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噩梦之火焰

——猎,请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社团活动结束后,然美在校门口一群骑机车的少年中看见正在抽烟的猎。

他看起来心情好像很糟,眉毛烦躁地皱着,周围的男生都诚惶诚恐地看着他。

“今天没心情,你们自己去吧。”

那些男生无奈地耸耸肩,和闷闷不乐的猎寒暄了几句,随即一窝蜂地开走。

然美看着在树阴下焦躁地抽烟的猎,琢磨着:是不是应该过去?

没等到脑子发出命令,脚已经朝那个方向迈开。

“今天不去飙车吗?”

猎抬起头来,然美抿嘴笑着,“不如一起回家吧?”

他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然美鼓足勇气,伸出手来,脸上仍是有些局促的微笑,心口砰砰直响。但是,如果不主动一点,什么都不会改变。她不能总是守株待兔,等着猎来接近,应该像莲华一样,懂得主动出击,懂得自己去争取。

猎的眼睛虚起来,眼角却无意间瞥到从校门口走出来的莲华。

在这种情况下看见然美和猎,莲华有一点怔住,视线和猎短暂相交。然而他并没有采取任何“霸道”的行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这对奇怪的姐弟。

猎收回视线,随即把安全帽递到然美手里,“上来吧。”

待然美坐到身后,猎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莲华,随即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咦?那个不是然美姐和猎吗?”搞不清状况的蒋泰山走过来,纳闷地问:“然美姐不是你女朋友吗?应该你送她回家才对的嘛!”

莲华斜睨他一眼,嗓子恐怖地一沉:“蒋泰山,祸从口出。”然后拍拍柔道男的肩,带着一个极寒的微笑离去。

火红色的机车在黄昏里一路飞驰。

“猎!你好像心情不好?”然美大声问。

“我好得很!”他很冲地回答,“不然也不会答应送你回家!”

那个明明也是他的家啊!然美在心里无力地叹了口气。

车子开下立交桥,前面的车赫然堵了一长串。

“真烦人!”猎啜了一声,对后面的然美说,“我们从西门大道绕过去。”然后倏地掉转车头。

西门大道位于开发区,鲜少有车辆经过,在这里,猎可以堂堂把车速提到100码。

原本安静的西门大道上,忽然传来隆隆的响声。与此同时,猎怀里的手机开始没命地响。

他下意识地皱眉,车速飙得更快,已经将近120了!

后面的隆隆声越来越近,就连迟钝的然美也觉察到事情的蹊跷。那些隆隆作响的声音,毫无疑问是发自后面尾随的机车群的!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自地平线上蹿出的密密麻麻的机车,然美怔住。是冲他们来的?

“然美!抱紧了!!”猎沉沉地低吼。

然美刚惶恐不安地收紧手臂,火红的机车就猛地往前一飙!车速赫然达到140!

用云霄飞车已经不能形容如此令人窒息的速度感!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就是巨大的引擎声,有来自“火焰”的,也有来自身后追兵的。

她和猎乘坐的火焰,疯狂地撕裂着空气,也被气流锋利的獠牙撕裂着!

机车群始终没能缩短猎刻意拉开的距离,但它们仍穷追不舍。眨眼的工夫,以猎为首的这一行重型机车已经驶出西门大道,壮观的追逐场面又在刚修好的西门钢架桥上轰轰烈烈地上演。

后面的机车群不知从哪里得到信号,开始齐刷刷地猛按喇叭!

轰鸣的引擎声加上刺耳的喇叭声,猎被弄得不胜其扰!

火焰俯冲下大桥,逼近桥头十字路口,仍然是一直线横冲的架势!后面叫嚣的机车群也卯足了劲直追。

可就在十字路口,猎却忽然猛向右掉转车头!车身一个岌岌可危的45度倾斜,高速旋转的轮胎在沥青马路上划出一道犀利的弧线,车轮与地面擦出灼人的火花,尖锐的摩擦声震颤着然美的耳膜,脚下一阵滚烫。

这个原地高速回旋,突如其来得就像慢慢攀升的过山车蓦地下冲的瞬间!然美只觉得头晕眼花,胃里一阵翻腾,好似要呕吐一般!

