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灵魂私生活
远行是为了回归,自由是因为牵挂——
杨澜
400年前,22岁的徐霞客“自宁海,出西门,云散日朗,人意山光,俱有喜态……”开始了长达30年的游历。在一个学而优则仕的时代,是什么让徐霞客选择独立行走?在虎狼夹道、盗匪出没的旅程上,他不害怕、不孤独吗?山在那儿,水在那儿,他的无可救药的好奇心和探究精神,到了“闻奇必探,见险必截”的程度。在广西为了探索一个石洞,他竟然从一条横卧的巨蟒身上爬过去!朝碧海而暮苍梧,晚上,他燃松拾穗走笔为记,留下真文字大山水,被李约瑟称赞“不像是17世纪的学者,倒像是20世纪野外勘测家的记录”。那份开阔与孤独,属于行者。不过,古来的行者几乎都是男性,好男儿志在四方嘛。
300年前,一位叫作安芬秀的欧洲女性,女扮男装,装成海船上的服务员,越洋旅行。今天,行走已成为更多女人的生活方式。
王秋杨是第一位完成7+2(登顶七大洲最高峰并徒步到达南北极极点)壮举的中国女性。她说过的一句话“不是人征服山,而是山眷顾人”深深打动了我。人来人往,大山一直在那里;云开云合,它只是允许你亲近而已。如果登顶的功利心太强,你就有可能错过沿途的好风景;如果自以为是,你就有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有时勇气不是向上攀登,而是在准备了几个月、历尽千辛万苦、山顶近在咫尺时,返身下撤。山教会她很多:不断地清理背包,把任何多余的东西,甚至是一颗药片舍弃,生活像背包那样,如果只知道添加,一定会把人压垮;在几十天的严寒跋涉之后,在小到无法转身的淋浴间洗个热水澡,幸福像清水那样简单纯粹;专注于每一次沉重的呼吸、每一步艰难的前行,什么都不想,只有当下,心灵像山风那样自由!在南美最高峰阿空加瓜山因暴风雪与死神擦身而过,她虽然已无法说话,却知道队友冒险脱下自己的羽绒服包裹起她失温的身体。这种生死与共的情谊,让她醒来后第一句话竟然是“登山真好!”登山家王勇峰形容与王石登山像是与一块钢铁同行,而王秋扬是快乐而富有弹性的(难道像QQ糖?),她的笑点和泪点一样低,如果在风雪中冻僵的面颊无法微笑,或是怕飞溅的泪水凝结成冰,那么在营地的帐篷里一定能见到这位女性开怀大笑或者涕泪横流地尽情释放。我看到一位女性在旅行中变得更加率真、开阔,无论孤独还是繁华都不会影响内心的宁静,并且满怀感恩,在回馈藏区的公益事业里得到灵魂的升华。对王秋扬来说,都市里最浪漫的地方竟然是飞机场——一个充满各种旅行可能性的地方。
张广柱、王钟津夫妇在60岁时开始了第二段青春,决定要按自己的想法精彩地活一把。年轻时工作是政府给的,两地分居是单位定的,上有老下有小的,紧紧巴巴循规蹈矩活了大半生,现在终于可以自己做主了。拿出积蓄,甚至决定卖掉房子,靠着真诚的笑容和几句洋泾浜的英语,他们出发,周游世界!花甲背包客游走了40多个国家,也在马丘比丘的山坡上、亚马逊河畔的吊床上重新找回两情相悦的感觉,在节目里老爷子说出“你和我手拉手,白发苍苍走世界。家就是有你的地方”这样的情话。羡煞一屋子的年轻人。
一种对行走的向往、一份面对未知的勇气,其实是一种选择的自由。拒绝被成见或常规所约束,在与自然的会话中找到内心更真实的自己。远行是为了回归,自由是因为牵挂。
