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徐艺的公司在紫金大厦26楼,占了半层。从健哥手里拿到那份评估报告后,张仲平便决定到徐艺公司看看。

公司招牌做得很大,差不多占了半面墙,一出电梯就能看到。也很有特色,用的是一块厚厚的花梨木板,就那么刷成原色,公司名称用很有金石味的篆体雕刻出来,再涂上墨绿色,射灯一照,森森地发光。

进门接待处坐了一个漂亮的小姐,正是上次给张仲平送香吻的于伶。于伶肯定也认识张仲平,早已笑得面若桃花。公司是大开间的,只用齐胸的档板一格一格地断开。坐班的人不多,往来的人也不多,这使得公司看起来有点空荡荡的。徐艺的办公室很大,地面先是嵌了大理石,茶几和沙发的下面又铺了厚厚的羊绒地毯。张仲平点点头,说不错。心里却在想,租的房子,贴大理石干嘛。徐艺办公桌上光电脑就有两台,一台台式的,一台便携式的。对面靠墙有个巨大的鱼缸,光电控制,里面养了一些热带鱼。三种颜色,一种红色的,一种黑色的,还有一种是银色的。张仲平忍不住拿鱼跟徐艺开玩笑:“徐总这鱼养得有讲究。”徐艺笑一笑,说:“请指教。”张仲平说:“黑道白道。”徐艺再次笑了笑:“不是还有红颜色的吗?怎么讲?”张仲平就等着徐艺问这句话,说:“黑白两道加上粉红女郎。”徐艺哈哈一笑,说:“张总真会开玩笑。”

张仲平又看到了墙上挂着的一幅画。五尺整张的横幅,装在玻璃框里。竟是范曾的《观沧海》。曹操东临竭石,骑着高头大马,红色大斗蓬猎猎飞扬。徐艺赶紧说:“范曾款。是不是足以以假乱真?”张仲平见多了书画赝品,知道从哪里着眼。一看线条水墨,一看风韵神采,一看气象格局,一看题跋印章,还有纸墨印泥等用料。这画虽有七分形似,仔细一看,还是能看出破绽。张仲平很早就认为范曾是能成大气象的画家。对于他的画风作过仔细研究,他的画,线条生机勃然、返璞归真、雄浑之中蕴神秀、娴熟之至反生涩、勾划之际如云之出岫、泉之注地、自然流畅、闲适高洁,一般的仿品,只能得其皮毛。张仲平见徐艺盯着自己,便朝他笑了笑,说:“这幅画太有名了,不做艺术品拍卖倒是无所谓。要是真准备在艺术品拍卖方面下功夫,我建议最好换掉。”徐艺一拍额头,连声说有道理,叹了一口气,又说:“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呀,司法拍卖有张总这样的公司在前面挡着,很难分上一杯羹呀。”张仲平说:“话可不能这么说。”徐艺说:“那也是。上次张总给我的建议很好,我跟北京、上海的同行联系了一下,有几家还蛮有兴趣。”张仲平说:“是不是呀?”徐艺说:“可能会定上海的一家,已经签了意向书。不过,我还是希望咱们3D公司也能加盟,一起把声势做大一点,也不影响张总在法院的业务嘛。”张仲平还是摇了摇头:“徐总你有这方面的兴趣,我又何必跟你抢这碗饭吃?”徐艺说:“那也行。到时候张总可要多多指教。”张仲平说:“徐总客气了。你们公司上次的艺术品拍卖不是做得挺好吗?再说了,北京、上海那边多的是高人。”

徐艺说:“咱们3D公司做艺术品拍卖时,不是有一份委托人和竞买人的名单吗?不知道能不能借用一下?”张仲平看了徐艺一眼,没有马上回答。徐艺要的这份名单,是公司的一种资源,属于商业机密。不过,既然3D公司已经决定不再做艺术品拍卖,那份名单便不再具有使用价值。何况,徐艺如果早有单干的打算,恐怕早就暗中备份了。徐艺这时候问他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试探他关于不做艺术品拍卖的表态的真假?要真这样,这个徐艺的疑心也太重了。不管怎么样,张仲平都必须在这里停顿一下,让徐艺觉得能够拿到这份名单不容易。张仲平倒不是想让徐艺对他心存感激什么的,主要是这样犹豫一下,彼此会自然一点。见张仲平点头应允,徐艺也就赶紧表示感谢。

