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踏踏实实地和狗过日子

穿上梦寐以求的警服,白雅萍快乐得像只鸟,觉得自己整天在空中飞。她搂着方圆说:“我是公安了,我是警察了。”

她感谢命运,给了她如此美丽的人生。她感谢方圆,给了她最完美的爱情,也给了她最喜欢的工作。他们幸福地商量着,什么时候举行婚礼,筹划着该买些什么东西,跟父母要多少钱。

方圆说:“咱俩今晚到我家去吃吧,我爸我妈都不在家。咱们从饭店要几个菜,叫他们给送家来,再喝点酒,今天我高兴,咱俩一醉方休,行吧?”

“好吧。”雅萍幸福地笑着,她愿意听从方圆的安排,她现在已经是他的未婚妻了。她仿佛看到姑姑曾经走过的路,正像彩虹一样在她脚下铺展开来。她的前途是那样的绚丽迷彩。

恋人喝酒,不像朋友之间又嚷又闹,他们小声地说着话。方圆大口喝酒,雅萍温柔地给方圆夹菜,方圆看着她,只是笑:“秀色可餐,有你在,我不用吃菜。”他轻轻地用手抚摸着雅萍。

“你就是凤凰。没有梧桐树,引不了凤凰来。我就是梧桐树。”方圆脸红眼睛也红了。

雅萍的心怦怦跳着,脸红得像个熟透的桃子,方圆越看越不能自已,不知不觉,他喝了一瓶白酒。

酒壮英雄胆,也有人说酒壮俗人胆。方圆在酒的推动下说:“雅萍,咱们订婚了,今天,我就和你做真正的夫妻。”他打了个酒嗝,抱起雅萍走到他的卧室。

雅萍没有反对,只是有些羞涩。

方圆很激动,在雅萍的身上热烈地折腾着,她没有接触过男人,被动地接受着。方圆咬在她的脖子上,轻轻的,有点疼,她张了一下嘴,呼出一个轻轻的“啊”,他听到了,抬起头,看到她美丽的脸,把嘴凑上来,吻她半张着的红唇。

“啊”,雅萍一声惨叫,剧烈的疼痛刺激得她脸变了形,她用力地挣扎,“不,你起来,不要。”

“对不起,雅萍,我忘了,你是第一次,对不起。”方圆动作慢了下来,把嘴用力摁在雅萍的嘴巴上,试图让她安静下来。雅萍受不了,依然用力推他。

突然,胃里翻江倒海的一阵,他憋口气,想把这浪波涛压下去,可是,胃里的东西越压越反上来,“哗”的一口喷出来,他急忙一扭头,但是雅萍嘴里已经满了。

方圆急忙爬下去,却一下躺在地上,雅萍一翻身趴在床上,搜肠刮肚地呕吐起来。吐完了,她到卫生间去洗漱了二十多分钟,想回到卧室打扫一下,看到方圆已经躺在地上睡着了。她的恶心又上来了,没办法,她又到卫生间吐了一次,然后,她忍着恶心把屋子打扫了一下,又把方圆弄到床上,这才锁着眉头出了方家的门。

白玫家里,林立也喝多了酒,正在卫生间吐得热闹,白玫正在骂他,他不说话,大概是没有力气答话了。

雅萍一见了这种情景,胃里又翻腾上了,也吐了起来。白玫赶忙帮她拍后背,关心地问她怎么了。雅萍说没事,大概是喝了点酒的缘故。她漱了嘴,回自己床上躺着去了。

白玫继续骂林立,林立这会儿有了点力气,说:“你少在家找茬儿,在单位不顺心,拿我出气呀?看我不好,赶紧走,我这里不需要你,看谁好,跟谁过去。”

“你……”白玫一时没了话,心里堵得难受,眼泪滚了下来。赌气回屋躺在床上,两只大眼睛直直地瞅着天花板,她再也不想和林立吵了。

她跟谁过去?没有男人要她了。她叹了一声。

迟德瑞的心思不在她身上了。和朱志宇的关系还能缓和吗?她恨了他十几年,她愿意去缓和这个关系吗?就算她愿意,他能接受吗?

在白玫眼里,朱志宇永远是个势利小人。他眼里只有权力、地位,他留给她的,只有伤害。

是朱志宇一点一点把她变成了这样一个人。

朱志宇结婚后,白玫很快嫁给了林立,只用了半年时间,她也提了副科。白玫成了林局长的儿媳妇,朱志宇没少给她赔笑脸,白玫不接受,她利用公爹林局长的关系,打碎了朱志宇升迁的梦。朱志宇也没有饶了她,林局长退休后,严局长继任,让朱志宇做人事科长,白玫是他的副手,那段时间,是白玫最难熬的艰苦岁月。

严局长和林局长关系最差,和朱志宇关系最好。

朱志宇当人事科长,白玫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所有人事变动,她一概不知,所有与领导接触的机会,朱志宇都不给白玫,大家在一起吃饭,从来不见白玫的影子。她成了局长会上批评的对象,朱志宇工作中排挤打击的可怜虫,人们背后议论的破落户,被当成一个没用的垃圾“甩”得远远的,成了一个局外人。

压抑的白玫恨朱志宇,也恨企业局的人,除了林之玉,所有人都把对林局长的不满倾泻到她的身上,这些不满主要是因为林局长退了,严局长来了。

最大的压迫,带来最疯狂的反抗。白玫迫切地需要改变自己的处境,她才不择手段地抓住了迟德瑞。

走到今天,白玫满足吗?

