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绮色的隐情

苏绮色和洛帆的交往非常突兀。突然间两人就开始出双入对,形影不离。一点先兆没有。起先不过是同一公司不同部门的同事,除了上下班在电梯里碰到时礼貌地点点头之外再无任何深交。谁也不能把他们两个联系起来。

渐渐有消息风传而来,最近洛帆刚和女朋友分了手。大家“哦”了一声,随即又疑惑,可是苏绮色是有男朋友的呀,就是在对面大厦的公司工作的段简!又有人解释,上个星期看见苏绮色和他男朋友争吵,见了面冷若冰霜的样子呢。何况男未婚女未嫁,苏绮色只是多一个可以考虑的对象而已。众人作恍然大悟状,只等着二男夺一女的好戏上场。公司的八小时工作本来就枯燥,多一点绯闻娱乐正好能增添大家的谈资,求之不得呢!

苏绮色坐在办公室里,默不作声地在键盘上敲着季度报告。办公室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外间的言语一字不落地落进她的耳朵里。她只微微一笑不理,拿起旁边的咖啡喝一口。

洛帆敲门进来,见她在喝咖啡,眉头微微一皱嗔怪说:“叮嘱过你多少次,女孩子不要喝咖啡,对胃不好。”他一手抢过杯子,说:“我去泡杯燕麦奶茶给你喝。”苏绮色温顺地微笑:“好啊。”又问:“这个时候来找我什么事?”洛帆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晚上八点有裴勇俊的《外出》,你不是很喜欢他吗?一起去。”苏绮色笑容更盛,愉快地答应了。

洛帆转身去茶水间。苏绮色的手机“嘀嘀”的响,是段简的短信:色色,晚上下班一起吃饭。我到你公司楼下接你。绮色迟疑片刻,回一条:好。

洛帆端了奶茶进来,绮色对他说:“下了班段简约我吃饭,你七点半在电影院门口等我。”洛帆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他沉默了一会儿,温柔地说:“好。不过你最近老胃疼,晚上别吃太油腻的东西。”绮色点点头。

下午提前十分钟下班。段简的车泊在公司楼下,绮色坐进车里,只静声不语。上个星期吵架后一直见面也不说话,现在挤在狭小的空间里有点莫名的尴尬。段简捧一束玫瑰花在手,低声说:“绮色。上个星期和你争吵是我不好。你别生气,我是不该只顾着和同事聚会忽略了你,但你也不用发那样大的脾气呀。”苏绮色不做声,眼泪慢慢地盈了出来,一滴一滴地洇在江南布衣的棉风衣上,像一朵朵暗色的小花。段简急了,柔声说:“你别哭好不好?我们去吃饭。新开了一家餐厅有泰国菜,我们去吃好不好?”绮色低下抽泣声,缓缓地点了点头。

吃过饭,段简问她:“一起去逛街。‘福华’的女装在打折,我陪你去买一些。”绮色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对段简说:“差点忘了呢!晚上同事约了我一起去看电影,票都买好了。”段简喝着杯中的饮料,淡淡地问:“不能推吗?”绮色想了想:“答应了人家总要去的。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从不爽约的。”段简放下杯子,看了她一眼:“那好。我送你过去。”绮色笑:“不用了呢,很近,我自己过去就好。”段简沉默一下,才说:“那你自己小心,”绮色柔声说:“你自己开车也要小心。”

走出餐厅已经是七点五十。绮色匆匆过去,幸好只隔了一条街。远远看见洛帆站在电影院门口,满脸焦急沮丧的神色,看她来了,迎上去长舒出一口气:“我以为你不来了。”绮色含笑说:“我答应了你,自然要来。我可不是失信的人。”洛帆的笑容一下子茂盛起来,陪着她一起进去了。

他们没有发现,段简正远远地看着他们,神色冰冷。

看完了电影出来,已是快十点。冬夜的风裹着刺骨的寒气,分外的冷。绮色瑟缩在风衣里,只低着头默默走路。洛帆一脸歉意地走在她身边,也不说话。

走到一条清冷的街上,洛帆终于沉不住气,轻声急切地说:“我不是故意选这样的片子伤你的心。”绮色“恩”一声,洛帆更急,上前两步拦在她面前:“绮色,你别难过。”绮色的眼泪簌簌地滚落下来,洛帆心疼地不得了,一把揽她入怀,喃喃地说:“对不起。对不起。”绮色抵在他怀里,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的味道,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抵抗这种陌生的气味,她想起段简的身上,永远是自己熟悉的清淡的古龙水的味道,若有若无间从大学一直萦绕到现在。

苏绮色轻轻地挣开洛帆的怀抱。这个怀抱,从躯体、气味到拥抱的力度全是陌生的,叫她不习惯。她轻轻地说:“是我不好。我暂时和段简分不了手。我们从大一到现在已经五年,感觉像亲人。”洛帆的声音也低下去,却是坚定:“我不逼你,你找机会好好地跟他说,和平分手。”绮色退开一步,和他保持距离:“是我配不上你。要你这样委屈地和我在一起。”洛帆逼近一步,执起绮色的手恳切地说:“我不在乎。我只在意你。”他顿一顿,看住绮色眼中盈盈的泪光:“你知道我在意你很久了,我不怕多等你一些时间。”他的声音温柔地像四月夹着花香的风,绮色不由得动容:“我全明白。”