徐艺一定要请张仲平吃饭,张仲平说:“算了吧。”徐艺说:“那不行,张总对我的支持太大了。”张仲平说:“大什么大,也就抵一餐饭。”徐艺说:“张总这样说,我更要请了。”张仲平说:“跟你开玩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都是专门请别人吃饭的,一听这两个字,就烦。”徐艺说:“不是一回事。”张仲平说:“真的算了,我还有个约会,今天真的没有时间。”这时候徐艺的手机响了,他一边示意张仲平先等等,一边掏出手机接电话,一边侧身接电话,一边将音量调小了,但那声音还是传到了张仲平耳朵里,这让他心里一咯噔。声音那么熟,难道真是她?张仲平不好竖起耳朵听,有点拿不准。他想应该不太可能吧?但是,她是你什么人?你敢打这种赌吗?

张仲平没有留下来跟徐艺一起吃饭。他是从曾真那里过来的,已经定好了到她那儿吃饭。两个人的关系迅速升温,表现之一就是曾真一下子迷上了厨艺,发誓要为他煲世界上最好喝的汤。

回到车上以后,张仲平还是忍不住给江小璐打了个电话,问她在干嘛,江小璐说在上班。张仲平说:“刚才你的电话占线。”江小璐说:“不可能吧?我们上班不准打电话哩。”张仲平说:“是吧?”江小璐说:“对。你找我呀?”张仲平说:“也没什么事,就想听听你的声音。”江小璐轻轻地笑了一下,说:“那好吧,没事我挂电话了噢?”张仲平说:“好吧。”

张仲平到底没有搞清楚,刚才跟徐艺打电话的是不是江小璐。江小璐来徐艺公司办过侯小平书法作品的拍卖委托,参加过那场艺术品拍卖会,后来又来结过账。她跟徐艺当然是有机会认识的。两个相互认识的人通通电话本来是很正常的。徐艺电话里的声音又确实像她。徐艺接电话时,本来是想避开他的,只是出于礼貌才没有那样做。可是,她又说没打过电话,真的假的?如果真的是她,她会有什么事主动给徐艺打电话呢?她说她在上班,不能接电话。可他打电话给她,她又明明接了。江小璐从来没有上过3D公司,他们两个也很少在公开场合一起露面,徐艺应该不知道她跟张仲平之间的关系。刚才徐艺接电话时背对着他,不过也没有说上几句,只说回头再联系。联想到徐艺在通话时将音量拧小了的小动作,张仲平知道徐艺要跟电话里的人谈的事,是要避开别人的。如果那人不是江小璐,张仲平不会操这份闲心。但如果是她呢?他们俩要谈的又会是什么呢?

张仲平在曾真楼下泊好车,想了想,还是把刚才给江小璐打电话时留在手机上的号码给删了。

张仲平开车到省博物馆接了葛云,准备一起吃晚饭之后再到公司里去看东西。

张仲平说:“嫂子你看去哪里?”葛云说:“随便找个清静点的地方就行了。”张仲平说了几个地方,葛云都说行呀行呀,张仲平反而不好办了。最后还是葛云定的地方:“要不,还是去廊桥驿站吧?”张仲平说:“好呀,那里的糖醋鱼做得不错。”葛云笑了笑,说:“你跟永健一个样,说哪里好,总是那里的什么什么菜好吃。”张仲平说:“让嫂子见笑了。”葛云说:“你太太做的菜肯定好吃。”张仲平说:“别的方面倒是还可以,就是做菜一般般。”葛云说:“张总不错,知道背后夸老婆,现在这种男人可不多了。”张仲平说:“这些好作风都是跟健哥学的,他就经常夸嫂子。”葛云明显地高兴起来,说:“是吗?”

廊桥驿站是一座茶坊。早几年有一部美国小说叫《廊桥遗梦》,后来还拍了电影,讲婚外情的。廊桥驿站多少有点洋为中用、中西合璧的意思,用得很贴切。倒不是说它能够让人产生婚外情的联想,而是其它方面。首先,它本身就是建在两幢大楼之间的一座临时建筑,就像一座廊桥。其次,后面的驿站二字,让人想起陆游那首词,《卜算子?咏梅》。现在的茶坊跟以前的茶坊不太一样了,大家不是专门来这里扯谈打牌消磨时间的,往往是有生意上的事情要谈,虽然可以边饮边谈或边吃边谈,但总有一点匆匆过客的意思,可不就像一个驿站吗?葛云说:“廊桥驿站不错,有点品位。”