转眼间,“火焰”已经在另一条路上飞驰起来,那些被猎的障眼法唬过的车手无法瞬间改变方向,待反应过来掉转方向的时候,早已被猎远远甩在后面。

猎什么也没解释,只是专心开车,车速仍快得惊人。在开到下一个叉路口之前,他无论如何不能减速,否则一定会被那群家伙追上!

眼看着下一个三岔路口近在咫尺,可是前方忽然热浪滚滚——又一批机车朝着他们直冲而来!

前有拦截,后有追兵!

猎狠狠地皱着眉头。随便你们要怎么样好了!我绝不会停下来!

扭转车把手,“火焰”不但没有减速,反而以更快的速度朝前方冒出的第二集团直杀过去!

第二集团在前方一字排开,几乎封死了道路,但他们没料到陆然猎居然根本不把这样的威胁放在眼里。

猎眼神凌厉,一身杀气地疾驰而来!

第二集团的各位开始把持不住,必须有一方退让,否则只有玉石俱焚!然而猎的气势太吓人,他真的打算硬冲!那样的架势明显就是“要撤退的人决不是我”的意思!

再有不到十秒的距离就要硬碰硬了!

“该死!那小子打算自杀!”

“别跟他玩了!”

众人开始打退堂鼓。

猎兴奋地咬着嘴唇,车速竟又蹿了一挡!

“要冲过来啦!来不及啦!”

有人大吼,中央的几名骑手开始手忙脚乱地发动引擎。

然美使出吃奶的力气,不顾一切地抱紧猎!

感觉到然美忽然收紧的双臂,猎咬着的嘴唇木讷地松开。

然美!

该死!他在干什么?!他差一点忘了他并不是一个人!

眼看着“火焰”即将冲进混乱的机车群,打头阵的骑手们发觉来不及,纷纷仓皇地弃车而逃。

随着一长串尖锐的摩擦声,火红的机车再次上演了一个惊险的急摆尾!为了避免撞到对面的机车,这次摆尾的幅度更急,车身被压得更低,几乎贴到地面,猎用一只脚艰难地支撑着,可是,机车过重的重量和过快的速度还是比势单力薄的他更胜一筹。车子没有撞上别的机车,却仍不可避免地翻倒在地。

倾斜坠地的那一刹那,涌起一波翻腾的烟尘和热浪。

所有人都惊脯未定。

猎的手臂结结实实擦上地面,然美大部分身子倾靠在猎身上,没有大碍,只是膝头狠狠撞在马路上,腿被倒下来的车子不小的压了一下,感觉有点麻。

“然美!”猎爬起来,第一时间回身查看然美的伤势。

“猎!你的手有没有关系?!”刚才那个不要命的手肘落地她不是没有看见,说不定这会儿已经鲜血直流了!

猎根本管不了然美在说什么,不由分说地蹲下来。然美膝上的皮被拉破好大一块,膝头也是瘀紫一片。

他抽出钥匙扣上的剪刀,拉开机车服的拉丝,正要照准白衬衣剪下去的时候,有人递来一包湿纸巾。

“用这个更好。”

猎看也不看,直接拍开那个女孩的手。

女孩似乎叹了口气:“猎,是我,朱梨。”这个陆然猎,还是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猎这才略带惊讶地抬起头来。

然美也仔细端详着眼前站立的女孩。她和他们一般年纪,卷曲的褐色短发,明明是活力十足的味道,眼神却平白地有点伤感。

猎默默接下纸巾,替然美擦拭伤口。

“猎,你的伤……”

“我没事。”他依旧埋头帮她处理伤口,“机车服是特制的,刚才那点冲撞,最多磨破点皮。”的确,比起以前有过的和迎面而来的机车群热情亲吻的状况,刚刚那个紧急回避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陆然猎,你什么时候也对女孩子感兴趣了?”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冷嘲热讽的男声,“我还以为你是天生性冷淡呢!”

