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楼兰王陵?
第十三节 麻扎村的小羊倌
阿合买提江今天在放羊的时候看见了很多人进村,麻扎村是一个旅游景点,也是一个圣地,但阿合买提江觉得这些人既不是来朝圣的,也不是来旅游的。他赶着羊儿回羊圈,一边走着,一边想着那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阿合买提江今年12岁,上小学六年级,村里的小学放学早,进入夏季以后,他每天下午放学后就多了个任务,就是把家里的那二十多只羊带出去吃草。本来像他们家这样半农半牧的家庭,羊,早已圈养了,不过到了夏季,漫山遍野的青草,不让羊吃也可惜了不是!所以村里的孩子们放学以后几乎都有这个任务。别看阿合买提江年纪小,他可是有7年“牧龄”的羊倌儿了。
进村的这些人是坐汽车来的,坐的还都是大马力的越野车。自从村子里开发旅游以后,阿合买提江的眼光也越来越开阔起来,他的小脑袋瓜里正在分析,而他的羊儿们正乖乖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看见那些人进村以后就没出来,就坐在村口的一块大青石上休息,他想等着那些人出来时再看看那车,是不是自己认识的牌子。
“喂——阿合买提江,你坐在这里干啥呢?!”就在这时,楚风他们的车进了村口。
“木合买提大叔,你回来了!我爸爸呢?他回来了没有?”阿合买提江看见村长眼前一亮。
“你爸爸他们在后面,很快也就到了,坐在这儿干啥,快回去,帮你妈妈干活,快回去!”楚风这才知道村长叫木合买提。
车子很快从阿合买提江身边驶过,一会就到了村长家。这是个典型的维吾尔农居:低矮的土胚房,房前有个院子,房后有个羊圈,院子左边还有个晾晒葡萄干的晾房。
进了屋,房子里面还是收拾得挺干净的,地下铺了瓷砖,进门就是大炕,炕上放了一张炕桌,墙壁上挂满了具有维吾尔风格的五颜六色的挂毡、壁毯,炕上铺的也是鲜艳颜色的毯子。虽然有一点微微的腥膻味,但着实漂亮。
没等楚风打量完这房间,一位看上去40多岁的维吾尔族妇女提着一壶奶茶,端着一盘子馕走了进来。
楚风猜想她可能是村长的妻子,一问,果然是。
村长的身材还算苗条,他老婆的腰可就比水桶细一点儿,不过,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容貌。
楚风看见馕和奶茶,就明白这是今天的晚饭了,这里的民俗都是这样,炕上吃饭,吃完了把炕桌一撤,就可睡觉。谢过了村长夫人,他与司机小王两个脱鞋上炕。这时,村长走了进来。
他不知道教授是个什么样的官,但看见今天在现场,那些汉族人听说楚风是教授,都表现得很尊敬的样子,就知道眼前这人来头肯定不小,他很客气地进来说:“呃——尊敬的客人,今天我们没有准备,没有杀羊,刚刚我听说,我弟弟家今天宰羊了,请等一下,我到我弟弟家拿些羊肉回来炖上,今天的晚饭就要晚一点了,客人们要是肚子饿了,就先喝点奶茶、吃点馕吧!”
楚风知道,游牧民族的吃饭很简单,一般就是就着奶茶吃馕,有时候再就一点葡萄干和水果。要是有客人来了,就宰羊招待。自己来得很突然,如果现在宰羊炖上,吃饭可就真的很晚了,他连忙婉拒,说就吃这些很好,不用麻烦了。木合买提不肯,执意要去拿羊肉来炖,说着就去了。
小王对楚风说:“没事,楚教授,我们这里就是这样的,咱们到他们家,就是他们的客人,你不吃,他反倒不高兴了!”说着,给楚风和自己分别倒了一碗奶茶。
楚风其实现在对羊肉不感兴趣,他想吃点水果,不过看来这个愿望有点儿奢侈。现在城里的时新水果有各地一些早熟品种的杏子、草莓,本地没有草莓,杏子可能还没熟。他听了小王的话,没说什么。
小王见楚风端起奶茶便喝,没有一点儿不适应,因此前得到队长的交代知道这位是南方人,现在看楚风的眼神便带着点儿惊奇。楚风回过神来,看见他那眼神,明白他在想些什么。笑了笑,也不解释。
小王觉得这位教授很奇怪,首先,他很年轻,年轻得不像教授,其次他没有那种文化人的清高和架子,刚才来之前他们就在一起搭帐篷,楚风的动作很熟练,明显是干过这活儿的。再次,他说话也没有那些以前见过的教授那么深奥。但楚风如果不带笑容,面对他的人就会感觉到有压力,这种压力他在桑布队长暴怒的状态下也曾经感受到过,所以他觉得这位很奇怪。
楚风在路上已经知道小王名叫王聪,今年才24岁,当他说出自己的真实年龄时把楚风吓了一跳,因为从外表看来,他怎么也得30多了,由此可见野外考古工作的辛苦。
他大概知道小王心里在想些什么,心里笑笑,并不解释。
小王决定主动点儿,打破这个沉默:“楚教授,您是南方人吗?”