回到住处,见段简失神地等在门外。在一起这些年,绮色从未见段简有过这样的神情。她急忙上去问他出了什么事。段简紧紧地把她拥在怀里,声音暗哑。他说:“色色,我会不会失去你?”绮色大惊,问:“怎么这样说?”段简沉声说:“今晚在电影院……”绮色捋开耳畔的头发,淡淡地说:“是公司的同事,他失恋了,所以开解他几句,一起看了电影。”段简疑惑:“真的?”绮色微笑:“我不是早告诉你和同事看电影,不过是个男的。你这样紧张……”段简这才稍稍放心,送她进门。

关于洛帆和苏绮色的流言愈加兴盛。绮色很是苦恼地对洛帆说:“是不是我们太招摇了?”洛帆安慰她:“没事。别去理睬她们就行了。”绮色面色为难:“可是这样对你的声誉很不好,毕竟我也有男朋友。”洛帆想了想,温言说:“那么凡是在人前,你总不要搭理我就好了。”绮色勉强点点头,声音难过:“只是越发委屈你。”洛帆抬手抚摸她的头发:“你又憔悴了。只要为了你,这点委屈又算什么!”

绮色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电脑前多了块保护屏。前两天段简说她整天对着电脑工作,辐射会伤害视力和皮肤,硬是给她买了一块装上。顺便又替她定了几份营养食谱调理身体。绮色想,段简对她是越来越体贴了。

正想得入神,手机“嘀嘀”地响,拿过来一看,是洛帆的短信。他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总是在你身边。你放心。绮色看完,愣愣地坐在座位上,动弹不得。心里说不清是悲是喜还是悲喜交集,只觉得手汗涔涔地涌出来。

依照约定,绮色在人前便不太搭理洛帆,只是洛帆还不太习惯这种意料中的冷漠,不自觉地对绮色流露着殷勤。传言便渐渐成了洛帆追求苏绮色而不得。绮色私下向洛帆表达了好几回歉意,洛帆只笑笑并不介意。

那天上午,绮色在办公室里整理报表。忽然听见外间喧哗起来,无数的人喊“绮色绮色快出来!”她疑惑地开了门,同事们把她拉出去。见段简笑吟吟地站在门口,捧着巨大的一束花,雪白的香水百合点缀着紫色的勿忘我。他单膝归跪下,奉上一枚戒指,诚恳的说:“色色,嫁给我。”苏绮色抬眼看见人群后的洛帆,满眼惊讶与恳求的目光。她避开他的目光,看着段简说“好”。段简起身拥抱住她,绮色也抱着段简。同事们欢呼起来,一天一地的热闹。苏绮色看着洛帆落寞的难以置信的神色,无声地闭上双眼,沉浸在幸福里。

回到住处已是深夜,电话铃悚然惊鸣了起来。苏绮色伸手去接。那头是洛帆的声音,该来的总要来。他冷静地说:“绮色,不要那个男人,跟我走好不好?”绮色吸口冷气,坚定地说:“不好。”他的声音尽是绵绵沉痛之意:“苏绮色,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我?”她微微迟疑,撇开话题:“请你祝福我。”他沉默很久,终于说:“绮色,我真的爱你。我祝福你,永远幸福。”

苏绮色搁下话筒,清冷的月光透过玻璃落在她身上,心里一分一分地蔓延出无边无尽的寒意。这出戏演了那么久,终于落幕了!

一开始就是自己在步步为营,运筹帷幄!段简和绮色在一起五年,激情已经慢慢消失殆尽。常常是争吵和冷战,段简对她的关心也是日渐稀落。绮色明白,若是这样放任下去,这段感情势必不保。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再度激起段简的热情和对自己的关注。绮色知道洛帆暗恋她很久,最近又失恋,要让他爱上自己是再轻易不过的事。再加上对流言的引导,一切水到渠成。逼得段简再度注意到她的存在和魅力,视她如珠如宝,迫不及待地求婚。

绮色轻轻地叹息,只是可惜了洛帆,被她利用一遭!只是目的已经达到,趁早断了他的念想,对彼此都是有益无害。只是,为了挽救和段简的感情使出这样下作的计策,绮色觉得不堪。她觉得寒冷,眼前晕眩身体发抖,慢慢蜷缩进被子里。

苏绮色这一病病了差不多半个月,段简在床前嘘寒问暖,细心照顾,人人都夸绮色好福气,有这样体贴的未婚夫。绮色也甚是得意,终于没有白费一番心机。

等她再去公司上班的时候,有好事的同事告诉她,洛帆已经辞职离开了这座城市。绮色淡淡地应了一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桌上放着燕麦奶茶的茶包,突兀横亘在桌面的薄薄灰尘上,忽然想起洛帆的那条短信,他说无论发生什么事他总是在身边,叫她放心。

苏绮色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