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罗布人村寨
第一节沙漠中的海子
“亲爱的,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怎么,腻味了?”
“是啊,在这种地方待着,太不方便了。既没有网络,也没有电视,再这么下去我可受不了!再说,你不是还得打理公司吗?”
“我的公司可不用你操心!只是,这地方确实有些古怪。”
“是啊,这里居然没有一个年轻人,全是一群老头子。还有咱们雇的那两个人,这几天也不知道死哪去了,怎么也找不到。现在语言又不通,天天只能待在这破地方,连说话的人都没有,我真的很想回去!”
“怎么走?这四周全是沙漠,没有驼队和向导,我们恐怕一走出这里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说话的正是上海来的徐闻和他的小秘小许。
三天前正是他们从沙漠中救起了湿漉漉的楚风和凌宁。当时,楚风和凌宁昏迷不醒,而楚风身上又受了重伤,向导奥尔德克老人不由分说,指挥两个驼工,带着众人改变方向,七拐八弯之后,当天傍晚就到了这个村子。
刚开始,楚风时而昏睡不醒,时而梦话连篇,还发起高烧,看起来伤势很严重。徐闻他们想送楚风去医院,却被罗布老人拦下。
徐闻知道,楚风的伤势,恐怕还没走出村子,就会一命呜呼。无奈他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任由罗布人在楚风身上涂抹奇奇怪怪的药。
说来神奇,这些药一上去,楚风的烧渐渐退了,呼吸也均匀了许多。他慢慢安静下来,沉沉睡去。老人话不多,只是每天按时上药,期间楚风有几次恢复意识,大概因为疼痛又昏睡过去。不过,他的气色却是一天比一天好。
徐闻和小许的话断断续续传入楚风的耳中,他渐渐恢复意识,却头痛欲裂,身上也好像撕裂开来,除了痛,几乎感受不到手脚的存在。无奈,他只好先缓缓睁开眼睛。
好在光线不是很刺眼,让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一层层密密麻麻闪着银光的树叶微微摩挲,从树叶间隙还能看到点点星光闪烁!
这是在哪?
楚风觉得仍在梦中,他稍稍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痛!
“哟!醒了!”甜腻的女声传来,随后一个瓜子脸的女子凑到楚风面前,后面还跟着一个青年男子。男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倒是女子脸上有一丝欣喜。
“这……”楚风的嗓子沙哑,根本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男子倒似知道楚风要问什么,很是冷酷地回答,并示意女子给楚风倒水。
楚风感激地笑笑,就着女子送到嘴边的杯子,慢慢地喝了两口水,虽然吞咽时,揪得全身疼痛,但是,几口水下去,嗓子舒服不少。
女子是个嘴快的人,也不管楚风能不能回答,啪啪说了一堆。
“哇!你们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浑身湿漉漉地出现在荒无人烟的沙漠上?要不是刚好碰到我们路过,你们就死定了知道吗!这里是罗布向导带我们来的。刚找到你们时你们都发着高烧,幸亏那罗布老人的药,尽管看着恶心兮兮却很管用!……”
楚风被她这么一吵,渐渐回过神来,顿时一惊:凌宁哪去了?这一想,顿时心中有些害怕起来,挣扎着要坐起来。可惜,他的身体不允许,胸口顿时传来火辣辣的疼:“咳咳咳!”
女子还在叽里呱啦地自说自话:“你这人真奇怪,躺了三天,刚刚醒过来,就爬起来,你伤得这么重,怎么可能……”
楚风听她这么一说,更是着急,自己伤成这样,凌宁是个小姑娘,还不知道伤成什么样,又想到恩师,更是挣扎得历害。
“她没事!”那男子开口道。
“啊?”女子一脸茫然,不知道这两个男人打什么哑谜。
“和你一起来的女孩没事,她没有受伤,只是昏睡。”男人显然是对楚风说的。听到这一句,楚风安静下来,但还是没有躺回去。“好了,小许,你先下去吧,我想跟他谈谈!”后面这句是对那女子说的。
那女子还想说点什么,一看身边男人那严肃的表情,没敢再提,转身到门口,还真是“下去”了。
看着她的头越来越矮,直到消失在自己面前,楚风惊讶了一下,想看个究竟,却又牵动伤口。他掀开衣服,才发现自己的胸口有一道尺许长的伤口,也许是被什么东西刮烂的,皮都往外翻着,不知道给上了什么药,倒也不流血。
那男子赶紧过来扶住他:“你受伤太严重,现在还不能动!”