楚风点头:“没错,我是南方人,不过以前曾经在新疆当过兵。”
“原来是这样!”小王这才解了疑惑。
两人吃了点东西垫了垫,楚风看看外边天色,虽然太阳已经下山了,但天还没黑,就想在村里走走。小王怕他有个闪失,也跟了出来。
村里的主道两旁,都是用黄粘土建造的低矮土胚房,与村长家的差不多。这种建造,保留了传统西域民族传承上千年的建造习惯。也有新一点的砖房,如鹤立鸡群一般,立在一群土建筑中。
才走几步,楚风就看到了一个圆顶的清真寺。这个清真寺不算大,有大概有两三千平方米,不少人在里面做“乃嘛兹”(做礼拜)——新疆的清真寺真可以算得上是世界之最了,大大小小有2万4千多个。听到里面传来的带着节奏的唱经声,楚风不禁加快了脚步。
这唱经,也是一门学问,伊斯兰教徒中经常会开展唱经比赛,这唱得好的,还真是能唱出音乐感来。楚风对伊斯兰教还是有点儿了解的,他一听这声音,就知道这唱经者功力非凡,说不定是一位大阿訇,他不想引起误会,所以快速离开清真寺门前。
村长家离村口不远,走了几步就到了村口,楚风看见,他们进村时看到的那个小男孩还坐在那块大青石上。他走过去,看着那男孩笑了笑,男孩却没理他,他专注地盯着村子里的某个角落。
其实阿合买提江正在纳闷:怎么等了这么久那些人还不出来。虽说村子后山有几个千佛洞,可是里面的壁画早就被人撬的撬走,受潮的受潮,搞得没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洞窟,有什么好看的,很多人转一圈就出来了,要不了一个小时。可现在那伙人进村三个小时了,也没见出来。
倒是不久前跟村长木合买提大叔一起进村的那两个汉人走出来了,他们一看就是闲得没事到处逛的家伙。“哼,我才不理他呢!”阿合买提江心想。
楚风并不知道小男孩的心理,他迅速爬上了那块至少有好几吨重的大青石,站在大青石上,眺望地势稍稍偏低的村子。此时,太阳的最后一丝余辉正照射在村后的山上,那山也是红色的,这会子正发出五彩的霞光,笼罩在村子上空,还真有一点儿神圣的味道。村里正是晚炊时分,袅袅炊烟从家家户户的烟囱中升起,房前屋后的杨树、苹果树的叶子随着微风轻轻摆动,整个村子古朴、宁静。
楚风凝视着这个至少有1700年历史的古村,感受到了迎面吹来的晚风,不由猛地张开双臂想把它抱住。他从心底里感受到了一种由衷的喜悦,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阿合买提江被身后楚风的神情动作吓了一跳,“哧溜”滑下大青石,飞奔回家。
楚风看见小男孩的动作,不知是被自己吓的,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楚风在石头上舒展了一下身体,不由心中称赞:这里还真是一个世外圣地啊。
天色渐渐黑了,村长急匆匆招呼他们回去:开饭了!
这顿饭,村长没少下功夫,桌上除了一盆清炖羊肉外,还有一盘子抓饭、两个小菜。维吾尔人自己是不种菜的,小菜要去外边买,而这个村子被那个吐峪沟大峡谷隔断了与外界的联系,出去一趟很不容易。这小菜也就格外珍贵。
村长全家也上了炕,楚风知道维吾尔人的习俗,吃饭前要祷告,他入境随俗地跟着这一家人举起了双手,在口念感谢真主之后,双手在脸上虚抚一下,这样就可以开吃了!
还别说,这些饭菜都很可口,让楚风和小王大快朵颐。村长见他们这样,颇为满意,一直笑眯眯的。
楚风知道,维吾尔人吃饭时很喜欢一边欣赏着歌舞一边吃,就问:“木合买提大叔,你们怎么不唱歌了?是不是见我们这些外人在,有些害羞了啊!”
