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古老师和金手指

夏远躺在酒店的床上。他在想两个人。

一个是杜晓朦。往常的现在,她应该正待在这屋子里嘀咕个没完没了,但是现在她回家了。有时候多个人在耳边啰唆岂不也挺好?他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想的第二个人是顾余笑。一个人空虚寂寞的时候,还有什么比找个朋友聊天更好?一个人在尔虞我诈的环境里待得久了,总是会怀念起半夜和朋友坐在湖边草地上聊天的时光。

可是顾余笑现在一定不待在上海了。现在他要么在学校捡易拉罐,要么跑去城市的角落,看望那些生活在贫困、疾病中的人们。

他只是怀念顾余笑而已,他不会做顾余笑,绝少有人愿意做顾余笑。他只和顾余笑去过一次那种城市的角落,可他再也不会去了,他是不敢去了,绝少有人去了一次之后还会喜欢去。

当你喝完一罐饮料,随手把瓶子一扔,旁边一个老妇人如获至宝般把它捡起来,这种情景你是否见过?一对失去儿女的老年夫妇,回忆起他们的孩子时,坐在床头无声地哭泣,这种声音你是否听过?一家几口,晚饭桌上等待做小贩的儿子归来,却突然传来儿子被城管抓走的消息,这种心情你是否感受过?

如果你去了一次这样的城市角落,你也会像夏远一样,再也不会去了,因为再也不敢去了。

顾余笑会去,敢去,敢一去再去。这样的人格,是不是足够伟大?

夏远不去想顾余笑了,他叹了口气,吸了口烟。

门铃响了。他开了门,进来的是沈进。

沈进坐了下来,说道:“今天你的水平又上升了一个层次。我很难想象得出,一个人的操盘水平可以在短短几个小时里,突破一个层次。现在的你,即使和小徐哥、冷公子交手,也未必一定会输。”

夏远道:“那对于那个魔鬼操盘手和华尔街三剑客呢?”

沈进道:“对于谢林,既然冷公子能够赢他,你就未必会输给他。对于华尔街三剑客,更加不用去理会。他们三个配合虽然完美,但股神大赛是个人对决。对于他们其中任何独立的一个,我几乎都可以赢得了,何况你呢?”

夏远道:“你应该不是专程来夸奖我的吧?”

沈进笑了起来,道:“我来是为了一件事,有两个老朋友,托我请你明天单独谈一谈。”

夏远道:“古老师和金手指?”

沈进点点头,道:“你打算先见哪一个?”

夏远道:“我如果先去见古老师,你觉得金手指会骂我不给他面子呢,还是骂古老师故意和他对着干?”

沈进笑道:“当然骂古老师了,在华东,金手指觉得有资格让他骂的,大概只有古老师了。”

夏远笑道:“那我当然先去见古老师了。”

他们俩都笑了起来。

门铃又响了,夏远打开门,门口偎依着一个骚到骨子里的女人,姚琴。

沈进笑着站起来,识时务地道:“既然你晚上生意上门,那我就先走了。”

姚琴用胸口挡住沈进,细声道:“进三少也在这儿,那我同你回你的房间。”

沈进淡淡地笑道:“我可不想同夏远抢生意,况且我房间里已经有一个女人了。我的体力,也仅够对付一个。”说着,走了出去。

姚琴关上门,房间里就剩夏远和姚琴。夏远还是躺在床上,看着她。

姚琴开始脱衣服了,夏远拉被子盖住了头。

姚琴问道:“你为什么不看我脱衣服?”

夏远道:“我怕我看了今晚就要留下你了。”

姚琴问道:“你难道不想让我陪你睡觉?”

夏远道:“不想,一点也不想。”

姚琴问:“为什么?”

夏远躲在被子里道:“因为你太老。”

姚琴其实很年轻,二十七岁,正是女人最有吸引力的时候,可是她的年纪比起夏远来,确实是老了。

你可以说一个女人不要脸,可你不能说她老。女人最恨的就是别人说她老。姚琴气得脸色发紫,突然又转为绯红,娇声道:“我就脱光衣服坐在这儿了。”

夏远道:“你是不是刚刚去过冷公子房间了?”

姚琴道:“你怎么知道?”

