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南省省委常委、省公安厅厅长卢志雄从办公室回到家时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一刻了。他脱下外衣,正准备洗澡睡觉时,手机铃声响了。他瞧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心想:这么晚了谁会打电话过来?

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打来电话的是刑警总队队长伍建良。卢志雄不禁有些吃惊,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情况。否则,伍建良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的。

对这个伍建良,卢志雄一直非常欣赏。小伙子不仅精明能干,处事冷静,而且十分好学,这些年跟着刑侦专家李仲章副厅长,进步很大。在侦破案件的时候特别有思路,往往能从出人意料处下手,使侦破工作取得重大进展。卢志雄笑了一下,心说:这个伍建良,今天是不是急昏头了才直接打电话找我呢?

“建良,在哪里?这么晚了还在工作啊?”

“厅长,对不起!打扰您休息了,我们刚刚从广西北海赶回来,有紧急、重大情况向您报告。”

尽管卢志雄预感到有事情发生,但还是大吃一惊。“紧急、重大”情况一般是分开用的,要么是紧急情况,要么是重大情况。伍建良同时用了两个词,说明事情非同小可。

“建良,别急,你慢慢说。”

“不,厅长,这件事情我一定得当面向您汇报。”

“你跟仲章厅长汇报了吗?”卢志雄问。

“暂时还没有,这件事我必须向您直接汇报。”伍建良强调了“直接汇报”这几个字。

卢志雄听得心里一紧,是什么紧急、重大情况使得伍建良这么着急,从北海连夜赶回还要作直接汇报?他心里不禁又产生了一个疑问,这是一件什么样的大事?难道这件事李仲章厅长无法处理,或者处理不了?

从电话中卢志雄还听出来,伍建良的心里是高度紧张的。

卢志雄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那好,建良,你现在就到我家来,我在家等你。”

一会儿,伍建良就到了。

“厅长,”伍建良见到卢志雄时有些紧张,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实在对不起,打扰您休息了,可是,这件事我真得非向您汇报不可。”

卢志雄看得出来,伍建良心里特别急。

卢志雄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建良,这段时间辛苦了,你先别着急。来,坐,静下心来,慢慢说,是什么事情能让我们赫赫有名的刑警总队长这么紧张?”

伍建良从包里取出一份讯问笔录,“厅长,请您先看看这份讯问笔录。”

卢志雄接过笔录慢慢地看下去。

越往下看,脸色越凝重。

看完笔录后,卢志雄把它交还给伍建良,站起来,走了几步,半天没有说话。

“建良,这件事目前有多少人知道?”

“就您、我还有孙小刚、王勇四个人知道,再没有其他人知道了。当时,我也参与了审讯,为了保密起见,我把审讯室的录像、录音设备都关掉了。”

卢志雄用赞许的目光看了看眼前这个小伙子,“做得好!建良。这份笔录暂时由你亲自保管,务必高度保密。你还要叮嘱其他两位同志,一定要绝对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能说。你告诉他们,就说这是我宣布的一条纪律。”

“厅长,我记住了,我一定会告诉他们的。”

“在这个案子当中,凡是涉及刚才类似情况的所有记录和材料,都由你亲自保管,不能出现任何差错。同时,你要密切注意有关情况,随时跟我取得联系。”

“我会的,厅长,那我走了。”

“建良,等等。”伍建良刚刚走出两步,卢志雄又把他叫了回来,“对这个嫌疑人,一定要特别注意他的安全。你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确保他的绝对安全。”

“厅长,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

“不,建良,我不是说尽最大努力。我要的是绝对的万无一失,你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在法律许可范围内就行,你一定要做到。”

“厅长……”

“建良,我知道这有点为难你,但是,我相信你能做到。”

“厅长,我想把嫌疑人异地关押,放到滨海市。那里虽然路途稍远些,但我们从来没有在那里关押过犯人,这样做联系起来虽然费事些,但相对安全些。您看行不行?”

