么可能因为我一个人而被停掉?”

沈进道:“当然不会因为你一个人,可是如果冷公子、小徐哥、姚琴都失踪了,股神大赛就不得不停掉了。”

夏远略显担忧的神色,道:“你是说,他们三个,也和我一样被人绑架了?”

“别着急,小朋友,我们当然没有失踪。”说话的是小徐哥。

小徐哥、冷公子、姚琴都走了进来,他们身后跟着的是古昭通、金手指和陈笑云。

看见他们,夏远笑了,露出快乐的笑容。那是一种见到朋友平安无恙后的快乐,那是一种能让每个朋友见了都温暖满足的快乐,朋友间的快乐。

夏远笑着问:“那你们怎么会失踪的?”

小徐哥笑道:“我们当然没有失踪。还不是因为你跟我们玩失踪,我们怕你真就这么失踪了。股神大赛这么好玩的游戏,如果少了你这个对手,那就太不好玩了。所以只能让股神大赛推迟咯。好像能让股神大赛推迟的办法,也只有我们四个一起失踪了。哈哈。”

夏远眼中有说不出的感动,那是朋友间最深刻的感动,这种眼神只有朋友才能懂得体会,懂得珍惜。

夏远点点头,道:“谢谢!”

小徐哥摆摆手,道:“别谢我,这个聪明的办法是姚琴想出来的,你要谢就该谢她。”

姚琴含情脉脉地看着夏远,微笑道:“你也知道谢我的最好办法是什么。”

夏远笑着道:“或许有那么一天,我真该好好谢谢你。用你喜欢的方式。”

夏远又问道:“那推迟比赛这样的事,其他基金没意见吗?”

金手指大笑道:“谁敢有意见!有我金手指在,谁敢多半句屁话。”

古昭通摇头道:“放屁!老金,你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说话还这么不要脸,别人还不是看我浦东基金的面子。”

金手指喝道:“晚辈面前多给我点面子你少块肉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

夏远道:“那个鲁泰基金呢?”

大家又都笑起来——除了冷公子,他还是那副千年不换的冷面孔。

小徐哥道:“今天早上开会的时候,鲁泰基金是极力赞成推迟比赛的。因为我们三个,玩的是假失踪。他们的那位魔鬼操盘手,这回是真失踪了。”

夏远道:“哦?”

小徐哥道:“因为他嫖妓,被警察抓走了。”

夏远道:“他这样的人还会做这么低级的事?”

小徐哥大笑道:“昨天晚上警察到酒店查房,恰巧谢林床上有一个女人。你也知道,一般选手的房间里,晚上总会有一两个漂亮女人的,所以他就被当做嫖妓带走了。”

夏远道:“警察可不会到这么高级的酒店查房,要是这样的话,你小徐哥早该判个无期了。”

小徐哥笑着叹道:“我也觉得是。可是谁让警察就偏偏查他那一间房呢!”

夏远看着古昭通,笑道:“这一定是古老师安排的吧?”

古昭通摇摇头,道:“这是进三少安排的。”

古昭通又道:“看来绑架夏远的一定是他们鲁泰基金了。谢林被抓,他们知道夏远要是出不来,谢林也得待一阵子,所以他们只好先放了夏远。既然夏远平安回来了,我们也可以放心了,呵呵。”

夏远望着他们,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