猎手上的动作停了一拍,却没有转身搭理那个人。

说话的人跨下机车,走了过来,使然美得以看清他的样貌。身材高大五官粗犷的男生,短而精干的头发染成极招摇的白色,嘴上叼着一根烟。虽然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却一点都没有学生该有的样子。

猎的不于理睬显然让这个飞车党的头头颇不满,“陆然猎,看来你日子过得很好啊,老朋友的电话也不接。我可是一出那地方就来找你啊!”

猎不紧不慢地处理好然美的伤口。

“陆然猎!!你给我转过身来!”

猎嚯地一下站起来,把用掉的纸巾狠狠甩到一边,“罗力!”他猛地转身,低吼:“你到底想怎么样?!”

然美蹲在地上望着猎高大的背影。他真的生气了!声音里的火药味是那么浓烈。

被叫作罗力的年轻人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老朋友我替你受了这么多罪,怎么你竟然一点感恩的表示都没有?”他顿了一下,忽然攥紧拳头怒吼出来,“我他妈应该替你这混蛋受罪吗?!啊?陆然猎!!”

猎冷冷地看着他,“……那么你要怎样?”

“呵呵,”他冷嘲热讽,“我要怎么样?我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该蹲的也蹲了,该吃的苦也吃了,已经被你们家整到这步田地,成了标准的街头小混混,我能怎么样?”

然美不明就里地盯着两人。把他整到这步田地?这是什么意思?

“陆然猎,现在反正也已经成这样了,我呢,又不是女人,不会哭哭啼啼地嚷着要你负责,但是我他妈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

“好吧,要怎样?干脆一点。”猎双手插在裤袋里,沉沉地说。

“简单,我们赛车,如果你赢我,这件事我们就一笔购销,如果你输了……”衔在嘴角的烟被咬得上翘,罗力比出一根小指,目露凶光,“就要切下一根手指!”

然美吓得倒吸一口冷气,“猎!不可以答应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她真的害怕猎会意气用事。

“罗力!这不公……”

“你闭嘴!!”朱梨刚一开口就被罗力吼住。他转向猎,“怎么样?答不答应?”

“这样……一切就都可以结束吗?”猎的眼睛微虚起来。

“猎!!”然美奔过来,一把拽住他的臂弯。

他低头,看见她的眼睛里尽是惶恐和恳求。

“不要答应啊!”她紧张地摇头。

“这是我一个人的事。”猎冷漠地拿下她的手,凌厉的眼睛在看着她的时候微敛,“和你没有关系。”然后转头看向罗力,“我答应。”

“好,干脆!”罗力赞赏地鼓了两下掌,“这才是我认识的陆然猎。为了奖励你,就由你来决定赛道。”

“是吗?”猎点点头,两手依旧插在裤袋里,略一思索后,满不在乎地仰起头,“那么就在回形山道。”

罗力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歪嘴一笑,“是那里呀,好啊。”

赶到回形山道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然美抬头看前方的赛道,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不同于猎他们经常飚车的盘山公路,这个山道正如其名,是像回形针一样迂回向上的,不但坡度极陡,弯道幅度更是锐利得惊人。从山脚往上望去,冗长的山路一直延伸至山顶,急弯道多得不计其数,在暮色下,仿佛没有尽头。

然美听到身后许多骑手的感慨:

“真不愧是死亡赛道啊!光是看一看头都要晕!”

“盘山公路跟这里一比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嘛!”

“即使在盘山公路上可以很顺利的做出漂移,到了这里恐怕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吧!”

“上去也就罢了,下来搞不好会出人命呢!!”