“行,滨海市属于河西省,明天上班我就安排人员把有关手续办好,到时你们过去就是了,这件事实行单线联系。”

“厅长,那我走了,您早点休息吧。”

“建良,叮嘱办案的同志,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务必小心。”

“谢谢厅长!我们会注意的。”

夜已经很深了,但是,连续为案子奋战了多天的伍建良却丝毫没有睡意。他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在书房里坐下。伍建良极力想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但是,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作为省厅的刑警总队队长,这些年来,什么样的大案要案他都见过,什么样的罪犯他都见识过,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紧张过。

近一段时间,根据卢志雄厅长和李仲章副厅长的安排,伍建良在河阳市负责傅小成车祸案的调查取证。

一个月前,卢志雄收到一封来自河阳的举报信,反映黎昌县昌平公司总经理傅小成车祸死亡的案子有问题。信中提到河阳市公安和交警部门曾两次复查,都没有一个满意的结果,希望省厅能派人调查此事,信中还附了一张化验单和一盘录音带。化验单上显示傅小成死后胃里的内容物里含有大量安眠药成分。录音带里是河阳市明海公司总经理袁明海与傅小成的对话录音,来信反映袁明海就是傅小成死亡案的策划者。

卢志雄从基层公安派出所的普通干警做起,从警30多年,第一次收到这种有化验单和录音带的举报信,出于一种职业的敏感,使他觉得这件案子并不简单。卢志雄十分重视,叫来主管刑侦的副厅长李仲章,征求他的意见。

“仲章,你看看这封举报信,很有点特殊性。几十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举报信。”

李仲章看完举报信,沉思了一会儿,说:“这封信的确很不一般,还附带了证据。要不,我们派人去查一查这个事情?”

“是啊,我也有这个看法,信中也反映说河阳的交警和公安刑侦去查了两次都没有发现问题。既然有这么直接的证据,为什么结果还是那样?如果我们再转下去,就失去了意义。而且,这次的信中又提到袁明海这个人,过去也有人举报他,但一直没有结果。我看这一次是得去认真查一查了。你看,谁去合适呢?”

李仲章说:“依我看,就派建良去吧。”

“好,那就派建良去。”

伍建良接到通知后,马上来到卢志雄厅长办公室,看到分管刑侦的副厅长李仲章也在。跟两位领导打过招呼后,伍建良在沙发上坐下。

“建良,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卢志雄随即把手里的举报信递给了伍建良,“建良,你先看看。”

伍建良接过举报信快速浏览了一遍。

“厅长,这个袁明海过去也被举报过。”

“是啊。”李仲章点点头,“河阳公安局查了几次,都没有发现问题。”

“建良,从表面上看,这个案子好像比较简单。但是,前一段时间河阳市公安局、交警支队复查两次,群众还是不满意,看来情况比较复杂。这次反映的情况跟原来差不多,不过内容更详细一点,还有化验单、录音带作为证据材料。我和仲章经过商量后,决定派你去了解这个案子的有关情况。”

伍建良说:“厅长,我一定会努力把事实情况查清楚的。”

卢志雄看着伍建良说:“建良,你要注意信中提到的这个袁明海,这个人近几年被反映过不少回。但是,每次调查却没有问题。我感觉这个人不简单,当然,我现在也不是说这个人就一定有问题,我们要依据事实说话。现在,并不是要你立刻就着手正面调查他这个人,而是要你在查傅小成这个案子的时候附带着了解一些东西,注意收集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是,厅长。”伍建良想了想又说,“厅长,我有一个要求,想把孙小刚也带过去。”

卢志雄笑了笑,“我早就知道你会提这个要求的,那行,你就把小刚也带过去吧。有你们这一对好搭档前去,我和仲章厅长也就可以放心了。”

从卢志雄的办公室出来,李仲章对伍建良说:“建良,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伍建良与李仲章并不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他对李仲章有着一种比较特殊的感情,这种感情超越了一般的上下级和同事关系。伍建良从海阳市公安局调进省厅刑警总队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直跟随着李仲章破案、出差、调查,学到了不少东西。尤其在刑侦工作上,更是很快就进入角色,成为李仲章的得力助手和得意门生,两人私下里常常以师徒相称。

李仲章升为副厅长之后,在他的力荐下,伍建良被提拔为刑警总队队长。当时,胜任这个岗位的人选有三个,伍建良排在第三。也就是说,是希望最小的一个。但是,因为有了李仲章的大力推荐,伍建良后来者居上,最后担任了刑警总队队长。

“建良,这次到河阳,一定要把案子的实际情况弄清楚,不要轻易下结论。一定要找到可靠的证据,要用事实来说话。有什么事情,多跟我们联系,我一定会支持你,大家一起来想办法。只有这样,案子才能尽快侦破。”

“师傅,我会的。”

