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听说亚特雷耀已经向茉莉求婚了。"
"茉莉?不会是魏凯文那个赌鬼的女儿吧?"
"就是她!今晚亚特雷耀就会宣布他们订婚的消息。"
"天哪!他看上那女孩什么了?是她那一身的债务,还是她那颗愚蠢的脑袋?"
"还有,她今天身上穿的那块料子还是亚特雷耀送的呢!"
"小声!他来了……"
……
站在门口的那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让这些窃窃私语、飞短流长得以停止了片刻。
亚特雷耀在宫廷舞会的大门口伫立了一会儿。
在这座金壁辉煌的宫殿里,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宫廷乐队演奏着华丽的舞曲,舞池中一对对的绅士淑女翩然起舞,在舞池的边上不出所料地同样有一些无聊的贵族妇女以散布小道消息为乐。
"往前走,兄弟,你在这里一挡,谁都别想进门了。"拉菲德爵士在亚特雷耀的身后道,踮起脚想透过他的肩膀看到舞池中的情况。
亚特雷耀向国王和王后的宝座走去,一路上所有的贵族不自觉的向两边走开,为他让出一条路来。一些贵族小姐向他抛着媚眼,或是莫名其妙地痴笑想引起他的注意,胆大一点的甚至上前一步,装作无意地和他擦肩而过。亚特雷耀习惯性地皱起了眉,对这些把戏他已经觉得无聊透了。
而身后的拉菲德却觉得很享受。他一路和年轻小姐们打着招呼,走到国王面前的时候,他已经同不下十位淑女约好跳舞了。
"我亲爱的亚特雷耀、拉菲德,塞亚特最勇敢最忠诚的骑士!"国王声如洪钟地说着,端坐在宝座上的他是一个脸色红润的老头,快乐和善良的本性让他一天比一天更心宽体胖,而那张他坐了几十年的宝座也一天比一天更显得支撑不住压在上面的重量。
"我知道,今晚你会让我们大家吃一惊。"趁着亚特雷耀行礼的时候,国王悄悄说道,"不过,待会儿我也会让你们小小地吃一惊。"国王向他顽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现在,快去和那些美丽的小姐跳舞吧,不要浪费了这个夜晚!"王后慈祥地说道。
"我还不如去和我的马跳舞!"亚特雷耀咕哝着转过身,并装作对那些期盼的眼神视而不见。
国王却把这句抱怨当作最好笑的笑话,以洪亮的嗓门大笑了一阵:"说得好,亚特雷耀,为了这句话,我简直可以再赐给你一座城堡!"
总算离开了国王和他的笑声,亚特雷耀找了个角落靠墙站着。
"我看见了你挑选的那一位,"拉菲德向舞池的另一边侧侧头,"她好像还从来没像今天这么受过欢迎呢。"
亚特雷耀向拉菲德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一堆女人,在她们的正当中,是他为自己选择的未来妻子——茉莉。她显得很兴奋,脸颊都有些发红,为自己成为了人们瞩目的焦点而受宠若惊。
"她今天很漂亮——也可能她向来都很漂亮,只不过我一直都没有注意到。"拉菲德评论着,"我没想到你会喜欢这么……"显然,为了找到一个合适的字眼他费了一番脑筋,"这么单纯的女人。"
"谢谢你对我未婚妻的评价!"亚特雷耀冷冷地嘲讽道。
有位红色头发的淑女在向这边走来,看样子想加入他们的谈话。她是麦查礼爵士的大女儿麦玛丽,向来以作风积极主动、大胆泼辣出名。
"亲爱的亚特雷耀,我听说你今晚将要做一个决定。"麦玛丽怒气冲冲地说道,毫不在意众人愕然的眼光,"我希望你的脑子够清醒,能让你做一个正确的判断!"
"小姐,"亚特雷耀向她微微鞠了个躬,"请问你凭什么以为我的大脑一片混乱?"