一生中什么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是位子、票子、房子、车子,还是信仰、经历、情感、智慧?旅行,是收获这些真实财富的最佳投资。回想自己已经去过的40多个国家,眼前一开始会浮现出一幅幅画面,慢慢地,这些画面有了声音、有了气味、有了情绪。那是热气球飘浮在马塞马拉的晨雾中,蜿蜒的河流慵懒地环绕着广袤的草原,脚步匆匆的是归寝的河马、出门的野猪,闲庭漫步的是沉稳的大象、乖巧的瞪羚;那是地中海的正午,凭海临风,眼前只有蓝白两色,是日光在蔚蓝色的海面上的闪烁,也是桑托里尼岛依山错落的街道上白墙蓝顶的屋宇;那是孟买轻尘飞扬的暮光里,彩霞映衬着泰姬陵洁白孤独的身影,女人们鲜艳的纱丽,孩子们热闹的嬉戏,还有空气中咖喱的味道;那是圣彼德堡的白夜,涅瓦河畔不肯睡去的城市,教堂金色的圆顶庄严安详,露天咖啡厅里恋人的眼神异常明亮……我像收集宝石一样收集着旅行的记忆,还有旅行中的心情。当繁杂琐碎的生活快要将我榨干的时候,这些记忆会在不经意中拯救我,滋润我。记得谈恋爱的时候,吴征说他要带我去看世界,这句话深深地打动了我。当充满压力的日子让我们彼此提高嗓门的时候,翻翻旅行的相册会让眼神变得温柔起来。毕竟我们已经一起走了那么多路!陌生的角落里我们是彼此最熟悉的人,熟悉的场景也给了我们某种陌生感,重新相互发现。两个人的旅程后来变成了四个人,有时候是老老小小一大家子人。
2012年伦敦奥运会后,我们全家去苏格兰旅游,在风笛声中驾车纵贯苏格兰高地。满眼是起伏的草原、低沉的云雨、长满苔藓的森林。苏格兰人认为有苔藓的树上住着精灵,上百年的城堡里必有鬼魂,这让儿子女儿异常兴奋。一日我们下榻在一座白色的老旅馆,饭店里的人神秘地暗示人类不是这里唯一的居民。儿子拿出手机,给鬼留言:“我们为和平而来,无意冒犯。现在我们离开房间10分钟,请给我们留点信息,比如你是谁、是怎么死的之类。我们只是很好奇。”10分钟后回来,他的手机摄像功能上留下了砰砰几声,还有光影闪烁,这让孩子们大为欣喜。我满不在乎地说,那些不过是一座不隔音的老房子的正常状态,结果引起他们的强烈不满:“你怎么证明没有魂灵呢?”是啊,我如何证明没有呢?旅行,大概就意味着对一切可能开放心灵。
旅行让人谦卑,永远有着与你截然不同的人、事、物,在另外一个地方发生。当脱离既定轨道,进入陌生的天地,丈量世界并从中反观自我,落尘的灵魂不断私享着被淘洗、被焕发的舒畅。在路上,在越来越大的行走半径之外,我们经历着最美好、最有效的心理治疗——
朱冰
去行走,为自己改版
1709年的一天,欧洲小镇上,一位名叫安芬秀的女孩正在镜前梳妆。安芬秀把自己的金发牢牢盘紧,藏匿在男士礼帽的边缘下,用一圈一圈的裹胸布束紧身材,再在男士西装外罩一个宽大的服务生围裙。就这样,她女扮男装,佯装成餐厅的男侍者,溜上了一艘驶往异大陆的远洋航轮。
正是她的这一举动,成就了女人独立旅行的第一步。从此关在家里千百年的女性打开了一扇窗,找到了与世界连结的方式,找到了改变生命格局的途径。
“人与大自然相近相亲的快感是无与伦比的”,真心是与旅行有缘,大学时代的杨澜以黄山之旅开启了自己的独立旅行,也是凭借着对旅行的热爱,杨澜在《正大综艺》中帮助国人打开了“不看不知道,一看真奇妙”的大千世界。在欧洲女孩安芬秀乔装打扮开始远洋旅行的300年后,杨澜的旅行版图已然扩充到了40多个国家和地区。