“案子经过了河阳市公安局和河阳交警支队两次复查,现在还在上告。说明这中间有一定的复杂性,你到河阳之后一定要与地方公安局的同志协调好关系。现在你去复查,他们可能会有一定的情绪,这很正常。要尊重他们,取得他们的帮助。我之所以点名要你去,是因为我相信你一定能把这个任务完成好。”

“谢谢师傅的信任!我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决不辜负您对我的信任。”

“这就好,有时间的话,我也会去河阳看你的。”

“谢谢师傅的关心!我一定尽快把这个案子调查清楚。”

下午,伍建良带着孙小刚和刑警王勇赶往河阳,到达河阳之后,为了尽量减少在当地的影响,他们并没有住在黎昌县城,而是住在了距离黎昌约40分钟路程的河阳市区。

果然,河阳市公安局的有关同志知道后很有情绪,副局长高倍说:“建良同志,你是行家。不像我们市局的同志,办案子没水平。你来了,这个案子也许就有转机了。”

“高局长,您误会了。省厅目前对这个案子也只是派我们来了解一下,并不是说要推翻你们之前的结论。”

黎昌县是一个山区贫困县,属于边远山区,人口34万。全县土地总面积2276平方公里,其中山林面积占83.6%,森林覆盖率85.8%。县城四面环山,几条省级公路从黎昌县城往三个方向通往两省三地三县,交通条件十分有限。

第二天,伍建良来到黎昌,在当地公安人员的陪同下,来到黎丽家里,向她了解情况。黎丽向他们讲述了事情发生的整个过程。

三个月前的一天晚上,河阳市下辖的黎昌县城附近一段省级公路上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黎昌县昌平公司总经理傅小成被一辆三菱越野车从身上拦腰碾过,在送往医院途中死亡。

据三菱车司机朱文标说,当时,他正从黎昌往省城方向赶,突然间前面跑出来一个人。当他想刹车时,已经来不及了。他迅速报警,并拨打了120急救电话。到医院后,医院的工作人员认出伤者是医院护士长黎丽的丈夫傅小成,于是,赶紧拨打了黎丽的电话。接到电话,黎丽差一点晕过去,急忙从家里赶到了医院。

看到已经停止呼吸的丈夫,黎丽不由得悲痛万分。出事的前一天早上,傅小成说要去省里看一位多年没有见面的朋友,这次见面后一定要好好聊一聊,住一个晚上,今天吃过晚饭再回来,想不到回来时却是这副样子。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黎丽哭喊着问了一句。

一位交警说:“在县城五公里处发生了车祸。”

朱文标站在一旁,说:“大姐,实在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要知道,我就不开这么快了。”

黎丽一把抓住朱文标的衣服,说:“你赔我老公,你把我的傅小成还给我——”

“大姐,你冷静点,真的很对不起!我看到撞到了人,就马上报了警,并且拨打了120急救电话,他们也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可是,因为伤势太重,他还没到医院就不行了。大姐,我也很难过,谁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啊。大姐,这是我的电话,你要有什么事就联系我,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来弥补自己的过失。”

傅小成的死,给了这个家庭沉重的一击,家里人一个个悲痛万分,呼天抢地,哭喊着上天的不公。

傅小成的母亲两次昏过去。

晚上,黎丽回到家里,看到傅小成开的那辆车就停在院子里。

黎丽强忍着悲痛问了一句:“不是发生车祸了吗?怎么车子还好好的呢?”

弟弟黎锦梁说:“姐,姐夫的车祸不是两车相撞,而是姐夫在路上走的时候被那辆三菱车撞倒的。”

“你姐夫下车在路上走?”黎丽问了一句。

黎锦梁点点头,说:“是的。”

“这么晚了,他去那里走什么?那里有什么东西让他感兴趣?”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

“走,快点儿跟我到殡仪馆去,看看你姐夫的尸体。”

两个人赶紧上车,赶往殡仪馆。黎丽再次来到傅小成的尸体面前,认真地查看起来,作为县人民医院的护士长,她有着多年的护理经验和相关常识。

黎丽看了看丈夫的尸体,车轮是从胸部横着碾轧过去的,身上没有其他的伤痕。表情很平静,看不出有过什么痛苦的挣扎,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好像丝毫没有感知到自己会大祸临头。

黎丽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对路的感觉,她觉得傅小成的死不像一次普通的车祸那么简单,可是,又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对路。她叮嘱家里的人,没有经过她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能签字同意火化。

她又连夜找到朱文标,说:“朱师傅,当时我丈夫确实是横穿公路吗?”

