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讲了

三毛:

上次的信怕你没收到,或是看了第一行就顺手丢到垃圾桶去了,所以现在再写第二封。

虽然我们从未见面,我和你也无亲无故,但邀请一个真性情的人来与我们说话,如果你是我,相信你也会试试看。我是以一个私人的身份先邀请你的,因为系上的同学都不相信请得动你,我想朋友何必说要互相认识,冥冥默默之中,有人会在报端上注意你的踪迹,听你的故事,这样不是很好吗?你不会吝啬给予社会一点关爱吧?

陈政佳

政佳:

我从不将任何人的来信丢做垃圾处理,这种事情不顺手,不可以做的。

问题是,许多来信因为转信地址不一,由收信到拆信的时间便会拖长,再说有的时候我不在台湾,便要等回台时才会看见了。

你的第一封来信和第二封是同时开启的。

谢谢你想到我,要我去贵校和同学们见面,我不必想理由才答复你,因为理由本身就是存在的——我不能来。要求见面的信实在太多了,见面是必须时间的,这很难,因为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而我们也只能有七八九十年可以生存。

我不吝啬给这个世界一点温暖,也尽力在做了,无论做得周不周到,自问已经尽了全力。只因本身太渺小,能做的也只是微小的一部分,而做不成什么大事,时间也不够用。

有时候我对于自己的健康状况总是耻于向人启口,事实上因为每天的工作压力太大,睡眠时间极少,体力和脑力已经透支了很多很多,如果再不休息,只有病倒下来。在这种情形之下,实在不能再和任何人见面,才能完全休息。请你了解我,包涵我好吗?

今年下半年我便不再教书了,因为身体实在不好。对于这份本身爱之如命的工作和学生都得暂时放下,这里面必然有我说不出的无可奈何与力不从心,请你试着了解我的苦衷好吗?

能见面的时候必然会见面的,现在真的是不行。目前我一直渴想的便是睡觉睡觉再睡觉,可是时间不太够,不能睡。谢谢你对我的友情,这种友情,心里承受了很多很多,却无法回报,想起来也是很遗憾的。

对不起,我将给你的回信另外发表在《明道文艺》上,也是同时答复了许多类似的来信,以后这一类的信,便不再回复了。

我们做一个不见面而在心灵上相通的朋友好不好?祝安康

朋友三毛上