楚风就势仔细环顾了自己身处的环境,这屋顶似乎是一棵树的树冠、四周的墙则是红柳、芦苇和树条编成的,尽管制作者的手很巧,但还是有一些红柳枝条冒出来。身下应该是一张简陋的木床,床不高,垫着一张不知什么动物皮拼成的皮褥子,很是柔软。
楚风发觉,自己刚才的挣扎似乎令头顶的树叶发出了一阵轻微的“沙沙”声,他心中有些底了。“这里是——罗布人村寨?”他狐疑地问道,声音虽然沙哑,但好歹能开口了。
“应该是吧!语言不通,我也没搞清楚这里到底是哪儿,但是这里人的生活习性跟书上介绍的古罗布人一模一样。”男子看楚风不咳了,将他放平躺下,伸出自己的右手,“介绍一下吧,我叫徐闻,上海人,来这儿旅游的。”
楚风试了试,自己的右手似乎可以动,便伸出来与他相握:“楚风……”
徐闻听了笑笑,忙说:“等你好点了,再细说。”他见楚风一脸焦虑的神情补充道:
“放心吧,她没事。发现你们时,你身上的伤十分严重,浑身青肿,单从那罗布老人给你用的药量就可以看出来,你的伤比她重多了,你都没事,那小姑娘更应该没事的。”
楚风听了这话,心下稍安。
徐闻看楚风没有什么睡意,就简单交代了这几天的事情。
他们虽身处沙漠腹地,但是,这里水泊纵横,水草丰美。
徐闻两人早已迷失方向,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他们刚刚到这儿的时候也是惊讶非常——怎么沙漠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这两天徐闻见了其他人,还和村民们一起上独木舟去打鱼,到了傍晚,也有人邀请他们参加全村烧烤大会。但这个村子里没有一个人会说汉语,而那两个会说一点汉语的维吾尔族驼工进了这里后就不知所终。他只能跟这里的人比比划划交流个大概意思,却没法得知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这个村子里一切都十分原始。除了楚风身处的这间树屋,其他的屋子,如果能称为屋子的话,都是用芦苇糊着湖里的黑泥搭建而成,看着摇摇晃晃,风吹吹就能倒似的。而且那湖泥的腥味直冲鼻,说实话,别说他那位娇气的女伴了,就连徐闻自己也差点受不了这儿。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这村子的异状,好奇心使得他容忍了生活上的些许不便,他一直在等楚风醒来,这样,也许可以多个合作伙伴!
“三天?出事那天好像是——7号,那今天是6月10号?”楚风想起刚才小许说他躺了三天,自言自语地在推算日期。
“什么啊,今天是6月11号了!”耳尖的徐闻听到了他的低语,马上笑着纠正他。
楚风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一动。
这徐闻和他的小秘小许两个在这儿已经当了三天的哑巴,好不容易有了个可以交流的对象,本欲跟楚风好好聊聊,可是楚风得知他对此地也一无所知之后,心中大失所望,加上身上伤势确实不轻,脸上就带出疲惫不堪的气色来。
对方一见,想到他是病人,暗道一声惭愧,马上叮嘱他好好休息,便沿着先前小许的路线,“下去”了。
楚风看着他一点一点地矮下去,直到消失,心中不禁胡思乱想: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和罗布泊地区有一个奇怪特质——沙漠中存在不少大小湖泊,本地人称为“海子”。这在世界其他沙漠地区是非常罕见的。可在新疆的沙漠腹地,即便是荒凉得如同月球背面的罗布泊盐碱荒漠,如今的荒凉也只是最近几十年水消失之后的场景。数十年前有水的时候,即便周边全是死寂的荒漠,海子边缘依然是芦苇飘荡、生机盎然。
罗布人的事楚风自然知道。这些罗布泊地区的土著居民,尽管生活在沙漠腹地——号称死亡瀚海的盐碱荒漠罗布泊的中心,他们依然以打鱼为生。千百年来他们与世隔绝,直到公元1751年才被世人发现。
罗布人一直跟着罗布泊逐水草而生,传说中他们走亲访友既不走路也不骑马,交通工具是特制的“卡盆”(用一根胡杨木凿空而成的独木舟)。他们乘坐“卡盆”在水里来去,靠打鱼为生,颇有些类似威尼斯水乡的韵味。直到罗布泊完全干枯之后,罗布人才不得不迁徙到塔里木河下游栖身!
