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那天,从安仲熙给她隆重举办的生日宴会上回来,甘文秀激动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等到孩子睡觉了,她和安仲熙在卧室里四目相对,单独相处时,这女人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久久盯视着自己的老公。

甘文秀,你咋这样看我呢?看得我心里发毛。没见过?我这张茄子脸恶心了你快二十年了,还没看够?

我嫌弃过你的茄子脸吗?在别人眼里你的脸是茄子形状,我不这样看。在我眼里,你安仲熙的脸是世界上所有男人最漂亮、最耐看的脸,是我看了近二十年还没有看够的脸。

啊呀,你别这样说了。我都要羞死了,我对你不好,不忠诚……

其实,我也不好。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女人。一个母夜叉样凶巴巴的女人怎么会讨得男人欢心呢?不过,我也不愿意这样……甘文秀忽然又流出了眼泪。

我知道我知道。甘文秀你不要伤心了。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对自己老婆不忠诚,一片心都没在你身上。你心里不高兴,不舒服,所以才对我发脾气。我不怪你,相反的,你应该怪罪于我,这样我心里才好受些。安仲熙伸手给老婆擦眼泪,语气充满了真诚。

其实,咱俩的婚姻从一开始就不合适。跟你订婚、结婚的时候,我就感觉你心里有别的女人。那时候不懂得男女感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我总想着只要我对你好,你就一定能回心转意。我也做了最大的努力,千方百计对你好,可是我却看不到你哪怕有一点点回心转意的迹象。后来我又想,等有了咱俩的孩子就好了,孩子能把你的心拴住。正因为这样想,我很着急要生个孩子。谁知道越着急越怀不上,后来我才懂了没有爱情,没有和谐美满的夫妻生活,要怀个孩子都难!好不容易有了咱们的儿子,可是我慢慢才发现,夫妻要是没有感情,即使生了孩子也枉然。你不仅对我缺乏感情,你对安鑫也不冷不热的。孩子的饮食起居、成长进步,要让我说,我认为你都不大用心,你不是一个合格的爸爸。孩子偶尔有个头疼脑热,你表现出来的并不是着急上火,更不是贴心贴肉的心疼,而是厌烦,讨厌孩子给你添了麻烦,增加了烦累。我这样说没冤枉你吧?

安仲熙让甘文秀的一席话说得心情也很沉重。他也在心里检讨自己,检讨的结果他认为甘文秀所说都是事实。他于是下意识地点点头。

正是因为你让我的希望一次次破灭,最终我就只剩下失望。但到了这时候,我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在女人看来,爱情婚姻绝非儿戏,况且已经有了孩子。在爱情婚姻方面犯了错误,女人一般都会选择将错就错,错也要错到底,因为这一类的错误改正起来代价实在太大了。女人为错误的婚姻所要作出的牺牲,除了青春不再,更重要的是失去了对男人、对婚姻家庭的信心,再没有勇气面对未来。女人最最不愿意改变现状的理由,就是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失去一个完整的家庭,缺爹少娘。所以,女人一般总是选择维持,选择委屈自己。问题在于谁也不是木头,女人委屈了自己,压抑了自己,总要找到发泄的渠道。我选择的排遣心中郁闷的渠道就是故意跟你安仲熙过不去,就是经常跟你吵架,表面上对你很厉害。其实这样做,我首先是在折磨自己,我的一颗心在流血,原因就在于虽然你心里没有我,但我所爱的男人仍然是你安仲熙!安仲熙你手拍胸膛想一想,这样跟你过了近二十年,我作为一个女人亏不亏呀?呜呜呜呜……甘文秀说着说着哭出了声。

甘文秀,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但这一切都过去了。你不要伤心了,不要哭了,好不好?