他的眼睛冷冷地从玛丽那头红色的头发看到她那双燃烧的褐色眼睛,这两样东西曾一度吸引过他的注意力,玛丽的大胆和火爆也曾经让他颇为欣赏,但是,在一次无意中亲眼目睹她用鞭子狠狠地抽一位不小心把首饰摔在了地上的女仆后,他对她的好感便消失无踪了。
"亲爱的,我知道你要什么,我也知道你喜欢的是什么,"玛丽凑近了些,褐色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又换上了诱惑的眼神,"你现在改变决定还来得及!"
亚特雷耀小心翼翼地拿开了她放在他手臂上的手——就是因为受够了这种自以为聪明的女人,他才会选择头脑简单的茉莉:"对不起,那边有人叫我,失陪了。"他随便指了个方向,却正看到茉莉投向这边的期待眼神——也许是时候宣布他的决定了。
"亚特雷耀!"玛丽恼怒地大叫,正要跟上,眼前却出现了一张满是笑意的脸。
拉菲德及时堵住了玛丽的去路:"麦小姐,今晚你的美丽让月亮都为之失色,请问你是否能赏脸和我跳一支舞?"
当玛丽心不甘情不愿地和拉菲德跳起了舞的时候,亚特雷耀已经站在了茉莉的面前。她周围的女人早已识趣地散开,茉莉的脸红得像被火烧过一样,她低着头,等待着亚特雷耀的跳舞邀请——按照惯例,在这一支舞后,他就会宣布他们的婚事。
"费玛雅伯爵小姐到!"就在这时,门官大声地喊着。这个从没听到过的名字把舞会中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门口。
亚特雷耀也不例外,他向门那边看去。
门口站着一个白衣黑发的女孩。一袭裁剪高雅的白缎礼服勾勒出她苗条修长的身材,乌黑微卷的秀发披在裸露的肩上。她浑身上下没有别的首饰,只戴了一条钻石项链,那颗巨大的钻石在她的胸前闪烁出的光芒,几乎能让人睁不开眼。但即使是这颗钻石,也不能和她的眼睛相比。她有着一双闪亮迷人的黑色眼睛,眼波流转间,几乎能夺走每个男人的呼吸,点燃每个女人的妒火。
因为她的出现,交换小道消息的女人们停下了说不完的话,舞池中的人们放慢了脚步,就连国王都把注意力从宫廷小丑的身上移开,冲着门口大声道:"玛雅,我亲爱的女伯爵,快到这边来!"
玛雅迈开高雅的步伐,穿过交头接耳的人群,向国王走去。她尽量抬起头,做出高傲的模样,以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和紧张。
"玛雅,我可怜的侄女!"她还来不及行礼,王后就一把拉住了她,慈爱地摸着她的头发,"看你这忧郁的样子,我真希望你能马上快乐起来。"
与其说忧郁,还不如说是被罪恶感笼罩着。玛雅勉强笑了笑,那边国王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我简直要下道命令了,今晚,每个未婚的男士都要和你跳舞,让你开心起来!"
"您如果真的这么做了,"玛雅微笑着道,灯光在她眼中闪烁,"明天就一定会有这么一条传闻:王后的侄女丑得没人愿意和她跳舞,直到国王下了命令。"
"我愿意打破这条传闻。"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玛雅的身后响起。
玛雅觉得自己的脊背都僵直了,她回过身来,勉强自己保持住笑容。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第一个邀请你跳舞?"亚特雷耀有礼貌地问道,但他的身高和与生俱来的气势还是令玛雅觉得自己的双腿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太好了!"国王大声说着,红光满面的脸上露出笑容,"亚特雷耀,你终于决定让大家来欣赏一下你的舞技了!"