2009年2月,杨澜远赴非洲马赛马拉大草原。“草原轻柔地起伏,只与蓝天接壤。正值旱季,草尖上泛起一片金黄,在夕阳下摇曳。这棵树就是电影《走出非洲》中格丽尔·斯特里普与罗伯特·雷德福吃野餐的地方,极目远眺,成群的斑马、瞪羚、大象、长颈鹿在不紧不慢地进食,它们吃得专注而尽兴,从早到晚不停止咀嚼。”
杨澜在博客中写道:“在这生命轮回的大草原上,有一种回归感,同时又有一种陌生感。大自然的热情与冷静,生命的美丽与尊严,在这一刻让我无语。”
对于杨澜来说,远行的渴望早已潜伏在她的血液中,走出去,看看这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杨澜心底酝酿许久的冲动,仿佛前世是快意女侠,“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才是真实版本的杨澜,以至于杨澜的第一本自传《凭海临风》,似乎就是一本变相的游记。《雪后的纽约》《记忆中的岛屿》《蓝色的海洋》《向往希腊》,她把自己的美国求学与爱情故事用一个个旅行中的地点嵌入到记忆的深处。
也就是这一场游历,成全了杨澜和她的先生吴征之间的结缘。自称“游侠”的吴征18岁就开始满世界地飘荡,从欧洲到亚洲,又从亚洲到美州,直至在纽约遇到杨澜。他喜欢马克·吐温的一首诗:海员回家,好似回到笼中。当自己与杨澜相遇的那一刻,吴征有了新的思考:到底海员是为航行而回家,还是为了回家而航行?两个人是否适合在一起,最好让一次旅行去鉴定,从宏大的价值观到琐屑一样的生活细节,都会在旅途中暴露出些许的真面目。
男游侠、女侠客于是牵手来到了一个小岛。希腊爱琴海上的桑托林岛,像一张洁白的船帆笔直矗立在海水中,映照着灿烂透明的阳光、湛蓝明亮的天空。这个岛每几十年便会被摧毁一次,火山伴随着地震,将崖顶的村落扫个支离破碎,岛上的居民却从不愿搬走,忠诚守护着这个美得率真而纯粹的岛屿。
置身其中,杨澜和吴征觉得时间到此似乎停止了: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唯有情感,有了它,所有的航行才会产生意义。他们,是彼此的港湾,又是彼此的旅伴。两人在桑托林岛相约,“此生一起旅行,今后若在尘世烦恼的煎熬中耐不下去,便一同再来桑托林,好在这个陌生又瑰丽的环境里,把灵魂掏出来放在碧空中洗一洗。”
在一次次走异地、住异乡、闯异域的经历中,面对自我的种种侧面,女人们丰富着完善着自己的灵魂,也帮助自己的情感实现了软着陆。刘嘉玲便是在梦想之地完成了对自己的改版——从女人到妻子的身份的改变。2009年6月18日,受好朋友杨澜之邀,新婚不久的刘嘉玲向大家分享了她返璞归真的婚礼。
当刘嘉玲与梁朝伟将在不丹举行婚礼的消息传出,大家纷纷疑问“不丹是哪里?为什么要选择不丹?”刘嘉玲告诉杨澜,这是梁朝伟和她的一个梦想,梁朝伟很早就说过“我以后要去一个没有污染、没有纷争,人和人关系都纯净的地方,带着我心爱的女人去那里生活”。为了寻找这个庄严而朴实的地方,刘嘉玲和梁朝伟曾经特意去过很多著名的景地,但一直没有特别让两人中意的。当刘嘉玲选择婚礼地点的时候,决定先去不丹走一趟。飞机还没降落的时候,她就被这个国家感动得流泪了。于是,当即决定要在这个喜马拉雅山脚下的小国举行婚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