然美慌张地望向最前面的猎,此刻,他和对手都已经跨上车,戴好深色的护镜,身体紧绷,静候比赛开始的指令。黄昏的橙光洒在他微微弓起的背上,看在然美眼里,是那样桀骜冷酷,不容人靠近。

前面有人大力挥旗。

墨镜下猎的眼睛警惕地半眯。

预备,GO——

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引擎咆哮,两辆重型机车闪电般射了出去!隆隆的声音响彻夕阳下寂静的回形山道,很快,人群的欢呼声将远去的轰鸣渐渐淹没。

朱梨看见一旁失神的然美,走过来。

“你的伤没事了吧?”她笑着问。

然美回过神来,讷讷地点头:“谢谢,本来就不要紧的。”

“你是猎的……”朱梨试探地问。

“我是他的姐姐,我叫然美。”

“姐姐?”朱梨的样子颇有些惊讶,从来没听说那个家伙还有个姐姐。

然美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好勉强笑了一下转移话题,“谢谢你的纸巾。你和猎好像以前就认识。”

“啊,我们是初中同学,很要好的朋友,我,猎,还有……”朱梨抬头望着夕阳下飘渺的山道,“还有罗力。”

然美不由吃了一惊。

“很要好的朋友,”朱梨的语气里有淡淡的失落,“只不过,可能就我一个人这么认为吧。”

犹豫了好久,然美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朱梨沉默地皱着眉。

“如果不方便的话……”

“不,你是猎的姐姐,我觉得应该告诉你,虽然也许你们的父母并不这么认为,我还是觉得应该有人知道真相,要不然,不管是对罗力还是对猎,都太痛苦了!”

然美怔怔地看着情绪激动的朱梨。

“罗力他,从前并不是这个样子。”朱梨大呼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初中那会儿,我们经常在外面惹事,和别校的学生打架什么的都是常事。猎和罗力都是那种脾气很暴躁的家伙,两句话不对,就要跟人动手,那两个家伙很能打,附近一带的学生都很怕我们,那时我和他们走在一起,也会觉得很威风。”她傻傻地笑,“其实我那时也有些觉得不安,觉得他们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出问题,有好几次,我很想阻止他们,但是话到嘴边最后还是没说出来,也许是害怕他们会嫌我碍手碍脚,嫌我和他们家长一样罗嗦,我不想令他们觉得讨厌,所以不管他们怎么决定,我最后都是笑着支持。”

然美静静地听着。

“结果,那一次,真的……”

“拜托了!不要去!”女孩伸开双臂,挡在一群凶神恶煞的少年面前。

带头的罗力和猎不可思议地看着朱梨。

“你在干什么?!”罗力大吼。

“拜托了!这次的对手是高中生!而且听说还有后台!”

猎不屑地撇嘴,“那又怎样?这么就退缩,人家反而会说我们欺软怕硬。”

罗力见眼前的女孩还不打算让开,气急败坏地上前一步,“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你说出来的!让开!不要给我丢人了!”

“不!我不让开!”

罗力嗤笑,“你以为凭你可以挡得住我们吗?”他朝后面手握钢棍的众人大喝一声,“走!让那些‘高中生’尝尝我们的厉害!!”

人一个接着一个从她身边走过,无力的她就连一个也拉不住。

当她火急火燎地赶到那间火拼的仓库时,到处都是警笛声。她只能站在警戒线外面,眼看一个又一个身受重伤的学生被扶出来或被担架抬出来。她只有焦急地等待着,祈祷那两人平安无事。

“听说有学生的脚被砍断了呢!”

“真的?!可怕!现在的中学生啊……”

听到四周人们的议论,她的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拜托!你们两个千万要没事啊!

她没想到的是,最后见到那两人,却不是在医院,而是在警局。

罗力因为把对方学生打伤至残将被送去少管所的消息就像一个晴天霹雳在她脑子里炸开。

“怎么会这样?!猎!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猎被从警察局释放出来的时候,她不顾那群保镖的阻止,冲上去激动地大声质问他。

猎似乎也想说什么,但却被他的父母不由分说地押进车里。

她呆呆地眼看那辆车载着猎绝尘而去,从此离开他们的学校,也从此离开他们一起的生活。

后来,从一个参与了那次干架的男生口中得知,把对方打得至残的根本不是罗力,而是猎。那个男生还说,他和其他三个同伴亲眼所见,当时是猎夺过对方手中的钢刀,朝那个高中生的腿硬生生地砍下去。

只是,因为猎的父母都是很有权势的人,无辜的罗力才成了替罪羔羊。

那个时候,她真是恨死了陆然猎!他为什么连一句话都不敢出来说,看着自己的朋友为自己背黑锅,他怎么就可以这么心安理得?