罗布人虽然早年有着自己的语言文字,但到了民国初年时就已融入了当地维吾尔族。
可是这里怎么会出现完全符合古罗布人生活习性的树屋?难道洪水把自己冲到了尉犁县的那个旅游景点了?
位于库尔勒市东边70公里处的尉犁县墩阔坦乡的塔里木河河畔有一个仿古村寨。那里生活着20多户自称罗布人后裔的人。他们倒是所有的生活习性全都模仿古老的罗布人。难道自己昏迷期间被徐闻的向导带到了几百公里之外?
由于罗布人的生活区域与古楼兰国重合,便有人猜测他们是古楼兰国的遗民。但是,跟考古发掘证实的楼兰人的文明水平相比,当年突然出现在清朝平准格尔叛乱军队面前的罗布人实在是太落后了。当时,罗布人完全处于原始状态,这令人很难相信他们是那个曾经高度发达的沙漠古文明的继承者。
尽管楚风一直在胡思乱想,但是,他的潜意识里已经认定这就是罗布人的树屋。也是,世界上也大概只有罗布人建造的树屋,才能让人感受如此自然舒适。现在已经到了一年当中气温最炎热的六月中旬,但是,在这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燥热。那自然的树冠屋顶,不仅能让星光点滴洒在人身上,还能让清风毫不费力地与人亲密接触。
被这清凉的微风包围,楚风觉得很舒适,很放松。不久睡意袭来,他很快便安然入睡,一觉到了大天亮。
显然,第二天他感觉好了很多。醒来后,他试了试自己的腿脚,还好,没有想象中的糟糕,似乎没有骨折。
楚风努力攀着床头的柱子站起来,胸口还是火辣辣地疼,但并没有出现昨天晚上那剧烈的咳嗽。他缓缓地吸气、缓缓地呼出,努力平复自己的动作给胸口的伤带来的牵扯。
此时他才看到,胸口的伤竟然已经有一些愈合的迹象,这么快,好像自己被救才三天吧,这么严重的伤竟然就快愈合了?
楚风努力迈出自己左腿,试图走上那么一步两步。可是双腿绵软得好像泥巴一样,即便他脑子里再怎么下命令,那条腿也迈不出去半分。楚风的心忽地凉了!这腿不会、不会废了吧?
“不要着急!小伙子,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吗?你的伤很快就会好,但不是现在!”随着这声音,一位满脸皱纹的老人出现在楚风的眼前。
第二节罗布人的神奇伤药
“您是?”看到老人进来,楚风用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坐了起来。
“您叫我奥尔德克就行。”老人笑眯眯地说。他就是此前给徐闻驼队当向导的那位罗布老人,也正是他带领大家来到这个沙漠中的神秘村子。
“您好,奥尔德克尊长!”楚风还是略懂一些民族礼仪的,他对着老人躬身行了一个抚胸礼。
“哦,真是不敢当,尊敬的客人、给我们带来好运的使者!”老人连忙谦恭地回了一礼。出于尊敬,他甚至把身子躬到了膝盖以下。
楚风一惊,他深知这样的礼节有多么地隆重:“哦,不,尊敬的奥尔德克长者,您这样太折煞我了!”
“尊敬的客人,请直接称呼我奥尔德克。您是给我们全族带来好运的天神使者,请您务必接受我来自内心的敬意。”
奥尔德克老人的话不但没有解开楚风心中的谜团,反而使他更糊涂了。楚风张嘴欲言,老人挥手止住:“尊敬的客人,您的疑惑待时机成熟自然能得到解答,现在,让我来给您换药吧!”