其实,我的心早就让你伤透了,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伤心不伤心了。甘文秀擦干了眼泪,语气变得平静:这两天你安仲熙又是给我买金项链,又是给我送鲜花买蛋糕过生日,我已经知道你的心了。你确实回心转意了,你确实良心发现觉得对不起老婆孩子了。这就够了,我这辈子想跟你安仲熙要的东西你已经给我了。换句话说,你最近所做的事情对我来说够意思,有夫妻情份在里面。就冲这一点,咱俩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了。不管你能不能原谅我,反正我原谅你了。你在我跟前、包括在孩子跟前所犯的错都一笔勾销了,不作数了。你也不必再内疚,更不必检讨,都过去了。

文秀,谢谢你能有这么宽阔的心胸。你原谅我了,不等于我也能原谅自己。我还会努力做得更好,用我的实际行动来弥补近二十年的过失,用实际行动来尽到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安仲熙很庄严地说。

不必了。从现在起,我再不难为你。安仲熙,咱俩离婚吧。像你这样四十多岁,对男人来说还是黄金年龄,你再找到自己真正的爱情还有可能。不,不是有可能,而是完全做得到。我决不会再拖累你一辈子。咱俩去一趟街道办事处,协议离婚吧。不用吵,也不用闹,双方自愿,很简单的。甘文秀也是很庄严地说。

不行。甘文秀你听着,我现在想明白了,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我最应该疼爱的女人也是你。今儿听你说了这么多的话,我才明白过去我是怎样的伤害了你,是怎样的对不起你,我也明白了我的老婆是一个心里清楚明白、甘愿牺牲自己,甘愿忍辱负重的好女人。我这辈子绝对不会离开你,而且要全心全意对你好。我安仲熙对天发誓,我今后要是再对甘文秀有二心,要是不好好对待她,天打五雷轰!

甘文秀闭了眼睛。她感觉有点儿天旋地转……

赌咒发誓之后,安仲熙想要以实际行动全方位地好好对待他的老婆甘文秀。在床上把甘文秀伺候好,也是安仲熙的奋斗目标之一。

安仲熙和情人扈婉璇相知相爱是在认识甘文秀、和她订婚之前,所以,在他们近二十年夫妻生活的过程中,扈婉璇一直夹杂其间。每每有机会和扈婉璇在一起,安仲熙总是身心总动员那样的激情澎湃,表现十分出色,完全是一个八面威风的好男人。尽管在扈婉璇身上付出很多,但是安仲熙回到家里,不得不在甘文秀那里尽丈夫的义务的时候,仍然能够正常发挥,让甘文秀也得到满足。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年龄的增长,他和甘文秀的夫妻生活逐渐趋于疏懒。不仅仅是因为安仲熙心不在焉,甘文秀自身也性冷淡,即使十天半月没有,她似乎也不想。最终发展到那种事情要一个月、四十来天才能有一回,而且大半是由于安仲熙良心上实在过不去了,主动来尽一点儿义务。从扈婉璇病重到故去,再到安仲熙主动和甘文秀修好,这期间有几个月,就安仲熙来讲是完全禁欲的。扈婉璇作为他的首席性伙伴,从慢慢不能配合他共享“性福”,到病入膏肓再到呜呼哀哉,弄得安仲熙心中悲伤无限,哪里还会想再找老婆或者其他女人搞那种事?而眼下扈婉璇故去给安仲熙带来的悲伤已经逐渐淡化了,他作为男人身体本能的需要似乎也不时向他发出某种信号,比如夜里桃色的梦幻相对增多,和若干熟识的女人在梦里都有肌肤相亲。况且他也已经下定决心要对老婆好,所以安仲熙准备在床上向甘文秀履行诺言。他首先做好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简直有点儿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但上床一试,安仲熙却发现自己不行了。

事实上安仲熙特别用心,刻意做了许多准备工作,比如他洗了澡也动员甘文秀洗了澡,甚至连胡须都特意刮得干干净净。等儿子安鑫入睡以后,夫妻双方来到卧室上床,安仲熙也是用语言诱导、挑逗,然后用手用嘴,一直弄得性冷淡的甘文秀浑身燥热,鼻子里发出轻微的哼哼声。安仲熙觉得火候已到,然后就雄心勃勃想有所作为。但这时候他才发现身体下面那个重要的器官没有动静,蔫蔫的像一条懒虫。

安仲熙这就“ED”了,就阳萎了,就“勃起功能障碍”了!