今天的这种看似风光,心里却没有片刻的安详。

林立在客厅打起了呼噜,白玫心里着了火一样地烦躁。这个无能的男人,妻子在单位有了权力,他就把妻子捧上天,只要妻子一失志,他就寻衅,他怎么就不能做个真正的男子汉,保护自己的妻子呢。

白玫走出来,向林立的身上拍了两把,林立瞪起眼睛向着她,没有还手,她看得心里害怕,回到屋里睡觉去了。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无论如何睡不着,头脑里转着数不尽的烦恼,没有头绪,心里升起一股无依无靠的孤独,与之相伴的还有四面楚歌的畏惧,大权旁落的委屈,对人对事的憎恨,憎恨迟德瑞的薄情,憎恨朱志宇的欺压,憎恨机关里人们的势利,憎恨过去的笑脸而今都变成了鬼脸,憎恨过去求她办过事对她感激涕零,现在说她是索取贿赂不再理她的人,憎恨阮丽这些排挤她的人,憎恨所有比她年轻比她漂亮的人,而在这些憎恨之后,她忽然发现有一个人是那么的应该让她去恨。

这个人是林立。

白玫其实早就在恨他。白玫嫁给林立原本为的是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局长的儿子虽说不是什么**,毕竟也是一个有些势利的人家,可是,林立很快就成为一个退休局长的儿子,没有让她沾上多大的光,使她有许多美好的计划落了空。这是她最恨林立的地方。

嫁给林立也是为了寻求保护,可是,这小子在家里是个地道的窝囊废,唯父母命是从,婆婆张三妹又是个厉害角色,白玫不光没尝到做少奶奶的滋味,倒是受够了做丫头的气。这是第二恨。

没有了父亲的庇护他本来应该自己挑起家庭的重担,可是他把这一切推给了白玫,就这么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妻子,那么漂亮的妻子去和别的男人上床,他还像狗一样地去讨得人家扔过来的一块骨头,一个人儿蹲在墙角吃得津津有味。这是第三恨。

现在妻子一下子让别人整垮了,他却不能再像狗一样表现出对主人的忠心,反倒是像狼一样地向她扑过来。是啊,他还不如一只狗。她突然渴望自己能够拥有一条狗,一条接受她的喂养也保护她的安全的狗。

白玫哭了一夜,林立像个死猪一样地睡了一夜。白玫知道,他是听到她哭的,不管他醉得有多厉害,他总还没有死了吧。他不来安慰她。

“如果不是为了前途,我明天一大早就去离婚。等姑奶奶重新风光了,有你的好看。我买条狗,我踏踏实实地和狗过日子。”白玫说话的声音不小,林立还是没反应。

第二天一大早,白玫就奔了狗市,她买回来一头藏獒放在家里,取名叫“吠吠”,这只狗的确和她很投缘,只听她一个人的话,只要林立和她说话声音一大,它马上就凶猛地看着他。

买了吠吠的第六天,张三妹到儿子的家里来了。她听林凌岳说他爸妈最近好像是不太和气,她要好好地给他们调停调停。打了个电话,知道儿子下午没有上班,反正儿子也不好好上班,她也不管,正好母子两个谈谈心。

这些年,自从白玫当上小官以后,母亲一直是向着白玫说话的。林立也知道,母亲自然有母亲的一套说辞,经她一说,林立倒是真觉得妻子怪不容易的了。他是一个坐享惯了的人,觉得白玫为他挣来一座金山也是分内的事,如果她挣不来了,那是她无能或者说是她不愿意,他就不高兴。她的挫折使他的生活受到了影响,他不愿意。他要怨恨她。

母亲很理智地帮他分析:白玫现在是他一家的顶梁柱,她要是垮了,这一家也就完了,一定不能叫她垮了,要支持她,让她振作起来。

林立从小听妈的话,很快就转变了态度。

白玫这些年确实不容易,现在,这种形势也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她的心情比他更苦闷得多,应该体谅她一些,想到这些,他又恨起自己的无情来。他们两个是一根藤上的两个瓜,休戚相关,荣辱与共,他要扶助她,要支持她,要爱她,要照顾她。

林立用手在脸上抹了一下:“妈,您放心吧,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待她的。放心吧。”