说着,老人从身后拿出一个大盆,盆里有些藻泥似的东西。
老人一直隐藏在身后的手中竟然抓着一只身长一尺多的沙蜥。只见老人捏住沙蜥上下颚的开合处,扒开沙蜥的嘴,又把一株不知名的小草在沙蜥鼻子上一拂。此时,沙蜥那本来黏在牙齿上令人恶心的唾液便滴滴答答地落在了盆里,即便楚风,此时也不免有些作呕。
老人等唾液分量差不多了,丢下沙蜥,将盆中之物好一阵搅拌。那沙蜥被丢下后就那么老老实实地蹲在那儿,一动不动。
楚风强忍着恶心,让老人把那些东西糊到自己的伤口上,曾经军营沙漠训练的经历使他知道罗布老人药方的可信。不过令人惊奇的是,这东西似乎很快就被伤口吸收了,胸口的药眨眼间迅速减少。
老人见他惊讶的目光,笑而不语。
楚风心头一动:“尊敬的长者,不知道我的同伴现在怎么样了?”
“哦,那个花朵一般的女孩子啊!她很好,并没有受伤,只是睡觉的时间长了些,等一会儿就会醒来!”
话音刚落,就听外边一阵嘈杂声,尤其响亮的是一个高亢的女声:“楚风!楚风!你在哪里?”
老人对着楚风一笑,转身出去。楚风苦笑,这小丫头,还是这么毛躁。还好,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
凌宁此时焦急无比,就在刚才,她做了一个噩梦。
在梦里,她害怕极了:想逃,却怎么也迈不开双脚;想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有生以来她从没这么害怕过!一双双发绿的眼睛盯着她,似乎只要她一动,它们就会扑上来把她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她不敢动!早在见到这些可怕的绿眼睛妖怪时,她的双腿就已经软了。只是,心里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快!快逃啊!来不及了!
可是她却丝毫动弹不得,正在她急得哭出来的时候,终于,一双宽厚有力的臂膀把她从这可怕的境地中救了出来。
那些可怕的绿眼睛妖怪不见了,眼前却出现了水、很多的水!连天的大水!那巨大的水浪当头压下,就好像一头咆哮着的狰狞巨兽张着大嘴,将他和她一口吞入腹中,这使得她禁不住肝胆俱裂……
凌宁一下子坐了起来。这里当然没有什么绿眼睛妖怪、滔天洪水,只有重重叠叠的树冠在自己的头顶,没有剥皮的胡杨木柱子密密地排成墙,间隙里还糊着黑糊糊的湖泥。
看着这陌生的景象,凌宁的心从一开始的慌乱变得越发紧张。
眼前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黑塔一般的桑布队长不见了、有点爱现的王聪不见了,就连时不时跟自己斗一下嘴的林威廉也不见了。最最重要的是,楚风不见了。
一起床便冲出木屋的凌宁,根本来不及仔细打量自己身处之地,只是在看到一群面目不同的人后,心中一紧,禁不住放声大叫。
这叫声果然管用,她很快就见到了楚风。她忘了周围的一切,只顾死死地盯着床上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
这个男人因为失血过多又在水里长期浸泡而脸色苍白的模样,让她心疼不已,泪水在眼圈里打转。
“你没事吧?”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询问对方。
一听楚风的声音,凌宁再也忍不住,扑到楚风床前,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她这模样,让楚风哭笑不得,只好伸出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没事。我没事,你也没事。你再哭下去,眼泪就要把我的床淹了……”
凌宁破涕为笑,但又板起脸,埋怨道:“一点也不好笑,不会讲笑话就不要讲。”
说着,两人相视一笑。
这一刻的感觉很奇妙,两人心中突然同时升起一种心有灵犀的默契。
凌宁天性也不是个扭扭捏捏的女子,就大大方方、仔仔细细看了看他身上的伤。
这么一来楚风才注意到,他身上被刮烂、刮伤的地方足足有一二十处,只是其他地方均没有胸口伤得严重罢了。
上药的罗布老人才不过处理了胸口这一处伤口,其余伤口还没有来得及上药,就被凌宁打断。
凌宁这么近距离一看,哪还不知道自己打断了什么?她指了指罗布老人放在地上的木盆:“是这个吗?”