木合买提听他这么说微微一下:“啊呀!远方来的尊贵的客人啊,实在是对不起,老汉我以为今天辛苦了,你们要早点休息呢!招待不周啊!这样!如果客人不嫌弃,我就给你唱一段木卡姆!”说着,他转身取下墙上挂着的都塔尔就开始唱起来。
自从维吾尔十二木卡姆被联合国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之后,这十二木卡姆就出了名了。但很少有人知道,十二木卡姆还有一些地域性变体,这吐鲁番木卡姆就很有特色。它的一些曲调与内地汉族曲调十分相似,常常混杂出现陕西、甘肃民间的曲调。
这里木合买提大叔的都塔尔一弹,他的大儿子,一个17岁的小伙子,也回房取来了冬巴鼓和一个小手鼓,跟自己八岁的弟弟一起加入到了父亲的音乐当中。
等鼓点子一想起来,那大婶和她的小女儿就坐不住了,随着节奏欢快地跳了起来。这维吾尔木卡姆全都包含麦西来甫的部分,麦西来甫就是舞会的意思,这个乐段节奏明快,就是让大家欢快地跳起来的。看见大家跳得欢实,小王忍不住也离席跳了起来,楚风也和着节拍使劲鼓着掌。
维吾尔人本来就有串门的习惯,这家的音乐一响起,左邻右舍哪还坐得住,纷纷过来,有的坐下就吃,有的直接跟着音乐起舞,一时之间,这个小院子好不热闹!
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等大家散去,入夜该休息时,楚风,这才找到机会问王聪:“小王,有一件事我很纳闷,一直想问你!”
小王道:“什么事?”
“那个竖葬口,桑布队长为什么把它填上?他看都没看就知道里面没东西?”
听到这个问题,小王一下子咬牙切齿起来:“今天填上,明天还要挖开。都是那帮盗墓贼闹的!”
“盗墓贼?”楚风知道,在这一行,盗墓成风,国家屡禁不止,却不知道,新疆的盗墓贼已经猖獗至此。
“这算什么!我们新疆的盗墓贼猖狂着呢,这大戈壁摊上,到处是路,你堵没法堵、防也防不住,那些家伙现在专门跟着我们走,他们买来些淘汰的北京吉普,经过改装,在戈壁滩上来去自如,要是我们不理他们,就肆无忌惮地盗墓,报警来抓他们,最多能抓到一辆报废车。”
“车?”楚风问,“为什么只有车?人呢?”
“人早跑了!这些人滑溜得很,只要看有警察,势头不对,就弃车而逃,那么大的戈壁滩,谁知道他往哪儿躲了?人家警察也是人,也不能什么都不干在戈壁滩上来个大搜索吧,所以次次叫他们逃掉。也邪了门了,这些人怎么对戈壁滩这么熟,居然没有迷路的,要不然,渴也得渴死他们。”
楚风心知,这恐怕还是高科技帮的忙:“有个GPS就不容易迷路!”
小王看了他一眼,也没反驳,继续说:“也许您说的对!总之,这些人可是把当年毛主席的游击战策略发挥到极致了,我们进,他们就退,我们退,他们就进。那个竖葬口子要是不填上,别看就在我们的营地跟前,那伙人也敢半夜下去偷东西!所以桑头儿只能下令把它填上。现在,那些人指不定就在我们周围某个地方,对着我们虎视眈眈呢。”
楚风听他这么说,想到罗布泊里的那块石碑,心下一惊:“他们也进罗布泊?”
“进——,怎么不进!他们这些人只要能发财,哪里都敢去。只不过,那个地方去的人多,死的也多,很多人不敢去了,而且,每次去那里考察,都是大队伍去,有武警跟着保护,那些人倒也不敢跟着,只能等我们走了以后拣点儿残羹冷饭吃吃!”
楚风想到那块石碑,更担心了!小王也是上次去过石碑处的,他见楚风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来,满不在乎地说:“那块石碑,您就别担心了,我们都带不走,他们就是找见了,也只能干瞪眼!”
“我现在只盼着明天能出点儿好东西,那样我们就可以申请武警支援了,要不然,还得被这伙子兔崽子欺负得死死的。”
小王说完,往被窝里一躺,好家伙,5秒钟之后,打开呼噜了。
楚风愕然,倒也有些羡慕他能有如此快的入睡速度,真是个没心机的小伙子。
第十四节 盗墓贼
楚风是被半夜里的狗叫声吵醒的,新疆农村有养狗的习俗,现在不知怎的,整个村子的狗都在狂吠。楚风起身静静地听了一阵,听到了汽车马达的声音,而且,不止一辆,声音越来越远,看来是出村了。
小王也醒了,他也听到了狗叫声和汽车驶过的声音,惊呼一声:“糟糕!是他们!”