朱文标点点头,说:“是的,大姐,当时我只看到一个影子一闪,接着就知道车子轧着人了,等我停下时,车子已经开出好几米了。”

“他明明有车的,为什么当时会停下车自己走呢?”

“大姐,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有一个人冲了过来,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为什么傅小成的表情会那样平静,难道这一瞬间他就一点也感觉不到危险?感受不到一点点的痛苦?

对于朱文标的话,黎丽并不怎么相信,她隐隐地感到这里面似乎还隐藏着什么秘密。黎丽也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正是因为她的这种感觉,在后来给了造成她丈夫傅小成死亡的那些人最关键最猛烈的一记重拳。

傅小成的哥哥傅大成反应十分强烈,他总觉得这件事有点不明不白。

傅小成到那里下车干什么?既没碰到熟人也不是解手,就是解手也不用横穿公路跑到外侧去。他们想通过上访把事情解决,寻求事情的真相。

“我看,干脆把棺材抬到大街上去游行。要不,就到政府上访,看看他们怎么说,不能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黎丽却坚决不同意,她说:“我们不能这样蛮干。”

“弟妹,明明小成的死事出有因,难道就这样算了?”傅大成问道。

“哥,凭什么说小成的死事出有因?到街上去游行能起什么作用?能解决得了问题吗?我不主张这样做。”

“弟妹,你这是老实还是什么?死的虽说是我的弟弟,但也是你老公啊!面对老公的死,做老婆的有你这样的态度吗?”

“不错,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我也知道。但我相信,有关部门会给我们一个说法的,不是我们去闹就能闹出一个结果。小成是我老公,所以,一切问题都应该由我来做主。”

经县交警大队认定,傅小成是在横穿公路时被快速前行的车辆碾轧胸腹,导致胸骨骨折后刺入心脏及多处脏器损坏死亡,是一起典型的交通事故。

傅小成正处在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想不到却出了这样的事情,让当地人感慨不已,纷纷感叹生命的脆弱与无常。

黎丽心头的那种感觉一天到晚都在脑子里萦绕着,她反复地想着傅小成在这个地方出车祸的原因。他在那里下车而且穿过公路去做什么?为什么表情会那样平静?为什么身上其他地方没有碰伤和擦伤的痕迹?

尽管心里有一连串的疑问。但是,当县交警大队把事故认定通知书送到她手中时,她仍表现得出奇的冷静。

傅小成的哥哥傅大成看了认定书之后,大声地质问交警:“我弟弟为什么要穿过公路去?他身上为什么没有其他的碰伤,只有碾轧伤痕?车上为什么连碰撞痕迹都没有?”

县交警大队事故科的罗发林科长说:“你弟弟为什么要穿过公路,这一点,我们无从知道,你只有去问他了。至于为什么没有碰伤,我想,这可能是因为你弟弟在那一瞬间突然倒下。”

“突然倒下?”傅大成气愤地说,“这可能吗?他从来没有什么病。”

罗发林冷冷地说:“这世上,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黎丽在一旁也冷冷地说了一句:“罗科长说得好,这世上,能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不知为什么,罗发林听了这句话,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转过头,看了黎丽一眼,两人的眼神刚好碰到一起,罗发林觉得黎丽冷冷的目光像是一把剑,直刺自己的心,不由得赶紧把视线移向了别处。

黎丽看到罗发林将目光转移,心里更加坚定了那个念头。

她站了起来,打断了傅大成的话:“大哥,事实已经摆在这儿,再吵也没用了。我看,咱们还是签字吧。”

傅大成赶紧把黎丽拉到一边:“弟妹,如果就这样把字签了,怎么对得起小成?难道你真的就这样算了,这事明明是有蹊跷的啊!”

“大哥,你看现在我们能怎么样呢?既然交警认定是交通意外,事情暂时就只能这样了。”

“依我看,咱们找县政府去,万一不成,我们上市政府、上省政府、上北京,无论如何也要把小成的死因弄清楚。”

“大哥,要弄清楚也不是这样就能弄清楚的。”

傅家和黎家的人都没有闹事,按照通常的赔偿要求和有关程序接受了保险公司和朱文标的赔偿。赔偿非常到位,总共赔了36万,几乎都是按黎丽他们家人提出的条件,比一般的交通事故多了十多万。除了保险公司那部分之外,其余的全部由朱文标负责。

朱文标哪里来的经济实力?