夏远道:“像冷公子这一座冰山,你一定想试试你的身体有没有能力把他变成热公子。可是我知道,他只会对你说一个字,滚。”

姚琴哼了一声,突然又柔声笑道:“我知道你不会叫我滚。”

夏远道:“我当然不会叫一个美女滚,我只会叫你走开。我推荐一个既不会叫你滚,也不会叫你走开的地方。花花公子小徐哥。”

姚琴果然走开去找小徐哥了。她进了小徐哥的房间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福气岛,住在岛上的人无疑是有福气的。

中国的有钱人很多,但要像古昭通那样买下整个小岛,做岛主的,也并不太多吧。

许多人以为享受生活就是吃饭店,开名车,住酒店,睡美人;可是只要他们见到古昭通的福气岛,就会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享受生活,享受人生。

每天早晨,都有专人把岛上圈养的奶牛身上挤下的最新鲜的牛奶,送到他面前。吃完早餐,如果天气好的话,他会去浦东工作。他旗下的基金有许许多多高级人才,大部分事情都不需要他亲自去做。他把很多时间放在了岛上的跑马和高尔夫球上。

岛上绿树红花,虽只是个小岛,却别样精致。每晚伴着海浪拍打着海滩的节奏入睡;每天一推开门,就能看见无穷无尽的大海。这是怎么样舒适的人生?

花香满屋,海风过窗,古昭通的会客厅让人觉得这已经是生活的极致了。

夏远望着窗外的海岸线,叹道:“福气岛的主人,真是世上最有福气的人。”

古昭通笑道:“如果你愿意,那这个世上最有福气的人愿意分一半福气给你,划半个岛给你。”

夏远问道:“古老师的这个岛花了不少钱吧?”

古昭通道:“确实不少,六千万。”

夏远道:“那古老师为什么能这么慷慨,愿意送我半个岛?”

古昭通道:“因为你是夏国标的儿子,夏国标是让我尊敬又佩服的朋友,你知道,在我这个位子上,朋友就已经不多了,更不用说尊敬又佩服的朋友。”

夏远笑道:“那如果是金手指问你要,你也会给?”

古昭通笑着道:“当然会,不过我最多只给他四分之一个岛,呵呵。可是金手指一贯的风格是只会抢,他决不会向我要的。”

夏远道:“可我毕竟不是我父亲,我只是他的儿子。”

古昭通笑着道:“你的智慧已远远超过了你的年纪。我看重你,不仅因为你是夏国标的儿子,更因为你有与你父亲一样的智慧和才能。你到你父亲的年纪时,成就一定会比他更大。我非常欣赏你!”

夏远看着古昭通,道:“如果我父亲真的有智慧,就不会被人举报坐牢,坐牢的时候也不会被人毒死了,被人毒死后也不会查不出是谁干的。”

古昭通脸沉下来,道:“你怀疑是我干的?”

夏远道:“我可以怀疑很多人,包括金手指、进三少、陈笑云,还有另外三个五虎将成员,可是我没有理由怀疑古老师。你一直都是我父亲的朋友,而且你团队运作股票的方式,与他团队的运作方式完全不一样,股市上也没什么大的利益冲突,你没理由这么做。”

古昭通微笑地点点头:“你年纪轻轻,但分析事物的缜密性,已经不亚于我这个五十多岁的人了。六年前的事我也派人调查过,举报你父亲操纵股价的信是匿名的,查不出来。那个举报人既然能拿到你父亲操盘记录的原始文件,一定是个不简单的人。当时正值严打操纵股价的高潮,我联系了一些人说明了情况,最后他还是被判了一年半。他在监狱里被人毒死,是谁也没有想到的。相关部门查了很久也没查出来,一点线索也没有。我想,你父亲既然在股市上做,不可避免地要和人结下仇怨。虽然金手指总是一次次挑战他们杭城基金,输的一向又是金手指,大家私底下都怀疑金手指,但以我个人对金手指的了解,他还不至于做这种事。沈进就更不可能了,你父亲死后,杭城基金一夜间土崩瓦解,沈进是靠自己组建了一只新的杭城基金,才慢慢自己发展起来的。他要是这么做,一点好处也没有。陈笑云,我倒是真的搞不懂他,如何能在短短一年时间里,做了深圳红岭中路的基金龙头,但他这边我也一直没查出什么线索。”

夏远道:“对于到底是什么人做的,我没兴趣去关心,因为在某些时候,某些人会自然而然浮现出来。”

古昭通笑着叹道:“我真高兴夏国标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他又接着说道:“这次股神大赛的胜负,关系到入主华东第一基金。无论哪个基金入主第一基金,都将成为股市里的绝对王者。虽然我很希望冷公子能赢得比赛,但是如果你有这实力,赢了比赛的话,我也会觉得高兴的。”

夏远道:“我很清楚自己的水平,无论和冷公子比,和小徐哥比,还有那个魔鬼操盘手比,都存在着差距。”

古昭通笑着道:“股神大赛可不仅仅只比操盘,当然,操盘是最重要的一块内容,可是预测指数和买卖股票也是很重要的。你父亲常说‘一分钱不等于两分钱,一分钱又等于两分钱’,你知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夏远眼睛亮了一下,道:“父亲的笔记上,唯独这句写在最前面的话,我始终也想不通。”

古昭通道:“这句话过去我也一直听不懂,想不通。我问你父亲时,他总是笑着说‘以后慢慢自然就会明白的’。直到这几年,我才渐渐开始明白,这句话本就是需要时间来理解的。这句话的意思是,有时候一分钱的事用一分钱做,有时候一分钱的事用两分钱做,有时候两分钱的事用一分钱做。到底什么时候该怎么做,你这么聪明的人,一定能够慢慢理解的。这句话对你应该很有帮助,你操盘太过谨慎,太珍惜每一分钱的资金,你对一分钱的事只懂得用一分钱做,这是个优点,也是个缺点。有时候一分钱的事用两分钱来做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夏远久久望着大海,突然,他笑了,因为他想通了。这句困扰他几年的话,他突然间想通了。突然间想通岂不是件令人很快乐的事?