"很高兴能与你共舞!"玛雅听见自己说着,并优雅地伸出一只手去让他握着,尽管此时她最想干的事情是不顾一切地迈出两条腿逃跑。
亚特雷耀接过那只小手,领着"国王的侄女"向舞池走去。从眼角,他能看见她气质不凡的高雅身影。在这一刻,他几乎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记忆力了。
从看见她的第一眼开始,亚特雷耀的视线就不曾从她的身上移开过。并不是由于她出众的美貌,而是因为他对她有种挥之不去的似曾相识感觉。就是这种感觉让他扔下了身边的茉莉,尾随在这个玛雅女伯爵的身后,并在冲动之下邀请她跳舞。
到底曾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女孩?即使已经开始在舞池中旋转,亚特雷耀还是不停地自问着。以她的容貌,相信任何人都会过目不忘,但为什么自己就是想不起来是否跟她见过面呢?
亚特雷耀的沉默让玛雅有时间让自己狂跳的心稍微平静一下。她强迫自己抬起头,却正看到他迷惑不解的表情。
太好了!玛雅从中读出了值得庆贺的讯息:他还没有记起来她是谁!
这个发现让她放松了不少,放松到开始偷偷打量起眼前这个与她有着一掌之仇的男人来。
他很高,以她修长的身材还只到他的肩膀;他也很强壮,即使隔着衣服,她也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搭在肌肉结实的肩膀上。抬眼再偷偷往上看,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一个方方正正的下巴,上面有一些泛出青色的胡子渣;接着是一张坚毅的嘴唇,正坚定不移地紧闭着;再往上是他的眼睛,这是一双冷酷的黑眼睛。
他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玛雅得出结论,看他的脸就知道他为什么会有"狮心"的外号了;但同时,她也不得不承认,他很帅,帅到她一时无法把自己的眼光从他脸上移开。直到那双黑眼睛泛出了笑意,玛雅才惊觉,自己的偷看已经被人逮个正着。
"我的脸上叮了一只苍蝇吗?"亚特雷耀问道,女伯爵脸上的红晕让他觉得颇为有趣。
"不,"玛雅找了个最远的理由来解释自己不太淑女的行为,"我只是觉得奇怪,你怎么舞跳得那么好,战士不是应该把时间用在战场上,而不是舞池中吗?"
"如果你看到过战士闪避刀光箭雨的样子,你就会发现,那同样也需要高超的脚上功夫。"
他的自嘲让玛雅微笑了起来,她渐渐放松了心情。传说中的"狮心"是丑陋而又可怕的,她也曾以为当自己面对他的时候一定会又恨又怕,但今天亲眼见到亚特雷耀本人不但让她了解到传闻的失真,也发现自己除了不太怕他之外,竟然也不太恨他。
"既然你问了我一个问题,小姐,"亚特雷耀说道,"那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一对从他们身边滑过的绅士淑女向玛雅有礼貌地微笑着。从他们的眼光中,玛雅知道,自己优雅的舞姿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可是,没人知道,就在一个月前,她还在手忙脚乱地学跳舞,并曾绝望地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淑女。
有一抹晚霞般的色彩飘过,吸引住玛雅的目光,让她没有留心亚特雷耀说了些什么,直到他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我们以前曾经见过面吗?玛雅小姐?"
玛雅吓了一跳,把注意力从那个金发女孩的身上移回来。
"没有,"她说道,"来这儿之前我一直住在尼斯的修道院中,所以我们是不可能遇上的。"这番话她已经排练过上百了,但是亚特雷耀的锐利眼神还是让她产生了心虚的感觉。
"原谅我的好奇,"亚特雷耀接着道,"但我从没听说过王后有个侄女。"
"王后有个妹妹,这也许你听说过,她叫碧佳。她就是我的妈妈。"玛雅尽量坦然地说道。
关于碧佳公主,他倒是听说过:"但是碧佳公主她很早就……"
"我妈妈十七岁的时候爱上了她不该爱的人,塞亚特最大的敌人亚尼逊王国的威廉王子。"玛雅打断了亚特雷耀的话,平静地道,"他们私奔了,逃到了尼斯附近,一年后生下了我。"
这很显然是一桩丑闻,所以被隐瞒得很好。亚特雷耀带着玛雅旋转着,她的说辞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可为什么他还是有隐隐的不安呢?