黎丽在心头怀疑,朱文标在协商谈判的时候,怎么会这么慷慨?通常情况下,经济赔偿是双方矛盾的焦点。死者家属开出的赔偿款往往较高,而负责赔偿的一方则希望尽可能少出钱。双方往往会在赔付上展开拉锯战,而且要闹到法庭诉诸法律才可以解决。可是,面对这样一笔高额的赔偿款,朱文标却几乎没有讨价还价,所有的一切都很顺利,好像这钱不是他自己的一样。

黎丽让黎锦梁暗中对朱文标的经济情况进行了了解,发现他没有任何经济实体,也没有什么商业和贸易往来。他的大部分时间就是在河阳等地赌博,从这个角度来看,他根本就没有这个经济赔偿能力。那么,他用于赔偿的钱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里面一定有名堂,黎丽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怀疑。

殡仪馆几次要求黎丽签订同意火化的协议,黎丽都说等过一段间再说,这一段时间她实在太紧张了。还说自己与傅小成结婚这么长时间,两人感情一向很好,有时间想再去看看他。等她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之后,再进行火化,并安葬在公墓。

看她说得在理,殡仪馆的人也没说什么,就答应了。

但是,朱文标却提出,傅小成的尸体还是尽快火化的好。

县政法委沈副书记和公安局廖副政委听到黎丽不同意把傅小成的尸体火化的消息后,也认为存在隐患。他们担心黎丽是想等事情过了之后,再生事端。于是,主动派人上门做工作,要求黎丽尽快把傅小成的尸体火化。

“黎丽同志,我们也非常理解你的心情,也很理解你对小成的感情。但是,我们希望你以大局为重,从维护稳定出发,把傅小成同志的尸体尽快火化。”

“请各位领导放心,我黎丽并不是要把傅小成的尸体留下来作为要挟的本钱,更不会借此抬棺闹事。我与傅小成一起生活了20多年,现在他突然离开了,我在感情上实在接受不了。希望你们能答应我把他的尸体多留一段时间,等我心情平静之后,一定及时进行火化。”

然而,担心影响稳定的一些部门却不同意这样做,他们坚持立即进行火化。万般无奈之下,黎丽以自己的工作担保,最后写出了决不闹事决不抬棺上街的保证。表示,只要抬棺闹事,县里可以开除她的公职。

黎丽把保证书交给他们时,态度坚决地说:“各位领导今天都在这里,我黎丽虽是一介女流,但我说到做到,我和家里人决不抬棺闹事,决不聚众上访。如果你们还不相信我,坚持要强行火化,那么,我就立即死在这里,你们就火化两具尸体吧。”

“黎丽同志,你不必如此激动。大家对此没有什么恶意,都是从工作出发,怕这件事影响县里的稳定,影响我们的考核。既然这样,我们也相信你,希望你能遵守自己的承诺。”

大家看黎丽的态度如此坚决,都非常感动,便答应了她的要求。

黎丽每天都要到殡仪馆去看看傅小成,每一次看到傅小成的尸体,黎丽都要痛哭一场。

火葬场的一位老工人感动地说:“我在这里几十年了,闺女,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有情意的人啊!”

朱文标也经常到黎丽家里,给她们带些东西,也经常劝黎丽:“大姐,你天天这样伤感,对身体不好。我看还是早日把傅大哥的尸体火化算了,你们俩感情深这我知道。可是,你也不能老是沉浸在悲痛中啊!”

黎丽总是说:“等等吧,我还不能忘了他。”

细心的黎丽发现,每一次,朱文标表面上看起来都好像是非常关心她,但只要提及傅小成尸体的火化,他的眼神里总会掠过一丝不安。

“伍队长,这个朱文标最关心的好像就是我丈夫傅小成的尸体是不是火化了。我看得出来,傅小成的尸体没有火化让朱文标很不安。”黎丽对伍建良说。

“怎么会这么不安呢?是不是因为伤痕?现场拍照上应该会有吧。或者说材料上也有,那朱文标怕什么呢?”伍建良有些不解。

“是啊,我也有些奇怪。”

伍建良点点头,说:“那么,黎医生,除了你刚才讲的傅大成提出来的傅小成为什么要下车,身上没有碰撞的伤痕和肇事车辆没有碰撞痕迹这些疑点之外,你觉得还有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呢?”

黎丽擦了一把眼泪说道:“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