廊桥驿站总共三层,一楼是大厅,接待散客,二楼三楼是大大小小的包厢。包厢名称就有些特色,用的全是词牌名,什么西江月、浣溪沙、望海潮、踏莎行、一剪梅、虞美人等等。装修也很古朴典雅,大厅和包房都挂着画,是传统的中国画,还摆着古董。古董是小件的,其实大多是仿古工艺品,都标了价,也不贵,客人要是喜欢,可以买单拿走。客人要开票也行,可以开到茶钱里去。一杯茶多少钱?很有水份,所以可以明目张胆地虚开发票。大件的、值钱的古董也有,一般在大包厢里。也是经常换的,有时候是两把太师椅,有时是明代紫檀木牌匾,还有一次是一张龙床,有人说是曾国藩老家的东西,马上有人反驳,说那不可能,曾涤生一生小心谨慎,生怕功高盖主惹老佛爷不高兴,哪有胆子惹那个是非?况且年代也没有那么远。那其实是民国时期的东西,齐白石早年做的木匠活。当然,说曾国藩的东西不是真的,说是齐白石的手艺也有可能不是真的。客人爱怎么说怎么说。茶坊老板听说是个女的,本人就是画画儿的。做这些真古董假古董的生意时,并不刻意,超超脱脱的,完全听其自然。标个价在那儿,真假却不作承诺,随你看,随你找什么人来做签定。看中了拿走,看不中,让它仍然撂那儿,总会有看得中它的人,生意做的就是一个缘字。廊桥驿站跟别的茶坊确实有点不一样,这可能就是葛云说的品位吧。

来廊桥驿站吃饭喝茶就是停车不太方便。他们到的时候果然车位紧张。张仲平请葛云先下车找包厢,他则在保安的引导下去找车位泊车。

廊桥驿站的服务小姐也很特别,一律文文静静清清秀秀的样子,穿着茶坊自行设计的旗袍,朴素淡雅,有一种出水芙蓉的清纯味道。

张仲平泊好车从原木楼梯口上来的时候,迎宾小姐笑脸盈盈:“请问是张总吗?”张仲平点点头,迎宾小姐说:“你是跟葛云姐一起来的吧?”张仲平又点点头。小姐说:“张总请随我来,葛云姐在桂枝香。”张仲平就想,小姐不说葛云小姐而说葛云姐,看来葛云是这里的常客,说不定跟这里的老板熟。一进门,果然有另外一个女人在场。葛云将她跟张仲平作了介绍,正是廊桥驿站的老板。姓祁,单名一个雨字。年龄跟葛云差不多,风姿绰约的样子。老板很知趣,给张仲平派了张名片就笑笑走了。

张仲平与葛云的事情很简单,他曾经跟健哥提过,说收了一件青瓷,想请葛云看看,帮着估估价。

健哥肯定已经跟葛云作了交待,所以她和张仲平之间的事情办得很顺利。伴着大厅里古筝的袅袅绕绕的曲调,葛云用铅笔在廊桥驿站点菜单上写了几个阿拉伯数字,用两根手指头夹着,递给张仲平。张仲平接过来看了一下,说行。就把它捏成一团,扔在了小圆桌的烟灰缸里。那个烟灰缸是廊桥驿站订做的陶制品,造型朴拙,很可爱。葛云笑一笑,尖着手指把那团纸从烟灰缸里拎了出来,又慢慢地展开,拿起桌上的火柴,一划,嗞的一下就着了。廊桥驿站的火柴也是订做的,火柴梗很长,有二、三寸,每盒十根,客人可以带走。听说很适合老太太拜佛时上香。现在拿在葛云手里,把她的手指映得红红的。她另外一只手的手指兰花着,拿着那张菜单,凑近火苗,让它燃烧。张仲平看到那张小小的纸片升腾起一小团火,慢慢地卷起来,由橙黄到淡红到灰到黑。葛云把剩下的那一部分扔回到烟灰缸里,看着它继续燃烧。燃完了,那根长长的火柴梗上的火苗还没有熄。葛云把它举在眼前,欣赏着,直到火苗差不多靠近她的手指尖,这才轻轻地一口气把它吹灭,也放回到那只烟灰缸里。好像还不放心,又端起茶几上的茶杯,把杯里的茶水倒一点在烟灰缸里,这才望着张仲平,轻轻地笑了。一直欣赏着葛云的动作的张仲平赶紧回了她一个笑。他并不认为葛云这是小题大做,有些事情还是缜密一点为好。