楚风明白了,这就是小王说的那伙嚣张的盗墓贼!
黑暗之中看不见,可小王的脸色必定很难看。
楚风制止他开灯,悄悄说道:“别动,不要打草惊蛇!打电话!”
小王赶紧给桑布和队友们打电话,没想到联系不上!考古队在野外,根本就没有信号。
“怎么办?!”小王心中焦急,恨不得现在就开车回去报告队长,让队友们提高防备。
楚风心中暗自分析:桑布肯定早料到会有盗墓贼出现,已经做了防备。可这伙人说不定还在村子里留下了放风的,只要楚风他们一动,那伙人就会知道村里有考古队的人。如果这伙人因此换了下脚之处,还没有地方找去了!有抓贼的,没有终日防贼的道理。倒不如,乘现在这伙盗墓贼还不知道他们住在同一个村子里——
他低声在小王的耳边说着什么,小王渐渐被他说服,小声打了一个报警电话后继续躺回被窝,却再也没有了睡意。
“楚教授,你说,这伙人会不会早就知道了我们在村里?”小王担心自己下午开车进村时被有心人看见了,再说,后来两人又出去逛了,虽然说逛的地方不大,但看见他俩的人不少。全是维吾尔人的村子突然冒出两个汉人来,傻子也知道不对!
楚风其实心里也没底,他甚至怀疑村长是不是对这伙人藏在村里早就知情,或者就是他们的人。但他还是要给小王信心:“应该不会,这个村里来朝圣、旅游的人多,他们就是看见了咱们,也只会把咱们当做旅游者,应该不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小王心下稍安。他很怕明天去到桑队那里见到一片狼藉,而自己眼前却什么也做不了,急得睡不着,又不想再说话,打扰了楚风休息,自顾自地在那里翻来覆去。
楚风其实也睡不着,看他这样,心知两还不如聊聊天呢,就小声地问:“呃,小王,你们以前与这伙人正面遭遇过没?”
小王听出楚风的意思,他巴不得聊聊天好打发时间:“没有,这伙人都是些亡命徒,没有警察配合我们根本不敢追击他们。桑队说他们手里可能有枪,让我们不要去和他们硬碰硬。”
“哦,他们还有枪?没伤着你们的人吧?”
“没有,他们还知道分寸,从没伤过我们的人。”
“这伙人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嗯,有好几年了,我想想,大概六七年了吧!”
楚风听到这里震惊了,一伙盗墓贼这样猖獗了六七年了,竟然还没被打击掉?真是荒谬!
“公安机关没打击吗?”
“打啦,追缴了好几次,我不是说过了么,最好的结果是捕获辆车。他们一看势头不对,早早弃车四散入戈壁滩,上哪儿找去?”
楚风在戈壁滩上也值过勤,知道警方在戈壁滩上追人,都是靠辨认轮胎印,如果贼人早早弃车逃跑,倒是不容易找到。
“可以撒网式搜索啊,这样也找不到?”
小王苦笑了一声:“搜了,搜了两次都没搜到!他们弃车时间早,等我们找到车时,油箱早就冷透了,就是靠两条腿走,这方圆距离也大了去,两次搜索我都配合参加了的,一个人影子都没见着。”
这就奇怪了!楚风心想,这伙人莫非能上天入地不成?
眼见这事在小王这儿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楚风就转移了话题:
“小王,你们桑队长人怎么样?”
“那没得说!桑队长他……”
“我怎么听说他脾气不好?”
……
时光就在这谈话中流逝,慢慢地,天边开始泛白。
楚风两人实在忍不住了,迅速起床,谢绝了村长留下吃早饭的好意,直奔挖掘现场。
到了现场,发现大多数队员还没起来,桑布正在刷牙。
“桑队,你来一下!”小王抢先与桑布队长打招呼,并示意他到旁边的帐篷里去。桑布一看这两人的神色就知道他们有话说。
等进了帐篷,听小王这么一说,桑布“腾”的一下跳起来了:“你小子,怎么不早说?”
