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上班下班,时间过得很平和,如这季节一样,充实而不紧张。两个星期过去了,依然没有赵国亮的消息。第三个星期刚上班,项自链案头搁着份干部人事变动文件,文件是省委组织部发的。第一组名单赫然映入眼睑,免去蒋多闻同志宁临市市委书记职务,改任省政协副主席;免去柳人志同志常务副市长职务,改任宁临市代市长;免去贾守道同志琼潮市市委书记职务,改任宁临市市委副书记(分管党群);免去项自链同志宁临开发区主任职务,改任宁临市副市长(分管农业)。看完最后一行,项自链长叹一声。领导干部是什么?不就是一张调令,一张任命书吗!不知道其他同志有没有事先通知,反正他项自链没有经过组织谈心,没有任何人打过招呼,没有一丁点征兆。宁临市国内生产总值中农业所占的比例极小,不到百分之五,权力总与财力比冀双飞,分管农业的副市长的位置也就可想而知。再说项自链学规划出身,按道中规矩,也该分管建设才对。阴谋!政治阴谋!项自链愤怒了,站了起来,随后又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蒋多闻在全市发动整风肃纪运动,豪无疑问,目的是为了挽救自己保住头上的乌纱。但是失败了,败得一塌糊涂,宁临上下不知有多少干部在这次运动中倒下,受到了党纪国法处理,自己也没能幸免于难。
风波并没有因此而结束,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各种小道消息不胫而走:项自链在防御19号台风中装病逃避责任;项自链跟蒋多闻穿连裆裤,这回跟着栽了;项自链什么东西,靠着跟张书记儿子长得差不多模样,才被张书记从琼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调到市里来,说白了,同小白脸卖相差不了多少。人在官场里见多识多了,对于小道消息早就见怪不怪,项自链一笑了之。什么张书记的儿子,张祝同压根儿就没生过儿子,凭自己与张书记多年的知交,难道还不清楚吗?无中生有啊无中生有!第二天走马上任,只有告别仪式,没有欢迎仪式,市委组织部部长在完成开发区新旧班子交接后,借口有急事溜走了,项自链一个人走进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市府大院,走进那间不知呆过几任分管农业副市长的办公室。
故事如果就这样告一段落,项自链也就认命了,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他根本无法忍受。
市农业局局长蒋华锋递交了适合本地播种的名优水稻研究开发后期计划,前期工作已全部完成,最后一步由于资金缺乏无法实施,要求项自链给予财政支持。项自链问过开发情况,通过效益比较后,认为推广应用前景广泛,决定追加开发资金10万,于是爽快地签了字,要求市财政尽快落实。可没过三天,文件又返回到他的办公桌上,上面还有市财政局长的回话,说是19号台风灾害损失惨重,财政缺口大,请项市长斟酌。项自链一看,气得头上冒油,这分明是对抗和示威!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宁临财政拿不出10万块钱,那么全国有几个地级市拿得出钱来呢?再说走马上任第一次批钱,就碰了这荐子,堂堂市长的威信又何在呢?