然美听到这里,震惊得不知该做何言语。

“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被关进那种地方,无疑等于毁了一半的前程。”朱梨神色怅然地望着暗红的天,“从里面出来后,罗力整个人都变了,不去上学,整天和那些危险的人在外面混,一心只想着报复猎。我一直努力想要让他振作,可他怎么都不听我的话,在他眼里,我终于成了一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了,”她苦涩地笑着,“但这次,哪怕他再讨厌我,我也不会再退缩!就算我只能像个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最起码,有时候,为了顾及到我的在场,他还不至于干出太离谱的事来。现在,也就只有这样了……”

听到这些话,然美心里五味杂陈,她忽然很后悔自己永远错过了猎的过去。或许这样的想法有些自以为是,但是,她实在受不了那种眼看一切都成为不可改变的事实的无力感。“你……一定和罗力一样痛恨猎吧?”她小心翼翼地问。

“呵呵,一开始是这样吧。可后来慢慢想通了,这些一定也不是猎所希望的。怪只怪那时我们都还太小,又闯下那么多祸事,根本没办法和大人抗衡吧。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有错的。如果那时我能不那么胆小,如果我能稍微坚决一点,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朱梨若有所思地望向雾霭丛丛的山顶,“过去的一切已经不可挽回,为什么还要把那么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报复上呢?”

夜幕低垂,回形山道上,两辆重型机车一前一后,毫不相让地冲上山顶!

山顶并不是终点,这次比赛依旧要以回到起点算全程。然而山上还是早已聚集了众多慕名前来观战的人!看到两辆机车紧咬着冲上来,大家兴奋地摇旗呐喊吹口哨!

“哟喝!!加油啊!”许多女生簇拥在一起大叫。

“咦?看来那辆蓝色的机车似乎略为领先呢!”

“真的!那速度也太快了……”有人张嘴感慨。

“喂,总觉得那车像是用的赛车引擎呢!”

“哎?不会吧?!”几个年轻人吃惊不已。

“快看!来了!!”

众人屏息间,两辆车已冲到了山顶的中转处。车轮在地上剧烈摩擦,绕着一左一右两面旗子划出各自两个圆弧。过快的速度似乎使蓝色机车有些把持不住,火红的机车则早已帅气地完成摆尾飚回直车道。

“快看那个TAILSLIDE!”有人指着猎的机车大喊。

机车竟倾斜成那个样子,依旧稳稳地杀了出去!

“酷毙了啊——”

下山直道上,往往是蓝色的机车处于领先地位,然而一到急弯道,火红的机车又会轻易占据上风。

风驰电掣的速度让猎全身紧绷,下坡的速度更是快得令人窒息。耳边只有飕飕的风声,眼前的景物和树木闪电般地自眼角掠过,拉出飞驰的速度线,一切都是轰鸣,一切都是疯狂闪逝的幻像。片刻都不能分心!

果然不出他所料,罗力的机车改装的竟是赛车引擎!以火焰的速度,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一辆重型机车,当然,可以一口气飚到200多的赛车引擎自然另当别论。所以他才会选择在最危险的回形山道比赛,既然速度上不能取胜,那就只有凭借技术了。

不过——

盯紧前方离自己大概两个车身的罗力,猎的眼睛警醒地虚着。先不说普通机车换上赛车引擎的种种忌讳,单是速度过快,人的身体往往就最先承受不了,在弯道处如果不放慢速度,完全可能会失控飚出赛道,而在这样的车道,飚出去的结果不堪设想。可是一心求胜的罗力,似乎渐渐开始不耐烦频频减速急转,又或者,太快的速度使他早已无法顺利地减速?

转眼又飚到直道尽头,来了,下一个急转弯道!

猎整个身体倾靠在车身上,向左压低机车,一个漂亮惊险的高速漂移,沿着山路外沿嗖地一下飚了过去!

从后视镜看去,罗力的机车竟从后方追上来,完全没有减速的打算!

