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一
我爷爷是个怪人。
他早年参加的国民党。虽然混了个一官半职,叫什么文书少尉,算军官里面职位最低的,而且还是文职。
但爷爷总是很骄傲地跟我说:别看他官小,当年可是负责签收过民主人士捐献了五架飞机的“大单子”。当然,那时候国民党还是打日本鬼子的。
爷爷祖上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不但有钱,而且有知识有文化。记得在家谱上见过,嘉庆年前还有个老祖宗为了给不学无术的儿子找条生路,曾捐了三千贯给当时的县衙,谋了个九品的城门官差事,貌似还是个候补的。
我大概查了查,三千贯,应该是相当于三两银子左右。按现在的汇率算,也就一千元人民币还不到。
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概念?早些年万元户就是大户人家,难不成清朝的时候,千元户就算有钱儿了?
不过呢,凡是这些书香门第的世家,总有败落的时候,清朝还没解体,家里就不成样子了。我爷爷是上世纪二十年代初生的,当时为了生计,不得以参了军。
这是个灵异故事,家国天下事暂且不表,先说一说我爷爷遇到过的最离奇的事。这件事他总是反复讲,所以占据了我很大一部分的童年记忆。
爷爷参军入伍不久,因为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很被他的领导看重,没两年就从一个大头兵升到了文书少尉这个位置,专门负责所在部队的文书往来和一些文职后勤工作。
按理说这是个好差事,因为那时候的国民党兵,正规部队还可以,像他们这些后来收编的当地军阀武装,战斗力不行,装备更别说,那就是炮灰的命。
文职,就等于不用去送死,打仗的时候呆在后面,等打完了,再冲上去统计一下阵亡名单和缴获损失的装备就可以了。
规定虽然是这个样子,但不一定总能执行。有一次,由于将官人手不够,部队为了押送一批军用物资到豫鲁交界处,就临时抽调了我爷爷和另一名文官,负责这次押运任务。另一个原因就是,东西送去了还要办交接手续,清点货物,这些事情武官是干不来的。
不过,光有当官的自然不行,跟着他们一起的,还有三十多名扛枪的大兵,相当于一个排的兵力。
那年头儿火车慢,按我爷爷的话说,你只要耐力好,会长跑,就算按时开车,晚点个五分十分钟到,都能撵得上。
和我爷爷一起执行这项任务的同僚姓黄,虽然他们俩平时不带兵,也没有武官的暴脾气,但毕竟军衔在这儿摆着,那些当兵的一路上倒也和他们相安无事。
但当时的火车实在太慢,从上午十点出发,跑了一天,快到午夜了,才走了一半路程。
夜里十二点刚过的时候,火车又在一个小车站停下了,司机说是要例行检修,大概要一个小时的时间。
士兵们闲来无事,纷纷下车在附近活动一下,反正就算是突然开了,他们也追得上。
我爷爷则和姓黄的同僚坐在闷罐车大门边上,一边抽烟一边探讨这个小车站的地名——“土地陈”。
一般情况下,小地方取这种名字,最大的原因是迷信,比如说土地公公曾在这里显过灵,而村中又以陈姓居多,或许是百姓自发改的,也有可能是某些官员改的,当然,不排除是皇帝钦赐的可能性。皇帝老儿随便一句话,下面就当圣旨了,改个地名还不是小事一桩?更何况以前如果住的地方名字是皇帝钦赐的,该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儿。
他们俩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隐约就听见远处随风传来一阵“呜里哇啦”的声音。这声音像是人为演奏出来的,听起来虽然简单,却有一定的曲调。只不过我爷爷怎么回忆,也没想出来这是什么乐器演奏的。
西洋乐器在这时候的农村基本上不会出现,唢呐的声音要更嘹亮一些,没有这么低沉。而笛子和箫又没有如此厚重。
倒是他身旁那名年纪稍大的文官听到这个声音后,脸色一变,赶忙站起来朝着外面的大兵喊道:“集合啦!都快点上车!”
喊了几遍,那些大头兵压根连听也不听他的,依然是三五成群得站在一起抽着烟、聊着天。导致这个文官的表情逐渐尴尬起来。
那声音越来越近,士兵们也察觉到了,纷纷扭头朝车站的一边瞧去。
我爷爷却已看出他这个同僚应该知道些什么,于是问道:“这声音是怎么回事儿?刚停了一小会儿,离开车还早呢,你叫他们回来干嘛?”
“……”同僚欲言又止,我爷爷那时候也年轻,好奇心强,又追问了两遍,他才说道:“这是出殡的队伍。吹得那个东西叫殇篪,是专门用来夜间出殡时吹奏的。我老家有时候也这样做。”
“夜间出殡?”我爷爷惊奇不已,他活了二十来年,头一次听说夜里出殡,而且还是午夜。
“对!”那个文官狠狠抽完最后一口烟,说道:“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规矩,在我们老家,只要是横死的人,一般都选在午夜前后出殡。当然,我说的这个横死,是专指被别人故意杀害的。夜间阴气大,才比较容易把他们的魂给勾着一起走,防止以后害人。”
“那你让他们回来又是什么意思?”爷爷依然诸多不解,指着车站上的士兵道。
“夜间出殡,来的都是亲朋好友,冤死之人就在后面跟着。有外人在,不吉利。非但不吉利,而且还有可能背上冤魂,是需要回避的。”那名文官解释道。
“哦……”爷爷答应着,却没有当做一回事儿。虽然我的老家有许多事情更邪乎,但他并不信这些东西,只是敷衍了同僚一下,表示知道了。
眼看士兵们都不听招呼,那名文官也放弃了叫他们回来的打算。可能他也觉得都是军人,人多势众阳气大,没什么可担心的。况且这年头,当兵本就是件不吉利的事儿,也不在乎多那么一点儿。
很快,出殡的队伍就出现在了车站一侧。借着站台上昏暗的灯光,爷爷看到队伍还不算长,也就十几个人,光是抬棺材的就占了一半。然后有两个打招魂幡的,两个撒纸钱的,两个吹奏殇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