甘文秀眼见得脸色就不好了,上当受骗了一样。安仲熙赶忙为自己圆场:最近学校里有工程,我太忙,太忙了。可能是累了,过几天就好了。不,明天就好了,也许睡一觉就好了……

哼!甘文秀给了他一个后脊背,气哼哼地睡觉去了。

这东西还怪?要经常使用才行?扈婉璇在的时候,不仅仅在她面前没有过“不行”的记录,在甘文秀跟前也没有过呀!这才两、三个月没用,它还生锈了?不能正常使用了?怪球事情!安仲熙想。

又试了几次,仍然不行。

安仲熙觉得该去求医了。丢人!丢人也得去,要不然更丢人。男人要是“不行”了,那可不仅仅是在老婆面前会失去形象,更重要的是整个人就没有自信了,活着就没有精神头了。这如何了得?想必医生能解决这样的问题。

医生告诉安仲熙,勃起功能障碍,也就是平常大家所说的阳萎,有的是器质性的问题,更多的是心理方面的问题,需要测试。医生给安仲熙布置了一个任务,让他晚上睡觉时用纸——不要用太结实的——给那东西糊一个箍儿,早上醒来看看纸箍儿会不会被胀破,以检测他那东西不能够勃起是不是器质性障碍。这事情做起来颇滑稽,还必须背着甘文秀,跟做贼似的。除此之外,医生还采用了其它一些观察、检测的方式,最后得出了结论:安仲熙的性器官没有发现器质性的毛病,造成ED主要原因是有心理障碍。解决问题除了吃些补药,主要还得靠自己调节。

安仲熙不知道该怎样调节,尤其是面对着老婆甘文秀他多次尝试,却调节不出什么名堂来。

后来有一次和夏能仁一起喝酒,喝高了,安仲熙酒后吐真言,就把自己得了“ED”,有“勃起功能障碍”的事情跟他的夏哥哥说了。夏能仁说:不要紧不要紧,我有办法。

夏能仁的办法是这样的,他说他知道某个洗头房的“小姐”中有一位“吹箫高手”,会用手,尤其是善于用嘴,八十岁老头儿都能拿下。据说不仅仅能给客人提供一时的性快乐,而且对“ED”有显著疗效。他建议安茄子不妨一试。

夏哥哥你胡说。你知道我从来不到洗头房去——正规理发的倒是要去,只不过去理理发——更不搞“小姐”。安仲熙否定夏能仁说。

好你个安茄子,把自己说得就像个正经人一样!我又不是说让你故意去学坏,只是为了治病嘛。人常说病急乱投医,你的毛病既然医生的办法不管用,我这土办法好呢,你去试试嘛。非说要对自己老婆好,连那种能力都没有了,你还好个×呀!夏能仁半调侃地说。

安仲熙犹疑再三,拖延了一段时间,眼见得ED的症状不见好转,于是最后竟真的按照夏能仁的建议找那“吹箫高手”去了。果真让那年龄偏大、脸上皱纹深深、肚子上有赘肉的老“小姐”一搞,他当时就行了,然而回家面对着甘文秀又不行了。安仲熙暗自向夏能仁汇报并求教,夏能仁说,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多次,你再坚持坚持嘛。安仲熙回到家想了再想,并没有坚持再去让“吹箫高手”医治。

后来面对甘文秀仍然难有作为,安仲熙就想,要是甘文秀能“吹箫”,可能阳萎的毛病就好了。问题是甘文秀观念保守,绝不会在这方面做出在她认为是不符合常规的、很流氓的举动,安仲熙不敢跟老婆提这样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