看见楚风点头,她拿过来便试着用手抓着药往楚风伤口上敷,楚风想起刚才那老人放入盆中的恶心之物,“呃——”想要提醒凌宁,却终于没有说出口。
看着越来越熟练地帮自己处理伤口的凌宁,楚风心中冒出一股欣慰:小姑娘长大了啊!想起一个多月前在机场遇到的凌宁,再看看眼前的凌宁,只不过过去短短的一个多月而已,这小姑娘竟然转变这么多!楚风忆及往事,微笑着摇摇头。也亏得这丫头坚持了过来,就这么短短的一个多月,她经历了多少生死关头啊!
凌宁却误解了他的摇头:“怎么?弄疼你了吗?”小脸上满是小心翼翼和愧疚。
“没有!”楚风回过神来看着凌宁越来越小心的动作,心中一叹:还真是难为她了!脸上也露出欣赏的表情。
凌宁虽然不了解眼前之人嘴角突然出现的那丝莫名其妙的笑意,但她却不会误解对方眼中的欣赏之意,这种眼神,让凌宁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略微有些苦涩。她心知楚风此时对自己的观感已全面改观,这无疑是个好消息,但此前他多次救自己很明显不是出于什么浪漫的目的,而是单纯地看在自己叔爷爷的面子上,这让一个爱做梦、爱幻想的花季少女怎一个心碎了得?
第三节身处何地
就在凌宁仔细处理楚风身上伤口的时候,离此地约200公里的罗布泊盐碱荒漠某处,在太阳的直射下,一个黑影狼狈地现出身形来。
这里没有任何遮挡,生命气息比世界上最大的沙漠——撒哈拉大沙漠还要少。本来这样也没什么,可不知怎的,也许是偏磁现象的影响,竟然使习惯于生存黑暗中的影子失去了自己最大的凭借,十分实力竟只能发挥出三分来。
此时,飘忽的黑影正在当初曾经爆发洪水的地方仔细寻觅着,那影子十分淡薄,一阵风吹过,黄沙漫起,影子在风中柔弱地飘摇,似乎随时有可能消失。
尽管在此地特有的黑风暴的干扰下,当日洪水的痕迹已经荡然无存。但有一句话说得好:凡是存在的就必然会留下痕迹,关键是看你找不找得到。黑影已经找了好几天了,近乎一无所获,但长期的严酷训练使他面对目前这种状况也依然很平静。他双目如鹰,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这个黑影在找痕迹方面非常擅长,极度的缺水已经使得他嘴唇深度开裂,他却精准地找到了当日楚风出事的地点。
很快,他的手中就多了一丝纤维,这是一根棉布的纤维。看到这个,他眼睛一亮。虽说在此处他的实力被压制,但他还是很有信心完成任务。
经过仔细搜寻,又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他放下心来,抬眼而望,似乎看见200公里外楚风等人的笑颜。
相比于黑影的自信,正在几百公里外,且末县“6·6”事件救援行动指挥部的总指挥齐治国就要紧张得多。
齐治国此时正在迅速布置第四波地毯式搜寻行动。自从当日事发到现在,他还没合过眼,一双眼睛已经熬得通红。
在这个地方待了将近20年的齐团长深知这里的恐怖。罗布泊地区和昆仑无人区、百慕大三角等世界有限的几个地方一样,存在奇异的偏磁现象。
所谓偏磁,就是明明你按着指南针走直线往正东方而去,可这却是你的错觉,事实上你已经偏离了正东方向10几度到20几度不等的角度,所以进入其中的人极其容易迷路。这样一来,指南针不仅不能帮助人辨明方向,反倒成为了令人迷路的帮凶。最令人郁闷的是GPS定位系统竟然在这里时灵时不灵。
已经第五天了,老天保佑,小风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当日齐团长虽然亲眼见到楚风、凌宁两人被洪水卷走,但他心里依然祈祷奇迹发生。
想到这儿,他不禁想起当日一路奔逃时的遭遇。当时他们所有人在楚风两人被洪水卷走之后,第一反应是去救人,可是洪水势大,他和桑布只好让大家上车后撤。
在奔逃的途中,他们前面出现了一丝昏暗的灯光,三辆车上的人都看见了,看着像是就在不远的前方。三位司机都踩着油门奔那儿去,可就是到不了。时间一长,大家感到很玄乎,威廉在汽车后座上猛画十字。好不容易5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到了灯光所在,到那一看,居然是几栋农宅。