小王可不敢独自面对队长大人的怒火,连忙把半夜楚风出的主意也说了。桑布听了,看了看楚风,楚风也不知道自己的主意到底能不能见效,只得还以一个苦笑。桑布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毕竟考古队员不是警察,如果跟这伙亡命徒直接遭遇,后果不堪设想。他沉吟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叫小王去发动车。
楚风跟着小王来到车上,远远地看见桑布对着那些队员们交代了几句什么,就朝这边走来。
小王开着的,是一辆三菱越野,可以坐五个人,可是这位桑布队长一上车,其他两人顿时觉得车里头有点儿闷。
小王把车窗放下来一点,开车以这个工地为圆心,一圈一圈绕行起来。果然,在一处背着工地的山丘后面,他们见到了令人愤怒的一幕。
荒凉的戈壁滩上,人骨随处可见,而且大多是身首异处地被人随意地抛洒,大量绘有精美图案的彩棺木板被人随意地劈开,和墓中的干尸一起被当做取暖用的燃料。小山丘底下有好几个被炸药炸开的深深的大洞,看来这些尸骨都是从那些洞中被拖出来的。
整个现场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桑布看着眼前的一切,“腾”的一下,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部!
小王进入了洞中,很快出来。他除了找到一把掉在角落中的牛角篦子和一块从土堆里刨出的彩绘麻布片,一无所获。楚风仔细观察起脚边的尸骨,发现这段手骨的内关节处竟然还粘着一小块织锦残片。
“看来,这尸骨身上应该裹了织锦,被人剥走了。”楚风说出自己的判断,抬头一看,却见桑布脸色铁青,双拳紧握,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
王聪此时正打算报告情况,看见队长这个样子,吓得把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桑布从眼角看到了这小子的表情,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说!”
“里面已经空了,但从墓室的痕迹看,应该是一座汉墓!”
“什么?”这次,连楚风都吃惊了。要知道,这汉墓可不是说的是汉族人的墓,而是汉朝人的墓。汉朝的随葬风俗盛行,一般随葬品很多,这些人随便一挖,就挖到汉墓,怎么不让人吃惊?这伙人是真的运气好,还是有什么高人在其中指点?
“有没有随葬坑?”桑布心知不妙,但还是存了一线希望。
“有,也被他们挖开,东西都拿走了!只找到了这些。”小王也恨恨地说,拿出他找到的牛角篦子和那块彩绘麻布片。
桑布接了东西,一声不吭,掉头就往回走。
小王连忙跟上。
从这处墓地的规模看,此墓的主人,一定在当年的西域有着很重要的地位,如果能确定他的身份和来历,完全可以考察出在他生前所处时代,中原地区对西域地区的统治,到底是个怎样的状态!所不定还能解决一些历史疑难问题呢,可如今,这座墓被这群可恶的盗墓贼破坏成这样,什么都看不出来了!因此,也难怪桑布现在一副要吃人的面孔。
等楚风他们回到营地,警察也赶到了。来了两辆车,他们到现场看了看,又在工地上调查了一番,可能是觉得事态严重,便很快派了一辆车回去报告,调派人手去了。
这时候,那些维吾尔族农民和汉族民工都来了,在考古队员的指挥下,多处开挖。民工们干的活儿只是最粗的活儿,等他们挖到一定程度,就得考古队员们亲自来。如果真的发现了重要的线索,就要拿细刷子轻轻地刷,那时的进度虽然慢了,却是出活的时候,谁都不敢怠慢。
昨天的那个竖葬口已经重又打开,吊了一个个子瘦小的队员下去,很快,他就上来了,向桑布报告:“下不去!队长,有巨石堵住了!”