"那么碧佳公主和威廉王子现在在哪里?"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
玛雅的脸色一黯,眼中有泫然欲滴的泪光:"在天堂吧,我想。"
"对不起,"亚特雷耀低声说道,"我不应该问这些的。"
"没关系,人们总是这么问我,我已经习惯了。"这段是她最拿手的,当初曾成功地引出了王后泛滥的眼泪,尽管在说的同时罪恶感也逐渐在她心中蔓延。但现在她面对的是亚特雷耀,活该他得罪过她,她对他说谎良心上可是不会有半点不安的,"我的母亲在生我的时候就因为难产而去世了,而父亲则在一年后因为伤心而死。在临终前,父亲把我托付给修道院,并留给了我一笔财产。所以我从小一直在修道院长大,直到18岁生日那天,修道院院长才告诉我关于我父母的情况。"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亚特雷耀不再说话了。
乐师换了一支优美的慢舞,不知什么时候,他们旋转到了靠近花园的那一边,玛雅注意到了王宫里照耀出的灯光,为夜色中的花园染上了一层梦幻般的金色,夜来香的芬芳随着温暖的微风飘了进来,而天空中则是满目的繁星,在深蓝色仿如丝绒的夜幕中闪烁,明亮得就像钻石——这个夜晚美好得就像她梦中的一样。
有那么一刻,玛雅希望她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她希望自己真的是碧佳公主和威廉王子的女儿,从小就受着规范的淑女教育,并且在这么一个美好的夜晚坦然地以自己的真实面目出现。
而事实却是,她的父母是普通的魔法师,除了一条十字金项链外什么也没给她留下;她从小所受的是魔法师的训练,身上的贵族气质也是在这一个月之内恶补出来的;更可悲的是,在这个她所度过的最美好的夜晚里,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假的——
为什么所有的魔法都是为了应付战斗,而没有类似于"美梦成真"这样能让生活变得更美好的魔法呢?
这支舞谁也没有再说话,直到音乐渐渐消失。
当亚特雷耀松开搭在她腰上的手时,玛雅发现自己竟然有一丝留恋。他很有风度地向她微微鞠了一躬,便从她身边离开,没再多说什么。
玛雅转过身,想向王后的方向走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路已经被一群男士堵住了。
"玛雅小姐,希望你能赏脸和我跳下一支舞,"一个脸圆圆的绅士抢先说道,不理睬周围射来的恼怒眼光,"如果你的脚还不累的话。"他补充着。
他的幽默令玛雅微微一笑:"我很愿意和你跳舞,……"
他一鞠躬:"拉菲德爵士。"
"立即去尼斯,到那里的修道院打听一下是否有过名叫玛雅的修女。"
"是!"
黑暗中,一道人影转身离去。
琥珀色的酒在高脚杯中泛出金光,亚特雷耀看似悠闲地拿着酒杯靠在休息室边的墙上,但眼睛却始终不曾离开过舞池中那翩然起舞的白色身影。
即使国王不下命令,宫廷中的每个未婚男士几乎都已经自觉自愿地排着队等待与玛雅共舞了。
这让亚特雷耀觉得又好笑,又好气。
当玛雅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刹那,直觉就告诉他,眼前的这个女孩将在塞亚特宫廷中引起风波——如果说争风吃醋也算风波的话。
可是……
亚特雷耀的眼神锐利了起来,他担心的远不是这个。
就在前不久,他刚从国王的身边抓住邻国的密探,所以,现在穿梭在眼前的任何新鲜面孔都足以引起他的怀疑。而玛雅的出现则显得太突然了也太顺利了,她一露面就以楚楚可怜的身世得到了国王与王后的怜爱与信任,从而不费吹灰之力地进入了王宫贵族的圈子——也进入了塞亚特的核心。这实在不能不引起亚特雷耀的警惕心——尽管他承认,她的故事实在很动人,听上去似乎也很真实。
"迷人而有趣的女孩!"拉菲德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你知道玛雅小姐跟我说什么?"