两辆机车瞬间无比靠近,几乎要碰撞到一起!猎的机车原本已经很靠近公路外沿,可这会儿罗力的高速大弧度急转更是让整个前轮冲出了公路!

罗力的车子明显失控!飞快的速度、超重的重量再加上可怕的惯性!任凭他怎样回抓都无济于事。车子眼看着向悬崖的方向猛甩过去!

红色的机车提速贴了上来!猎奋力地一脚撑地,努力不让机车朝悬崖摔过去。伴随一串尖锐刺耳的摩擦,地上刹时无数火星飞溅!

悬崖边的石块被高速旋转的车轮撞击得簌簌下坠!

千钧一发的时刻,猎伸手一把拽住罗力的手臂!罗力刚一脱手,那辆赛车引擎的车子便咆哮着坠落下去!

猎用自己的身体用力压倒机车,车子再次翻倒在地,却仍朝着崖边一路摔过去!

过了这么久,还是没见一辆车子回来,守侯在下面的人不免纳闷。

“喂,怎么搞的?就算是慢得死人的149路也早下来了吧!”

“该不会是出了事故了吧?”

一时间,人心惶惶。

然美和朱梨紧张地望着绵延的山路。

这时,有人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怎么回事?……什么?!车祸?!”

听到这个词,所有人都吓呆了似地立在原地。

“猎!”然美忽然奔到前面,拽住接电话那人的衣服追问,“他们有没有事?!猎他有没有事?!”

“小姐,你冷静点,我们现在不也不知道吗……”

“拜托了!请带我上去好吗?!拜托了!”她带着哭腔,一个劲儿哀求。

一时间,这么多人,除了她一个人焦急的请求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对啊!大家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朱梨仿佛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过去啊!他们现在正需要我们!雷,赶快给医院打电话,一半的人留下,另一半陪我上去!”

大家点点头,一些人率先跨上机车。

“然美,我来载你。”朱梨拉过然美,安慰到,“一定不会有事的!”

眨眼间,近十辆机车朝山上飞速驶去。

然美紧闭着眼睛,不停地在心中祈祷:猎,请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一行人在中途看见那辆摔下悬崖的机车,赶到的时候,现场一片狼籍。已经有许多人从山顶赶了下来。刚才是有人在上面看见出了车祸才打电话通知下面的人的。

猎的火焰翻在悬崖边上。那两个人都受了不轻的伤。

“猎!”然美连忙跑过去。猎的膝盖和肩膀血流不止,她轻轻拉开他的机车服,手足无措地看着那些骇人的伤口,“一定很痛吧……”

明明痛得要死,但看到然美这副伤心的模样,他却硬是逞强着说:“不痛。”

“怎么可能不痛?”然美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你要我怎么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远远地,传来救护车的笛声。

罗力被朱梨扶起来,背朝猎,闷闷地问:“为什么要救我?”

“这还用问吗?”猎瞥了他一眼,“换做是我,你也会救我吧。”

“哼,少天真了,我会恨不得你死得越惨越好!”

“是吗。”猎无奈地笑。

“你是不是以为救了我,我就会原谅你?”罗力嘲笑着问。

“说不定我真该这么想,只是那个时候太快,来不及想什么。”猎冷冰冰地回答,蹙眉看向他,“如果你还那么想切掉我一根手指,我会随时恭候。”

“哼,算了吧。”罗力撇撇嘴,“现在一想到欠你一个人情我就烦透了。”他顿了顿,沉沉地开口:

“陆然猎,以后我们就是陌生人了。”

透着伤感的声音被尖锐的救护车笛声掩盖。

医院。

“受了这样的伤还没有昏倒,真是不简单啊!”戴眼镜的女医生一面调侃,一面为猎缝好伤口,“幸好没有骨折,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吧。对了,一个星期后别忘来拆线。”

“是,太谢谢了。”然美朝医生微微鞠躬。

“那么就这样,记得这些天不要乱动哦!”医生朝病床上歪躺着不耐烦的猎努努嘴。

门带上。

猎在病床上老大不高兴地撇嘴,“你干吗要鞠躬?她是医生,这是她该做的,又不是不给她钱。”

然美在他床边坐下,“但是,我真的觉得很感激。”

“嘁,有什么好感激她的?”