菜上来之前,葛云的估价工作就已经做完了。两个人以前也做过这种事,所以很默契。等会儿吃完了饭,他们还要一起上张仲平的公司看东西。张仲平小时候学过画,自己能画两笔,也能看一点,后来搞艺术品拍卖,看过不少书,也有一点实践经验,但对瓷器的鉴别鉴赏就差远了,上拍卖会的东西要公开展览,品相太差了是不行的。行还是不行,葛云一看就知道了。这是很关键的问题,如果葛云觉得拿不出手,或者够不上她刚才在纸上写的那个价,张仲平还得另外想办法找东西。

张仲平的公司是两套四室二厅的商住两用房改的,加在一块儿有将近四百平方米。张仲平的办公室旁边,原来有一间保姆房,改做了储藏室,只有张仲平一个人有钥匙。那里面的东西都是张仲平在各地的文物市场上淘来的。它们先得以另外一个人为委托方,上其它公司的拍卖会,再由张仲平在拍卖会上把它买回来。这样兜了一个圈之后,便可以堂而皇之地摆放在张仲平的博古架里了。这其实就是张仲平不会跟徐艺联合主办艺术品拍卖会的真正原因。因为如果3D公司也是拍卖人,就会变成在自己举行的拍卖会上买东西,而这是《拍卖法》明文禁止的。在别的拍卖公司买东西就不同了,只要你肯出价,想买多少就买多少。当然,这些东西上别的公司的拍卖会,是要支付佣金的,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公司业务做得越大,进进出出的钱就越多。反过来,进进出出的钱越多,公司的业务又会越做越大。拍卖公司就是这样滚动发展的。这样一想,佣金成本就不算什么了。相反,如果不拐这么一个弯,公司财务根本没有办法把账做平。从另外一方面来讲更是这样,生意不是一个人做的,生意要大家一起做,拍卖业务哪家拍卖公司不能做?人家凭什么要给你?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获得,获得与付出总是成正比的。可是,有些东西又是不能见光的。你拿着支票或者拎着现金去送人只会把别人吓着。这不是一个送还是不送、拿还是不拿的问题,这是一个怎么送和怎么拿以及由谁送由谁拿的问题。当然,也不排除直接拿现金的,对于这样的人,张仲平先就怕了几分。认为这种搞法太初级阶段了。这种人不出事情才怪,所以总是敬而远之。你跟人交往不仅不能出事,跟你交往的人,也得选择好,在别的地方也不能出事,否则就会把3D公司牵进去。张仲平对健哥就说过,对别人的保护太重要了,因为你在保护别人的同时,也在保护自己。反过来说也是一样,你保护了自己,同时也就保护了朋友。张仲平这话只对健哥说过一次。那还是好几年前,张仲平找健哥争取扶桑海岸的业务那会儿。那也是他俩第一次在碧海蓝天洗桑拿,当时,两个人脸上都盖着一小块洁白的湿湿的冰毛巾,从始至终,健哥什么话也没有说。

在廊桥驿站慢慢悠悠地吃了饭,张仲平又陪着葛云到了公司。

张仲平把那尊莲花尊搬到办公桌上,让葛云看。葛云先瞟了一眼,说:“噢,青瓷。仿的是南北朝时期的器物,那时崇尚佛教,莲花缸和莲花尊最多。”她把它捧到手上顺着倒着看了看,又用手摸了摸,说:“还不错。算得上高仿。单说这浮光就褪得很专业。”又用手指轻轻地弹了弹:“你听这声音。”张仲平将东西接过来,也弹了一下,却没有听出什么名堂。他之所以在河南老头儿那里充行家,是早就认定了那东西不是真的,卖家心虚。他明白,自己连皮毛都不懂。他朝葛云笑笑:“早就想找个机会向葛云姐请教,我觉得古瓷器的鉴定学问真的很深。”葛云说:“那当然。鉴定的方法很多,有分类法,比较法,甄别法。就说甄别法吧,要看造型、看胎釉、看工艺、还要看纹饰、看彩料、看款式等等,门道还真是不少。”张仲平说:“有什么快速入门的诀巧没有?”葛云说:“捷径是没有的。不过,刚刚入门的人,可以从望闻问切入手,这跟中医看病有类似之处。”张仲平说:“请葛云姐快点教教我。”葛云说:“这望,是指会识光。先看品相,东西是给别人看的,所以要有美感。正因为人们喜欢它,就会经常抚摸,经常把玩,年深日久,器物表面自然生出一层包浆,发出一种内敛的宝光,令人一见生爱。新做的器物也发光,但这种光是浮在表面上的,行话称之为贼光、浮光,贼亮亮的刺眼,像暴发户穿了新衣服,生怕别人看不到。年代久远的老器物的光彩却是从骨子里面散发出来的,像那种有文化涵养和底气十足的成功人士,给人的感觉决不会张牙舞爪地嚣张,而是十分柔和、温馨和自然。”张仲平一边点头一边很及时地拍马屁:“就像健哥那样的。”