而就在他们看到房子时,天色突然大亮,就好像他们一下子从黑夜直接到了白天,而且身后一直若有若无的水声也忽然消失。
心急如焚的大齐来不及惊诧这些不可理喻的事情,急忙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这一问才知道,他们慌不择路,竟然向西南方向奔逃了近500公里,来到了且末县城的郊外。
大齐当时什么都顾不上想,连忙联系基地领导和鄯善指挥部的人,双方听闻此消息都大惊失色。纷纷通过自己的影响力,出人出力全力寻找失踪的楚风、凌宁二人。
凌宁和楚风不知道外边的情况,而且楚风受伤不轻,需要休养,就先安心留下来。
这天,凌宁习惯性地帮楚风上好药,出门碰上罗布老人奥尔德克正端着一大碗鲜香浓郁的骨头汤进来。老人没多说什么,放下碗,吩咐楚风多吃点便又离开。
自打这碗骨头汤一进来,楚风立刻没心思关注别的事情,他的肚子早已咕咕直叫,从他清醒过来之后,只吃了两顿颜色黄黄的粥。不是人家不给吃,是怕他刚刚结束昏迷的身体承受不了。现在可能是觉得他的身体可以承受了,晚餐终于给他端上了肉食。等到老人离开,楚风再也顾及不了什么形象,直接伸手大吃起来。
说是骨头汤,其实是用细嫩的羊羔肉大火清炖而成。吃过新疆清炖羊肉的人都知道,那味道,可真是一绝。要说这罗布人原本是吃鱼的,不怎么吃羊肉,可后来渐渐被维吾尔族同化,不仅信仰改变了,就连饮食习惯也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总之,这碗骨头汤还真是地道。那羊肉是鲜、滑、细、嫩,入口即化,还没有一般羊肉很难去除的腥臊之味,好吃得差点让楚风吞下自己的舌头。
很快,这一大碗连汤带肉都进了楚风腹中。
不得不说,这罗布人的伤药还真有其独特的地方。楚风身上多处伤口都挺严重,没想到几天工夫竟然好了大半。
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的楚风扶着床周围的木头柱子,一步一步从床边来到这木屋的门口。
这一到门口,楚风整个人就如同石化了一般。尽管早就有心理准备,知道自己身处的这棵胡杨树,既然能够在其树杈上建成一个这样大的树屋,那么必然不会小了,说不定是一棵千年胡杨王。而现在还生长着千年胡杨王之处一定会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水草丰美的地方,但眼前这一切还是大大超过了他的预知。
离树屋不足两米之外,就是一个大湖,一眼望不到边。天空中一群又一群白色的鸟在盘旋,这些鸟儿还时不时发出那类似海鸥一般清脆的叫声。这叫声楚风并不陌生,自从他清醒之后,便时常能听见它们的鸣叫。
湖边长着成片的芦苇,迎着清风摇曳。此时近黄昏,无数的野鸭收起翅膀,在那临近湖岸的水面上静静地待着,随波浮沉,闲适又安逸。
树屋的左右,不远处零零散散坐落着十几间芦苇搭成的房子,房屋低矮、简陋,而且还有着挡不住的青色透出来。按说起来,如果是旅游区,屋子搭建时间应该不长,可为什么会给人一种古朴、深沉的感觉?尤其是此时还有几丝薄雾飘荡在村中,让整个村子虚幻不实起来。
这里绝不会是尉犁的那个旅游景点,那儿的房屋虽然仿古,却都很结实,而且那种“古”味儿一看就是做出来的。不像这里,好像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沉重!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还没等楚风回过神来,两艘卡盆在两位熟练的罗布人船工的操控下分别从左右两边的芦苇荡中冒出来。眼见卡盆即将靠岸,原本空无一人的岸边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二十人来,待小船停稳之后,大家纷纷上前帮忙固定。似乎此次收获颇丰,船上的船工兴奋地喊个不停,他每喊一句,岸边的人群便爆发一声欢呼!