可转念想想,一个财政局长,无缘无故绝对不敢擅自作主否定市长的批示,这不是找喳子揽事上身吗?看来有人对自己使绊了。
官场一旦失利,生活步调都跟着逆转。工作在外,老关系老部下的眼神都是飘忽不定的,夹杂着难以言传的猜测,回到家,老婆吴春蕊也是眼冷心淡,项自链觉得处处不是个滋味。
终于有一天憋不住了,找个机会与老婆摊牌。当他闷闷不乐诉完苦处后,吴春蕊一句同情的话都没有,开口就问他与欧阳妮的关系。项自链愣了一下,当即否认。
“没个影人家怎么画圈?满大街小巷都知道你家外有家,就咱娘儿俩黑着眼塞着耳朵也躲不开人家的闲言碎语,冷眼向洋!”“人背了时,什么都倒霉!有人存心整你,怎么整?金钱啊女人啊!这个是全世界通用的做法。没有贪污受贿,就随便拉个女人强按在你头上,你承认当然不行,不承认也不行。捕风捉影的事,最能让人们猜磨生疑,只要在你背后指指点点的人多了,你就会发臭发烂,对方就达到了目的。这些传言你也相信!想想啊,真正发臭发烂的东西有谁会理会?只有纪委、反贪局和检察院才会叮着不放,可我项自链还是人身自由的!”吴春蕊将信将疑,反问:“你知道外边怎么说你的吗?在琼潮借城市建设为名,大搞形象工程捞取政治资本,到开发区后又别出心裁拢络人心!还同资本家合作成立沿江西片开发公司,明着是为了发展经济,暗地里拿国家财产做人情,满足个人私欲,还不知道贪了多少好处呢……”项自链脸色苍白,由于过度激动,上下颌颤抖着。重重一拳落在桌面上,青釉姿瓶应声落地,清脆地碎成一片狼藉。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宁临市纪委三次找他谈话,每次谈话都问些不着边际的问题:作为宁临电厂建设的主要领导之一,你对黎赢权、赵新良贪污案有些什么了解?有没有向省里寄过举报材料?在开发区西片建设中为什么选择与私人合作方式?个人生活中有没有出轨行为……隔三差五的问话,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破坏你在同僚中的形象。项自链何尝不明白问题的实质,如果真出了问题,纪委这帮人是不会手软的,如此反复无非想借此在群众中制造莫须有的罪名,乘机给自己挪窝。项自链既无法开展工作,也没人理会他的工作,整天窝在家里,连秋冬防火工作会议都由市委副书记贾守道包办了。
再不能坐以待毙,项自链跑到琼潮找郭伟安排了间客房,关起门来苦思对策。得罪了谁呢?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真如群众所言宁临发电厂一案牵扯到省里?闷了半天,终于有个头绪。想到黎赢权和赵新良的判决结果,项自链明白电厂一案有着更大的背景,有人拿宁临官员开刀拿自己开刀,以图阻止调查深入下去,保证既得利益和政治前途。本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事情还是摊到头上,看来赵国亮秘密失踪的原因不外乎此。撤职查办吧不太可能,只要保持沉默,谁也拿自己没治。可赵国亮就可怜了,因为有个隧洞塌方事件梗着,落人口实,在这场力量悬殊的较量中难免败北。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挪个窝也没好日子过,单凭自己的实力已于事无补,他得寻求外部支援。可茫茫人海谁当得了救世主呢?项自链思前想后,都觉得不自量力,同学司长?许鸿运?翻遍心底只有这两人有希望帮自己脱出困境,可那希望就象星星之火,要想燎起偌大个草原又谈何容易!只能尽力而为,不管是为了个人的政治前途还是挑战腐朽的权贵。狗急还要跳墙呢!况且项自链打心底里认为自己是只狼,带着中国知识分子与生俱来的叛逆和孤傲,他要反戈一击!
拿起电话,向同学司长诉说了当前的困境,寻求对策。司长同学答应得非常爽快,可听到问题牵连到省里主要领导的时候,口气就软了下来,说是尽力而为。一颗火星还没落进草丛便用尽了所有能量!这不能责怪同学司长,鸡蛋碰石头只能自取灭亡!项自链愣住在椅子上,好久才摸出一支烟闷闷地抽着。第二颗火星就要爆出,项自链拿着话筒,手微微发抖。
离许鸿运结束欧洲考察时间还有两个星期,此时此刻尚不知道身在何处。许鸿运秘书接的电话,说是许总昨天来过电话,预计今天已到了法国巴黎,不知如何联系。项自链报了姓名,请他务必联系上许鸿运,说是十万火急。秘书满口无奈,谁叫许鸿运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要不打电话过来,谁都别想找到他。火石湿了水,一时三刻蹦不出火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