"什么?"亚特雷耀问道。
"她说她原本以为’狮心’长得一定像头狮子,没想到还算像个人!"拉菲德轻笑着。
"很高兴我能让二位感到愉快!"亚特雷耀冷冷嘲讽地道,转身走开,留下愕然呆立的拉菲德。
平时也会有人拿他开玩笑,通常亚特雷耀并不会介意。但今天他却一反常态,是不喜欢人们在背后的议论,还是有别的原因,例如——看到玛雅和拉菲德跳舞时因为某个玩笑而开怀大笑?
策马回家的路上,亚特雷耀还在问着自己这个问题。直到他站在自己家中风格冷硬,因为缺乏女主人而显得有些杂乱的大厅里时,这才发现,今晚的舞会上他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当众宣布他与茉莉的婚事。
"喵——"
在一屋的幽暗中,几乎看不见满月那浑身竖起的黑毛,只能看到它那双大大的,发着森森绿光的眼睛,眼中金黄色瞳仁因为警觉而竖成了一条直线。
"嘘!"
玛雅轻声安抚着猛然从她膝盖上惊起的猫,放下了之前她一直在看的书。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谁来了。
"你今晚的表现可喜可贺。"沙哑低沉的声音从门边传来。
"谢谢!"玛雅淡淡道。
她站起身,满月从她的怀中跳到地上,拱起肥厚的脊背,绿色眼睛直瞪着站在门边阴暗处的那条悄无声息潜入的黑色人影,从喉咙深处发出敌意的轻呼声。
"看样子,它很不喜欢我。"那个声音说道。
"事实上,它谁都不喜欢。"玛雅说着,转过身来,直视着那个仿佛从黑暗地狱中来的人。每次来,他都穿着黑色的长袍,连身帽一直遮到眼睛,站在房间最阴暗的角落,让笼罩全身的阴影遮挡住玛雅的视线。
"你来,不会就为了说这个吧。"她说道,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好奇。
"当然,"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显得更加低沉邪恶,"’塞亚特之星’的事情怎么样了?"
"你也看到了,我今天才算是第一次正式在宫廷中出现。"玛雅冷冷地说道,"你不可能要求我明天就把东西交到你手上。"
"我并不想催你,"门口的人道,"但是女王一直很重视这件事。"
"既然答应了女王,我就一定会帮她把这件事办到。"玛雅转过身看向窗外,门口那人的存在让她觉得心浮气燥,"还有别的事吗?"
"很快还有第二个任务,"黑色人影道,"你要作好心理准备。"
"我只答应过女王为她做这么一件事情,完成了,我就离开。"玛雅头也不回地道。
黑色人影阴沉地"哼"了一声:"你会做的。"他的声音中带着威胁的意味,"给你个忠告——别忘了自己是谁!"
直到黑衣人离开好久,房间中还弥漫着那令人透不过气来的邪恶与黑暗。
玛雅猛然推开了窗子,让窗外凛咧而清新的空气涌入,与此同时一起进入房间的还有淡淡的星光。
这让她想起在塞亚特地牢中的那些夜晚——虽然现在她已经不再被关押在牢,但她的心灵却仍然没有获得自由!
她从来不能也不敢忘了自己是谁。
她只不过凭借着乌尔格的财富,从一个身无分文的人摇身一变成为了贵族小姐,并且混入了塞亚特宫廷。
她从来就不是淑女,不是贵族,更不是塞亚特国王的侄女。她只是一个孤儿,还当过小偷,现在更是个密探。
是的,她是亚尼逊女王派来的密探!
尽管不愿去想,回忆还是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
"女王,您知道这项链上刻的是什么字吗?"一个清脆的小女孩声音问道。
"我不知道,"回答她的声音柔和却又冰冷,"我只知道,今天起,你就应该受训了!"