巨石?桑布的心情已经很不好了,听到这个消息变得更差,下令继续挖。
这个墓葬的主人似乎也存心添堵,那石头一块又一块地出现,都是70厘米见宽、1米多长的样子。要把它们弄出来还是很不容易的,结果,这一天大家就像跟石块耗上了似的,已经弄出来5块石头了,墓底还有石块。
好在那边墓道的挖掘出现了可喜的进展,不然,工地上的所有人,这几天的日子不好过。
前来报讯的那个队员名叫许远文,很文雅的名字,人长得却不文雅。不过也难怪,野外考古,天天在野外风吹日晒,尤其是新疆的戈壁滩、沙漠,紫外线强,这些队员个个都黑黑瘦瘦的,自然也就没人能文雅起来。
他喜滋滋地跑来对桑布说挖到了墓门,桑布连忙跟着他到了那边,楚风也跟了过去。
那是一道石门,石门上刻满了“(十字)”字形符号,在石门的最上端还刻得有字。
楚风一见那符号便脸色一变,惊呼:“这、这不是——”
“是,这是楼兰人的符号!”桑布在旁边接口,在新疆干考古这一行这么多年,他没少跟楼兰古国打交道,从楼兰出土的文物看,楼兰人似乎特别喜欢这个符号,他们不仅在岩画上记刻这个“(十字)”符号,而且以它装饰草鞋、毛毯、木雕等等。在斯文赫定发现的那座楼兰古城里,出土了一个全然楚人样式的漆杯,杯盖上便有这个符号。
“不止,它不仅仅是楼兰人的符号。以前我和老师就研究过它。它除了在楼兰地区出现过之外,在中原地区也曾出现过。甚至西方远古时期也有过这个符号。现在古文字或者字符界已经认定,这是一个巫史符号!”楚风手持放大镜,一边仔细观察,一边跟桑布解释。
“哦,中原地区出土的带有这个符号的东西是不是两个微型蚌雕?”桑布问。
“呵呵!你也知道,没错!”楚风已经没有什么心思说话了。他已经可以确认,那文字因该是佉卢文。
“那蚌雕的人物脸部特征,可不像黄河流域的人。”桑布也不知为什么心情紧张,就是想扯些别的话题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是,那是雕刻的两个有着欧罗巴人种特征的人。我说,桑队长,我现在需要专心!”楚风终于有些不耐。桑布听了顿时讪讪。
楚风此时已经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这里面有他自己做的一份佉卢文字表,是他早些年苦心研究的结果。目前世界上对佉卢文的翻译只有一种办法,先翻译成拉丁文,再转译成别的文字。他已经找到了与近3000个佉卢文字对应的拉丁文字表,这份字表的存在,使他可以迅速破译石门上的那两行佉卢文字。
“这是伟大的楼兰王的安息之地,冒犯者将受到最严厉的惩罚!”楚风把翻译过来的文字念了一遍,桑布脸上的表情立即变了。
“你确定?这真的是楼兰王的陵寝?”
第十五节 擒贼
听到这句话的还有周围几个听到消息赶过来看的队员,大家一下子炸开了锅:“怎么可能?”
“对啊,楼兰王的陵墓怎么可能在这里?”
“从来没有发现过楼兰王的陵墓,怎么会在这里找到?”
据文献记载,楼兰国于公元前77年更名鄯善国后迁都于泥城。迄今为止,关于楼兰国都和更名为鄯善国都的都城地望,学术界仍无定论。当年贝格曼在小河墓地发现了大群墓葬,疑似楼兰王室的墓地,但没有文字表明那里埋葬着的有楼兰王。而此处距离楼兰遗址怕有上千里远,这块石门上,却明明白白地刻上了楼兰王的安息之地的字样,这如果是真的,只怕是本世纪最重要的考古发现之一了。
“闭嘴!”桑布听到队员们的议论,烦躁地吼了一句,他等着楚风的确认。而楚风,现在正忙与凌教授交流:“教授,我们可能发现了楼兰王的陵墓!”
然后,他用电脑上的扫描功能把那石门上的文字扫描了一遍,给教授传了过去。
教授在那头也证实了,楚风对这两行佉卢文字的翻译是准确的。
“太好了,等了多少年,终于找到一座楼兰王陵了!”教授显得很激动。
楚风把遇到盗墓贼的事情告诉了教授,教授一听就急了:“那怎么行!马上申请武警保护!”
桑布一直跟在楚风身边,听到确认了这句话的含义,立即转身去打电话。
这里要真的是楼兰王陵,说不定可以找到当年楼兰神秘消失之谜的一些线索。这可是第一次发现楼兰王陵啊,没有人不激动。在汉文史籍中记载的楼兰王有名有姓的不下20位,可至今一座王陵都没找到,如果在这里能够找到楼兰人隐藏数千年的秘密,那么其可能真是本世纪最有价值的考古发现了。
就连一向冷静自律的楚风,在与教授认真地讨论了这个地方出现楼兰王陵的可能性之后,也禁不住双手微微颤抖!
深吸了一口气!楚风收起电脑,要去再仔细地看看陵墓周围,看看能不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按理说,如果这个墓被人盗过的话,在附近应该找得到盗洞,而楚风围着那道墓门方圆一公里处,仔仔细细找了一遍,没有找到哪怕一个耗子洞,那么说,这个墓应该从来没有过访客。他再从地形和考古队员手持洛阳铲得到的结果看,这块墓地所占地下面积,不会小于三亩地。这与一个西域小国国王——楼兰王的身份基本相符。
就在这时,两辆警车开进了工地。楚风一看,从打头的一辆警车上跳下来一个小男孩,仔细一瞧,竟然是昨天黄昏时分在麻扎村村口大青石上遇见的那个小男孩。
这个小男孩就是阿合买提江,他昨天没有见到那几辆越野车出村,心里很不甘心,今天早上没心思去学校听课,就干脆逃课了,结果守在村口的他,见到了昨天那几辆车和自己的小伙伴艾斯卡……
从楚风等人处获知情况的警察们到了麻扎村,却一无所获,将要撤出时,看到一个小男孩气喘吁吁地跑来:“警察叔叔、警察叔叔,快!快去抓坏人!”