他什么话也没说,对着古昭通笑了一下,向屋外走去。

古昭通叹了口气,缓缓道:“现在他就深不可测,那十年后又如何呢?”

浦东金融中心,这座三十层高的大厦与古昭通的海景金融大厦在同一条街上,相隔不远。

浦东金融中心里,驻扎了国内外上百家银行、基金、保险、券商等金融机构,就像是上海的华尔街。

这里也是历届股神大赛的战场。股神大赛里,走出过多少金融奇才,造就了多少股市神话!

而这一届的股神大赛,无疑是规模最空前,高手云集的一次。

国内来参赛的基金,为了接下来两个多月时间的大赛,大多在浦东金融中心租下临时办公室。

金手指没有在这租下办公室,他是直接买了下来。他买下了这里很大的一间办公室。“宁波大基金出门在外还要租房子?”他觉得这简直是一个足够大笑半天的大笑话,所以他在大笑一分钟后,就决定买下来。

夏远来到了金手指的办公室。

小徐哥正悠闲地坐在椅子上抽烟。

金手指一看到夏远,就对小徐哥道:“你到街上随便去转转,骗几个美女去玩好了,我和夏远有话要谈。”

小徐哥懒懒地站了起来,道:“金总,你这么做可就不是一般的过分啦,这也算我的办公室吧,哪有赶自己员工下班的老板?难道夏远是你的私生子?”

夏远也笑了起来。金手指假怒道:“你这死小子,再不走,小心我把你投到黄浦江里去!”

小徐哥走到门口,笑着道:“我走,我走还不行吗。我可不想被投到黄浦江里去,有本事你把我投到金三江里?”

金手指喝道:“你小子都敢直呼我名字了!”

小徐哥忙走出门外。

金手指笑着摇摇头,道:“这小子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夏远笑着道:“你是三条江,当然比黄浦江更容易淹死他了。”

金手指等夏远坐了下来,才问道:“你知道我今天请你来谈什么事吗?”

夏远道:“不知道。”

金手指道:“我就问你一句话,人人都说是我害死你父亲夏国标的,你信不信?”

夏远道:“我不信。”

金手指问道:“你是真的不信还是假的不信?”

夏远道:“不管我现在说信还是不信,你都是不会相信的。”

金手指哈哈大笑起来,道:“我就喜欢你这样说话爽快的,比起古昭通、沈进那样说话扭扭捏捏的,我头都要大好几个了。不错!我和你父亲是老对手了,而且我每次动他的股票没有一次不吃亏的。我总是骂他,不过我也是打心底里佩服他,他确实是真正的股神。”

夏远笑道:“有资格被金手指骂的人不多,被骂的人心里一定不会生气,反而会很开心。”

金手指大笑道:“你父亲也跟我说过这句话,你真是和你父亲一模一样。对于你父亲的死,我很遗憾。可我能够大声地说,决不是我金手指干的!”

夏远道:“你今天找我,就是为了向我解释不是你干的?”

金手指喝道:“放屁!我金手指无论做什么事,还需要向别人解释?!”

夏远笑道:“我很高兴我也有资格被你骂了。”

金手指又笑了起来,道:“现在你信我了?”

夏远道:“还是同样的话,无论我现在说信还是不信,你心里都不会相信。”

金手指笑道:“好,我是相当得欣赏你。夏国标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幸运!我们现在不谈这个,我们谈谈你的操盘。虽然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操盘水平已经在我之上了,本来我是没资格说你的缺点的。不过我终究在股市里待了这么多年,自己水平没怎么增加,看别人的本事还真多了不少。你有没有觉得你操盘的时候太过追求连贯顺畅,一气呵成了。这种方式在对待某些对手上是优点,但在对待一些高手上却是个缺点。你连贯的攻击下,高手会躲,会让散户们来承担攻击,你这样中途就会消耗了过多的资金弹药。狮子在捕捉猎物时,总是追追停停,消耗猎物的体力,等到猎物最松懈的时候,突然发起致命一击。前面的一切只是铺垫,胜败就在最后一击。股市里从不讲究过程,只要结果。你这么聪明的人,一定会明白我的意思。”

夏远笑了,很舒畅地笑了,说道:“我明白,谢谢你。”

金手指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