葛云轻轻地笑了一下,继续侃侃而谈:“什么是闻?这就跟做假者使用的方法有关了。为了除掉刚才说到的那种贼光,常用的方法是用酸浸,或者用茶水加少量碱煮,总之是靠化学物质浸蚀出来的,器物表面看起来斑驳陆离,古色古香,但仔细用鼻子嗅一嗅,就能闻到酸碱之气。这类东西肯定面世不久,当然不能把它当古物来对待。还有就是问,就是询问器物的来龙去脉,从物主的回答中寻找蛛丝马迹,用甄选法来进行分析,从中求得接近真实状况的判断。”张仲平忍不住插话:“要把假的说成真的,就离不开语言,要掩饰一个错误可能又会露出另外的破绽,这就是言多必失的道理。”葛云点头表示赞同:“所以人们才说沉默是金,那种夸夸其谈的人,把什么都挂到嘴上的人,是不能合作的,是成不了大事的。”张仲平说:“葛云姐说得太对了,鉴别古瓷器跟做人识人还真有相似之处。”

葛云说:“最后是切,就是用手直接把握器物,通过手掌的摩擦,手指的敲击,手掌的按压等一系列手段,正确判断器物。还是拿去浮光来说,有的做假者用兽皮打磨,就像漆匠师傅给新打的家俱上油漆之前做的那样,来回摩擦,这样,光也许可以褪去一点,但只要用放大镜一看,釉面上总能看出无数平行的细条纹。这大概就叫顾此失彼吧。张总有时间可以找找相关的专业书看看,你们搞拍卖的,接触实物的机会也多,张总这种有心人,经常看一看,琢磨琢磨,要入门是不难的。”张仲平说:“入门不难,要想成为葛云姐这样的专家就难了。好在我其实也就是为了做生意,事情反而简单了。在生意人眼里,什么真的假的,其实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就拿这件东西来说,我查过资料,仿的确实是南北朝的器物。放在地摊上,叫价三、五千的,作为现代工艺品,那是真的,硬要说成是文物,就假了。可是,即便是假的,要真上了拍卖会,叫价二三百万的,谁又敢轻意地说它是假的?唬都先把人给唬住了。”葛云说:“张总这话有道理。一切以时间、地点、条件为转移。不过,真的假的也还是有客观标准的。所谓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像馆藏文物鉴定、考古发掘,当然要讲真伪、断代。否则,就太不严肃了。但进入市场之后就不同了。市场有市场的特点。讲究公平交易,愿打愿挨。真假反而成了第二位的东西。”张仲平点头称是。

葛云说:“那家拍卖公司怎么样?”张仲平说:“应该还可以吧。他们老板在我这里做过部门经理。”葛云说:“他认识永健吗?”张仲平说:“健哥他是知道的。干我们这一行的,要不认识健哥,等于还没有入门。不过,在我这里工作时应该没有打过交道,他负责的是区一级的法院。”葛云说嘴里“噢”着点了点头。

张仲平说:“东西要不要先拿过去?”葛云说:“还是先拿过去吧,免得下次又要到你这里来。放我那儿,等到他们正式开始征集拍品时,我直接往那儿送。”张仲平说:“行。”

原来的箱子呀、毯子呀什么的,就不要了。张仲平找了几张报纸把它们裹了一下,又用透明胶布缠住。张仲平是不便把葛云直接送到她家里去的,只能把车开到省高院家属大院。张仲平在省高院的熟人太多了,要是拎了东西与葛云一起走,碰到熟人就说不清楚了。对于这些细节,张仲平还是很注意的。他早就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没有开自己的那辆奥迪A6。他的车子经常借给省高院的朋友用,认识那辆车子的人不少。他开的是曾真的那辆粉绿色的POLO。好在葛云没有带袋子也没有带包,那尊莲花尊不是很重,捧着拎着都不太费劲儿。健哥家他以前去过,在三楼,家里的博古架上也是摆满了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