警察们跟着小男孩进到峡谷里,与正想逃跑的盗墓贼团伙相遇,一番交火之后,将该团伙一举成擒。
原来,艾斯卡无意之中发现了一条小道可以从村后绕进峡谷,他在鄯善县城有朋友,前几天,那位朋友回来找他,他与之吹牛时不小心说了出来自己知道一条无人知道的小路进峡谷,没想到第二天竟然被这伙人抓住,让他带路进峡谷。小男孩阿合买提江跟在那几辆车后边,看见被绑着双手的艾斯卡,赶紧回村找帮手,正好撞见了前来搜捕的警察。
听了这一番内情,楚风心里暗叫侥幸。要不是小男孩阿合买提江,只怕警察还是抓不到这伙盗墓贼。
楚风细细问完阿合买提江,这才向桑布队长走去。桑布正和一个警察说话,见楚风过来就介绍道:
“楚风,楚教授,南京来的,大名鼎鼎的凌茹凯凌教授的弟子。”
“老蔡,鄯善县公安局局长。”
桑布还是那个样子,以特别简洁的话向两个人互相介绍。
“楚教授,久仰久仰!”这位蔡局长倒是很热情,抓着楚风的手一顿猛摇。
楚风客套两句,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
蔡局长这边说的,与小阿合买提江说的差不多,总共抓住10人三辆车,这伙盗墓贼的头头并没有和部下在一起,所以这次漏网了。而且,昨天半夜他们从那个汉墓里盗得的大部分陪葬物品也被那位头头和一个叫“黑皮”的开车拉着销赃去了,所以也没有缴获,也就是说,至少漏网了两个人一辆车。
楚风一听,大为遗憾,但蔡局长却是满面喜色。破获了这么大一起盗窃案,而且抓获的还是一个惯犯团伙,这位蔡局长立功受奖已经是可以预想的了。这样的好事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怎不让他喜出忘外?!
“楚教授,听说这伙人的线索最早是您发现的,哎呀,太感谢了!还多亏了您没有打草惊蛇啊!要不,这帮家伙换个地方一藏,又不知道上哪儿找去了!”蔡局长对楚风的感谢是真心的。
“哪里,说来惭愧,我什么都没做,没有这个小男孩,只怕我还得落个纵容犯罪的嫌疑!”楚风苦笑道。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蔡局长干笑道。
大部分的犯罪分子已经让蔡局长安排干警押回局里去了,车上只有两个,这两人就是看守艾斯卡的,蔡局长准备自己亲自审讯,所以押解他们的车在最后头。楚风瞥了一眼,没想到,这一眼,透过车窗,他竟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一时心头一震!
在他身边的蔡局长注意到了他的异状:“楚教授!楚教授!你怎么了?”
楚风回过神来,看了看蔡局长的神情:“哦,没事!这个人,我好像在乌鲁木齐见过!”他指着车里一位“黄毛”青年说。这就是那天晚上在胖子家出现过的“黄毛”!
“哦!”蔡局长大感兴趣,“您在哪儿看见过他?您认识他?”
“噢不!不认识!”为了胖子,楚风没有完全说实话,“那天我刚到乌鲁木齐,想到朋友家去,在路边看见他跟别人吵架,因为他那一头‘黄毛’太显眼,就多看了两眼,没想到在这儿又见到他了。”
蔡局长听了他的解释,没再说什么。不过,楚风的话之所以说得这么半真半假,本就是为了防备他这种专业人士听出什么不妥来,因此,蔡局长一时肯定也找不出什么破绽。但这只是权宜之计,如果“黄毛”招供了,那就被动了。不过,这之前楚风一定要找胖子问个清楚。
蔡局长和押送“黄毛”的车走远了,楚风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黄毛”在这里出现并被抓,是不是意味着胖子就是那个逃脱的贼首?……楚风甩甩头,似乎想把这样的想法甩出去,不会的,胖子有自己的正当事业,怎么会是这伙人的头?
但“黄毛”出现在这儿并被当做盗墓贼被抓又怎么解释?难道,胖子跟他们有些不清不楚的联系?