他送老母亲下楼,看着这位辛苦一生的老太太,用手扶着楼梯上的栏杆小心地迈下去,他鼻子一酸,过去,这个人是多么精明能干,为他安排好了人生的道路,许多年过去,她已经老得没有了走好自己道路的力气,也许,她已经没有几年道路可走,想到这些,他走上去搀了母亲一把,他想,趁母亲还在,应该尽点孝心了,要不,等老人不在了,花多大的精神和物力也无法弥补内心的悔恨。

张三妹骑上三轮车,林立说:“妈,以后不用天天去接凌岳了,他这么大了,放了学自己回家就行。”张三妹点了点头说:“没事,你回去吧。”林立在后面稍用力推了三轮车一下,老人便轻松地蹬着车走了。

林立呆了一会儿,没有回家,他到门口的小饭店炒了几个菜,他知道白玫晚上会回来吃饭,已经很少有人请白玫吃饭了。

没有人请,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吃饭的问题,这是在单位受重视程度问题。朱志宇对白玫还是很冷淡的。你朱志宇冷淡不要紧,白玫的老公还在喜欢着她呢。林立要让白玫感觉到家庭的温暖。

雅萍现在很少在家吃晚饭,每天一下班,方圆就把她接走了,两个人总是有那么多的节目,又吃又玩儿的,但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再也没有过那种夫妻生活,他们是在等着结婚那一天,也是在躲避着一个难堪的记忆。就像绕开一片雷区一样,他们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从这件事的旁边蹭过去,希望时间能让他们忘记那个不愉快的夜晚。

今晚,方圆又早早地把雅萍接去蹦迪,林立把菜都在桌子上摆放好,听到白玫的钥匙在锁孔里一响,他赶紧站起来去开门,可是他的动作太急了些,门开了倒把白玫闪了一下,她身子一歪,林立忙上去拉她,吠吠平时看林立总是对白玫不友好,今天见他去拉白玫,一时误会了,以为他要打白玫,扑上去在林立的身上咬了一口,锋利的牙齿当然也让林立的小腿着实地疼了一下,他“嗷”地叫了一声,白玫也忙把吠吠喝住了,那个凶猛的保护神这才收了兵。

白玫没有苛责吠吠,她拿了狗用火腿喂给它,算作是褒奖。林立自己撸起裤子看了看,见没有咬破,也就只好瘸着腿坐到了桌边,倒了两杯酒,叫白玫过来一块喝。白玫理解他的意思,没有拒绝,两个人比着赛地喝了一瓶半剑南春,全都不省人事了,就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胡乱地睡了。

到了半夜,两口子的酒劲都上来了,轮流地到卫生间去吐,雅萍在自己的屋里听到他们吐,也就趴在床沿上吐,这几天她总是抑制不住恶心,她心里害怕,担心那一次“事儿”让她怀了孕,她只听别人说,女人怀了孕是会有反应的,有的会呕吐,但是她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会有反应,她心里这一怕,就不能这么糊涂下去,她到医院去作了检查,没有怀孕,这回她知道这是心理问题,她就每天晚上在床边放个小盆子,想吐了就往那里边吐,早上再偷偷地刷干净。她并不讨厌方圆,但是她不能想到结婚,不能想到和结婚有关的事,一想到了就想吐,可是见了方圆却不想吐,只要他不提结婚。

现在三个人吐了一个热闹。白玫是不知道雅萍也在吐,不知道雅萍和方圆的关系已经出现了问题,要不然的话,她会吐得更厉害。总算是吐得差不多了,三个人才安静地睡了后半夜。

第二天早上醒来,三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也没有人去买早点,雅萍匆忙地去公安局上班了,她害怕迟到,她太珍惜这份工作了。白玫给单位打了个电话,她不想去上班了,林立连个电话也不用打,他干脆就不去了。两个人就在屋里抱头大睡。

中午的时候,他们两人还是没睡醒,白玫的手机响了起来。

“玫,是我。”白玫一下听出是迟德瑞的声音。

“是你?”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听到他的电话了,自从他升了副市长,就很少和她联系。冷不丁听到他的声音,她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她没有说话。

“玫,”迟德瑞感觉到白玫的情绪,他顿了一下,还是努力地说出了要说的话,“玫,我要调走了,晚上,我们几个不错的朋友在一起坐坐吧。”

“你要走?你要往哪里走?噢,对了,你省里是有人的,但是,你,你走了,我,怎么办?”

“玫,你不要着急,我在办公室呢,晚上吧,晚上咱们再谈。”怕白玫黏糊,他把电话挂断了。

这是大事,白玫立马把林立推醒了,关键时刻还是林立是她最贴心的人,谁叫她挣了钱和他放在一个存折上呢。

“他要去哪里?为什么走?不会是出事了吧?晚上一块坐的还有哪个?他对以后的事有个什么安排?如果他是高升了,应该向他提点什么条件?”林立一口气提了这么多的问题,仿佛他的聪明突然在这一刻被激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