“因为你的伤没有大碍啊。真的太好了,不是吗?”她望着别过头去的猎,喃喃自语,“好像每一个人都值得感激……”

猎偏头看见然美莫名专注的眼神,不自然地又扭过头去,“那你该感激你自己。”

“咦?”然美傻傻地看着猎。

他安静地侧身躺着,没有说话。

那个时候,陡峭的悬崖就在脚下,离死亡也许就差了那么几厘米的距离。他脑袋里却只有一个念头:要是他真的翘了,那个傻瓜然美一定会哭死,虽然他也好想看她为他哭死的样子,但真的哭死了,他又好像会很心疼……

“要是我真的死了,你会怎么样?”他蓦地出声问。

身后,却一直没有回答。

猎纳闷地回头,然美望着窗外:“……真的,要是那样,我该怎么办呢?”

“然美。”他一紧张,顾不得身上的伤口,硬撑着坐起来。

然美收回游离的视线,凝视猎:“所以,请你不要再做危险的事了,好吗?”

猎一语不发地回望然美,她为难地垂着头:“要是你真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啊?我那么笨,一定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该死!他干吗要问这种问题?!猎无措地伸出手来,迟疑了好久,那只温暖的手终于轻柔地按上然美的肩头,他的声音奇怪地生涩,“那么你就时刻在我身边提醒我,守着我,这样我就再不会去干危险的事。”

然美朝他不住点头,眼睛里有闪动的光。

看到她这么地在意,他不知为何总会觉得很感动。他喜欢看她为他伤心,为他焦急,虽然有时候也觉得这样有点罪恶。

“然美,可以再答应我一件事吗?”

“嗯。”她忙着点头。

“你还没听是什么事呢!”猎不由觉得好笑,沉吟了半晌,才悄然开口,“今天的事情,可不可以帮我瞒住爸妈?”

然美木木地盯着他。

“他们真的很烦,平时又不管我,一但有什么事的时候,就霸道地插手干预,最后总是把事情搞得一团糟!”猎望着窗外的夜色,不胜其扰地琐紧眉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我想以自己的方式解决……”

“嗯,我答应你,那么晚上就由我帮你上药吧。”

猎看着笑容恬静的然美,忽然张开嘴,也许,应该叫她一声‘姐姐’了,可是……

“怎么了?猎?”然美发觉他似乎有话要讲。

猎愕然地张着嘴,姐姐这个词,最终还是卡在了喉咙里。突然之间,他觉得那两个字竟是如此可怕,仿佛一旦叫出那个称谓,他和她的距离就会被生生地拉远。

“猎?”她靠近他,不解他的反应,“是伤口又痛了吗?”

“然美……不要动。”猎轻轻开口。

“呃?”

“头发……挂在拉链上了……”他有些吞吞吐吐地说。

“啊?”然美试着抬头,果然,刚才想看猎的伤口的时候,头发像是缠在他的衣链上了。

猎低下头,手上的动作小心笨拙,眼底有奇异的神情。

然美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扯动。突然之间又离得这么近,她的脸也微微发烫,“……好了吗?”

“还没有……”

低着头,看不见猎的脸,但仍可以感受到他的气息喷吐在耳边,可以看见他敞开的衬衣下结实的胸膛,然美窘迫着说,“实在不行就把那几根头发扯断吧。”

“不,我不想这样。”

她只好默不作声,等他把缠绕地头发取出来。

“好了。”他轻声说。

然美颇不好意思地抬起头,逃开猎的视线,“已经很晚了,我们回去吧。要不然他们会担心了。”

担心?猎望着然美的背影,自嘲地想,那其实只是你自己美好的想像吧。除非是在外面干了有损他们名誉的事,否则他们哪有工夫来管这当子闲事?

那些不在乎我们的人,我们也不要去在乎好了,有我们两个难道还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