一想到这儿,楚风恨不得赶紧回到乌市,去找胖子,当面问个清楚。
可惜现在他不能走,楼兰王陵的发现意义不可谓不重大,若是这个墓门打开以后,能确定这确实是一个楼兰王陵,那么,这就是数千年来,第一次出现在世人眼前的楼兰王陵。这个消息让凌茹凯非常激动,决定马上赶来。楚风好说歹说,才劝得教授在病房先静候消息,楚风答应将现场的消息第一时间告知他。所以,他现在无论如何不能走。
楚风又去墓门跟前看了看,这道石门严丝合缝地堵在了通道的尽头。民工们已经想了很多办法想要撬松这石门,却是毫无进展。
小王正好是这里的监工,见到楚风过来,便走上前:“楚教授,我们已经想了很多办法,但这道石门好像不止这么一点儿,你看——”他指着旁边挖出的一抹青色,“这也是一块巨石,这石门左右两边都是巨石,我们还没有挖到巨石的边缘,不知道它会有多大。要不,我们爆破吧!”
“不行,绝对不能爆破!一定要保证这石门的完整性!”开玩笑。这个石门现在可是唯一能证明这座墓是楼兰王陵的证物,要是炸毁了,里面再无文字资料可证明墓主人的身份,岂不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时,桑布队长也走了进来,小王便把情况又说了一遍。桑布听了,很平静地说了一句:“照楚教授的话做!”说完,仔细看了看那青色的巨石,招手,叫小王过去:“叫人,从地面上的那个位置挖,你们从这里挖,一起动,我就不信了,这块石头还能大得没边了!”他一边比划一边说。指点的地方与现在青石的位置差50厘米。
小王听了,迅速上地面布置去了。桑布走到楚风身边,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问:“你真的确定,这就是楼兰王的墓地?”
楚风心知,这位铁塔一般的大汉,别看外表镇定,心中恐怕也早已翻腾开了。他很肯定地摇了摇头:“我不能确定!在这道墓门被打开之前,我什么都不能确定!”
说完,他转身便走,走出了好远,还能听见桑布磨牙的声音。楚风心里暗乐!这位铁塔大汉也有吃瘪的时候,他似乎报了当初握手的一箭之仇!
当晚,天快黑的时候,张教授带着新疆历史研究所的一班子人和一个排的武警战士赶到,张教授本来坐今天的飞机要回南京,听说了发现楼兰王陵这件事后,立即取消行程赶了过来。
昨天下午来过的那位王教授也来了,跟楚风打了个招呼,一脸的懊悔之色。楚风与张教授正在交流这一天当中发生的事,也没顾得上问。
那一个排的武警战士由一位姓毛的连长带领,看来上面对这事还很重视。他们一到,就布置了警戒哨,还把这方圆几公里之内用警戒带围了起来。
鉴于贼首还没有落网,楚风他们再回村子过夜只怕有危险,而张教授他们带来了足够的野外生存用具,因此,楚风与大家一起露营。
别看这里白天有着30多摄氏度的高温,一到了晚上,可就要穿棉大衣了。“早穿棉袄,午穿纱,抱着火炉吃西瓜”在这里一点儿都不夸张。楚风跟着大家吃了简易晚餐——方便面后,披着张教授给大家人手一件发的军大衣,起身走出帐篷。
抬头看看天上那仿佛触手可及的星空,看着那孩子般地在寂静的夜空中闪烁的群星,楚风叹了口气,为什么这美丽的星空总是只出现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呢?
“因为真正的美丽只能被少数人欣赏!”楚风吓了一跳,不知哪来的声音,仔细一瞧,居然在自己身后出现了一个根本不应该出现的身影。
凌宁穿着军大衣的样子后来被楚风嘲笑了好久,她本来身材就小巧,这下就像包粽子一样,把整个人都给包在了里头。楚风当时可顾不上笑她,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她就像见了鬼一样:“你,你怎么来了?教授呢?教授现在谁照顾?”
凌宁耸了耸肩:“叔爷爷让我来的,放心,我给他请了特护。叔爷爷没关系的。”
“不行!”楚风不放心,虽说特护很好,但怎么也不可能有亲人那么细心,他一把抓住凌宁的手,就往外走:“你必须回去,现在,立刻,马上!”
“呃——等等,等等——”楚风不顾凌宁的抗议,拖着她就往停车的方向走,凌宁实在忍不住了,大吼了一声:“住手——!”
这一声,据目击者事后称,声音之大,足可以撕天裂地,至少是把楚风的半边耳朵震麻了好长时间。而帐篷里的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跑出来看,这时,楚风的眼睛又瞪圆了:“老师!您怎么到这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