……
从有记忆起,就不断有人告诉玛雅:她的魔法师父母在一次保卫亚尼逊的战斗中去世,多亏善良仁慈的女王收养了她,才让她不至于饿死街头。所以她尊敬与热爱女王的程度应该就像对待妈妈那样。
但玛雅从来没有把凯琳女王当作自己的妈妈。她尊敬她,却不热爱她。
她高贵、优雅,冷如冰山,向来都有"冰雪女王"的称号。她只要淡淡地扫你一眼,就能让人觉得寒意从心中泛起。尽管在女王身边长大,玛雅却从来不敢在她的面前多说一句话或多走一步路。
8岁那年,女王授意玛雅接受魔法训练。从此,玛雅开始了艰苦而漫长的学习生涯。训练越是辛苦,渴望自由的感觉便越是强烈。她渴望离开亚尼逊,到所有她没有去过的地方游历,遇上值得去爱、值得依靠的人,然后找一片美丽而安祥的土地建立自己的家园,也拥有属于自己的亲人。
当正式成为魔法师后,玛雅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亚尼逊女王,希望她能允许她离开。女王答应了,但是——
……
"我只希望你能为我做一件事情,玛雅,不知道你答不答应?"玛雅至今还记得那天凯琳女王和她说这句话时的模样。她端坐在宝座上,白衣胜雪,纡尊降贵地问着。
"我当然答应!"
"我希望你能去我们最大的敌国塞亚特,并混进他们的宫廷中。"
"您是想让我成为密探?"玛雅不敢相信地问着,她什么都愿意为女王去做,但除了这样鬼鬼祟祟的事情外!
"你不用做密探,我在那里已经有安排了密探。你只需要为我拿到那颗’塞亚特之星’就行了。"
"’塞亚特之星’?"
"听说塞亚特之所以这么强大富裕,就是靠了那颗宝石的力量,"凯琳柔和而冰冷地说着,"毕竟你是亚尼逊人,你也希望自己的国家强大起来吧。"
"是不是拿回了宝石,我就可以离开了。"玛雅问着。
"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亲爱的。不要因为是我抚养了你而有顾虑,你也知道我从来不愿意强迫别人做他们不想做的事。"女王说着,始终保持着平静的语调与温和的措辞。
第二天,玛雅就带上了满月,离开亚尼逊,踏上了前往塞亚特的遥远路途。
"喵……"
满月发出懒洋洋的叫声,把玛雅的思绪拉了回来。
这只黑猫早已跳上了床,整理了一番自己的皮毛,又在床上窜上窜下了几个来回之后,觉得柔软的枕头很符合它高质量的睡眠要求,便决定霸占住一只再说。
曾有几天,玛雅以为自己会失去它。可是,当她用"囚禁逃脱术"从塞亚特地牢出来后,却惊讶地发现满月正在地牢的附近守候着。由于好几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它又恢复了玛雅第一次见到它时的样子——瘦得只剩下了一张皮。
在心疼和感动之下,接下来的几个月,玛雅加倍地补偿了满月,以至于这只猫的体重严重超标。以往它轻轻一跃能轻松抵达书架的顶端,而现在能跳到床上就已经很不错了。
这只猫的脾气也有够古怪。
除了玛雅,任何人都不能碰它,除非你做好心理准备挨上一道深深的抓痕。它对玛雅可以忠心到在监狱附近一等好几天,也可以绝情到不告而别,一连失踪数十天,然后在某天的清晨,玛雅会被响亮的呼噜声吵醒,接着发现它就睡在自己的脑袋边上。
"满月,你该减肥了。"玛雅第N遍地说着,脱下了睡衣的外套。
满月的回答是扔给她两个白眼,然后继续懒洋洋地趴在枕头上。
星光淡淡地撒在橡木地板上,清冷的风从窗外吹来,让床上那顶交织着金色和绿色的纱帐轻柔地飘动起来。
玛雅被柔软的床单和温暖的羽绒包围着,满月的呼噜声已经迅速地在她身边响起。
尽管有满心的不情愿,她还是不得不回想了一遍自己早就拟定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