两艘“卡盆”上的船工并没有让岸边的族人等多久,便各自从自己的船上抱起一条一米多长的大鱼来,勇士一般将其高举过头频频示众。
这鱼一拿出来,岸边的气氛暴涨,大家欢呼着、咆哮着、跳跃着。从船上下来的两人得到了英雄般的待遇。
不过很显然这两艘卡盆的收获并不仅仅只有这两条大鱼,船上的人下来以后,又有几人跳上独木舟,将其他大大小小数十条鱼全都取了出来。
楚风面色怪异地看着岸边的人围着这两位“英雄”呼啸而去。刚把目光收回来便看见脚下有一个人正冲着自己微笑。
说脚下,是真正的脚下。这胡杨木并不是主干高大的树种,它的树冠可以很高很宽大,但主干不高。树屋最多也就离地两米左右,因此身高不足1米80的徐闻正好站在楚风的脚下。如果换一个角度看,搞不好人家会以为楚风踩着人的头呢。
楚风慌忙往后一退。
徐闻也不客气,三两下爬上树屋,一屁股坐在了唯一的一张树墩板凳上。
“楚先生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啊,看来原本的身体底子不错!”徐闻没话找话。
楚风微微一笑,也没答话,而是经过了几秒钟的沉默后,突然直奔主题:“徐先生,多谢你救了我和我的同伴,现在我们的处境是一样的,多余的废话就不说了,你是不是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徐闻没想到他这么直接,闻言愣然,很快便苦笑着回答:“楚先生还真是快人快语,不错,我们来的时间不短了,而且你也没有大碍,按说他们早该把我们带回去,可至今没有动静。”
“你说的他们是指?”
“我雇用的两位维吾尔驼工、他们的十四峰骆驼和我的老罗布人向导。本来我们约定从若羌县的阿尔干出发,到楼兰古城,再返回阿尔干,一共三天的行程。如今仅仅是在这里我们就耗费了这么多天。这其中尽管有你们需要救助的原因,但我总觉得这里的人有故意留下我们的嫌疑。”徐闻不是笨蛋,他能够年纪轻轻便拥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公司,证明他的观察力和头脑都有着过人的地方。
楚风听了,沉吟片刻才开口:“很抱歉,因为我和我的同伴的缘故,害得你们耽误了行程……”本来楚风下一句是想说自己回到城市后可以补偿对方的损失,可一抬眼看见对方嘴角出现的那一丝讥诮之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心知此人可能身价不菲,这话不能说,说了倒使人小看了自己。
一想到此,楚风马上话锋一转:“却不知徐兄有没有打听出,这儿位于哪里?”
“因为语言不通,我至今也没打听出来此处是哪里,只知道是一个罗布人村庄,似乎离若羌县不太远,因为我们在若羌县找到那位老罗布人向导时,他身边还有一个女儿陪着。从阿尔干出发时,他的女儿并没有跟我们一起,可今天,他的女儿也到了这儿,据说他们明天要举行一个婚礼,这老汉的女儿就是新娘!”徐闻虽然不知道此处的具体位置,但从当初到这儿的行程和老汉女儿的脚力来推测,这儿应该还在离若羌县不远的沙漠中,很有可能是塔里木河下游的某处湖泊边。
“这不可能!”楚风听了他的推断,当时便失声否定,“这么大的湖泊,塔河下游怎么可能会出现,我原以为这儿是博斯腾湖岸边。塔克拉玛干沙漠里,只有这个顶着我国最大内陆淡水湖头衔的湖泊,可以有我们眼前这股气势。”
“其实这个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只有你面对的方向湖面平整、湖水深些,只要你走出这个树屋就可以看见,两边一公里和对面三公里外就几乎全是滩涂了,间或还连着一些星星点点的小湖泊或者小水塘,我跟着他们去打过鱼,真是神奇的经历,那鱼竟然会自己蹦上来让你抓。他们管这些统统叫什么?哦,对了!叫‘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